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诺岚又问了苾棠二公主是怎么回事,她听说皇上突然降旨让二公主和秦将军年底成亲,一般人家成亲尚要准备一年,更何况皇子公主,时间安排得这么紧,显然是有些不合适。
苾棠不想让母亲担心,没提自己被牵扯的事,只说了那天宴会二公主和秦英寿私会被发现,皇上生气了就让她快点嫁出去。
知女莫若母,她虽然表面平静,沈诺岚还是察觉到了,双手把她的小脸捧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苾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两下,努力做出无辜的样子来,只是在母亲的盯视下,很快就败下阵来。
“娘!”苾棠不满地嘟起嘴,每次母亲都用这招,偏偏每次自己都熬不过。
沈诺岚的手放了下来,重新把她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跟娘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二公主匆忙成亲的事和你有关系?”
苾棠无奈,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娘,我自己就没打算去安喜宫,又有姨母护着我,不会有事的。”
沈诺岚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虽然宝贝女儿没有上当,又有姐姐安排布置,她还是一阵后怕。纤长的手指在女儿肩膀上轻轻摩挲着,“棠棠,这次你在家中多住些天,等二公主出嫁后再回坤宁宫吧。”
“娘,别担心。”苾棠就知道说出来会害得母亲忧虑,“有姨母呢,我自己也会小心的,总不能因为有人心肠坏就再也不去陪姨母了。”偌大的皇宫,姨母只有皇上可以亲近,可皇上还是大家的皇上,不是姨母一个人的皇上。
沈诺岚也心疼姐姐,犹豫良久,还是点了头。
总算是让母亲在退亲一事上有所松动,苾棠心情大好,在母亲身边腻上几天,又去舅舅家住两天,再回坤宁宫住几天。
接近年底,天气越来越冷,萧玉彤的公主府已经收拾好了,因为时间太短,重新另盖一座公主府不可能,昭文帝就指了一个现成的府邸,修葺一番,萧玉彤成亲后就住在里面。
而城北那个皇家别苑已经被肃王萧昱琛以最快的速度彻底铲平了,依照地势做了些高低起伏,准备等来年春天种上些花木。从此之后,让苾棠最害怕的地方就不复存在了。
一天,沈书嫣约苾棠一起去善觉寺。
因为萧昱琛说那皇家别苑有碍风水是善觉寺的了智大师所言,苾棠也一直想去善觉寺上香,遂欣然而往。
碰了面才知道,原来舅母林氏也同去,这次是给沈书嫣相看人家的,双方父母都有意,再让两个孩子也看上一眼,不反对的话这亲事就可以慢慢地往下进行了。
“表姐,恭喜你啊。”苾棠笑眯眯地,一双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沈书嫣披着一件蟹壳青暗花斗篷,内里是蓬松柔软的狐毛,清新淡雅地就像一枝白梅,她修长的指尖在苾棠鼻尖上点了一下,“傻丫头,这才哪到哪呀,说恭喜也太早了。倒是你值得恭喜,明年及笄后就该安排成亲了吧?”
“才不呢!”苾棠皱了皱鼻子,低声道:“表姐,我是不会嫁给韩从瑾的。”
沈书嫣大吃一惊,仔细盯着苾棠看了看,见她并非玩笑,肃容道:“棠棠,怎么回事?你和韩世子自幼定亲,可不能闹脾气说不嫁就不嫁的,要是你和他生气了,可以用别的法子撒气,这种会伤感情的话可万万不能说。”
前世的种种苾棠已经打算再不提及,“表姐,我不喜欢韩世子,韩世子也不喜欢我。”苾棠把脑袋靠在沈书嫣的肩膀上,轻声道:“反正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
沈书嫣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不管别人怎么看,门当户对也好,青梅竹马也罢,两个人相处是不是融洽,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棠棠要是真的不想嫁,要早点说清楚的好。缓缓说,别一下子把姑姑吓到了。”
苾棠眨眨眼,母亲明明和姨母长得非常像,但姨母孤高冷傲,母亲却是温婉贞静,又是三兄妹中最小的那个,在别人眼里母亲好像该被保护。可在她的眼里,母亲极有主见,一点儿都不柔弱,她虽然不管府中的中馈,可父亲很多重要棘手的公务都是母亲帮着处理的,母亲绝不是一个随便就会被吓到的人。
表姐妹说着悄悄话,很快就到了善觉寺。
几个人坐在亭子里歇息,一个很是褔态的夫人过来和林氏说话,她笑眯眯地看了好几眼沈书嫣,苾棠知道这就是要和表姐议亲的人家了,估计过一会儿这夫人的儿子就会过来见礼,趁机和表姐见面。她拉了拉沈书嫣的袖口,低声道:“表姐,我去别处转转。”
“就在这吧,棠棠不用避嫌。”沈书嫣丝毫没觉得表妹在身边有什么不好的。
“不要不要。”苾棠坚决地摇摇头,她上次在萧玉灵那里看了个叫什么什么错的话本子,就是相看人家的时候认错了人,她才不要弄出这种乌龙来。
沈书嫣见她坚持,笑道:“别走远,一会儿我就去找你。”
苾棠点点头,她东绕西绕,又绕回亭子附近,躲在一丛浓密的竹子后面,白嫩的双手扶着竹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踮着脚偷看。
那亭子里多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约摸二十岁左右,温润如玉的样子。
她盯着看了半天,嘟起嘴,喃喃道:“有些太平常了,感觉配不上我这么可爱这么温柔这么好看的表姐啊。”
“嗯,是有些平常了,那谁能配得上你表姐?”
苾棠在心里把她认识的男子过了一遍,韩从瑾、秦英寿就不用提了,成王萧昱霖有些太可怕,二皇子庆王肥胖纨绔还有正妃,四皇子怀王太小,也就肃王最合适,“萧昱琛吧。”
话一出口,她顿时觉得身边的空气变得冰寒彻骨,好似直接掉进了冰窖似的。她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扭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苾棠:表姐夫……
肃王:做梦!
第23章
苾棠看见萧昱琛,这才意识到刚才自言自语时有人跟自己对话,原来他早就来了。
“呃……”苾棠有些傻眼,他问谁配得上表姐,自己怎么就冒出了他的名字呢?而且看他那副表情,显然是心中不快。“对、对不起,我没看见殿下。”
“没看见,就可以在背后编排别人了?”他负手站在那里,目光沉沉,黑眸幽深难测,不辨喜怒。阳光透过竹影落在他身上的玄色锦袍,更显得高大挺拔。
苾棠顿时一阵心虚,她白嫩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勉强解释道:“我、我是觉得殿下英明神武、身份尊贵,乃是京都闺中少女的良配。”她说完,飞快地扫了一眼萧昱琛,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称赞他的份上,不要计较那么多,就算自己在背后编排了他,也不是什么坏话嘛。
可惜,萧昱琛并没有如她所愿露出一丝高兴的表情,他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本来约了智大师下棋的,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既然棠棠如此清闲,与其在这里偷看别人,不如就陪我对弈几局好了。”
“我跟表姐说好了一会儿见的。”苾棠不想跟他去下棋,下意识里,不管是萧昱霖还是萧昱琛,她都想离得远远的,抬头看着肃王,她轻声道:“等会儿她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萧昱琛黑眸微眯,薄唇绷成了一条线,苾棠的心“怦怦”跳了几下,她在背后编排他和表姐相配,现在又拒绝他的相邀,一想到前世他派人血洗成王府的情形,她立刻就软了,“我跟殿下去下棋,只是让我的丫鬟留在这里,跟表姐说一声就好了。”
小丫头害怕自己?萧昱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苾棠眨眨眼,这……应该是让自己跟上的意思吧?她吩咐秋霜在这里等着,等沈书嫣找自己的时候说一声,随后连忙追了过去,他身高腿长,这次又没有为了照顾她而特意放缓脚步,苾棠追得颇为辛苦,几乎要小跑起来了,等走到一处精舍时,她已经有些微微气喘,身上发热,斗篷都披不住了。
她白嫩的手指刚刚勾住斗篷的系带,想要解开,萧昱琛却阻止了她,“先别脱,这屋里没生炭盆,小心着凉。”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早知能和她坐在一处,应该提前把屋里弄暖和些的,他是向来不喜欢太热,所以专门不让人生炭盆,可小丫头却自小就怕冷。
“等会儿凉了再披上。”苾棠觉得后背上可能都有汗了,还是解开了斗篷,搭在椅背上。
萧昱琛无奈地看了看她绯红的小脸,给身边的褔公公递个眼色,褔公公飞快地出门去了。
桌上已经摆了棋盘,黑白子放在棋罐里,分置棋盘两侧,两人在桌边坐下。
很快,褔公公就回来了,他看了一眼两人,白姑娘正皱着眉头,手里捏着一枚白子,眼睛紧紧地盯着棋盘,而自家主子则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根本就没关心那棋局如何,目光时不时扫过白姑娘的脸,唇角稍稍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似乎十分愉悦。
褔公公不敢惊扰两人,指挥跟过来的两个侍卫轻手轻脚地把炭盆放好,从另一个侍卫手里接过食盒,挥挥手,几个侍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壶刚泡好的茶送到桌上,另外还有一碟各式素点心,一碟松子。
苾棠手里捏着的白子终于落了下去,她闻到一丝甜甜的香气,顺手拿起一块红枣糕,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萧昱琛毫不迟疑地落了一枚黑子,苾棠轻声道:“落在这里吗?”她想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一枚白子阻断了他的路。
棋盘上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苾棠的红枣糕吃完了,她瞥了一眼,见眼前的小碟子里有一小堆剥好的松子,大喜,这善觉寺的松子都是这里的后山上产的,味道极好,可惜产量太少,她很少吃到,而且松子的壳太难剥,难得有剥好的放在眼前。她喜滋滋地捏了两颗,一起放到嘴里,一阵香气在口中蔓延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足地弯成了月牙。
萧昱琛落子从不犹豫,苾棠却要左思右想,饶是如此,一局下来,她还是输了。
“再下一局!”苾棠咬牙,她的棋术是母亲手把手教的,怎么可能会输?要知道母亲的棋术可是外祖父手把手教的,听说当年任内阁首辅的外祖父笑言,他门生众多,可最得意的那个却是他的小女儿。要是让母亲知道她下棋竟然输了,肯定会笑话她的。
萧昱琛点点头,修长如玉的手指把棋盘上的残子拣到棋罐里。他先拣黑子,苾棠一看,连忙把白子挨个拣好。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在一起,苾棠的手指不小心擦到了萧昱琛的手。
她愣了一下,飞快地缩回了手,小心地看了看萧昱琛,他仍旧若无其事地拣着黑子,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刚才两人的手碰到一起的事。
苾棠这次注意了,她看好他手的位置,专门去拣离他最远的白子。
可拣着拣着,就剩下中间一团密集的黑白子,苾棠小心翼翼地从最边上拣起,两人的手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了好几次。
好容易黑白子都分拣干净,苾棠的心“怦怦”跳得飞快,白净的脑门上冒了一层细细的汗,她悄悄地松了口气,手指在衣服上轻轻蹭了几下。
萧昱琛的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什么,“棠棠,要不要我让你三子?”
“不要!”苾棠立刻就回绝了,她才不信自己赢不了,只不过是她不习惯他这凌厉的棋风罢了,这次自己有了经验,未必会输。
一局快要下完,苾棠败势已露,她眉头皱着,一手捏着一枚白子,考虑着该走到哪里,一手捏着小碟子里的松子,一颗一颗地送到嘴里。
看来看去,无论怎样似乎都不能转败为胜,苾棠心中又懊恼又羞愧,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认输。
突然,院子里传来她身边丫鬟秋霜的声音,“姑娘,表小姐她们要回了。”
苾棠眼睛一亮,秋霜来得可真是时候啊。她把手里的白子放回棋罐,遗憾地笑道:“殿下,我得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对弈吧。”
萧昱琛“嗯”了一声,起身把她的斗篷抓过来,展开想要给她披上。
苾棠岂敢劳烦他服侍自己,连忙接到手里,自己把系带绑好。她屈身褔了一礼,刚想告辞,眼角余光却瞥见桌子上一堆松子壳,一片片细小又整齐,一旁的碟子里还有半碟没有剥开的。
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合着自己吃了半天的松子,都是萧昱琛剥的?!
未来皇帝给自己剥松子?而且是用他那尊贵的手指头直接剥的?
苾棠有些吓到了,她瞥了一眼萧昱琛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匆匆忙忙地告辞了。
一见到沈书嫣,苾棠就抱着了她的胳膊,“表姐……”萧昱琛好可怕,悄没声息地给自己剥了那么多松子,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都给吃了。
“怎么了,和肃王殿下闹得不愉快了?”沈书嫣担心地问道,她听秋霜说表妹和肃王走了,本来想去找她回来,可母亲不让,直到要离开善觉寺才派人去叫她。
苾棠想了想,自己吃了半碟萧昱琛亲手剥的松子的事好像很难说出口,她委屈地嘟囔道:“和肃王下棋,没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