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我不知道他要过来。”
司濛觉得很不好意思,两个女孩子的行程里突然多出了个男人,她倒是没什么,汪雪涵却难免尴尬。
汪雪涵却不太在意,“你老公太在乎你了,不放心我们两个姑娘家出远门,理所应当。你老公来了更好,水源市可是远近闻名的鬼城,真要发生点什么,单凭咱们两个女的,还真不好应付。有你老公在,安全多了。”
说起这个,编辑大人又有话说了,“你老公是行动派,说来就来。不像我男朋友,伪君子一个,嘴上说不放心我去水源市探亲,可也没见他陪我来。气死老娘了!”
司濛:“……”
“男朋友?”司濛挑出重点,“你有男朋友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认识汪雪涵这么久,虽说见面次数笼统就那么两三次。可微信里聊天却聊了很多。各自的生活工作和家人多多少少都会涉及到一些。司濛不喜和人过多接触,所以朋友不多。汪雪涵真的是为数不多能聊的到一块去的。聊天聊了那么久,却没听她提起过她的男朋友。
汪雪涵摆摆手,一脸嫌弃的神情,“那个沙雕货,不提也罢。”
司濛:“……”
——
考虑到司濛的身体,三人在云陌停留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司濛的身体彻底恢复了,才出发去金源市。
金源市顾名思义,当地盛产黄金,金矿众多。它地处西北中心区域,地理位置优越,经济实力雄厚,人口聚集,是整个西北地区最大的一座内陆城市。
水源市是金源市下辖的一个市,近年来政府规划,大力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旅游业有所发展。可整体还是落后,经济凋敝,人口都聚居在主城。大片是荒芜之地,黄沙滚滚,寸草不生。
从金源市坐火车去水源市最快也要两天两夜。没有飞机,没有高铁,想走捷径都没得选择。
下午五点,飞机安全降落在金源市机场。
大晴天,天空蔚蓝纯净,像是一块巨大的蓝色幕布横亘在头顶。它很干净,没有任何一点杂质,一朵流云都寻不见。
西北地区的天,比南方城市篮得更为纯粹。
太阳渐渐西斜,瑰红的霞光四处流窜,温柔地映照着周边的建筑。
日光中,出现无数高耸入云的建筑,它们像是帧漂浮的剪影,金灿灿的,倒映在人的双眸里。
“终于到了!”汪雪涵伸了个懒腰,瞬间一扫之前的疲惫,通体舒畅。
司濛摘下头上的渔夫帽,太阳很刺眼,她几乎睁不开。抬手用帽檐遮住眼睛,光这才不那么刺眼了。
时隔多年,她又回到了这里。
当年油画大赛结束后,那个人状态那么差,近乎疯魔。头一天歇斯底里地和她大吵了一架,各种难听的话都骂了一遍。然后就是无尽的诅咒。在那些咒骂声中,她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希望她死。
两人吵完,第二天她便一个人走了,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行李都没有收拾。自己还是通过她的微博知道了她的行踪。
家里人不放心,怕她出事。赶紧让她和二哥去把她追回来。那一次他们也是在金源转机。下飞机的那刻,迎接他们的也是这样的大晴天,满城瑰丽灿烂的霞光。
她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她恶毒的想,最好这一次她死在那个不毛之地,再也不要回去。从此以后油画圈不会再有百晓生,只有三水小姐。她再也不用活在她的光环之下,再也不用忍受她的荼毒。
其实她和二哥抵达水源市,她们还见过一面。那次见面同样是歇斯底里的,疾风骤雨一般,于她而言就是一场噩梦。
那个人疯魔地对着自己笑,一直笑,笑个不停,嘴里呢喃低语:“司濛,我诅咒你一生孤苦,没人会爱你……没有人会真正喜欢你……”
“司濛,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你永远都比不上我……百晓生就是你的魔咒……哈哈哈……哈哈哈……”
鬼魅的脸庞,阴森的女声,如影随形。
很长一段时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就是这个画面,耳旁萦绕的就是她的声音。
那个人是服食过量安眠药走的。衣衫整洁,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甚至还给自己画了妆。
二哥撞开门后,两人冲进去,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然后自己的世界彻底爆炸了。二哥的声音,医生的声音,嘶吼声,哭声……
周围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陌生,没有任何熟悉感。城市规划,金源市翻天覆地,变化巨大。
一切都湮灭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周围的一切沧海桑田,只有她依旧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能够回到过去。她一定要告诉过去的自己,千万不要萌生让那个人死的想法。乞求她一定要好好活着。她一死,自己也跟着去了半条命。
人做错一件事,在未来,真的需要你用无数代价来偿还。
“走了。”见她僵在原地,傻站着不动,晏竟宁忙出声提醒她。
“你别管我。”凭空冒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
“你别管我,我不会死的。”
她不会步那个人的后尘,她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做。就算要死,她也会死的体面一些。她才不会在那么个荒芜之地草草地结束自己。
☆、第29章 第29阵风
第29阵风
在金源市住了一晚,第二天三人又马不停蹄坐火车去水源市。
两天两夜的火车,一路颠簸,总算是到了。
一下火车,迎接他们的便是阴郁的天空,大风,扬尘滚滚。
整座城市都被沙尘包裹,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缝隙。
风沙很大,不断吹到脸上,人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
司濛戴一顶渔夫帽,宽大的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帽檐之下的表情几乎看不清。
一阵风袭过,帽子直接被掀走了。在半空中打转,然后落到地上,又被吹吹起来,再落下。反复几次,一路滚,被吹了老远。
她赶紧用围巾裹住自己的脑袋,把脸藏严实。然后去追她的帽子。
汪雪涵快了一步,替她捡回了帽子。
“谢谢。”司濛面露感激,接过帽子后,转手就放进了包里。
“大大,快戴上口罩吧。”汪雪涵早就把自己层层武装起来了,给司濛和晏竟宁一人发了个一次性口罩。
“还是你准备充分。”司濛赶紧戴上口罩。
一转头就和晏竟宁对上,淡蓝色的一次性口罩被他戴上,整张脸被遮住,只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长久以来,司濛其实都不太敢直视男人的这双眼睛。太过深邃,就像是漩涡,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就陷进去。也太过深情,被这样一双眼睛直视,所有的女人应该都招架不住。
四目相对,司濛心里一慌,忙不迭移开视线。
看着沉浸在风沙里的建筑,白色的圆弧形顶楼,入目是无数耀眼的白。
看到它们,司濛的一颗心不自觉紧了紧。
终于回来了,回到了恩怨结束的地方。
“先打车去酒店吧。”晏竟宁拉着两只行李箱,音色低沉。
“好。”两姑娘异口同声。
一路颠簸,吃不好,睡不好,只想赶紧到酒店洗个澡,饱餐一顿,再好好睡一觉。
汪雪涵是个很有魄力的姑娘,凡事都安排的井然有序。这一路上的酒店和机票都是她定的。
水源市人口稀少,市区的街道车流稀疏,一路畅通。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一开口就是当地方言,晦涩难懂。
司濛和晏竟宁坐在后座,不发一言。倒是汪雪涵毫无障碍,和司机聊得很嗨。
她来水源市探亲,在酒店住一晚,明早就要和司濛他们分开了。
博凯酒店,整个水源市市区唯一一家星级酒店。说是星级酒店,却没有任何星级酒店的标准,一点都不达标。
灰暗的招牌,玻璃门底端沾了厚厚一层灰。生意上不去无比惨淡。
从出租车里下来,司濛抬头看了眼招牌。脸色几不可察的变了一变。
大厅一侧摆放着一套大红色沙发,漆都掉的差不多了,显而易见年岁久远。几棵盆栽很醒目,可叶子却早就已经枯死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前台的接待趴在吧台上睡觉,睡得很熟。
汪雪涵重重地敲了敲桌面,提高音量,“喂,醒醒。”
前台姑娘被叫醒,睡眼惺忪,忙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今天没有空房了。”前台姑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语气冷漠。
汪雪涵懒洋洋地依靠着前台,“我们在网上定好了,来办理入住。”
前台姑娘:“出示一下身份证。”
办理入住倒也迅速,没过多久便弄好了。拿到房卡,乘坐电梯去房间。
汪雪涵摁了数字5。
司濛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加速。
电梯里,醒目的红色数字不断跳转。数字每跳转一下,司濛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大开。
汪雪涵拉起行李箱率先迈出去,晏竟宁紧随其后,司濛垫后。她的一双腿变得无比沉重,几乎迈不开。
壁灯的光不堪明亮,走廊里光线很暗,暗影重重。影子倒映在地上,狭长静谧。
三人沿着走廊慢慢往前走,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洁的地板上徐徐往前滑动。寂静的环境里,这个声响显得尤为突兀。
司濛紧紧跟在晏竟宁的身后,全身紧绷,双腿发软,每走一步都变得格外艰难。
她以为自己不怕的,可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她心里有鬼,怎么可能会不怕。
汪雪涵的房间在505,她在505门外停下脚步,“大大,咱们先放行李,等下再出去吃饭。”
司濛想扯出笑容,可整张脸绷得很紧,根本就笑不出来。
“嗯。”她僵硬地点头,嗓音嘶哑,声带像是被人掐住了,发不出声。
不等汪雪涵刷开房卡,晏竟宁就已经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了。
司濛赶紧跟他让,不敢落单。可惜步子迈得急,腿又发软,险些摔倒。
好在她及时扶住了墙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小心点。”晏竟宁眉头一皱,“看着点路。”
司濛扶着墙壁重新站稳,微微抬起头,壁灯微弱的一小束光正好打在她脸上,女人的脸惨白,毫无血色。
走廊一直走到底,拐了个弯,又是一条狭长的走廊。
晏竟宁拖着行李箱走了几步路,终于停了下来。
司濛站在他身后,轻轻抬了抬眼,映入眼帘的是硕大的醒目的门牌号——514。
司濛整个人如遭雷劈,摇摇欲坠,脸色白得彻底。
晏竟宁捏住房卡,刷开房间。拉着两只箱子,抬腿迈进去。
房间里倒也整洁,大床横在屋子中央,入目皆是刺眼的白。
太多的巧合了!
他随意扫了两眼,再一回头,却见司濛一直杵在门口,没进来。
“进来啊!”他轻轻一笑,“站在门外干嘛?”
司濛一动不动,也不吱声,宛如一座石化的雕像。
“司濛你怎么了?”晏竟宁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走近她,捧起她右边脸颊,“是人不舒服吗?”
女人死死咬住下唇,因为用力,嘴唇都破皮了,渗着一点点血丝。
水源市,博凯酒店,反常的司濛……电光石火之间,晏竟宁想起了档案袋里的内容,明白了前因后果。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一手拖起行李箱,一手拉起司濛的手,“走,换酒店!”
——
临时在水源市换酒店哪里有那么容易。水源市经济凋敝,主城区笼统就那么几家酒店。地段好的那几家皆已客满。只能往周边找。
这真是一座有钱也无能为力的城市。
出租车沿着城区找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一家小旅馆,那里还有空房间。
几十块钱一晚的小旅馆,设施简直差劲到家了。小小的房间,两张单人床把所有的空间都挤满了。洗漱用品都是最廉价的。
晏竟宁这辈子都没住过这样low的房间。可有什么办法?为了司濛,他只能暂时委屈自己。
他把两张床合在一起,拼成一张床。拿起被子枕头仔细看了看,并没看到不干净的地方,这才放心。
司濛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重新找酒店找了很久,一路上她都很沉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眼神失焦呆滞,根本就没有太多反应。
大概是她这个样子太过奇怪,司机有好几次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不放心她,晏竟宁寸步不离,一刻都不敢走开。
打电话让前台给他们叫了份外卖。
清淡的粥配小菜,司濛明显是没胃口,动了动筷子就不吃了。
“再吃点。”晏竟宁看到她苍白的脸庞,觉得很心疼。
她摇了摇头。
她状态不好,晏竟宁也不敢勉强她。
他自己也没什么胃口,填了填肚子。
吃完晚饭,司濛也不洗澡,直接就躺到床上去了。
晏竟宁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澡。
不一会儿卫生间里便传出了澜澜水声,声声入耳。
她睁着眼睛听了很久。
晏竟宁冲了个凉出来,她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像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他搬来椅子坐在床前,静悄悄地看了她很久。
此刻如果司濛睁开眼睛的话,她一定会发现男人的目光温柔缱绻,充满了爱意。
喜欢一个人总有撞入心扉的那一刻。就像是现在,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突然之间充满了感动。
他知晓她所经历的那些事,知道她的痛苦。正是因为知晓,他才更加心疼她。没和她结婚以前,他精心筹谋,为的就是让她成为晏太太。结婚以后,每天都在担心她会轻生。生怕自己哪天下班回来,她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