程晚噗嗤一笑,“你这什么衣服。”
“我妈买的。”
不过白白的人穿白白的衣服就特别好看。
叶卿手臂上的线条隔着衣料也很明显。
程晚坐在地板上赶一份临时接的稿子。
叶卿坐在旁边的吊椅上。
程晚的角度,余光里全是他。他的鞋,他的脚踝,还有半截小腿。
正因为都不说话,她总是情难自禁要往那边看几眼,他悠然地稳坐在夕阳里。
双腿依然不拘束地叠着,手表搭在手腕上,腕骨在银色的表带里若隐若现。浮现在阳光下的青色的筋脉,好像长长的河流,让人想要碰一碰。
叶卿微微低头时,显得脸更小,嘴唇和下巴那一块,因为脸很瘦所以特别好看。
大概是因为皮肤白,唇色显得格外鲜艳一点。
眼睛……
额,偷看被发现。
程晚专注工作。
叶卿盯着她看,情绪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苗头,也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总之程晚觉得有点丢人,赶紧把耳机戴上了。
其实说到眼睛,她最喜欢的人的五官部位,还是眼睛。
盯着他的双眼看的时候,就有一种十分明显的紧迫感。好像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响起长长的嗡鸣。
所以她还是不敢长长久久一言不发地和他对视,害怕自己溺毙在那永无休止的漩涡。
她认为人必须保持理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这点很重要,否则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叶卿问她,“怎么不高兴?”
“哪里看出来不高兴?”
“脸上写了。”
叶卿退一步,手肘倚在窗台上,逆光站着,身后是蓝天白云,遥远之处有长长的山脉。
她低头傻笑,没说话。
盘腿坐不舒服,程晚把电脑放到一半,膝盖抬起来,蜷起来坐着。
叶卿伸手去推开一些窗,问她冷吗,程晚摇头。
她坐在黄昏的风里,手臂支在膝盖上,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对眼睛,看他。
细细弯弯的柳叶眉,不修而工整。左眼在鼻子和眉骨的阴影里隐去了,眼神里藏着淡淡的倔强,眼下有小小的卧蚕。
他站姿随意,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温温地笑着,始终盯着她看。
程晚说:“你不要这样看我。”
叶卿问:“我就喜欢看你。”
她扛不住他这样平静的注视,歪着脑袋讪笑。
片刻后,手掌支着膝盖站起来,走过去把他抱住。
他双臂紧缩她的腰肢,心满意足地一笑。
她赖在他怀里,“腿麻了,动不了。”
叶卿把她抱起来,小心放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程晚拽住他的手:“你抱抱我。”
叶卿在她旁边躺下,把她搂在怀里,“程晚。”
“嗯。”
“没什么。”
拥抱了三分钟后,叶卿又喊她,“程晚。”
“干嘛?”
“没什么。”
她抬起小脑袋,“你有话要说?”
“没有。”他解释,“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美。”
“谢谢你。”程晚很开心,“这是我妈妈给我取的。”
“那我多叫你几声也没有关系。”
“嗯,没有关系。”
程晚说想看动画片,她在屋里的碟里面挑了一部出来,叶卿说他看不懂,把她挑的塞回去,拿出来一部真人电影,“看点别的。”
程晚脸色蹭的一下红了,“你,你认真的吗?”
叶卿说他是认真的。
他认真地把那盘碟塞进了DVD。
“第一次看?”他问她。
“对啊,我又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不能这么说。”叶卿反驳她,“大部分时候身体需求并不是下流的。”
可是……可是还是觉得难为情啊。
叶卿坐得挺懒散的,程晚坐得很直。
电影开始了,两个主角穿着衣服在说话。
叶卿撑着半边脸,跟她说,“我们可以做剩下的那件事了。”
“除了约会,牵手,拥抱,接吻以外的另外一件事。”
床.事。
电影拍得挺唯美的,男生很帅。
在接受亲吻的过程中,程晚没有往电视机里看。
女生发出的□□婉转,挠着耳朵。
同时,叶卿手里在拆着什么东西,声音听得她耳根子燥热。
她揪着枕巾,眉心流了汗。
温暖湿润的下午,身体软玉温香。
时间过得很慢,但是她又希望再慢一点。
程晚的脸红彤彤的,靠在他的胸膛。
她有点想说话,但是觉得开口疲劳,就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
叶卿说,大部分时候身体需求并不是下流的。
程晚能够体会到了。
沉浸在亲密接触的那些瞬间里,她想的是陪他走完这一生。
第四十九章
夕阳落在肩膀上, 叶卿怀里依偎着恬静的女孩。
他轻轻吻她的额头,“出去走走吧。”
程晚睡醒, 抬起稍显疲倦的双眼,“什么时候了?”
“五点半。”
出去看看落日。
他们坐车,去了最近的海边。车厢十分安静, 里面只有零零落落几个学生。
程晚靠在叶卿的肩膀上, 看着外面流动的春景。
天空仿佛在燃烧一般,景象波澜壮阔。
她扣住他的手指,他低下头,亲吻她的脸颊。
程晚再抬眼时, 电车已经驶过长长的街区, 视野迎来深蓝色的大海。
夏天的海边有些潮气, 海平线上的云朵像被染红的棉花糖, 太阳还有一点点温度,暖着在人行道穿梭的路人,风景很好, 在公路边行走时, 叶卿让程晚站在夕阳下, 他说:“我给你拍照片吧。”
背景是大海, 叶卿找了个直男角度,拍了个直男游客照, 程晚笑得很自然, 大海和落日跟她一样漂亮, 因为他拍照技术太差了, 显得她的表情背着光有些模糊,不过程晚觉得这样挺好的。
她把照片发给了沈仙,沈仙回过来星星眼的表情。
叶卿在一个小船坞的坝上坐下,他习惯性地摸烟盒,才记起刚刚路过的吸烟区离这里已经很远了,懒得再回头,叶卿打消了这个念头。
程晚在他身边坐下。
“小喜还跟你说我什么了?”叶卿问道。
程晚想了想,“说你大学里的事。”
“我大学里什么事?”
“说你大学里喜欢的女孩子。”她嘟囔着。
叶卿挑眉:“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难道不是吗?”
他没再接话。
过了会儿,才开口:“没有喜欢,对别人只能算动心。”
“那你怎么不去追呢。”
“她把自己藏得太深了,我招架不住。”
“还有你招架不了的人。”
“当然有,我不是圣贤,不可能兜住每个人的喜怒哀乐。”
程晚撇撇嘴,问他:“她比我漂亮吗?”
叶卿笑话她,“你是小孩子吗,还比来比去的。”
“那你心里总有个答案吧,谁更漂亮。”
“没有。”他坦白地说,“如果皮囊不能决定什么,我不会通过这一点做判断。”
程晚轻哼了一声。
叶卿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别生气,攀比易伤身。”
“你敷衍我,她肯定比我好看。”
让人啼笑皆非的断言。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比你好看,但她好像没你这么爱较真。”
程晚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被叶卿捏回去。
他说:“你可以通过你的皮相认识自己,但一个人要认清自己是很难的。光看这些肯定不够对不对。”
“再漂亮的人容貌也会衰老,身上的肌肉会慢慢地柔软萎缩,身体机能退化。”
“到那时候你能留下什么。”
“留下的是你最坦率的性情,最直接的面对生活的态度,还有你的气质和风骨。”
“如果早些认识到这一点,不用拘泥于某些很小的圈子,把心胸展开一点,会活得更舒服。”
“你可以试试。”
叶卿说完,程晚想了想,“你这样说是很有道理,可是到那时候我还能剩下什么呢,等到我连皮相都没有的时候——”
他打断:“你还有我。”
“你会更爱那时候的我吗?”
“我在我的每一个时候爱着同一个时候的你。”
“你现在是这样说,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会不会。”
“给自己一点信心,也给我一点信任。”
程晚没话了。
叶卿跟她说一说温柔的话还是很有效果的,程晚的确给了他很大的信任,后来她很少会问哪个女孩有没有他漂亮这样的话,不过叶卿给她的承诺也确是肺腑之言。
他觉得拿女孩子的容貌作对比是很不礼貌且没有意义的事。
他会喜欢程晚,也不是因为她漂亮,从来都不是。
并排坐在一起,程晚把手塞进他的掌心:“如果我再放弃你一次,你还会爱我吗?”
“我从来不觉得生活里少一些什么,不是因为不缺,是因为我可以不需要。如果你不在,我也可以没有爱情。你执意要走,我留不住你。你愿意回来,我一直都在。你明白吗?”
叶卿这样说,程晚挺感动的,但她又有点听不懂,“那你觉得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沉默一会儿,开口道:“圣经里面有一段,上帝抽走了亚当的一根肋骨,造了夏娃。让他们结为夫妻。于是亚当说,他的妻子就是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大概就是这样的意味。”
哎呀,嘴巴跟灌了蜜糖一样甜。
程晚笑眯眯地看着叶卿,“可是你不是亚当,我也不是夏娃。我们只是很渺小的两个人。”
“人是渺小的,爱情不是。爱情一律伟大。”
程晚给叶卿拿出一个小绣包,掌心大小的,正反两面各秀了四个字,手艺不精,看得出来是她亲手做的。
她说她这是在华人街跟一个老太太学的,是在留学快要结束那阵子,准备结课时,程晚突然迷恋上的小爱好。
她没学上几天,只做了这么一个,绣包上有淡淡的花香,正反两面的字连起来是——“一叶舟轻,双桨惊鸿。”
因为这句词里面有他名字的谐音,她觉得很美,而程晚很不巧地记错了这句话,原句应当是“一叶舟轻,双桨鸿惊。”
绣在绣包上不太押韵的这几个字连起来读也意外的很好听。
他说,这样被她篡改一下,好像更美了。
程晚很高兴他这样表扬他。
她脸上露出久违的容易满足的笑容。
——
在日本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产品上市,关注边缘人群的设计理念让他们的项目大受好评。日本这边的合作分公司也会投入更多的资金和人力来支持。
虽然说得玄乎玄乎的,程晚还没玩过他们传说中“治愈孤独”的VR设备。
一周以后,在回国的飞机上,程晚跟叶卿说起这事,他说他想办法搞一个回家给她玩玩。
程晚笑着骂他不靠谱。
回国之后,程晚去燕城看了一次爸妈。
这几年爸爸老去的速度很快,这次见面,程晚给他剪了一天的白头发。
爸爸退休之后,有时候会带妈妈出去爬山,可能是年纪大了,他们也不爱去很远的地方旅游。
老了的突突时常依偎在妈妈的脚边,它已经跑不动了。
他们一起晒太阳。
妈妈很多年没有犯过老毛病了,冬去春来,他们在一年年流逝的光阴里迎来暮年。
爸妈住的房子靠着山,还带一个小院子,特地找了这乡下的地段,是为了方便妈妈经常在院子培壅一些花草。她很喜欢农村的宁静和舒适。
爸爸不再叫妈妈“唐唐”了,因为妈妈说这个称呼太腻歪了,于是爸爸就改口称她老伴儿。
老伴儿,今天的茄子炖肉有点甜了。
老伴儿,这几天天气凉要加衣服了。
老伴儿,小晚来看咱们了。
程晚坐在阳光下剥着橘子,爸妈面对面坐在一起泡脚,突突在舔他们的洗脚水。
程晚笑着,把小狗狗拎走了。
叶卿给她打电话来。
“说好了三天假,这才一天半就被骚扰。你真烦人。”她跑进卧室里,偷偷跟他打电话。
叶卿失望地“啊……”那么一声,“你不想我的吗?”
程晚笑说:“你想我了啊?昨天早上还见着呢。”
“想啊。”
“多想。”
“我可能是用生命在想你了。”
“肉麻。”她嗤笑。
接着电话,手臂抬到变酸,就这么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程晚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她吃完一个橘子,这边还甜着呢,听见外面爸爸敲了一下门。
“跟男朋友打电话?”
“嗯!”程晚把头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