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句话,已经将舒盏打入谷底——她为什么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舒母忙着管高三,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吗!
她要是再抱一手娃娃回去,又要被斥是“浪费钱而无用的东西了”。
可女孩子啊,总是喜欢这种漂亮可爱的小东西嘛。不让养活的,抱假的不行吗?
江远汀这么说,却已经朝着娃娃机走去,是舒盏叫住了他:“算了,走吧。”
其实也没什么,她就是觉得好玩。
物尽其用嘛。
步行街的尽头,是本市的东湖公园。
湖岸是石砌的围栏,再往前走,建了小桥,灯光一打,颇有点诗情画意的味道。夜里现代化浓,这里白天人更多,尤其是在夏季,浓绿的垂柳、静谧的睡莲,像是城市之中的独一方宁静。
不过此时,桥的两侧挤满了人,放眼只看见黑压压的一片。
地铁站就在不远处,舒盏却是被这一幕吸引,改变了走路的方向,“去看看?”
她自诩长得在女生中算高了,可在这么庞大的人群面前,还是挺无能为力的。
第35章
江远汀点点头,跟了上去。
走近了,才知道是什么事情。
暖绒的橘色灯光下,女人穿着素净的立领袄裙,小巧的云兔刺绣精致独立。人群分局两侧,留出大片空地,她专心抚筝,轻轻哼唱,如涓涓细流。
闪光灯与快门声不时响起。
不仅围观的路人认识女人,江远汀与舒盏也认识。
这是提刀夜行的妻子,走上月坛的原创弹唱古风歌手郁筝。
舒盏停下,静静地听了听。
难怪这边安静到与步行街形成截然不同的两片天地。郁筝唱的这首歌清新活泼,像是三月上巳天,草长莺飞,充满着少女的生气。
成为这样现代化的大都市中,难得的心灵归宿。
唱闭,女人款款而拜,“今天是《第三界》首映的日子,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下方一片直喊女神的人,她也不多说,唇角挂着淡笑,不紧不慢地收琴、卸假甲、跟着工作人员离去。
看来他们已经来晚了,但也来得巧,刚好撞上结束。
舒盏在这停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了。
再不走,要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了。
江远汀的家离这边近,用不着坐地铁,走路就可以回去。在地铁站门口,他沉默了下,说道:“新的一年,要更开心一点。”
很古老、听着也很敷衍的祝福。
然而这样的话能从他身上听见,舒盏知道是有多么不容易。
她笑了笑,说:“我每天都很开心。这句话,应该送给你。”
说完,不等他回答,便转身下了台阶。
江远汀站在原地,驻足了许久。
开心。
当然开心。
每天都可以见到她,他怎么会不开心呢。
*
腊八之前,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在一场期末考试中落下帷幕。
舒盏已经得心应手,这样的卷子做下来一点都不紧张。
学校里四处都是学生,走路的,骑电动车骑自行车的,急匆匆地往外赶。有的连规矩都不顾了,脱校服外套的,光明正大拿出手机来玩的,说说笑笑,似是鸟出笼,平时的规矩全都抛之脑后了。
舒盏和宁见薇走在一起。
郑芷人不知道去了哪,去考场没找到她,打电话也没接,估计是手机塞包里没注意看。她打算在校门口等一会儿,等不到就算了。
反正她跟郑芷也住的不是一个地方,同路不过是同这一段。
宁见薇跟舒盏告别,眸子水汪汪的,回头了好几次,“开学见。”
“嗯,”舒盏笑着看向她,“回家快乐。网上聊。”
小姑娘挥挥手上了车。
舒父也来接她,待她一上车就叨道:“过几天你妈妈也该放假了,唉,下半年你就高三了……”
是啊。
还有半年,她也高三了。
舒盏到底没有等到郑芷。
回头收到她的消息,说是爸妈来接,没法跟她一块走。她又接连发了一长串的对不起,一贯的郑芷作风。
舒盏便回:原谅你了,跪安吧。
惹得她笑了好久。
元旦那天买回去的衣服,舒母看了眼,说了几句就没有再停在这个话题上。
许是舒盏成绩稳定,这衣服衬得她又确实不错。
回到家里,舒盏又想起了新年的事情。
新年意味着压岁钱,压岁钱意味着走亲戚。舒盏最讨厌的就是回老家去面对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那些质问犀利刻薄,一声声像刀子剜着心,压着人难受。或是炫耀或是交锋的话,小孩子的哭哭闹闹,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以及,她不会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
江远汀的生日在新年,大年初五,他是水瓶座。
过了这个年,他就是个虚的十八岁。
她还要给江远汀准备礼物!
舒盏不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什么父亲节母亲节生日,就一句话,快乐。父亲节快乐,母亲节快乐,生日快乐……
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
从前送江远汀礼物还是比较简单的,送书。签名版珍藏版典藏版,别看江远汀有一柜子提刀夜行的书,舒盏也出了一份力呢。
可这一年提刀夜行的书没有完结,现在连载的江远汀都买了,他也没有出新书啊!
舒盏真想实名diss这个作者。
不要天天顾着家庭不更新,会被刀片淹没的!
过两天,她跟郑芷聊天聊到了这个话题。
郑芷:要不我帮你问问江远汀那几个关系好的男生?
舒盏:也行。
虽然说她对江远汀已经够了解,可她缺了他高中一年,万一人家改变了些口味呢。
郑芷去私聊了猴子。
得到回复以后,她看着屏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郑芷:你们江总过生日,送什么?
猴子:送一颗我真诚又热切的心。
郑芷:……他平时喜欢什么?
猴子:你问这个干吗,你暗恋他啊?好端端的送他礼物。
郑芷:不是,帮盏盏问的。
猴子:江总的小青梅?开玩笑,她还需要准备礼物?把自己送过去就好了,这比送什么都强。
郑芷:……
她也想这么说啊。
他们这一圈人,对江远汀和舒盏那点事,基本心知肚明。江远汀对熟人心思根本没藏,就算不藏,猜都能猜出来。
江远汀喜欢舒盏,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除了舒盏。
真是令人切齿拊心。
这样的话她怎么敢截图发给舒盏呢?舒盏要么不承认,要么回避话题,搞不好还要把她骂一顿,她才不想自讨没趣。
有时候她真摸不准舒盏的心思,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啊?
郑芷:他们说不知道,祝你好运。
她只有这样回。
盯着屏幕良久,舒盏发消息过去:送一套题给他怎么样?
郑芷:???你嫌寒假作业不够多还是嫌命太长?
舒盏:我觉得这个对学习很有帮助。
郑芷:要是谁送我一套题,呵,拼了命我也要跟她绝交。
舒盏:……是吗,我打算你过生日的时候送你题来着,版本我都选好了。
郑芷:黑名单见谢谢。
话到这个份上,这天自然是聊不下去了,郑芷还气得要命,没有搭理她。舒盏只好自己去想。
送给江远汀礼物啊……
这题好难,可以不解吗?
*
要买礼物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
现在不下单,过会儿快递都不会发货了,再要等就是年后,舒盏等不起。
她的心思只有跟学习有关的东西,想了想,决定买一套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给他。
这可是历史题的高概率材料,她这都是为了他好!
她真伟大,她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这件事情在几天后就被舒盏抛之脑后了。
腊八一过,接着就是除夕。
舒母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放松的情绪,瘫在家里的沙发上,一边看春晚一边嗑瓜子:“那帮学生都不是让我省心的,每天愁白了头啊……高三班主任真不好当。再过几年我就教高一去,不当班主任了。”
舒盏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不说话,只是给自己点蜡。
“不过,看着那帮小兔崽子成长,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她又说道,“小盏,你要加把劲,保持住你的第一啊。”
舒盏跟着点了点头。
她又何尝不想呢。
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江远汀顺利杀进前十五。
文科就是这样,考不高也考不低,一分一分压得很紧,包括前十名,几分就是一个人。因此江远汀虽然是前十五,分数却离她差不了多少,不过就是个文综。
文综后续要提分是很难的,每一分都要扣出来,因而大家平时刷的最多的,就是数学题。
按照这样的趋势,在未来的一年半,江远汀重拾学理科的辉煌指日可待。
她当然知道江远汀有多努力——缺下的笔记他已经补完了,她分享过去的那些题他也都写完了。
所有的轻松,不过是做出来的表象。
而她,一直在原地止步不前。
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度,保持都是难事,何谈突破呢。
春晚的小品叫人捧腹大笑,舒盏刷着微博,看广大网友如何吐槽春晚,不愉快的心情顿时散去很多。
舒母后面也没提这件事情,这段时间她太忙,连舒盏的成绩都很少看,难得闲下来,她也不想说这些耽误自己的好心情吧。
春晚播到最后,响起了《难忘今宵》的乐声。零点钟声敲响,舒盏手机的屏幕卡了一下,无数QQ消息、微信消息、短信飞入手机。
有现在的同学,高一的小学妹,初中小学同学,各式各样认识的人……
感谢这个群发祝福功能,舒盏现在还记得,当时守零点发新年祝福,列表里一个一个好友发过去,一直发到近凌晨一点,双眼酸涩。
而现在,只要轻轻一点就好了。
她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人。
【新年快乐,多多开心。——江远汀】
他还是那句话,令舒盏失笑,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副忧郁的样子吗?
她遂回:【新年快乐,明年九月B大见。】
这是江远汀初中起就念着的目标。
舒盏亦然。
也是在江远汀的十七岁、在他们认识的第七年——
她送上的,简单却真挚的祝愿。
第36章
大年初五。
今天是个阴天,略凉,舒盏从地铁站走下来,还觉得有点冷。
像她这种人,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春秋易犯困,晴天晒雨天打伞麻烦……也许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又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衣袖,把手藏起来,好驱散冷意。
地址她记在备忘录里,在地铁上看了很多遍。手指就搁在联系人上,犹豫许久,她才把电话拨过去。
有阵风吹来,舒盏伸手去抚碎发,一个电话没打通,她又拨出去一个,响了好几下忙音才接通,少年略带懒散与浓浓不满的沙哑嗓音传来:“才几点,大早上你催命?”
舒盏看了眼表,皮笑肉不笑:“十点三十九,您的大早上真长。”
“寒假的十点三十九不叫大早上?”那边问得理直气壮,“三十秒,有话快说没话快挂。”
舒盏现在就想把手伸进屏幕打一拳过去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你家哪栋楼,哪个门?”
想到今天是他生日,她按捺住情绪。
江远汀飞快地报了出来,没等舒盏把话说完他就挂了电话,估计又扭头睡回笼觉去了。
电话里的“嘟嘟”声一下接一下,舒盏拿着手机抿唇笑着。
江远汀啊,江远汀。
呵呵你全家。
*
江远汀以前的起床气的确没这么大。
只是在过去一年经历的事情多,梦魇缠身,时常整夜望着天花板合不上眼,快速入眠就成了件奢侈的事情。每次一觉醒来想睡饱都很难得。
那段时间他性格阴晴不定,一会儿冷一会儿暴躁。他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脏字没用过,讽刺人的话却说了不少,江桓好几次早上给他打电话没被气晕过去。
分科后才稍有好转。
只是昨天家里来了强行拜访的亲戚,带着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双胞胎,长得粉雕玉琢可爱得紧。江母母爱泛滥,留下他们吃晚饭,俩熊孩子跑江远汀房间玩,把他一柜子书丢了一地。
把那俩熊孩子赶出门,他一回房就锁了门,一册一册捡起来,折角捋平,擦破的地方用透明胶粘好,掸了灰尘,再一本本按编号年份摆着。
一收拾就到大半夜,这些书有不少是舒盏送他的,扉页上还有祝福。她送东西喜欢留痕迹,写句非主流的话,落款必然是签名加时间。这些勾起了他很多回忆,躺在床上也难抚情绪,于是就失眠了。
今早罪魁祸首还打电话吵醒他,能不烦?
然后门外就响起了疯狂的按门铃声。
江远汀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床头柜的闹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足足过去一百二十五秒,铃声还在响。
再响下去,他的拳头大概要砸向闹钟了——
而后他翻身下床,披外套,去了浴室。
舒盏按门铃按了一阵子,按到手指抽搐,皱着眉正准备打电话过去,门开了。
穿戴整齐的少年站在门口,眸子黑沉沉,压着的情绪在翻涌。
“我都快把你家门铃戳爆了……”舒盏换下鞋走在他后面,见他一身的低气压,语气不由得放缓了些,“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