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和那小厮都没料到水靖会是这个反应,均是怔住。在水靖即将步到门外之时,祁王总算反应过来,赶忙出声,“先生,且慢!”
水靖登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背影极为傲气。
祁王笑道:“本王这奴才不会说话,惹怒了先生,还请先生见谅。来人。”声音冷冽了下来,“将这奴才拖下去掌嘴三十。”
就听身后磕头声求饶声传来,很快,那小厮就被人捂着嘴巴从水靖身边拖了下去。
祁王声音又柔和了下来,“先生,还请上座。”
水靖没有继续甩他面子,如他说的坐了下来。彼时有丫鬟斟茶上前,水靖端茶,慢慢饮了起来,仍然未说一字。
祁王脸色几不可察的扭曲了一下。如果不是想要解决家中异象和调查对方身后的主子,他早就把人乱棍打了出去。
水靖啜了几口茶,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茶碗里的茶叶梗,淡淡道:“不知王爷寻在下前来有何用意?”
“想必本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先生已经知晓了。”祁王顿了一下,“早就听闻先生高明,遂请先生出手想帮。”
水靖懒懒抬起眼皮,看向祁王,“听说王爷已经请了不少高人,何须在下班门弄斧?”
“先生此言差矣。先时府里出事之时本王就想请先生过府,只是听闻先生刚为人开运耗费了极大精力,是以不敢再劳烦先生。不瞒先生说,那些和尚道士全都是徒有虚名,府里不仅没有安生,反而越演越烈。本王这才敢请先生出马。传先生博有神通,还请先生帮本王,本王代全府上下感激不尽。”说着竟对水靖拱了拱手。
礼贤下士,又会说漂亮话,祁王确实有王者风范,比太上皇那傻子强多了。幸好傻子退位的早。
水靖微微一笑,道:“王爷无需多礼。在下帮人,一向讲究缘分。在下既然前来,就是与王爷有缘,定当尽我所能。不若王爷领在下在府上走一遭,王府突现邪祟,怕是风水被人破坏的缘故。”
祁王点头,起身道:“先生请。”
水靖从随身携带的布包内拿出一个桃木罗盘,边走边看罗盘上的磁针。不少王府的下人们瞧见他们,听得是王爷请来的高手,都是两眼放光。水靖不经意瞅了他们一眼,嘴角不由自主抽了抽,心道幸好没在晚上看到他们,要不看到一双双放绿光的眼睛,他估计要吓好大一跳。
“先生可发现了什么?”祁王轻声问道。
水靖不理,继续低头看罗盘。
祁王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一炷香后,经过一处偏僻的小院子时,罗盘终于有了反应。水靖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认真打量周围。此处房屋破败,杂草丛生,与富丽堂皇的王府形成鲜明对比。
府里有个这样的地方,祁王可能觉得脸上无光,解释道:“此处因为常年未有人住,因此未有打扫。本王实在汗颜。”
水靖信步走进杂草堆里,约有十几步的时候停下,背身对祁王说道:“将这里挖开。”
祁王立刻示意身边人动手。一番挖掘后,从里面挖出一个红布包裹的匣子。祁王皱着眉头打开,里面赫然是两个牌位,一个写着黑无常,另一个写着白无常。
祁王:“……”
水靖看了一眼,道:“原来是这样。怪道府上会时常有怪事发生。”
祁王忙问道:“先生何解?”
“想必不用在下解释,王爷也该知道黑白无常乃地府鬼差。专职在人间缉拿鬼魂。既是在人间地府来往,自然就有连接人间和地府的通道。如今将黑白无常的牌位摆在这里,就是请黑白无常往这里走的意思,王府成了鬼魂通往地府的必经之地。那些鬼魂本就不甘心亡故,看到王府众人,自然就会心生戏弄,府内可不就怪事频发。”
虽然水靖一本正经的解释,但其实只是在胡说八道。他擅长相术,但对风水只懂个皮毛。而且祁王府里的怪事本就是人在作怪,风水上自然不可能有问题。因此,水靖便想出了这种办法,并且让人一早埋在了这里。如此理有据,很能欺骗不懂行的外人,跟在祁王身边的下人都不自觉的点起了头,看来是相信了。
祁王又问道:“那为何最近府上接连有人昏迷不醒?”
“应该是冲撞了鬼魂,身体受不住阴气,自然就会昏迷不醒。一般情况下只会病上几天,但这院子原本就满含怨气,是以增加了鬼魂的力量,才会造成这种结果。”
最后一句水靖说的是真话。因为这个院子其实是‘冷宫’。前朝皇帝降为祁王后,仍延续了皇宫里的那一套,将失宠的小妾打入冷宫。有那么多女子在这里香消玉殒,自然就会怨念丛生。
祁王点了点头,“如今这东西挖出,府里是不是就不会再有怪异?那些昏迷不醒的人是否就能苏醒?”他顿了一下,叹气道,“其实那昏迷的人里还有我的子女。看着他们逐渐消瘦,本王甚是心痛!”
水靖正眼看向祁王,笑道,“祁王对子女的怜爱之情真是让在下感……”
“动”这个字水靖说不出来了,因为他刚刚没有像之前那样粗略的打量,而是细细看了祁王的相貌,顺便连他的面相也一起看了,然后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祁王乃无子女之相!!!
那么问题来了,祁蘅、祁凰已经那些个庶子庶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最近更得字数比以前多,要继续继续努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祁王见水靖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 皱眉问道:“不知先生何以这般看着本王?”说完后他突然想起‘十两先生’极擅相术, 心下不由一动, 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莫非……先生从本王的面相上看出什么来了?”
水靖张了张嘴巴, 半晌才憋出一句道:“王爷……真是受万人敬仰啊……”
养了这么多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子女, 或许还戴了无数顶的绿帽子,一般人都承受不住。水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般人”。
祁王却不是这样想的。受万人敬仰, 什么人才会受万人敬仰, 自然是万民的主人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位。祁王记得历史上曾有不少相师断言对方是真命天子或是会母仪天下, 而且无一不言中。再思及十两先生的相术极准,说不定就从他的面相上看出他是……
祁王嘴角微微勾起, 又迅速落了回去, 严肃道:“先生切不可再乱说!本王是朝廷亲封的亲王,更对当今忠心不二。若本王再听这话,休怪本王对先生不客气!”
水靖:“……???”
“先生只要谨记祸从口出就好。”祁王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十足。
水靖将祁王的话转念一想就知道他误会了, 而且误会的挺大。不过这样也好,总比被他追问万人敬仰他什么要好得多。让水靖侧目的是祁王的反应挺快, 将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该有的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
“王爷切莫生气。”水靖表现的不惧威胁,淡淡道, “只因王爷的面相实在与常人不同, 在下震惊之下才脱口而出。在下日后虽不会再说,但还请本王谨记本心。”
“本王自然会永远忠心朝廷。”祁王缓和了神色, 又道,“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是否将这两个牌位烧了就行了。”
水靖摇头, “万万不可!此乃供奉黑白无常之牌位,若烧了,必将惹怒黑白无常。待在下做个法事,将黑白无常送走,再将其烧了,府上自会平安无私。”
祁王诧异,“先生还会法事?”
“在下来自龙虎山。”
祁王从未听过‘龙虎山’的大名,水靖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只让他将法事的东西一应准备齐全,待黎明之前再行法事。
祁王闻言,请水靖去客房稍做休息,又命人按水靖的吩咐采买各样物什。
趁这功夫,水靖又将祁王的面相细看一番。额头纹路多且走势差,一般差的话多克子女,但祁王这种属于极差,无子孙的表现。其子女宫又低陷,也非常不吉利,多主自身没有子孙福。而他鼻梁无肉,看起来犹如一层薄皮给包裹着,非但没有子孙缘,自身的事业也会大起大落。而且这类人又喜欢刺激,做事情都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如起兵造反,只有兵败垂成,祁王才会死心。
黎明前的夜晚,夜色最深,春日里还有些微寒,迎春花的香味飘荡在空气里,祁王府内一片幽深静谧,唯有正堂前方的空地上,幽幽燃着两根蜡烛。
此时已经摆好香案,各种黄符法器桃木剑也摆的满满当当,又有两只单脚被绑在一起的母鸡在香案桌上时不时扑腾几下。水靖身着一身道服,头发也如道士般束起,再配上他那飘逸的胡须,更显得仙风道骨,如同从天上下凡的仙人一般。周围冻的瑟瑟发抖的下人们不觉信心大增,相信他定可以除去王府里的邪祟。
正堂外的台阶处,祁王四平八稳的坐在太师椅上。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正堂虚掩的门后还藏着一个人,正通过门缝紧盯着香案前的水靖。这人不是他人,正是为祁王出谋划策的拄拐先生。
水靖焚香后,就开始拿着桃木剑围绕香案转圈子,嘴里念念叨叨,时不时撒把黄纸。黄纸被风一吹,卷在空中,飞的满地都是,又添了几分鬼魅。
走了大约两刻钟,一缕阳光自东边出现,水靖大喝一声,将两个牌位同时扔进一直熊熊燃烧的火盆中。之后再一个漂亮的转身,他高举桃木剑对着两只母鸡一砍,桃木剑落在香案上发出巨大的声音,绑着两只母鸡的绳子应声断开。
两只母鸡受了惊吓,拼命扑腾翅膀四处逃窜。其中一只向祁王直奔而去。众人看水靖转圈子看的脑子都有些迷糊,待那母鸡已经跑到祁王身前才反应过来,赶忙去抓。
水靖立刻喊道:“此乃鬼鸡,余下还未走的鬼魂尽数藏在其中,切勿碰触,否则邪魅上身。”
祁王身边的侍卫动作很迅速,此时已经将那只快要冒犯祁王的母鸡抓在手里,闻言惊的随手一扔,那母鸡扑腾着翅膀从祁王头上飞过,恰巧一只鸡蛋落下,掉在祁王的头顶,“啪”的一声碎了。蛋黄和蛋清流了祁王一脸。因为是新下的,还带着温度。
太阳已经自地平线上升起,偷偷露出一角,红色的朝霞映照在祁王的脸上,祁王的脸色依旧黑的可怕。
众人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怔愣过后,吓得跪了一地。那侍卫更是吓得面上没了血色,跪在地上向祁王请罪。
水靖也没想到那只母鸡会这么给力。之前他见母鸡朝祁王冲过去,也只想让祁王狼狈一些,以慰劳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不过被蛋清和蛋黄糊了一脸的祁王,水靖更加觉得赏心悦目。再仔细欣赏了下,呀,还是双蛋黄。
水靖努力压下嘴角的弧度,一脸镇静的快步都到台阶下,对祁王恭喜了两句。
祁王此时正在用丝帕擦脸上的蛋黄和蛋清,黏黏糊糊的,实在让他恶心不已。再加上又是在下人跟前出这种丑,若不是还有正事,他早就甩袖子走人了。心里本就烦躁到极点,再听到那些话,祁王真是连杀水靖的心都有了。
祁王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道:“不知先生是何意?本王又有何喜事?”
水靖淡淡笑道:“在下先前就已经说过,那是鬼鸡碰触不得。但在它下蛋之后鬼魂就会随之散去,变回普通母鸡。而它下的那颗蛋则蕴含着极大的灵气与福气,乃是鬼魂对近日在府上打扰的歉礼。如今蛋落在王爷头上,又是罕见的双黄蛋,当的是福运当头,日后必能逢凶化吉,邪魅再不敢近身。”
众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立刻齐声喊道:“恭喜王爷福运当头,逢凶化吉,邪魅不敢近身。”
祁王深吸了几口气,扯了扯嘴角,道:“果然是喜事,本王真要好好感谢先生了。”
‘感谢’两个字说的有点咬牙切齿,水靖笑容更大,道:“王爷无需客气,此乃老天眷顾王爷是也。”
虽然擦干净了,但脸上仍然难受的紧,祁王想去洗脸,懒得再与水靖鬼扯,便道:“事情是否已经结束了?本王府上再不会发生怪事?”
水靖点头,“只将另一只鬼鸡下的蛋用水稀之,分与昏迷之人,他们就可醒来。”
祁王闻言示意众人去寻不知道下到哪里的鸡蛋,又请水靖多在王府里歇息几日,方才下去。
水靖一回房间就躺在了床上,一来在春寒下走了两刻钟,他有些累了,二来他怕大笑出声引来祁王猜忌。
祁王梳洗干净后,听得水靖已经睡下,一直隐忍的他终于摔了杯子,咬牙切齿道:“他倒还真能睡得着,也不怕睡梦中头颈分离了!”
拄拐先生走过来,说道:“王爷且先息怒,此人还需先留着。待我们将他背后之人找出来后,王爷再报仇也不急。”
祁王眼中冷光闪过,“先生已经确定他就是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