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有什么事好操心的?”
日本的风似乎告一段落, 最冷的天气趁着她休息说走就走,而东亚的天看上去比国内低了不少, 躺在高层的病房里面, 有种伸手便能碰到云朵的错觉。
越是这时候就越觉得清冷,香蕉皮搭在手上伴随着凉意和黏腻感。
看得清楚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她垂眸, 眼神落在小喜递过来的手机上面,屏幕荧荧光芒,微博是个常年不知休息的播送机器,文字、图片、视频组成的网络门户, 却像是菜市场般的热闹, 嬉笑怒骂都在上面引起争端,明明无声的页面而已,却在眼前展开的是极具画面感的场景。
骆鹭洋那夜突然的到来, 让他们的恋情也终于公开。
两人的名字在排行榜的前三位上下徘徊却始终没有消失,反而随着《闻道》的卫视播送愈演愈烈。
当初坚定不移站着CP粉阵营的网友此刻像是过年一般,短视频网站上他们的剪辑视频几乎刷屏,据鲁西说,连逸和骆鹭洋的情侣出场价是单人的两倍,简直是经纪公司喜闻乐见的结果,也是出乎意料的结果。
好像除了当事人,没人注意到,骆鹭洋的几千名十年老粉纷纷离开,就连开了数年的粉丝应援站也因此关了好几家。
连逸理解她们,却又为她们惋惜。
虽然很多人都说,偶像是贩卖梦想的职业。
可是当粉丝真的已经模糊了追星的界限,把所有迤逦的幻想都放在触不可及的舞台巨星时,早就已经失去了追星的本质。
若有所思地抬头,她阖着眼,一下子疲惫了,蔫蔫地跟小喜嘱咐,“西哥如果问起来,就说我最近没有捆绑炒作的打算,一切都等我从日本回去再说。”
忽又福至心灵,转头问道,“我的合约是不是快到期了?”
小喜正在数着药片的手顿住,满脸莫名地点头,“好像是明年五月吧,还有小半年就到期了,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她摆摆手,心里自己转着弯思索些事情,“随口问问,我先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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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哥?”
嘈杂的舞台调试音乐之外,齐传已经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才把正盯着手机屏幕的男人叫回神,“现在是杨艺老师上课的时间,咱们的顺序在下午,要不先回酒店休息休息?”
为了保证录制的内容不被泄露,节目全程都在临市电视台在郊外的一间摄影棚进行,从这边开车到酒店也要半个多小时。
他将手机放在衣兜里,眉目间充斥着倦色,“不必了,我们去看看他们上课的情况。”
他大概是待在现场最久的导师,平日里不到他的指导时间,骆鹭洋也会经常来探班,看看选手们的综合训练情况。
两场淘汰赛之后,选手只剩下了三十名。
一间偌大的排练室已经足够他们使用,杨艺作为此次比赛的舞蹈老师,正在加班加点的指导着选手们的每个细小的动作,见他进来,便笑着招了招手道,“骆老师的breaking跳的非常好,当年街舞大赛还拿过冠军。”
高个子跳舞会显得比较笨重,这是舞者们不必言明的共识,当初骆鹭洋参加比赛时,很多人都唱衰,说一米九几的升高还想跳街舞,简直就是狗熊爬树一样的惨烈。
结果却令人出乎意料,他那次拿了参赛舞种的冠军。
只是开始拍戏后,他对创作音乐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便很少展现自己的舞蹈功底,使得很多人都忘了他的能力。
选手们整体年纪不大,最小的才十六岁,正是对这个行业无限憧憬的年龄,尤其是对几个导师的崇拜旺盛,闻言便开始起哄,自顾自放了音乐,吵着要他表演一段。
正是热烈的气氛,不谙世事的脸,骆鹭洋见了,疲惫倒是淡了不少,难得好脾气的应承下来。
他从四岁开始学习街舞,肌肉记忆已经达到高水准,随便跟跟节奏便能做到踩点准、力度适中等要求,任是舞蹈门外汉来看,也能分辨出他和选手的好坏,实在不是一个水准。
动作利落干脆,行云流水,杨艺在旁边小声地解说,“你们看,跳舞最主要的不是耍酷,而是动作之间的连接流畅,也不是说你的力度越大越好,盈满则亏这个道理在哪里都适用。”
一首歌结束,骆鹭洋毫不拖泥带水的结束,鬓角已经流下几滴汗水。
孩子们欢呼鼓掌,其中一个男孩主动递过盐汽水来,满眼艳羡,“老师,其实我之前看过您早年参加街舞比赛的视频,那时候您也就十九岁,无论音乐还是舞蹈水平都远远在我之上,要怎么做,我才能做到您这个水平呢?”
蓝色的瓶子在手掌中旋转,骆鹭洋抓起T恤领子随手抹了把脸,引得旁边女选手们一阵雀跃,他却毫不在意地回忆起来——
“我也是,因为连逸才知道自己跳舞好看的,很多事情,你不自知罢了。”
恋情曝光之前,骆鹭洋从未在录制过程中表现出自己跟连逸的关系,节目组也没一个人知道内情。
这次反而是骆鹭洋在热搜之后首次提起这件事情,坦荡清明,毫无掩饰之意,反而一改往日不配合采访的脾气,津津有味地表情让节目导演都愣地差点忘记给特写。
倒是递水的男孩机灵,立马把话题接下去,“那时候……连逸前辈还没出道吧,也才十几岁。”
街舞比赛喜欢把舞台做的很小,观众可以近距离的观看,周边的恶语和支持都可以清晰地传到耳中,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个人的长相,拥挤之下还有荧光棒扔上台,在调暗的灯光下闪烁。
那天的尖叫声特别响亮,骆鹭洋在一路唱衰之下勇往直前,终于到了决赛。
其实那时候他心里真的没底,他是天生对自己认知不够的人,在此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跳舞到底是什么水平,强中自有强中手,先天带来的不便,是否会让他在这些嘘声里获胜。
对面是位舞坛大神,粉丝无数,骄傲而自信,就连骆鹭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偷偷看过他的视频跟着学。
他想放弃了。
但就是那时候,他身后的观众区,有那么清脆的一段对话——
“高个子肯定不行啦,名不见经传,而且长得那么高真的不适合跳舞啦。”
他回头去看,拥簇的人群站在最前排,被挤得站不住脚的小姑娘,身上还穿着高中校服,生的很好看,圆溜溜的大眼睛会说话似的,狠狠瞪着那个女孩,义愤填膺道,“放狗屁,他一定会赢得,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对!”
那么认真的表情,像是在维护自己的世界。
想想那时候她才多大,就这么颜控。
“是啊,她才十几岁就成了我的粉丝,我人生的第一个粉丝。”
摄像机放大特写,连他脸上的每个毛孔都清晰可见。
包括眼中那从不曾流露的温柔和依恋。
作者有话要说: 哼哼,谁先喜欢上谁的都不一定呢。
你把人家当偶像,人家把你当老婆。
第52章 第五十二天
连逸的戏份逐渐进入尾声, 终于在身上戏服快要被磨坏之前彻底杀青。
出院之后, 白洛虽然嘴上不说, 但是对她的照顾明显多了几分。
就例如她现在坐着歇息的小暖棚,五台“小太阳”散发着红彤彤的火焰围绕在她身边。
舒服地喟叹一声, 连逸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 不客气地自夸道, “瞧瞧,要不是我牺牲自己的健康, 何来大家温暖福利。我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小仙女, 拯救你们的。”
小喜默默垂眸, 想要跟她划清距离。
矢野昊语言不通, 出于礼貌,还是傻嘿嘿地笑着回应。
“这也有的夸?”
那声音才不管现在是什么季节, 及时大家都要被冻成白毛女, 依旧静冷清不含温度,似是雪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却有着熨帖心灵的能力。
连逸闻声兴冲冲地回头,果不其然朝思暮想的眉眼。
她张开双臂,一个大大的拥抱冲进那人怀里,冷热交替下的鼻音掺杂着小女生独有的撒娇意味, 哼哼唧唧, “你怎么又来了,飞来飞去很累的呀。”
这半个多月里,骆鹭洋像是跟航空公司办了包月VIP似的, 隔三差五就要来日本看看她。国内行程紧,他常常呆两个多小时就得又往回赶,为此总是睡不好觉,眼底的淡青已经成了青灰。
连逸因此也闹过脾气,但他这次意志极为坚定,一改往日百依百顺的态度,坚持要来。
即使不说,大家也能感觉得到,上次生病受伤的事情对他冲击太大,好似是全部安全感都烟消云散,要时时刻刻握住那双手才能安稳。
他的疲惫写在脸上,却从未写在眼里,即使下巴的胡茬也显得帅气,大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说话的声音低得像融化的奶油,“来接你回国。”
那语气平常,像是高中时候谈恋爱的小情侣,放学了互相接送似的。
全然与千万里距离无关,与冲上云霄的遥远无关。
连逸在他怀里腻了一会儿,便巴巴地抬头问,“是很着急吗?今天还要回去录节目吗?”
其实她是很累的,杀青戏又是场高强度的打戏,剧组迁就她身体,中间断断续续休息补拍好几次才完成,但是大病初愈总归是虚弱,她又有点吃不消,想到又要长途飞行,有点犯怵。
“不必,明天晚上到就行。”
说完,就见他手脚麻利把东西都收拾好,仍旧解不开眉头的疙瘩,面色严肃地指挥,“车子在外面了,吃个饭回酒店休息了。”
总之连逸现在作息时间已经被全方位掌控,三百六十度的监督,不管是小喜还是鲁西,都被这个男人收服,每天打小报告不亦乐乎。
她瘪了瘪嘴,嘟囔着反驳,“我本来想要去看电影的。”
“你说什么?”
“嗯……我们去吃蟹黄拌饭吧,那个好吃的!”
求生欲什么的,果然还是年纪小的比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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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总是生长的比较快,从居酒屋出来,车内走过日本街道的灯光,赤青橙蓝变换形状在人们的皮肤和毛发上。
骆鹭洋才发现怀里的小姑娘睡得熟了,打着轻轻浅浅的小呼噜,睫毛在眼脸处投射一小片阴影,而那头剪短的头发已经到肩膀。
东风和白日将她吹晒得黑了些,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似乎也比之前粗糙了些。
想起之前有人在网络上对连逸受伤一事进行评价——
“她是不折不扣的好演员,然而她不过二十几岁就要拼了命去维护这份事业,是否值得?”
手腕细的能比过刚栽种的小树苗,轻轻一握应该会断掉吧。
骆鹭洋动作小心翼翼往那边靠了些,用胸膛帮她把头垫的更高了些,寻找能使她更舒适的姿势。
有些话他不会说。
因为不值得说。
回到酒店地下停车场,司机正想要出声提醒,却从后视镜看见骆鹭洋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保持安静”的口型。
他心下了然,更是贴心的想给他们留下两人空间,便轻手轻脚地独自离开。
连逸应该是累极了,对此毫无察觉,只是依恋地窝在他怀里打着节奏呼吸着,在狭小的空间里吐气呼气,一双手被暖气热的像小火炉,还不安分的在骆鹭洋胳膊上握着。
醒来时已经九点多。
她下意识擦了擦口水,抬头骆鹭洋正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眼底的痕迹比她还要严重。
干燥使得声音嘶哑,她喉咙发紧,艰难晦涩地吐字,“你怎么不叫醒我?”
算了算,从居酒屋出来时还不到七点钟。
他已经当了两个多小时的肉垫,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骆鹭洋失眠严重得很,即使再累也很少能睡得安稳,这样的休息时间,根本无法应对他现在的高强度活动时间吧。
想来便是心疼,连逸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
“骆先生,可不要老是皱眉头了。”
那瞬间便有舒展,愿意无条件顺从她的旨意,骆鹭洋揉了揉她睡得水肿的脸,“回房间吧。”
他的眼底只有影子。
连逸看得失了神,自顾自拿起自己的单肩包,吞吐了几下,最终还是把那句话咽回去。
既然男朋友大老远跑来接她回国,收拾行李这种令人心烦的体力活自然也就落在他身上,连逸翘着二郎腿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看电视,叽里呱啦的日文把她绕的头晕眼花,另一边高挑的身影正来回于每个房间内。
无聊之下,她便又打开微博看。
中邪般的又看见自己的名字。
微博的推荐功能太令人厌恶了吧,谁愿意每天在热门广场看见自己啊,一段八卦的意思都没有。
苦着脸看了几眼。
倒是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趣,嘴巴咧到后脑勺,灿烂的像朵夜里的太阳花。
“哇哇哇!原来你那时候就记得我啊!”
她成为骆鹭洋粉丝的那场街舞比赛,也是她叛逆期离家出走时看过的第一场现场比赛,从那边踏上了追星的不归路,守着他半年不更一次的微博和脸书焦急等待,四处搜索着关于骆鹭洋的消息。
每次提起这段经历,她都是两眼放光的兴奋状态,立马坐直身子开始回忆,“那之后一年你才参加了选秀,忽然有好多人成为你的粉丝哦,我又不懂那些饭圈规矩,渐渐成了散粉,我还以为你会不记得我呢。”
“散粉是什么?粉底?”边听边叠着衣服的直男先生不怕死的提问。
显然关注点找的很是奇怪。
连逸翻了个大白眼,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和肌肉碰撞出响亮的“啪叽”声,大喊着,“亏你的粉丝团还被夸奖是国内体系最完整的粉丝组织呢,散粉就是……就是我随心情支持你,不参加粉丝团组织的活动那种啦。”
解释起来就是很麻烦。
她觉得自己的心路历程一点都不被当事人关注和感恩,立马就不开心的撅起嘴巴,耍脾气地背过身子,盘着腿发誓今晚都不要搭理他了。
那背影,活脱脱就是一只发脾气的小包子嘛。
骆鹭洋好笑地将手中衣服放下,伸手去拽她的发尾,却被柔软的小手一巴掌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