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可不必。侯家瑞不仅老早就在外面有了情人,连女儿都生了两个。这么些年了,侯太太可谓打掉牙齿和血吞,忍那狐狸精忍得心头血都快要吐出来了。这使得昨天她偶然间听得自家老公又有了新欢时,直忍不住拍案而起:岂有此理,老娘不忍了!
鲁迅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像一座累积已久的火山,侯太太她终于爆发了——只是选错了爆发对象。
侯家瑞眼睁睁看着楼嘉悦拂袖而去,尴尬地跟在她身后关切道:“嘉悦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真不好意思是我的错,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楼嘉悦冷笑道,“侯董您有空还是好好管教一下您老婆吧!”她虽端的是中丽的饭碗,可也不是所有人有钱就能请得到她的。
侯家瑞羞得一张老脸通红,转身就给了他老婆一巴掌,侯太太哭天抢地,冲上去就要与老公拼命,餐厅里一时间热闹极了。
这场“绯闻”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传到杨丹宁远耳朵里的时候,杨丹宁远还在开会。不谈胜负,这次“双11”的确暴露了永丰商城存在的很多问题,比如线上浏览率低,转化率不理想,年销售额不温不火,毛利率低等。杨丹宁远此番召集高层开会,就是为了商讨出一个有效的提升办法。
会议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持续了十六个小时,可却并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在座的有一半都是永丰的老员工,他们从杨丹宁远的父亲在世时就追随杨家,忠心自不必说,只是,思想一时间还难以转变。
从业绩来说,永丰已经超越了同类型的竞争对手,成为国内传统零售行业的佼佼者,为什么还要折腾,去启动什么改革呢?部分元老不能理解。而另一批杨丹宁远着力培养的“少壮派”,梁晓波、孙文宇、靳若明等人则各有不足,比如梁晓波,性格稳重踏实,于行政管理上的确是个人才,只是更多的就不能指望了。杨丹宁远看着下头一个个累到面皮发青的下属,心头不禁一阵气闷。
正在这时,坐在梁晓波下首的靳若明突然间晃了晃手机,笑着对大家说:“给大家找点乐子,调节下气氛。”他是分管市场的,消息一向灵通。
宁远摸出手机,才刚点开,一条微信消息就跳了出来。图片上,一个年轻女人披头散发地站在餐桌边,雪白的西装外套上狼藉一片,衣领甚至还挂了一片青菜叶子,看上去非常狼狈。宁远昨天才刚见过楼嘉悦意气奋发的样子,今天就搞成这样,不由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靳若明笑道:“听说是跟老侯乱搞,被他老婆抓了个正着。”
“不会吧?楼总的眼神还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梁晓波插了一句。
“那可不见得。”靳若明又补了一刀,“有些女人生性如此。在国外的时候我就听说了,这个楼嘉悦和陆朝晖的关系可不一般。想想也是,否则中丽哪那么容易拿到意高的投资。”
宁远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会议继续下去效率更低,有了这么一个“桃色”新闻,大家的心思明显散了。也是,大半夜的,谁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开会,而不着急回家去陪老婆呢?宁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低头猛灌了几口咖啡,结果却觉得更加气闷。
他于是不再勉强自己,把手中黑色的签字笔往桌上一放说:“算了,今天都到这儿吧,散会!”
按说大半夜的也不方便给人打电话呀!杨丹宁远回到办公室,在“今天打”与“明天打”之间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今天打!宁愿气死别人,也不憋死自己。再说了,关心老朋友嘛自然要趁早咯!
“喂您好,我是楼嘉悦,请问哪位找我?”电话那头的女声听起来睡意朦胧的,但是依旧礼貌得体,杨丹宁远立马在心里给她点赞:瞧瞧我们楼总,素质就是高,睡得好好的被人吵醒接电话居然还这么有礼貌!
然而下一秒:
“什么宁远?宁……宁先生吗?不好意思,我不认识姓宁的。”
"杨丹宁远?杨先生?杨丹先生?到底是姓杨还是杨丹呀?不好意思我不认识!"
杨丹宁远:“……”
他气得牙痒痒。翻开手机相册选了一张美照给对方发过去,随信又附上一句:“这回认识了吧?”
对方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几分钟后,一通电话直接拨了过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宁远:“哇塞,你好歹也是个女人,这样也未免太粗鲁了吧?”
“你不说是吧?不说我挂了。”对方说着毫不犹豫就挂断了电话。
杨丹宁远:“……”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说一不二的个性!
城市的那一头,楼嘉悦气得只差没下床滚一遭!她今天平白无故遭逢大劫,气得连觉都睡不好。好不容易,背了一晚上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才把心头的一口气压下去,谁知才睡着就被杨丹宁远吵醒了,怎么不急火攻心?
她毫不犹豫地关掉手机,被子蒙在头顶,又开始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了。
只是这一次她不仅没有睡着,反而越背越精神,一些陈年旧事走马观花般袭上心头。她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想着: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也不是没有过这么狼狈的经历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刚刚从农村走进城市,来到大学校园,天真烂漫不谙世事,还以为自己真的来到了“理想的殿堂”——她的父亲楼如柏和母亲潘雪梅都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靠着做点小生意艰难地养活他们姐弟三个,一生信奉的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为了鼓励子女读书,他们甚至把大学校园和城市描绘得一如理想中的乌托邦,嘉悦一度信以为真,徜徉在京大美丽的校园和自由的气氛中不可自拔,谁知道,现实很快给了她狠狠一击。
犹记得当初上大学时,李瑜曾经因为她背了一个仿版的LV而嘲笑她很久,可实际上她们不知道,如果她们不说她甚至连LV是什么都不知道。
“乡野出身,难登大雅之堂”,“桐油罐还是要盛桐油的”,她曾经天真的以为考上大学就真的实现了鲤鱼跳龙门,谁知道原来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还记得有次班里的女同学开玩笑要给她介绍男朋友,末了还加上了一句:“他跟你一样出身一般的。”好像谁看得上一样。
嘉悦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杨丹宁远会招惹她,后来才知道,原来不过是因为一个赌约,而赌注不过是个绝版的游戏而已。
她那时的确很傻很天真,人家说“喜欢她”,她就真的信了,所以才傻傻地跑去质问他,谁知道竟然是这个结果。
她气得把一杯水全泼到了他脸上,不过也因此弄伤了手。时隔这么久,嘉悦记不清自己当时有没有哭,但是她没有纠缠,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那一次的错误给了她致命的一击,让她清醒地认识到,她的人生不过才刚刚开始,走入名校不过只是第一步,她要比从前更加努力更加用功才行,这样才能站得更高走得更远,取得更大的成功,否则会摔得很惨。
她清醒地知道了,一个穷学生,是连谈恋爱都没有资格的。
可是,如今呢?她算是成功了吗?好像她拼尽全力也不过只到达了他的起点而已。睡着之前,楼嘉悦这样自嘲地想着。
☆、第七章
因为餐厅的事,楼嘉悦连着几天都不想进公司。杨丹宁远吃饱了撑的,没事就给她打电话要请吃饭。楼嘉悦怀疑他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故意恶心她,她现在一听“吃饭”两个字就头皮发麻,自然也就不会对他客气。他倒是脾气好,无论她怎么怼他都笑嘻嘻的,一副臭不要脸的模样。
这一天早晨,楼嘉悦照例来到公司,才将手里的包放下,大衣脱下放好,她秘书陈曦就着急忙慌地打电话进来:“楼总快跑,侯太来了!”
仿佛一瞬间听到了战斗的号角,楼嘉悦的脑子里顿时战火纷飞硝烟弥漫。她下意识地抓起大衣转身就跑,急得陈曦跟在她身后大喊:“楼总,包,包,你的包……”
她抓起包包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
开玩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楼嘉悦的半生英名决不能让一个愚蠢的泼妇给毁了!
楼嘉悦出了公司,大街上车水马龙,广场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那是赶时间的上班族。早晨的太阳柔和而明亮,照得世界一片清新,也让嘉悦产生了片刻的恍惚:去哪里呢?——她还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翘过班呢。
真是越想越荒唐。
她进了公司对面的咖啡厅,一个人呆坐了会儿,感觉百无聊赖。可惜电脑没带,文件也没带,否则还可以趁机处理公务。坐了一会儿忍不住给陈曦打电话,陈曦可能在办公室,没敢接,贼兮兮地回了条微信告诉她:“事情闹大了楼总,侯董要跟侯太离婚,侯太气疯了,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骂街呢!”
“我看您还是等等吧,等侯太走了再回来。”
嘉悦听她那口气,好像他侯家瑞离婚真和她有什么关系似的,心里不由一阵不舒服。不过她想,侯家瑞这样的老婆还是早点换了的好。
她索性也不着急了。想着自己还喝着中药,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地嘬着。正一脸享受呢,耳朵边突然间“笃笃”作响,她抬起头,杨丹宁远的一张俊脸隔着落地窗户出现在眼前。
楼嘉悦一瞬间连脾气都没了,拧着眉毛问他:“你就没别的事儿啊?怎么还阴魂不散呀!”
宁远道:“你不也挺闲的嘛。礼拜一上午十点半,居然一个人坐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里喝咖啡。”
“关你什么事儿啊?”嘉悦没好气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你秘书告诉我的。”他揉了揉鼻子。
得,嘉悦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又哄骗我们公司的小姑娘了吧?”
“什么叫‘哄骗’啊?”宁远不乐意了,叫来服务员给自己点了杯咖啡,才说,“我就是跟她说了我的名字而已,她就告诉我你在哪儿了。”
“……”
突然间,楼嘉悦觉得王绪的话也不是那么没有道理了。中丽在用人和管理的确存在不小的问题。她问杨丹宁远:“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宁远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一面慢悠悠地品着咖啡一面盯着她打量:“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呀?”突然间怪笑一声:“要我说侯家瑞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呀,他怎么看上你了呢?”
“你什么意思?”楼嘉悦差点没忍住掀桌,“什么叫‘他怎么就看上我了’?我怎么了?哪里不入杨董您的法眼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丹宁远仍然一脸欠抽的表情,“我是说……侯家瑞不是一向喜欢丰乳肥臀的吗?怎么这回看上你……这样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
“那是你的品味吧?”楼嘉悦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想了想,又抬头挺胸为自己正名,“我怎么没胸没屁股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长款的米白色毛衣,搭配黑色西装外套,版型宽松,别说没胸没屁股了,就是有也看不出来。宁远低了头闷闷笑。
“哎,”他抬起头来打量她,“我是说真的,你不会真看上侯家瑞那糟老头了吧?”
“怎么可能呢?”嘉悦咬牙切齿,“就算他比刘德华还帅,比李嘉诚还富我也看不上他。”
“那你还在中丽待着干嘛?”杨丹宁远被她给逗笑了:“不是我说,侯家瑞和他老婆的这场官司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完的。人家可不管你究竟是谁,无辜不无辜,拉着你当炸.药包可劲儿问老公要赡养费,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你说你清清白白一个人,何苦去淌这趟浑水呢?再说了,你入职中丽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应该也能发现中丽的管理的确是存在很多问题的。别的不说,中丽的高管离职率可不低,有调查数据显示,中丽高管的平均在职时间只有16个月。嘉悦,别说我不提醒你啊,侯家瑞这人老糊涂了,这几年越发草木皆兵,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那又怎么样?”楼嘉悦听得眉头紧蹙,“我们这一行的圈子就这么点大。我就算想走人也要先找到合适的下家才行。再说了,每一家企业都有它的问题,而我作为职业经理人,所做的工作就是帮助企业解决问题。你可不要说你们永丰就一点没问题。”
“问题我们当然有。可是嘉悦,”杨丹宁远对自己和永丰可谓信心满满,“我向你保证,到了永丰你就会发现你得到了一个更加广阔更加优秀的平台,除了丰厚的报酬外,你会有充分的空间发挥自己,而不必跟一些不知所谓的人搅和在一起,甚至委曲求全。只要你能完成公司交给你的任务,我甚至可以完全不管你的做事方式,任由你发挥。”
“任由我发挥?”楼嘉悦笑了,“你就不怕我挖个坑把你给埋了?”
“挖坑把我给埋了?”杨丹宁远突然间整个人往前凑了凑,笑眯眯地盯着她的眼睛答,“我不怕,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他的眼睛不大,但是非常有神,眼型是传说中的桃花眼,微微一笑或者说话的时候眼尾上挑,样子顽皮又迷人,但也十分可恶。楼嘉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我、不、去。”
“为什么?”杨丹宁远怪叫。
“不为什么,就是看不上你。”楼嘉悦说话坦白得让人想流泪。
“看不上我?我怎么了?我长得帅又有钱,人品端正思想高尚,哪里招你惹你啦?”
“杨丹宁远,”楼嘉悦“嘿嘿”冷笑,”你知道啥叫‘全能型自恋吗?’”
“全能型自恋?什么意思呀?”
“相传佛祖一出生,就曾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就是全能型自恋。你虽然跟他比还有一定差距,但依我看也差不多了。”楼嘉悦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