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晴望着傅恒的背影,心头涌起蜜意,默默想着,自己当真要嫁给傅恒了吗?
待回宫后,这富察容音又拉着尔晴同坐,二人一齐挑着婚服的绣样。
皇后娘娘疼尔晴是众人皆知的,如今尔晴与傅恒大婚在即,富察容音说什么也要给她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将尔晴嫁出去不可。
“我瞧这个凤戏牡丹不错,很是端庄典雅,可那雌雄孔雀也很不错,显得夫贵妻荣,周围配上云水纹,更为别致。”富察容音手持画有纹样的小册,处处参详。
门外,这会儿刚传来通报,纯妃娘娘后脚就进了殿内,富察容音见了高兴,忙道,“妹妹来得正好,快帮着一同瞧瞧这绣样。”
尔晴忙得起身行礼,道,“见过纯妃娘娘。”
纯妃听闻赐婚的消息,这几日心头郁结难安,面上显出几分憔悴来,此刻看见尔晴,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抬手叫她起身,朝皇后娘娘笑了笑,不很自然,问道,“姐姐是在给尔晴姑娘挑喜服的绣样吗?”
“是啊,这大婚眼见着快了,事事都要着手准备才是。”富察容音莞尔,素手不停翻看着绣册。
纯妃走近身来,眼光落在那册上,觉得刺眼得狠,淡淡开口,“妹妹倒是觉得,这鸳鸯荷花的不错。”
富察容音眼前一亮,点头,“不错,这鸳鸯意寓双栖双飞,荷花寓意和和美美,瞧,这莲花上还有个童子呢,代表着连生贵子。”对一旁的尔晴连声笑道。
尔晴被说得有些害羞,微微颔首,“娘娘莫要拿奴婢取笑。”
富察容音却不依了,牵过尔晴的手轻抚,道,“今后你就是我富察家的媳妇儿了,今后若再听你自称奴婢,可是该罚的。”
一旁的纯妃,抿唇不语,袖间的一双柔荑却是攥得死紧,于心中冷哼,好一个鸳鸯荷花连生贵子,若是……再来一出棒打鸳鸯散的戏码,岂不更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崩人设现场,憋了几十年突然觉醒行吗??~~~~~~~
☆、第四十一章
今日,宫内四处张灯结彩,只因边疆派使者入京和谈,乾隆爷正带着一众妃嫔于保和殿宴客。
席间,使者请求见一见于边疆一战成名的满洲巴图鲁,富察傅恒,可今日不巧,傅恒前段时日恰被乾隆派去处理川陕加急军情,快马加鞭来回也得耗上十日有余。
“听闻富察家人才辈出,今日虽无缘得见富察将军,但有幸一睹皇后娘娘风采,果然名不虚传,万岁得此贤后,实乃大清之福。”使者跪在殿前,拱手恭敬道。
乾隆面上有光,伸手拢了拢身侧富察容音的手,一时间龙心大悦,又瞧了瞧身边另侧一脸娴静的纯妃娘娘,托起案前的酒杯,道,“赐酒。”
而此刻殿前,出现一位熟脸,袁春旺作为御膳房主管,今日他恰也在场,此刻默默颔首,与纯妃娘娘对上一个眼色。
一派的祥和欢快之间,富察容音随众人一同,昂首饮尽了杯中酒。
纯妃瞥见她杯中见底,嘴角隐隐牵出一丝得逞的暗笑来。
天气渐热,此刻的长春宫一片谧静,初夏的虫鸣声声入耳。尔晴在殿内忙着哄睡小阿哥,执轻罗小扇替永琮悠悠扇着风,小阿哥如今已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对什么都好奇得很,明明已困得眯眼,还伸着小胖手轻扑尔晴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
尔晴眼底流露暖意,抬手轻抚七阿哥的小脸,她若真的嫁与傅恒为妻,那么日后…他们许也会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罢,若是男子,也定会如他一般英俊,思到这儿,尔晴用罗扇轻敲了敲脑门,不禁脸热起来。
而此时床上的七阿哥永琮,已经睡熟过去,渐渐传来了沉沉均匀的呼吸声。
尔晴起身,轻轻将小阿哥的胸腹以丝被掩好,才抬步走出去,对着殿外守候的奶妈交代了几句,便准备径自回屋。
因今日宫中宴客,这长春宫各处显得更为沉静,于墙根处隐隐约约似有人影闪动,教人看不真切。
回屋的尔晴松开旗头,动了动酸痛的脖子,以铜盆汲水净过脸。又拿了小屉中的针线活计出来,这些日子她为了赶制这双官靴,已经许久未睡好一个整觉,这会儿就着烛光,又穿针引线地忙活起来。
“嘶。”尔晴轻呼,手上刺破一个小口,忙得以拇指按住,挤出一颗血珠来,宛若断线的红豆。恐弄污手中的官靴,尔晴以小帕包住伤口,心头感慨,自己果然没有是女红方面的慧根。
视线落在这双即将完工的男靴之上,婚前的准备由富察家和皇后娘娘亲自操办,又向尔晴及娘家赐了不少,若是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受着,倒全然不像尔晴的做派了。她拿不出旁的,以前却总听人说,“鞋”同“谐”音,女子若送亲手所做的绣鞋给心爱男子,二人便能“白头偕老”,男子更能前途一片,“步步高升”。尔晴不敢奢望许多,只求能嫁与傅恒,如愿成双。
抬手掩鼻,打了一个呵欠,不如,今日就先这么睡下,尔晴将针线匾子放回抽屉,转身铺起床铺来,没一会儿功夫便入梦了。
“来人啊,长春宫走水了!”凭空里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嚎,转眼再看,长春宫如今已然烧成一片火海,滚滚浓烟直上云霄,整个夜空正弥漫着沉沉死气。而此时小阿哥仍在殿内,几个宫女太监阻拦不住皇后,只见到娘娘奋力冲入漫天大火之中,单薄的身影渐渐被火舌吞噬……
“娘娘!”尔晴被这噩梦惊醒,疾呼出声,此刻的她浑身冷汗,如同水里捞出一般。准确来说,她更是被呛醒的。抬眼去看门窗的缝隙里,正涌入大量浓烟,向那窗外瞧去,立时火光冲天。
尔晴惊得一激灵,猛然爬起身来,此刻门外却响起急切地砸门声,一个箭步冲去门口,抖抖索索地伸手去扯那门上的木闩,没成想这会儿却被死死销住,怎么也打不开来。
门外的明玉着急万分,今日陪着娘娘赴宴回宫,娘娘席间多饮了几杯,此刻早已歇下,“尔晴姐姐,开门!好大的火!”明玉毕竟年纪小,此刻已彻失了方寸。
眼见连廊处的火势愈来愈大,明玉管不得许多,以双臂擂在木门之上,砰地一声破开了门,尔晴正在门内用力拽,倏地明玉扑进门内,二人顿时滚落在地。
为阻隔门外火势,尔晴立刻爬起身,将门一把堵起。
转身来紧紧抓住明玉的肩膀,“娘娘呢?小阿哥呢?”尔晴摇了摇眼前的明玉,急得双目赤红。
明玉的小脸上早已湿了一大片,“我不知道,等出来时火就已烧到了门口,整个连廊都被封死了,我们出不去了!”明玉不受控地大哭起来,“娘娘怎么办?小阿哥怎么办!”
尔晴眉头紧咬,眼见门口的火势愈来愈大,无数的浓烟涌入,不由得呛出眼泪。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子,尔晴一把拉起地上的明玉。
慌忙去端铜盆,朝着床铺泼了下去,再一把扯过湿透的丝被,笼在了明玉的头上身上,交待道,“你先捂好口鼻,等下我去破窗,我们从窗户走,你立刻去找娘娘和小阿哥,”见明玉被吓得愣怔,又吼道,“听到没有!快走!”
明玉抖了一激灵,猛地点头,眼看着木门已要烧朽,房上的木梁也已摇摇欲坠,尔晴抄起矮凳奋力砸向装了明瓦的窗棂,哗啦一声,破出一个大口,一把推过明玉,“你先走,去找娘娘!”
明玉也断不敢耽误,裹着湿被爬出了窗外,正要转身要去拉尔晴,此刻房梁却再已支撑不住,掉落下来,阻隔了窗上破开的隙洞,将尔晴死死锁在了屋内。
明玉急得泪如雨落,“尔晴姐姐!”
从屋外传来明玉的恸哭,尔晴疾声大呼,“去找娘娘和小阿哥!听到没有!”屋内的烟愈来愈浓,已看不清屋外的情形来,“我马上……就过去。”最后一句被淹没于滚滚浓烟之间。
明玉死死咬唇,披好身上的湿被,一跺脚转身向娘娘的寝殿冲去。
尔晴呛得眼睛也再睁不开,一头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隐约间感到有人托起她的身子,“傅恒,是你…回来了吗?”喃喃自语。
“我…不是。”男子在心中默默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夜班还被领导逼着写调研报告,真实地哭出来,好的我们来虐一虐,皇后娘娘和小阿哥都不回有事的,保证~~~~
☆、第四十二章
哗啦一桶冷水从头浇至脚,地上蜷缩的女人,那布满创口的手指轻轻蠕动,宛如一只黢黑的小虫逐渐苏醒,尔晴此刻痛得皱眉,脑中嗡嗡作响,缓缓转醒。
因之前呛入了不少浓烟,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却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来,此刻只能睁大了一双眼,看向四周。
被身后的太监一把拎坐起来,无力地跪着,身上灼出的伤口此刻已化了脓,被这冷水一激,牙关直直打颤,却全然顾不得疼,她这会儿只想知道,娘娘和小阿哥是否平安。
用力地抬起双眼,一双红色莲鞋映入,只听得座上幽幽一声,“尔晴,你可知罪?”
尔晴轻蹙眉头,满脸皆是疑惑,而一旁的明玉,登时跪倒在地,“纯妃娘娘明察,奴婢愿以性命担保,尔晴姐姐和长春宫走水一事绝无干系!”
是了,尔晴昏沉间忆起来,那长春宫的大火……
纯妃冷哼一声,“幸亏娘娘和小阿哥并无大碍,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的性命?担待得起么?从这贱婢房里确凿搜出了燧石火镰,既然你舍身救了皇后娘娘和小阿哥,又何必为她遮掩?”话语间满满的威胁。
尔晴先是一脸怔楞,后心下微松一口气,幸娘娘和小阿哥并无大碍,一直来萦绕的噩梦并未成真,这样,便好罢。
明玉挣扎起来,当即朝纯妃磕起头,急道,“纯妃娘娘,奴婢原本被困房内,正是尔晴姐姐助奴婢逃出火海,才得以救了皇后娘娘的,还请娘娘明察啊!”
纯妃立起身,轻踱至尔晴身旁,敛目睨着脚下跪坐的她,冷笑道,“是啊,你也说了,既然后来她独自一人被困火海,若火情与她无关,那她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呢?”伸手抬起尔晴轻轻颤栗的小脸,宛如一张染了脏污的白纸,她艳丽的眸子危险地眯了眯,喃喃道,“本宫这次可要好好看看,你的命真有这么大吗?”
尔晴被迫与她对视,却是毫不躲闪,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望着,心下这会儿才回味过来,袁春望之前那句“留意纯妃”究竟是什么意味。
明玉见苦求无望,索性豁出去,快步膝行至纯妃身前,一把扯住了那绣了金鸢尾的华贵罗裙,哭叫道,“尔晴她是长春宫的人,如何处置,也要得皇后娘娘醒后才能定夺!”
尔晴没法儿出声,用尽气力一把抓在明玉手上,以眼神示意她,莫要妄言,在如此关头,更需要有人能守在娘娘身边才行。
纯妃失笑,“哈哈……皇后娘娘昏迷,万岁爷将七阿哥托付与娴妃娘娘,整个后宫则委托于本宫,圣意如此,又岂容你一个奴婢置喙?”美目一斜,抬手吩咐道,“来人啊,明玉姑娘受惊昏了头脑,出言犯上,本宫酌情行罚,这样,拖下去掌嘴五十,再扶回房休息罢。”
闻言,从周遭围上几个麽麽,堵上了明玉的嘴,七手八脚地将她生拖出殿外。
尔晴紧紧闭目,默默听着她对自己的处置。
“方才明玉姑娘也说了,这尔晴既是长春宫女官,不能任意裁夺,那便先押入天牢候审,本宫也乏了,回宫罢。”
一众奴婢听命,私下各自揪心,这天牢哪里是人待的地方,更何况是这般弱质纤纤的女子,这下尔晴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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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
纯妃于案前悠闲品茗,袁春望此刻垂首候在她的身侧,两人均不知在思些什么。
“玉壶,将窗前那盆百日红,拿来同本宫瞧瞧。”纯妃将茶盏置在一边,抬眼朝下吩咐道。
“是。”玉壶应下,转身。
纯妃便抬起胳臂来,一旁的袁春望瞧了,立马反应过来,极有眼色地抬手托住那套了护甲的柔荑。
纯妃瞧了他一眼,轻笑缓缓道,“不知袁主管这手……是怎么了?”袁春望的手此刻缠了一圈纱布,隐隐能透出些伤痕的印迹来。
“回娘娘话,是昨晚奴才回府失手碎了花瓶,为瓷片划伤。”袁春望视线笔直,面上神色如常,抿唇回道。
“哦?是么?”纯妃语气间琢磨不清情绪,仿佛在听一件泛泛家常。
由袁春望扶着起身,顿了顿,淡淡道,“伤口好了便忘,可有些事却忘不得。”那尖尖细指掐在袁春望的伤口上,缓缓用力,再用力。
袁春望单薄的肩头,此刻也受不住地微颤起来。
没一会儿,那伤口汇出的脓水浸透纱布,泛出红黄一片,袁春望登时疼得面色发白,却忍着一声不吭。只是,这伤口的疼痛能忍得住,嗓眼里的咳嗽却是忍也忍不住的。
昨晚为救尔晴,烧了手是小,却也灌了不少浓烟下去,嗓眼一直隐隐发痒,这会儿再也憋不住,剧烈地嗽起来,咳得几近落泪。
纯妃这才松开手来,看着袁春望的憔悴模样,嘴角噙笑,伸手去拨弄起玉壶送上来的那盆千日红来,轻叹,“袁主管果然重情重义,倒是可惜了,”手执金剪,咔嚓剜除了花茎上那并蒂的一枝,又不咸不淡地喃喃自语,“…那富察容音如今还在宫中昏睡着,若是教皇上知道,皇后的酒中被袁主管亲手添了致昏的天花粉,不知会作何处置呢?”
袁春望抚胸稳下疾咳,也不作声,在纯妃面前跪下身来,垂下的尖细眼角隐隐流露出一丝狠毒。
纯妃反笑,“说到底,本宫也是个重情之人,”素手轻抬起袁春望的下颌,金剪的尖端又缓又轻地滑过他如玉的面庞,蠕出冰凉一片,“我若是禀了皇上,说你与尔晴那贱婢同谋,也未尝不可,可我却执意保你……”
袁春望俯首,对着纯妃重重落下一磕,一字一句道,“奴才谨记娘娘恩情。”
纯妃抬指轻挥,状似漫不经心,吩咐道,“记下便好,去罢。”
待袁春望走后,玉壶奇怪自家主子今日,为何到了这会儿,仍未歇下小憩,纯妃此刻却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抬手道,“你先下去,我若不唤,不得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