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蔽阁乃是未洲‘锻日楼’的招牌,坐镇此分阁的阁主正是七品炼器师,也曾锻造过须弥戒, 只是须弥戒原料珍贵,元婴期的大能里也极少能够有拥有此物的。”
殷琊道:“我自备主料,其余辅料可用灵石换购。”
一听他有主料,阁中修士眼睛一亮, 连连道:“好、好, 贵客稍等, 晚辈这就请阁主来。”
他走后,南颜问道:“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这须弥戒?”
修士寿岁长久,身家一般都系于随身所带的乾坤囊上,但乾坤囊依靠阵法之力撑起一处空间盛放物品,终究有所极限。
最大的乾坤囊也不过是像穆战霆借她的那种,可勉强装入一条完整的钩蛇骨骸。
寻常的乾坤囊只能装死物,最多能装灵草,但却装不了灵兽,灵兽的话则需要另外携带灵兽囊。
而须弥戒,则是少数元婴阶修士用以承载身家的物品,,内中空间巨大,灵气充沛,甚至可以种植一些灵草,放养灵兽。
“我这不是给你们分赃点好东西吗?省得你们整天说我要宝不要命。”殷琊神神秘秘地打开他从封妖大阵海底里带出来的那个塞得满满的乾坤囊,道,“你看。”
南颜低头一看,只见是个人头大、墨玉般的玉球,一眼看去玉球内部还有一股薄淡的、闪着碎光的烟雾不停流转。
“此物是?”
“这是须弥鼋死去万年的内丹,是我在溶洞下的火山口岩壁上发现的。此物可由炼器师打磨炼制,做出的须弥纳戒内中足可装下一百条百丈长的钩蛇尸骸。此物我想了许久了,只是须弥戒只有辰洲拍卖会上偶尔才会有一件,价值都在数万中品灵石上下。”
一颗中品灵石可兑一百下品灵石,须弥戒的珍贵毋庸置疑。
不一会儿,雅间外有笑声传来。
“上次有幸见到须弥鼋内丹还在三十年前,没想到今日还可一见,快去取出‘蝉露悲’招待贵客!”
随后雅间的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健硕的结丹后期修士跨进来,拱手道:“老夫乃此锻日楼分阁的阁主武炼,忝为七品炼器师,二位可是那要打造须弥戒的贵客?”
丹器阵符各有品级划分,专精此道的修士会随身携带玉佩昭示身份,玉佩形制也有固定,皆以极难雕刻的九眼玉为材料,分别以丹炉、剑器、卦盘、玉牌为形,品级越高,上面刻下的星越多。
南颜看到这武炼腰带上挂着一块剑形玉佩,玉佩上刻有七星,这是七品炼器师的标志。
二人起身还礼,殷琊取出那块须弥鼋的内丹道:“师门中偶然于一处秘境寻得此物,道友且看,能打造几枚须弥戒?”
他把须弥鼋内丹拿出的一瞬间,武炼眼中精光四射,宛如见到绝世美女一般扑了上来,吓了二人一跳。
“这……这、这个品质!”
武炼旁若无人地拿出一片水晶镜对着光察看,不时发出啧啧赞叹。
南颜把殷琊扯到一边小声道:“炼器师都这样的吗?”
殷琊很有经验道:“沾了丹器阵符的都有这毛病,越沉迷水平越厉害。”
南颜道:“哦,那少苍都沾了,为什么不沉迷?”
殷琊面无表情道:“不知道,也许是他心不诚,沉迷女色吧。”
“……”
足足过了半刻钟后,武炼精神抖擞地抬起头来,呵呵笑道:“老夫见猎心喜,让二位见笑了。此内丹属于三千年龄的须弥鼋幼崽,应是中途夭折,内丹落于火炎之地,久而久之,自然凝为结晶,若炼制为须弥戒,可炼制六枚,每枚足可纳一湖之大。”
殷琊道:“那多久可炼成?”
“半个月即可。”
“有些慢了,可否先炼制四枚出来?”
武炼脸上挂起做生意的笑容,搓着手道:“道友若急需,老夫可动用八阶地脉之火日夜炼制四枚,十日可取,只是有个不情之请。”
殷琊和这些商人打交道得多,闻弦歌而知雅意:“我只要四枚,能炼制出来一切好说,余下的材料道友可是想以灵石收购?”
“爽快!道友里面说话。”
“妥。”
接着南颜就看见那武炼老者和殷琊勾肩搭背地坐在远处,交头接耳,应是在各自讲价。
此时门外又有一个修士进来,端着一只长颈玉壶并三只雕为荷花形的玉杯,放在南颜面前,倾倒间,竟有一股云雾从玉壶口斜斜落下,宛如云瀑下落,在杯中氤氲出一片清凉云雾。
南颜竟没嗅见酒气,反而有一股山间清气涌入鼻端。
“这酒好奇特。”
斟酒的修士笑道:“此酒为寅洲名酒‘蝉露悲’,乃赤帝瑶宫所出,一年只得一瓮,贵客请用。”
南颜平日里倒不是特别谨守酒荤之戒,道过谢后,端起来轻抿一口,忽然面现诧异之色。
“这酒……”
那修士一阵紧张,还以为保管不当让此酒醩味了,道:“贵客怎么了?”
南颜放下酒杯,神色有些迷茫:“不,这酒让我想起幼时在家时,家母偶尔也喜欢酿的酒,用料自然不如,但酒味甘冽之处,却十分相似。”
修士笑道:“这‘蝉露悲’的酒方是赤帝瑶宫的南芳主年少时,取寒蝉前后的秋露酿造,让人饮之有勾起过往情深之想。南芳主当年只赠有缘人,我们这些外面的修士嗅一嗅酒香都难。只是后来南芳主闭关后,这酒方就交给宫中之人酿造,蔽阁也是千方百计才购得小半坛。”
南芳主……
南颜不由得神思飘远,她娘不擅长下厨,但很会酿酒,酿来的酒也不卖,连同酒糟一起拿去给隔壁的老奶奶,让老奶奶帮忙做成酒糟肉或醉虾。
南颜小时候吃了不少这种酒做成的鸡鸭鱼肉,味道已经刻进脑海里,立时就尝出来了。
“那请问……还有哪儿有这种酒?”
那修士意外她一个佛修竟是好酒之辈,道:“贵客想在外面喝到这蝉露悲怕是很难,不过过几日便是云太妃的千秋节,宴上必有此酒。”
“多谢。”
殷琊与武炼讲完价出来,一者神清气爽摇尾巴,一者苦笑连连大出血,最后举杯饮酒敲定这单生意。
“道友厉害,老夫算是服了,工费就免了,只当交个朋友,这是定金与凭据,十日后便可来取。工时紧张,老夫便少陪了。”
等出了锻日楼时,回去找穆战霆的路上,殷琊发觉南颜神色飘忽,道:“你怎么了?”
“我在想。”南颜表情痛苦,仿佛下了莫大决心,才道,“机会难得,还是让大哥带我们去赤帝瑶宫吧。”
殷琊沉默,片刻后道:“你不要命我可以理解,不要脸就恕我跟你分道扬镳了。”
南颜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少苍已经舍身去巳洲搞事情了,你要抛弃我让我独自承担大哥的文学熏陶吗?说好的兄妹一心呢?”
殷琊一脸绝望道:“兄妹一心可以,同归于尽不行,再听他比比两句我怕我结婴时心魔关过不去。”
街头拉扯时,南颜忽然看见街那头一队辰洲服饰的结丹修士进入他们约好下榻的洞府中。
“他们这是?”
殷琊瞅准机会挣开南颜掉头就跑:“这地方不错,我去给你买二十条新裙子,十天后锻日楼见啊~”
南颜:“……”
她徘徊了半晌,只能跟进了那洞府中。
洞府对她没有设限,一进去就听见那些辰洲的修士围在穆战霆身边,神色肃然地汇报一些战事。
“……两日前,辰洲传来消息,天邪道的副宗主祸无极回归,狱邪侯亲自迎接。本来诸洲之中,只有子洲与辰洲有燬铁之宝,现在巳洲也有了,岐天原前线士气低落,情况不妙。”
燬铁乃重宝,可威胁到化神修士,这对辰洲来说极为不利。
穆战霆一反平日那般放浪形骸的模样,支着下巴想了想,道:“那燬铁最后交给谁了?”
“祸无极擅长血魔炼宝之法,本身也是八阶炼器师,狱邪侯便将燬铁交给他锻造宝物,估计半年之内,便会锻造完成。如今约定的三个月之期即到,龙主希望帝子速速带着南姑娘回到龙都,切勿节外生枝。”
“这么急?”
“巳洲之患已消磨了龙主太多精力,如今又密查南芳主死因,所承之压不言而喻,还请帝子体谅。”
沉吟间,穆战霆看见南颜在门口站了许久,招手道:“阿颜,你可要跟我回龙都?”
南颜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其实她也知道,她舅舅曾屠过辰洲玲珑京,对那位未曾谋面的龙主而言,她娘的死,他并无非要查明真相的义务。
“当日在磐音寺中,已约好了三个月后龙都一会。龙主愿意为家母召集各方查明真相,我心中不胜感激。只是龙都一会后,我的身世必会广而周知,我想趁还未彻底暴露前,去赤帝瑶宫查探一番,到底我娘的命玉有没有碎裂。”
辰洲来的修士道:“没错,起初骤闻噩耗,龙主也疑惑为何这么多年了,赤帝瑶宫秘不发丧。左右云太妃的千秋节就在这两日,帝子不妨带南姑娘一起去赴宴,看看赤帝瑶宫究竟在隐瞒些什么,到时我方也可向寅洲核对情况。”
“好,这事就交给你们,今天就去给赤帝瑶宫递拜帖。”
其他人都离开后,南颜见穆战霆一脸深沉,沉思不已。
她小心地问道:“大哥,那……千秋节有文斗和武斗,依我看,文斗无聊,咱们去报武斗吧,武斗赢了也能参悟赤帝出征图呢。”
“不,我要报文斗,武斗你去吧。”穆战霆说完,一脸豁然开朗,道:“我打听过了,文斗的题目是贺寿,我作诗一首,你来品鉴品鉴。”
南颜双手微颤:“不,我忽然想起要买条新裙子……”
“你眼光差,买裙子让你二哥去,来来来,我已经写下来了,你看。”
南颜看了一眼他在书桌上的纸,顿觉一眼失魂二眼落魄。
贺寿当敲鼓,一喝一下午。
子孙生不尽,明年再添丁。
第五十七章 赴宴
寅洲西皇山。
此地为妖国故都, 千年之前,赤帝横扫万妖,驱妖族入北海后, 此地渐有人族繁衍生息。
“素闻寅洲修士通兽语, 擅御妖兽,对付妖族也有独到之处, 看这漫天修士乘蛟马而飞, 好不惬意。”
一辆由四头青雕拉着的大车徐徐从南边飞来, 内中的人偶尔从车窗看向外面, 便见巍峨的西皇山高耸入云, 四面环峰, 皆被大能削出一片平原, 古老的城池坐落于其上,使人心折不已。
“赤帝瑶宫便在西皇山主峰之上, 再有半刻便到了。帝子若喜欢,待宴后,可前往蛟马院挑选一匹上好的蛟马。”旁边一个穿着赤帝瑶宫纹饰的马脸修士一脸殷勤道。
“师兄好意,云念心领,此次拜访祖姑母,乃携祖父的家信而来,其余之事不敢劳烦。”说话的人是个儒雅的少年,腰佩琳琅, 坐姿极为端正, 乍一看和南颐的气度有几分相似。
“帝子……哈, 既是太妃族人,就是在下的表亲,就称云六公子吧。公子承申洲云氏儒修家风,太妃也时常称赞,此回赤帝出征图,便是为公子准备。”
叫云念的少年谦逊道:“祖姑母的千秋节遍邀诸洲英才,云念才结丹不久,受封帝子也不过半载,此番文争武斗,尽力便是。”
“哈哈,公子妄自菲薄了,今日乃云太妃的千秋节,寅洲如今没有合适的帝子,不会有不长眼的家伙来抢云太妃族人的头筹。”
那马脸修士笑罢,忽然旁边一阵劲风隔空袭来,数十道结丹期气息飞快掠过,让他整个人一惊。
“赤帝瑶宫周围,谁敢这般大阵仗?”
他一眼望去,只见远处数十余龙狮兽拉着战车呼啸而过,战车之上,黑旗飘摇,嚣张得不可一世。
“辰洲狴牙旗!”马脸修士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云念轻咦一声,从车窗望去,问道:“来的可是辰洲的帝子?”
“哼!”马脸修士目露鄙夷之色,道,“明知是云太妃的千秋节,他来搅什么场!此人出身又非世家显赫,真不知龙主为何要自辱门庭选他为帝子!”
上洲修士中,一部分修士极其看重门庭出身,如今赤帝瑶宫由云太妃主持,围绕她的一些宫中修士也对散修出身者抱有成见。
云念道:“听闻这位帝子在战场上勇武非常,斩杀魔修无数,云念远在申洲修习儒法,神交已久,今日总算得以一见。”
马脸修士皱眉道:“公子还是勿多理会他,散修出身能有什么好人,他若敢抢公子的头筹,我必让他在赤帝瑶宫颜面尽失!”
云念眼底有一丝不悦,但他毕竟是外客,察言观色,并未多言。
青雕车直上云天,半刻钟后,空气骤寒,青雕车落在一处放目望不到边的青石广场上。
云念下了车,只见广场上四座十层楼高的凶兽巨像,分别为混沌、穷奇、梼杌、饕餮,目中燃烧着红色火焰,远远看见,便见之生畏。
“此四凶巨像,原本乃妖国镇国凶兽,当年赤帝独身闯入妖国,以一敌四,大战十天十夜,最终一一击而杀之,将此四凶兽魂永世镇封于铜像中不得超生。”引他前来的马脸修士颇为骄傲,毕竟在传说中的那一辈中,赤帝曾号称人世间至强。
云念抬头看去,只觉双目被一股滔天凶意一激,本能地闭目。
马脸修士见了,放声一笑:“这四凶个个有相当于化神期天人第一衰的实力,兽魂凶煞至极,便是赤帝当年,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击杀,莫说云六公子还小,便是我们这些久居西皇山巅的结丹修士,也不敢直视凶兽之眼超过三息。”
云念心中泛起执拗之意,闭目释出一股儒修浩然之气,再睁眼时,眸中现天地正气,直视那凶兽之眼七八息,才闭目调息,立时便发觉神识中多出一丝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