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嘉悦爽朗道:“有没有那么夸张,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
“啊啊啊……”一瞬间高亢的尖叫声响彻大厅,女人们激动得抱成一团,一旁的男生们无奈地看着她们,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喧闹中,有人挤眉弄眼地凑到了杨丹宁远身边。
杨丹宁远看了眼他。
“下手够快的呀!”男人姓薛名凌志,是杨丹宁远大学时的室友,同寝室四年,毕业后又都选择了创业,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停车时碰巧遇到了。”杨丹宁远好脾气地解释。
不过薛凌志压根不买他的账,贵为永丰的老板,杨丹宁远到哪里会缺人代为泊车呢?他一面揽着他往前走一面嬉皮笑脸地道:“不必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杨丹宁远立刻闭上了嘴巴。
混迹商场这么多年,他早已深谙“千言万当不如一默”的道理。
另一边的宴会厅内,楼嘉悦已经同何湘泉说上了话。时隔这么多年,没想到何湘泉竟还记得她,一照面就认出了,楼嘉悦高兴得像个孩子,惊叫道:“哎呀,何老师,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啦!”何湘泉把脸一板,玩笑道:“你这小丫头不仅学习好长得也好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班的男生私下里都叫你什么。”
同学们哄堂大笑——大学时计算机系的女生本来就少,再加上楼嘉悦长得眉目如画,楚楚动人,不知引得多少男生觊觎,那时班里的男生私下里都叫她“楚楚姑娘”。
不过,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饶是楼嘉悦自诩皮糙肉厚,也忍不住地红了脸,她抬起头,不期然对上了杨丹宁远笑意盈盈的目光。
☆、第三章
十多年不见,班里绝大多数的同学都已结婚生子,一时间房子、车子、孩子、职场、婚姻,同学间有聊不完的话题。谈笑风生间,就见一衣着华丽、相貌出众的时髦女郎分开众人款款而来。薛凌志一见是她,藏在薄薄玻璃镜片后的眼睛微微一闪,但还是立即迎上去笑说:“哎哟,是我们的李大美人呀,这么久不见,李美人真是越来越漂亮啦……”
“再漂亮还能漂亮得过我们的楼大班长呀?”李瑜在楼嘉悦的面前站定,笑眯眯地打量着她说,“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然,我们的大班长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嘉悦你不知道,你一来啊咱们班男生的眼里可就没有别人了,我说的对吧,薛总,杨董,荣耀?”她说着就把矛头转向了杨丹宁远。
奈何杨丹宁远这人一向高傲,不是他感兴趣的人他通常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李瑜的脸色微变。
一旁的荣耀见状,急忙走上前打圆场,热络地招呼众人落座。
屋子里一时间热闹成一团,薛凌志趁机跟宁远开起了玩笑:“这么冷漠,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人家留呀?”
杨丹宁远嗤笑:“我对离了婚的女人没兴趣。”——开玩笑,混到今天这等境界,从来只有别人给他面子的份儿。
众所周知,大学时李瑜曾经是杨丹宁远众多的追求者之一。不过后来杨丹宁远的父亲一出事这段风流韵事也就很快没了下文。大学毕业后李瑜凭本事考进了京州电视台,后来听说嫁了本地一个有名的富二代,也曾春风得意过一阵,不过听说最近过得并不怎样,眼下正在闹离婚呢。
只是她也不想想,十二年前她青春正好美色逼人的时候尚且留不住杨丹宁远,更遑论现在?
其实要论外表,的确是李瑜更胜一筹,但是一个女人要是太知道自己漂亮,也是件招人烦的事儿。相比学生时代如春花一般鲜嫩可人的楼嘉悦,李瑜在同学中的人气明显要输上一截。
同学们纷纷落座。荣耀明显假公济私,大手一伸把楼嘉悦往自己身边一扯,自己大咧咧就坐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
楼嘉悦也不喝酒,只点了杯果汁捧在手里慢悠悠地嘬着,左右大家都是知道她的酒量的,因此也不起哄。倒是李瑜,拎了瓶红酒大咧咧地往她面前一放,说:“来,嘉悦,我们姐妹俩也喝一杯。”
楼嘉悦心里暗道“谁和你是姐妹”,面上却笑眯眯道:“我今天不能喝酒,我开车来的。”
“瞧你说的,”李瑜闻言娇嗔,“谁还不是开车来的?难道开车就不能喝酒了,大不了一会儿咱们找代驾。再说了,我敢打赌一会儿如果你喝醉了,多的是男生等着把你送回家呢!”
她这话说得仿佛楼嘉悦多轻浮似的,楼嘉悦心下冷笑,却碍于场面不好直接撕破脸,只娴熟地和她说着客套话。一来二去,李瑜不由得有些泄气,娇滴滴地说:“我就知道你还生我的气,否则的话,也不会这么多年了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大好的日子说这样的话,叫人怎么接?时隔这么些年,所有的人都对当年的事选择装聋作哑粉饰太平,唯有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作为此次宴会的组织者,荣耀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反倒楼嘉悦,笑眯眯道:“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早忘了!不过我今天真不能喝,下次有空我们再聚。”心底想的自然是永不再见。
李瑜就见不得楼嘉悦这副虚伪的模样,用现在的话说,活脱脱一朵盛世白莲花!别的事儿先不提,就比如现在,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可偏多的是男生扑上来给她挡枪。眼前的荣耀算一个,杨丹宁远也算一个。明明大学时她才是全系最漂亮的女生,可是那些男生们却偏偏喜欢围着楼嘉悦转,一个农村出身的柴火妞而已,连LV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瑜很不服气。
“下次什么呀下次。”她把手一摆不干了,“下次我还不知去哪儿找你呢。放心吧楼总,今儿你要是喝醉了,我保证安全把你送回家。”
“嘉悦她不会喝酒。”不等楼嘉悦搭腔,荣耀已经连人带椅子插了进来:“我还记得咱班有次聚会,她一杯啤酒下肚就找不着北了,最后还是宁远给背回宿舍的,你们都忘了吗?”他说的是大一刚入学时的事情了。
不妨那边杨丹宁远和何湘泉正聊得火热,并没有注意他们说什么,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咱班就属你的记性好!”李瑜见状娇笑,她是一向不把荣耀给放在眼里的,“只那是从前。跟现在能比吗?咱们嘉悦现在可是大公司的CEO了,几杯红酒算什么?再说了,古往今来多少大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俗话说文人要喝酒,李白斗酒诗百篇,武人也要喝酒,想当年武松就是因为喝醉才上了景阳冈拳打白额虎的。按说荣耀你大小也是个系主任,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呢!”
荣耀虽然心下不快,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和女人计较些什么,何况是个即将失婚的女人,于是只能敷衍:“行行,您大美人不愧是做主持的,嘴皮子真是利索。我说不过你!”
这模样叫李瑜更加瞧不起,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唇枪舌剑间,已将那满满的一杯红酒推到了楼嘉悦面前,楼嘉悦不好再推辞,只得起身端了那酒杯道:“过去的事儿别再提了,这杯酒我干了,以后见面咱们还是好同学,好朋友。”说罢就要先干为敬。
却不妨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那手指节分明,白皙修长,连骨骼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一样。他径自接过她手里的酒杯道:“这杯酒,我替她干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大家都是知道他和楼嘉悦的关系匪浅的,一时间惊叹的有之,错愕的有之,看戏的有之,有那心大的甚至还跟着起哄:“宁远,好样的!”
李瑜一见脸都绿了,不过楼嘉悦的脸色也不好看:真是可笑,他以为他是谁呀,要他替?她抬手就去夺他手里的酒杯:“不用,我自己能喝。”
杨丹宁远轻轻地抬了抬胳膊:“你能不能喝我还不知道?”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楼嘉悦气急,不由得又去扯他:“我说了我能喝!”
杨丹宁远笑起来。
他光净身高就有一米八七,站在一六六的她面前,虽不至于上演最萌身高差,却也差不多了。楼嘉悦踮了踮脚,连他的袖子都没有捞到,不由大为光火,虎着张脸不理他。
杨丹宁远只得又把那杯子递还给她:“好好,你喝。”
楼嘉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引得周围同学纷纷叫好。她这才觉得心里畅快些,回过头去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杨丹宁远失笑。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爱逞强,他索性也不拦了,倒了杯酒递到她面前说:“既然你这么能喝,那跟我也喝一杯吧!”
孰料楼嘉悦这回坚决摇头,“不,我不跟你喝。”
“为什么呀?”杨丹宁远明知故问。
“没有为什么。”楼嘉悦心想,就是不高兴。
“怎么,”宁远说着突然间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整个人都凑近一步,“还记恨我呀?”
冷不丁的,他一张俊脸就这么清晰地放大在眼前,那笑容还是从前那样,惫懒,无赖。楼嘉悦忍住心口的狂跳,淡淡地回答:“哪儿的话?我是那种爱记仇的人吗?”
她这话一出口宁远都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推了推。
楼嘉悦的表现一如蒙娜丽莎,眼神亲切,笑容和煦,但众人瞧她的那张嘴里就只差要吐出一个字——“滚!”
偏偏杨丹宁远毫不在乎,笑嘻嘻又把那酒杯往前推了推。
楼嘉悦的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两人正僵持着,关键时刻,荣耀迫不及待地赶来救场:“哎哟喂,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针尖对麦芒的?”——两个都是他今晚看重的贵宾,他可不能让他俩打起来。
楼嘉悦指着杨丹宁远的鼻子告状:“是他先找茬的。”
仿佛他还是多年前那个任性狂妄的小男孩一样,宁远听得忍不住笑起来:“我怎么找茬了?我这不是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想借机向楼总请罪嘛!谁知道楼总竟然这么记仇,都十几年过去了,还不肯恕我的罪。”
你记仇!你全家都记仇!楼嘉悦暗暗腹诽,俗话说得好,“强者都宽容,弱者才记仇”,开玩笑,她堂堂楼总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弱者呢?
于是她笑容满面端起了酒杯:“既然杨董你这么有诚意,那么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她虽然嘴上说的是“大量”,可不过两杯酒下肚,已是连耳朵根都红了。宁远眼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又开始调笑:“行啊楼总,您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楼嘉悦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白眼。
☆、第四章
一场宴会直闹到十点多,薛凌志等人却还意犹未尽,搂着杨丹宁远的肩膀向他提议:“咱们哥几个好不容易见一回面,今晚不醉不归,换个地方再喝几杯啊?”
杨丹宁远的个性素来我行我素,此刻也不避忌,回头就去问楼嘉悦:“楼总您也赏脸一块儿去啊?”
“我不去。”楼嘉悦天生不能喝酒,此刻已有些醉了,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答:“我要回家了。”她说着就站了起来。
酒桌上一向如此,要么不喝,只要破了戒就少有能轻易脱身的,楼嘉悦今晚也不例外。宁远见她醉态可鞠的,忍不住跟着又问:“怎么样,楼总您还撑得住吗?要不要我找人给送送?”
他身后的一帮大男人听了“嘿嘿”直笑,有人干脆直接推了他一把道:“还找什么人呀?宁远你直接上吧。”
楼嘉悦是吃过亏的,深知杨丹宁远有多骚包,因此对他的调侃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拒绝道:“不用了,我有人来接。”
杨丹宁远这回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折腾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楼嘉悦才打开玄关的灯,她姐姐楼嘉莹就捧着肚子从卧室里走出来,一面走一面问:“怎么这么晚啊,你没喝酒吧?”
嘉悦一向是报喜不报忧,轻描淡写地回答:“就喝了一点儿,没事儿,这会儿早已经醒了。”
嘉莹看她脸红扑扑的,忍不住开始啰嗦:“跟你说别喝酒你偏不听。你就那么点儿酒量,还怕别人不知道啊?”
楼嘉悦嘿嘿笑,说话间人已到了书房门口。靠墙的小床上,她的小外甥女苗苗睡得正香。嘉悦很喜欢小孩子,“噔噔噔”扑棱着双臂冲到小床边,“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噔噔噔”跑回来。
“大半夜的发什么酒疯,”嘉莹气得一巴掌拍在她背上,“我哄了两小时才把她哄睡着,一会儿吵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嘉悦仰躺在沙发上抿着嘴巴笑。
嘉莹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喝多了,一面起身给她倒茶一面老生常谈:“不能喝就不要喝,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说你一个女人非得这么要强干什么?挣再多钱连个花的人没有,有意思吗?不是我说你啊楼嘉悦,你真的已经老大不小了……”
得,全职太太楼嘉莹又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话题说着说着就拐到了她的终身大事上。作为一个水乡出身的乡下姑娘,楼嘉莹的前半生轨迹可谓循规蹈矩,年少的时候用功读书认真生活,毕业了以后努力工作认真恋爱,到了年纪顺利成章地结婚生子,然后因为家庭的需要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在她的眼里,她的人生没什么不如意的,这也是一个女人正常的人生轨迹,否则即使事业有成如妹妹楼嘉悦,人生也是不顺利不完满的。
妹妹楼嘉悦自小聪明过人,于读书上极有天赋。从小到大她的成绩从未溜出年级前三,高考更是一举拿下扬城理科状元的头衔,轰动了整座小城。嘉悦很争气,大学毕业凭自己努力考到全额奖学金赴美留学,硕士毕业以后进入全美数得着的公司工作,是楼家父母的骄傲,也是家乡那座小镇上无数学子的偶像和榜样。嘉莹很为妹妹自豪,但这种自豪随着嘉悦年龄的增长,慢慢地就多了一种味道。
乡下人大多很传统,甚至很封建,在嘉悦的家乡棠棣镇,年轻人如果读不成书的话一般二十出头就会在父母的安排下结婚生子,有的甚至十八九岁就定好了婚事。一年生子,三年抱俩,年纪轻轻如嘉悦的小姨38岁就抱上了孙子。在这种大环境下,即使有女如楼嘉悦也讨不了什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