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成仙(下)——时镜
时间:2018-11-30 09:11:23

  窗外,只有细细的风。
  一颗心鼓动起来,可在等待良久没有回应之后,又像是冰雪消散一样,慢慢地平静了下去。
  见愁不知为什么,想起了之前划过自己手背的东西。
  从窗外来,应当被扔进了屋里。
  她回过头去,只看见了右侧三丈远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斜斜向下的深痕,像是一柄剑直直插了进去一样。
  看不到那袭击自己的东西。
  即便是放出感知,也只能知道,这一道向下的痕迹,很深,很深。
  何等锋锐的东西,才能轻而易举透向地底?
  见愁心头,又凛了几分。
  外面的天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有一层并不明显的阴影。
  就在见愁收回目光的刹那,它轻轻晃动了起来……
  见愁一见,立时心生警兆,拔剑回首!
  “簌簌……”
  那是窗纸晃动的声音。
  一点一点湿润的痕迹,颤颤地透过什么,淌在了纸上。
  见愁刹时愕然。
  还是字迹?
  冥冥之中,她总是觉得窗前的某一处,就站着神秘的留字之人。
  可不管她用什么方法看去,那里总是空荡荡的一片。
  还是那种感觉。
  应当是个强大的人。
  可偏偏这窗纸上的笔划,已带着气若游丝之感,拙劣,力竭……
  随着那笔划渐渐堆积,见愁也开始了仔细的辨认。
  “杀……”
  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在心中默念。
  “谢……不……”
  砰。
  砰。
  砰。
  在前面三个字出现的瞬间,见愁仿佛听到了耳边似乎有心跳的声音,让她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无穷无尽一样,从地底深处,从心底深处,喷薄而出!
  “簌簌……”
  笔划再点,千般万般拙劣。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慢慢地勾勒了出来……
  “杀,谢不臣;斩,七分魄!”
 
 
第261章 奉命而来
  “所以,本次鼎争,我鬼王一族总共有二十余人出战,其中五个名额来自于鬼王族,剩余的则来自十八层地上楼。在我枉死城支脉,便以厉寒为首——”
  鬼王一族,内堂之上,长了一张大麻子脸支脉长老孙柄颇有几分自豪地说着。
  在提到“厉寒”的时候,他忍不住向着堂下左首看了过去。
  青年一身藏蓝黑袍,棱角分明的面容依旧苍白。
  锋锐之气,从眸底便能看出来。
  这便是鬼王族枉死城一脉中最强的鬼修,厉寒。
  只是……
  此刻的厉寒,竟好似完全没有听他方才说话,而是直直地看着堂外的天空,目光似乎落在虚空之中某处,也不知在看什么。
  孙柄眉头一皱,顿时道:“厉寒,可有何处不妥?”
  堂中还站着不少或者年长或者年幼的人,似乎是枉死城一脉其余参加鼎争之人。
  此刻都随着孙柄这一句话,向着最前方的青年投去了目光。
  傅朝生,也就是此刻的“厉寒”,也听见了。
  目光定在外面那一片昏黄又广阔的天空中,久久难以收回……
  刚才那种感觉……
  太惊人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打破了极域一界的禁忌,陡然降临到了枉死城中某处……
  而他,难以分辨。
  宇宙二目都在他身上,可此刻众目睽睽,他竟无法取出查看。
  如今是在极域。
  他本身的实力受蜉蝣本体的影响,由弱而强再弱,在朝暮之间变化,此刻并非他实力的巅峰……
  秦广王生于极域,乃是天地造化之所在,他如今万不该轻举妄动。
  一种冰冷的不悦之感,便这么慢慢地爬了上来。
  傅朝生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看向坐在堂上的孙柄,没有畏惧,也没有忌惮,只有一种蔑视般的平静。
  “回长老,并无不妥。”
  “哼。”
  孙柄哼了一声,自然看出了“厉寒”的态度。
  这厉寒,仗着自己天资出众,便目中无人。
  待得入了鼎争,有他好果子吃!
  心里骂着,孙柄脸上却还保持了一个长老的威严:“崔大人已经确认过了名单,距离鼎争仅有十日,你等抓紧最后的时间修炼,莫要丢了我鬼王一族的脸面。都散了吧!”
  “是,长老。”
  几名被召集过来的鬼王族鬼修,都躬身应了一声,而后散去。
  傅朝生也混在众人之中,出了内堂,来到了檐下。
  此时此刻,还不曾有一人识破他的身份。
  他趁着小书蠹作乱人间令书生枉死的机会,在枉死鬼接引最混乱的时候,静悄悄地进入了极域。
  原本是什么人也没惊动的,不曾想偶然撞见第七殿都市王江伥麾下的大判官杀寒枝,险些坏事,只好杀之灭口。
  而后,他入枉死城,远远看了十八层地上楼那一场杀戮,选定了厉寒此人。
  厉寒,鬼王族修士。
  天赋出众,性情乖张冷戾,朋友知己一概没有,得罪的人倒是很多。
  这样的人,便是忽然之间被人换了芯子,旁人也是察觉不到的。
  所以,傅朝生在此人从十八层地上楼出来,将要回到鬼王族的时候,当街将其截杀,顶替了此人的身份,混入鬼王族中。
  他要亲自去看一看,阴阳界到底是何模样。
  只是此刻,站在檐下,他却抬了头,去看远处:某座宅院里,隐隐透出一股让人忌惮的气息。
  属于“厉寒”的一双深蓝色眼眸里,光芒一闪。
  傅朝生拢在大袖之中的手腕一翻,指间便已夹了两枚灰白的鱼目。
  他倒要看看……
  这破解而来的存在,到底是何来头。
  “轰隆……”
  天际隐约有闷雷滚动。
  极域的天空,陡然间风卷云走,一时变幻莫测。
  道上行人则谈笑自若,习以为常:这里的秋冬,从来如此,只是从不下雨。
  所以,他们也不必避雨,行路的行路,吆喝的吆喝。
  崔珏与张汤,终于又一次来到了那一座已紧闭七十余日的宅院前。
  他们本该更早一些到的,没想到道中遇到了鱼鳃一族的长老,又将本届鼎争的一些事情叙话一二,耽搁了一会儿。
  两座石狮子死气沉沉地蹲在大门两侧。
  崔珏站定了脚步,手持着那一卷鼎争的名册,抬头看着,只叹道:“但愿她的修为尚无突破吧。”
  而后,他回头一看,对张汤道:“张大人与她相熟,便请你来叩门吧。”
  张汤同样看着那宅门,闻言点了点头,朝着大门走去。
  两道门紧闭,门缝也显得狭窄。
  隐约能瞧见中庭里一棵地橘树的影子。
  不过,有护宅的阵法在,其余的也就看不清了。
  防护阵法早在数十日之前就已经开启,外界的一切声音,都会被隔绝在外。
  所以,屋内的见愁,什么也听不见。
  除却那沙沙的风声。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窗纸上。
  “杀谢不臣,斩七分魄……”
  那簌簌的划字之声,已经消失了个干净。
  天光并不明亮。
  见愁的心底,已经是一片风云激荡,骇浪惊涛!
  杀谢不臣?
  斩七分魄?
  谢不臣,她再熟悉不过。
  自青峰庵隐界一役后,她引动一人台,陨落千亿星辰,一击落下,最终夺走人皇剑——
  此刻,这留字竟言“杀谢不臣”。
  这到底代表着谢不臣已死,还是没死?
  一点一点的寒意,便从见愁眸底凝结而出。
  她站在雕窗前,站在三枝梅前,冰寒的目光,就这么透了过去,落在那两行字上。
  留字之人,当是先前以那极似一把尺的东西偷袭之人,打断了她燃香之举。
  到底“案燃香一炷”之后会发生什么,见愁不知道,可眼前出现的这八个字,她也不明白。
  七分魄……
  七分魄又是什么?
  “谢不臣”三字,她听得早已腻味,这会儿感觉竟也不大强烈,可这“七分魄”三个字,却新鲜到了一种古怪的程度。
  魄。
  到底是谁的七分“魄”,还是什么东西的名字?
  斩七分魄干什么?
  此人留字在此,是示警,预言,还是指点?
  见愁五指慢慢地收紧,人皇剑表面一片墨色,似乎没有什么光泽,却有一种亘古的悠长意味。
  窗纸上的水迹,在细风吹拂之下,有慢慢淡去的迹象。
  她无法从这拙劣的字迹之中推断,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唯一能判断的,不过是此人若非幼童,便当在一个极其虚弱,甚至油尽灯枯的状态下。
  一笔一划,几乎都是颤抖的,仿佛用尽力气,才能写就。
  可是……
  这跟此前的种种迹象,都不符合。
  那破窗而来偷袭她的“暗器”,直接透入地底的威势,那隐隐约约展现的强大,仿佛有什么天地之间的禁忌,让她无法窥探到此人的存在……
  也许,窗前的确就站着一个人,只是以她此刻的能耐,看不到罢了。
  见愁想了又想,“斩七分魄”的疑惑,始终萦绕在心。
  她再没看见那窗纸有什么动静,持剑五指指节透出几分雪白,显示出她此刻的忌惮与警惕。
  悄无声息。
  见愁忍着那种强烈的不安,迈出了一步……
  “轰!”
  那一瞬间,整个宅院之中,竟似炸开了一团风暴!
  出事了?!
  见愁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一步,触发了什么,立时便要拔剑向着窗外斩去,然而下一刻,她便眼眸一眯,一下注意到了院落中的情况。
  极域的天空,总是昏黄的一片。
  此刻,却似平滑湖面忽然被人投了一颗石子一样,荡起一片涟漪。
  ——那是见愁护宅的阵法!
  中庭里那两棵地橘树,因这一股骤然袭来“涟漪”,猛烈摇晃起来!
  风卷叶落,有的贴地而行,有的则飞至空中。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这一片涟漪之外,朗朗却平和地传来。
  “见愁道友,崔珏大人有事拜访。”
  这声音……
  张汤?!
  在听见第一个字的时候,见愁内心就已经有了判断,然而,那下半句话,却听得她背脊一寒!
  崔珏!
  被第一殿秦广王派到接引司的大判官,调查鬼斧破界而来之事的崔珏!
  张汤带了他来?!
  那一刹那,见愁下意识地直接朝着身前一指!
  “砰!”
  一蓬深白的魂力自指尖激射而出,点在两扇雕窗上。
  紧闭的雕窗立时闭合,同时竟有一座小型的隐藏阵法,将雪白的窗纸笼罩!
  窗纸上的字迹,这一下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见愁一颗心砰砰直跳,险些被这连番变化折腾得喘不过气来。
  直到看见阵法生效,她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那空出来的脑子,终于有时间思考一下自己现在面临的情况……
  因为已经对宅院阵法的控制令牌进行了精魂认主,所以即便是不用眼睛看,见愁也能清楚地感觉到此刻阵法面临的威胁。
  她闭关之时,彻底打开了阵法,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她。
  可当攻击达到一定的程度,阵法还是会出现一定的破绽,比如此刻的涟漪。
  眼下这种情况,便是有人在外,强行叩门。
  而刚才……
  说话之人,乃是张汤!
  见愁能安然进入枉死城,乃是承了此人之情。
  自那之后,他们可以说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死了另一个只怕也要受到牵连,绝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张汤并非愚昧之人。
  即便是接引司有人询问她这样一个小事,他也会专程知会她一声。
  若是出了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纵使千难万难,这一位昔日手段非凡的酷吏,又怎会找不到机会,先行通知于她?
  所以,此时此刻,他虽带了崔珏来,可事情应当不曾败露。
  心电急转之下,见愁片刻便想了个通透。
  只是那毕竟是崔珏,昔日那恐怖意念覆盖整个枉死城,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见愁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人就在门外,容不得自己不出去迎。
  见愁深吸一口气,暂时将这一座宅院千般万般的疑云,从脑海之中挥出,强压了忐忑,走出了书房大门。
  “簌簌。”
  在她一步迈出,走到屋檐下的瞬间,屋内竟又传出了之前已经出现过两次的声音!
  见愁脚步,立时僵硬!
  她两手放在门上那两只小小的银环上,眼看着就要把门关上,可此刻听着那细微到极点、也惊心到极点的声音,却难以动作。
  从指尖到心头,一片冰冷。
  过没一会儿,那簌簌之声,便消失了。
  见愁侧头去看了一眼那两扇雕窗,阵法覆盖,完好无损。即便是她也无法看清,是不是又多出了什么字迹。
  张汤崔珏就在门外,她便是有天大的担子,这会儿也不敢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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