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听了点点头,表示知道。
方氏也没多待,见时辰差不多便告辞了。婆媳不在一处用膳,大公主摆摆手示意她自去,坐着歇会儿便要用晚膳了。于是命贴身伺候的王嬷嬷,先送了赵琳芳下去安置。
赵芳琳轻声谢过大公主,转身便随王嬷嬷下去安置。
京城府上多了一位娇客,郭满这里丁点儿不知道。她此时莫名有些奇怪,灯下的周公子气质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人此时站在阴影里,半张面孔映照在灯光下。明明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相,隐藏在黑暗中却染上了妖冶。
“满满,在那儿做什么?”周公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立在廊下。
清隽的身形与独特的气质,叫他在暗处也十分显眼。郭满回头看了眼,眨了眨眼睛。孙芸娘的这支血玉簪子还握着,就见周公子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她的手上。郭满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一脸诚实:“正在收受贿赂。”
周公子:“……”
双喜双叶两人脸涨得通红。姑娘真是的,怎么说话的!明明没有讨要东西,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孙云娘自己硬塞的。双喜有忍不住操心,姑爷听了这话该不会要觉得姑娘眼皮子浅吧?于是抬了眼睛,巴巴地瞄周公子。
抬了长腿走过来,周公子伸出一只手,摊在郭满的跟前。
“……干嘛?”郭满盯着眼前仿佛玉雕的大手。
周博雅无奈,抬起另一只手曲起手指直接给她一个爆栗:“还人家。”还敢理直气壮?收受贿赂当真了不起了,周公子就不明白了,这小丫头片子脑袋瓜里头成日在琢磨什么,“簪子这类东西,只有为夫能给你,旁人给的,就莫要拿了。”
嗓音清凉如水,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月光照清泉般优雅温润。
郭满一双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你说的。”
虽然她不想要簪子,但周公子这话她爱听。郭满喜滋滋地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撩人不自知的周公子瞧,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她麻溜地就把簪子还了。
而后牵了裙摆,乐颠颠地往周博雅身边凑过来。
周博雅手里还提着灯笼,生怕她莽撞地撞翻了烫着自己,连忙将灯笼拿远了些。这般胳膊一挪开,正好方便让郭满人靠他更近。抬眼瞥了眼孙云娘主仆,他垂眸冲郭满道:“夜深了,若没什么要事,随为夫回屋。”
别人家的府邸本就不像自家令人安心,周博雅是特地出来接她的。
郭满嗯嗯地点头,直接抱了他胳膊。
周公子显然已经被她磨得没脾气,她要抱就给她抱。一边手一扬,提高了灯笼正准备走,就听到耳后有娇娇怯怯的女声唤了一声:“公子请留步!”
孙芸娘是太惊艳,一时间看痴了忘了出声。
她在荆州长至十五的年岁,还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周博雅的皮相真是太蛊惑人心,孙芸娘差点就忘了自己的悲苦还等着人给她伸冤呢。推开扶着她的丫鬟小枫,她莲步轻摇,缓缓地走到周博雅跟前就要跪下。
本以为周公子会像郭满一样伸手拦,谁知周公子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跪下去。
膝盖直直地碰到地面,撞到青石板上,发出碰地一声响。孙芸娘痛得脸就是一抽,眼泪说出来就出来。她抬起了脸儿,哀哀戚戚地看向周公子。这时候也不求郭满给她递话,自己就倒豆子似的把身上发生的悲惨诉给周博雅听。
她说得声泪俱下,本身长得颇为清秀,任谁人看了都会心疼。
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孙芸娘哀泣。
周公子立在一旁,高大的身形显得是那么的可靠。他一言不发地听她说完,不置一词。
芸娘说了一长串,眼巴巴地等着周公子的宽慰。然而迎着孙芸娘期盼的眼睛,周博雅启了唇,淡淡唤了声:“来人!”
孙芸娘顿时就是一愣,不明所以。
而后就见角落里忽然窜出一队手持武器的护卫。速度极快地将凉亭围起来。孙芸娘瞪大了眼睛惊慌地左右看,连声问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周公子带着郭满下了凉亭,月光披在他的肩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荧光。
他十分冷漠:“宜城漏网之鱼,抓起来。”
话音一落,别说孙芸娘跟被掐住脖子的鸡,就是郭满主仆也瞪大了眼睛。
一声令下,护卫直接把人给拷走了。
郭满不禁咽了口口水,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周博雅!谁来告诉她,她家温柔美丽善良的周美人,怎么会是这样子?回头看了眼整个人懵得仿佛失聪的孙芸娘,郭满忍不住抓了抓手中的胳膊。
周公子胳膊肉都被她揪了一下,垂眸无奈:“又怎么了?”
“没,”郭满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不觉得她无辜么?”她父亲做了什么,她一个无知少女,其实并不知情。
周博雅笑:“满满觉得她送你的那根血玉簪子值多少银两?”
郭满眨了眨眼睛,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一城太守的女儿,随手一根极品血玉簪,满满还觉得她无辜么?”
郭满:“……”
吃的用的若都是来源于搜刮的民脂民膏,那因此而被逼死的穷苦百姓又怎么说?按大召的律法来说,孙云娘确实算不得无辜。郭满叹了一口气,她只是觉得那姑娘挺倒霉的,好不容易逃出来保住了一条小命。偏又自己上赶着送死,有点替她可惜。
两人回了屋,已经是戌时了。
周公子看着已经变了形的点心,俊脸明显都有些垮了。他家闺女难得亲自下厨做点心,居然弄成这样。周公子嚼着味道没怎么变但形状变了很多的点心,总觉得差了点儿意思。虽然有些闷闷不乐,但嗜甜鬼周博雅还是眼眨不眨地将一盘子吃完了。
此时一面涑着口,一面还手捧着卷宗在看。
郭满坐在梳妆台边由着双喜拆头发,身子养好之后,她的头发更漂亮了。
她如今除了没长成喜马拉雅,脸盘子还有些稚气以外,其余都是旁的女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一身雪白的皮子仿若最上乘的羊脂白玉,墨发又厚又密,唇红齿白,粉面桃腮,绝对称得上一个美字。
双喜双叶早在暗戳戳地等,盼星星盼月亮地就盼着自家姑娘初潮来。
慢慢替郭满疏通了头发,那头双叶也领着提水的婆子进来。周公子专心致志地看着卷宗,并没有出去的意思。
说来这也是郭满忍不住吐槽周公子的地方,她沐浴的时候周公子可从来不出去的。但一轮到他自个儿沐浴,她就看不得,哼!
屏风后头水兑好,郭满起身去沐浴。
郭满到底是个现代灵魂,平日里能教双喜双叶伺候,但沐浴都是自己一个人。双喜双叶经过这一年,也习惯了放她一个人沐浴。东西归置好便领着人出去,屋里便只剩下郭满跟周公子两人在。
静悄悄的夜里,屏风后头的水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郭满一面洗一面透过屏风看飘窗边看卷宗的周公子,那叫一个专心致志,那叫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她于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笼包……嗯,小荷才露尖尖角。忍不住向天翻了个大白眼,等着吧周博雅!哼!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次日一早, 周博雅正在梳洗,郭满盘腿坐在床榻上挠头发。
昨晚到现在, 她一直在犹豫, 若不然直接把誊得药方给周公子得了。昨儿进城之后她便发觉了。城中戒严, 周公子怕她乱走又格外看着她。她根本没那个机会把药方递出去。特意跟来就是为了药方, 若药方发布不出去, 她不是白来了么!
郭满这边抓耳挠腮, 眼看着周博雅收拾妥当准备走,她连忙从床榻上跑下来。
周公子听见动静回了头,他眼睛自然就落到了郭满的脚上。白嫩的脚丫子踩在毛毡的地毯上格外小巧雪白,周公子眉头却蹙起来:“鞋子呢?”
鞋子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下面的话。
郭满满脑子该怎么解释,随意摆摆手当做回应:“夫君,妾身前些时候在花城, 偶然得到一本医学典籍……”
郭满纠结之时, 脚指头会不自觉地动。此时脚丫便动起来, 她自己却从未注意过, “昨儿听府里的下人说了此次时疫的病症, 总觉得十分耳熟。那个,夫君啊, 妾身来之前特意誊了一张方子, 应当是有些用处的。”
“去把鞋子穿上。”周博雅淡淡道。
救人要紧啊, 还穿什么鞋?她都热死了好吗!(…)
心里着急, 郭满想个更容易接受的:“夫君, 这药方可是古籍里的!”她着重强调这点,省得周公子不重视,“流传多年才独有这么一份方子,妾身是走了大运才弄到的。方子就在书桌上,不若你拿去给太医们瞧瞧?”
人走了过来,雪白的脚丫子近在眼前,周公子的视线不自觉锁定了那双脚。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女儿家的脚不能随便露的?
然而郭满本人无知无觉。作为一个夏天穿吊带凉鞋的现代灵魂,她很难有脚丫子不能见人的意识。她虽说没亲自去过疫区,但病症真的对得上。
见她是好心,周公子便掰碎了与她解释:“此次时疫是新型病症,往年未曾有过记载,太医圣手们翻边大召医药典籍也不曾找到过相同的疫症。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满满的好心,为夫知道。但你要明白,从古籍里得的方子,即便有相似之处,也不太可能全然适用。治病与一般做事不同,即便只是一味药的偏差,也十分可能致人命。”
道理郭满当然懂,但她这个方子不是前人智慧,她图方便才瞎编的这个理由。她那个药方,其实是后世中医医药的集大成啊!
说着话,那双脚丫子跟抽筋似的动个不停:“夫君你带去给太医瞧瞧嘛!”
周公子眉头快拧出花儿来,实在很在意。
他干脆走过来,一把将人旱地拔葱似的直直抱了起来。郭满猝不及防地双脚离地,挂咸鱼一般半个上半身挂在周公子肩膀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在跟他说要紧事儿呢,周公子居然不搭理她,抱着她就往床榻那头送去。这人的肩膀又实在太硬,郭满胸口刚好抵在他肩膀骨头那一块。她可怜的一对小荷才露尖尖角,都要被他给压平了!!
疼到脸抽抽的郭满气死,挣扎挣不开,打他脸她下不去手。
脑子飞快一转,她扭过身子一口叼住了周公子近在咫尺的耳垂。含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威胁他:“快王我压来,无放我就咬泥!”
耳朵一热的周公子倏地浑身一僵,触电似的把人给放下了。
郭满脚落地之时还有些惊奇,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叫他放开就放开?郭满扬起了脑袋诧异地瞥他,就见周公子面上见鬼的神情一闪而逝。一双狭长淡漠的眸子,硬生生给瞪得圆了,里头似乎闪过一丝狼狈?
周公子眼睫飞快抖几下,见郭满还盯着他看,仓促地就别开了脸。
郭满:……这是怎么了啊?
周公子偏过了身,侧着脸嘴角拉了下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夫君?”郭满唤了他一声,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他压她小笼包她都没生气呢!周公子做人不能这么小气,郭满道:“药方你要带上么?妾身敢说,它十之八/九是有大用处的,不如带去给太医圣手们瞧瞧?”
周公子还侧着身站,没看她:“拿过来。”
声音低沉沉的,不似平日里清悦。
完蛋了!真生气了。郭满吸了吸鼻子,不敢再闹,小跑着去书桌那边将夹在食谱里的药方拿出来,转身屁颠颠地送到周公子的手上。
周公子接过去打开看,飞快一扫便折起来,塞进了袖子。
“外头不安全,今日一样,不准出去。”丢下这句话,周公子转身大步离去。郭满看着他去时如风的背影,悻悻地嘟了嘟嘴。
却说周公子出了院子,冷淡的面孔上闪过懊恼之色。
小丫头没轻没重的,方才闹起来,嘴唇不经意就蹭到了他的敏感之处。周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他耳朵上还有这么个乾坤在。虽说从未对郭满起过什么心思,到底身子年轻气盛,碰到了关键点自然就起了反应。
慢慢运出一口气将那点突如其来的反应压下去,周公子总算恢复了平和。
从院子到大门,那点反应也歇了下去。门口早早牵来一匹踏雪的黑马,他下了台阶,接过马童递来的缰绳便翻身上马,直接往城南药庐赶去。
小媳妇儿给的那个药方,他方才看了。周公子素来记忆超群,虽不是学医之人,但这些时日守在东陵城,太医们研制出来的药方他都会过目。方才那个药方,除了三位药材有偏差,竟真与太医生守门废寝忘食钻研出来的东西大致相同。
不管小丫头从哪儿弄来的东西,既然像模像样,那便送去药庐看看。
东陵城不大,从城南到城北才一个时辰的马程。道路上没什么人,周公子骑马又快,很快就到了药庐门口。太医圣手们为了此次时疫,窝在这个药庐已经两个月不曾挪过窝。都是年纪不小的人,不眠不休地辛苦这么久,难免难为人。
大热的天,有些累得很了的靠在热烘烘的药庐子旁边就睡着了。
周公子进来,直接亲自去找了太医院院首钟太医。钟太医还在后院那病患的房中,反复地检查病患,以便随时记录恢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