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外甥不知道疼惜,只知道疼这个外来的。
“你住口!“韩国公太夫人就想不明白,次女怎么能这样小气,非要叫人心里不痛快。
见庆王妃委屈得都要哭出来的样子,韩国公太夫人眼前也微微发晕。
这京都之中,庆王妃不慈,与庆王关系不睦薄待继子的传闻从来都没有断绝过,这简直要了太夫人的命了。若不是还有宗室之中交口称赞的河间王妃给自己长脸,太夫人简直上吊的心都有了。
毕竟这女孩儿嫁人之前都是在娘家教养,庆王妃这样心胸狭窄,贤惠温柔一个都没有,那叫人怎么想韩国公府的家教?她虽然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人,可是如今还有七个孙女儿待字闺中,长孙女,韩国公嫡女阿琪如今已经十六岁,正是花期。
若是因庆王妃不贤耽误了孙女儿嫁人,那韩国公太夫人死了都不能闭眼。
因庆王妃在京都之中行事不叫人喜欢,因此这京都之中有些人家就喜欢碎嘴子嘲笑韩国公府女孩儿的教养,已经令太夫人的几个儿媳妇儿都十分不满。
不然,庆王妃堂堂亲王妃,皇帝的弟媳,这样的身份来了韩国公府,可是除了阿菀的亲娘罗芳远在边关不提,余下的三个嫂子这都多久了,人影儿都不见。
美其名曰体贴婆婆与庆王妃的脸面,不愿目睹婆婆呵斥庆王妃叫小姑子没脸,可是正经的不过是厌烦庆王妃,这谁看不出来呢?韩国公太夫人简直都要绝望了,这女人嫁人之后的靠山其实就是在娘家。
娘家把她当回事儿,日日惦记,那自然夫家才会看重不敢怠慢。
反之,娘家烦她烦得不得了不愿给她做主,那生死岂不是都捏在夫家手里?
如今她还活着,几个儿媳已经厌烦庆王妃至此,竟连一面都不肯相见,日后若是她没了,韩国公府恐怕不能成为庆王妃的支柱。
没有娘家支撑,一个不得宠的亲王妃还不叫人踩进泥里去?
庆王这些年忍着庆王妃,不也是冲着韩国公府的脸面?
太夫人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
“老太太……”阿菀吃饱喝足,摊在椅子里晾小肚皮,歪头看见韩国公太夫人似乎十分疲惫,眼睛瞪圆了,慢吞吞从椅子里爬起来,扶着椅背往祖母的方向探头探脑。
这位祖母对她十分疼爱,韩国公府七个姑娘,可是能和韩国公太夫人一块儿住的也只有她和大堂姐韩国公嫡长女阿琪。她被老人家这样宠爱,事事关怀,当然亲近得不得了,见老太太的脸微微发白顿时急了,一双小爪子伸向太夫人的方向。
萧秀侧头看过来,见她急了,想了想,先跳下椅子,又对趴在椅子边缘探头探脑的胖团子伸开手。
“别怕。跳下来,我接你。”他轻声说道。
这椅子有点高,胖团子想了想,又看了看对自己张开手的萧秀,从椅子里扑腾了下来。
河间王世子把胖团子抱了个满怀,退后了几步,抱稳了,一本正经地牵着她走到了韩国公太夫人的面前,看着胖团子扭了扭红彤彤的小褂子就撅着小屁股往上爬,嘿咻嘿咻爬上了太夫人的椅子,他却在一旁张开手臂防备阿菀不要掉下来。
阿菀这累得满头是虚汗,爬到了椅子里回头对一直关注地看着自己的萧秀咧嘴笑了一下,这才伏在了诧异的太夫人的怀里,伸出一只胖嘟嘟的小爪子来给老太太顺着心口。
“不气不气。”她还哼哼唧唧地说道。
太夫人目光不由温和了起来。
“这真是和她父亲一模一样。”别看阿菀她亲爹从小儿娇气,可是也是最贴心的一个,总是能把亲娘哄得眉开眼笑。
看见阿菀,太夫人不由想到自家的老三。
说来奇怪,阿菀的父亲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这样的一个儿子本该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只是在韩国公府里,太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又贴心又秀气的儿子。
长子为人糊涂却喜欢自作聪明,日夜在朝中钻营不说了,余下的两个儿子五大三粗的也不精致,倒是三子从小儿生得秀气漂亮跟个闺女似的,软乎乎还喜欢撒娇。
一见到阿菀此刻的这孝顺的样子,太夫人眉目不由微微舒展来,把胖团子抱在自己的腿上笑着问道,“娇娇说什么就是什么。祖母不生气。”她笑了起来,阿菀忙绷着一张小脸儿严肃地纠正,“不是娇娇,是阿菀。”她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关心祖母,可是祖母却不知她的心呢。
真是惆怅呀。
胖团子叹了一口气,长长的,充满了人生的沧桑。
河间王妃都要笑死了。
她捂着嘴,看见儿子就站在阿菀的身边不愿意离开,不由笑着对太夫人说道,“母亲,阿菀与阿秀倒是很投缘,不如你把阿菀送给我,我带回王府。王府里的滋补药材更多些,我一个人在王府也无趣,不如叫阿菀陪我。”
她独霸河间王府,河间王对她十分爱重,想要把侄女儿带回去养谁都不敢说什么话,也不会有人敢看不起阿菀不把她当正经的主子。且河间王妃虽然一心喜欢女孩子,可是总不是每一个女孩儿都喜欢的。
她挑剔得很。
想要个闺女,自己是没指望能生出来,又决不会喜欢河间王和别的女人去生,还不如宠爱自己兄长家的闺女。
“我再想想。”韩国公太夫人抱着阿菀的小胖身子,拿了一旁的温水来哄阿菀喝。
她这样对阿菀关爱有加,庆王妃见满堂竟然没有人肯搭理自己,顿时气得够呛,不由四处看了看脸色不好看地问道,“大嫂呢?怎么我来了也不见个踪影,莫不是看不起我呢?”
她美艳的脸都扭曲在了一块儿,河间王妃实在是懒得说她,又觉得她这样刻薄小气的样子难看,微微皱眉说道,“大嫂如今怀胎月份尚浅,太医叫她在床上静养安胎你又不是不知道,连母亲都叫她不必来请安,你倒是金贵起来。”
“当别人没有怀过胎么?怎么就她金贵了?”庆王妃顿时恼了。
“大嫂这一胎若是个男孩儿,就是往后的韩国公世子,你说金贵不金贵。”河间王妃脸一沉,觉得自己手心儿痒痒,十分想给妹妹一耳光。
“不过是个韩国公世子,想当初我还怀的是王爷的儿子呢!”
“那是你运气好,有孕的时候闭门庆王府中,可没有个刻薄的小姑子天天上门拉着你非要叫你捧个肚子奉承的呢。”
“大姐姐你!”
“我什么我?我才是要告诉你,你给我老实点!若是你再敢来家里找茬,我对你不客气!”当河间王妃对人温和就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呢?
她露出几分不耐与冷厉,庆王妃顿时不敢吭声了,阿菀一转头,河间王妃却又露出了一张慈爱的长辈的脸,叫人心生好感,这样温柔美丽的女子,又能说出厉害的话,其实阿菀是喜欢极了的。她正有些羞涩又有些仰慕地看着自家大姑母,却猛地听见外头传来一声跳脱的声音。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身穿一生大红锦服活猴儿一样蹦跶了进来,脸上勾着坏笑,年幼的尚带着几分婴儿肥却有了几分英俊的模样。
阿菀呆呆地看着,却见这陌生的活猴儿一眼也看见了她。
他眼睛一亮,见阿菀怯生生地抱着太夫人的手臂,软乎乎很好欺负的样子,不怀好意地走过来。
阿菀本能地觉得这家伙是个坏蛋,转身埋进了祖母的怀里。
一旁,河间王世子挺身而出,拦在了活猴儿的面前。
“不许过去。”
阿菀怕了。
那他就是护花使者!
第6章
“阿秀,你拦着你哥哥做什么。”
庆王妃看见这小少年进门眼睛顿时就亮了,面上多了几分疼爱,对板着脸拦着那笑嘻嘻的少年的萧秀不悦地说道,“你是弟弟,怎么不知道让着一点哥哥呢?”
这话说得就很不要脸了,阿菀听得都惊呆了,她就听说过这世上有让着弟弟的,还没听说有让着哥哥的。倒是那小少年一双微微上挑的眼弯起来笑着对庆王妃说道,“没事儿,我和阿秀闹着玩儿呢母亲。”他顿了顿,又笑嘻嘻地说道,“若弟弟都让着哥哥,那儿子也应该让着大哥对吧?”
他微微侧头,对萧堂眨了眨眼睛。
庆王妃美艳的脸顿时气鼓了。
“什么让着大哥!做哥哥的怎么能叫弟弟让着自己!”
这一下子,就是冷眼旁观的河间王妃都忍不住转头笑了起来。
庆王妃也想到自己哪儿出了问题,看着这吃里扒外的儿子气得够呛。
她这一年年的操心都是为了谁啊?
阿菀慢吞吞地从太夫人温暖的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
她就看着自己几步开外的少年,见他虽然小小年纪,可是神采飞扬,那活泼的眉眼,还有笑得很坏的样子,显然是没心没肺的。
这小少年一身红衣耀眼夺目,腰间系着垂落的漂亮的玉坠,头上戴着一枚白玉冠,浑身上下都奢侈贵重,然而阿菀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裳的角落,见那埋汰的……也不知道从哪儿钻沙去了,全都是泥土,头上还顶着两片干巴巴的树叶。
见阿菀偷偷地拿大眼睛看自己,这小少年转过头来就笑嘻嘻对太夫人说道,“这小丫头从前没见过,莫不是就是大哥从边关带回来的那个小五?”
阿菀见他对萧堂十分亲近,不由眨了眨眼睛,心里生出几分好感。
这应该就是庆王妃所出的庆王嫡子萧韦了。
庆王妃因生了萧韦,因此在在庆王府中上蹿下跳挤兑萧堂,妄图夺爵把这爵位给了亲儿子萧韦,只可惜事与愿违,庆王说什么都不肯废长立幼。
庆王妃自己又不是个祸国妖妃的能耐人儿,虽然生得好看,却没能耐叫人家庆王为了她要死要活,因此时常为了这些事不平。阿菀本以为萧韦会因庆王妃的教导也对这庆王的爵位有些觊觎,只是没想到见了萧韦,仿佛他和萧堂倒是兄弟感情不错,
阿菀觉得这就是很好的孩子了。
“这就是你五表妹……”
“阿菀。”阿菀急忙说道。
韩国公太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垂头摸了摸阿菀软乎乎的小胖脸儿。
“这是你表哥阿韦,叫他二表哥就好。”
阿菀点了点头,心说这二表哥可比韦哥好听多了……
她想起了这个,忍不住对正挑眉看着自己的萧韦露出一个有些心虚的乖巧的笑容。她虽然生得玉雪可爱,可是怯生生娇滴滴的,看起来也并没有十分出众鲜明的性子,因此萧韦微微挑眉,只觉得这个小表妹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可是若当真没有什么不同,为何自家大哥千里迢迢亲自去接了她回京都呢?年纪尚小的小少年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却想不出什么,便痛快地点头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儿,只管来找我就好。”
“谢谢韦……二表哥。”阿菀咳嗽了两声,转过头去。
萧韦看似不经意地往前走了两步,仿佛是要仔细地来看这个新见面的小表妹。
庆王妃本不以为然地在一旁看着,还觉得萧秀十分没有礼貌竟然拦着萧韦的去路,然而阿菀这一咳嗽顿时就叫她想起来了,见儿子竟然越过了萧秀直奔阿菀而去,急忙伸出手去拉儿子的衣摆急切地说道,“阿韦,不要过去!”见萧韦疑惑地回头看自己,庆王妃的脸微微抽搐了几下,挤出了一个笑容来细声细气地说道,“这丫头正病着,你别叫她给你过了病气。”
韩国公太夫人脸色铁青。
“这小丫头片子还能过了我的病气?母亲,你也太小看儿子了。”
萧韦笑了一下,侧头看着正一边小声咳嗽,一边偷偷看自己的小丫头,笑眯眯地问道,“二表哥是不是很帅?”
他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阿菀眨了眨眼睛,不由看着他弯起了眼睛来点了点头说道,“不如阿秀表哥帅。”她都已经点头了,萧韦本想自鸣得意,却见这胖团子转头就吹萧秀,顿时哼了一声问韩国公太夫人道,“外祖母,这小丫头病得很厉害么?”
“不过是有些不足之症,哪里是能传染的。”太夫人便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母亲你以后不要再对别人说过病气的话了。”萧韦听了便微微点头,对正气急败坏的庆王妃笑着说道,“不然反倒显得母亲小气,连个小姑娘都容不下。”
他为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因是王府嫡子,虽然庆王与庆王妃夫妻感情不怎么样,然而对小儿子一向都十分疼爱,因此养成了从不遮遮掩掩的性子,就算是干坏事儿也放在明面儿上。此刻听见阿菀不过是些调养的毛病,他笑了笑,对阿菀伸出一只握成拳头的右手招呼她来看。
因他刚才很讨人喜欢,因此阿菀毫无防备地从太夫人的怀里起来,探头去看这只手。
手心朝上翻开,露出胖嘟嘟的一只大肉虫来!
萧韦坏笑,郑重地把绿色的正在蠕动的大肉虫放在了阿菀的裙子上。
“好看吧?送给你当见面礼。”他不怀好意地问道。
阿菀垂头看了看奋力在自己的小褂子上攀爬的虫子,又抬头看了看萧韦。
萧韦耐心地等待这小表妹能叫自己充满成就感的尖叫。
既然不过是不足之症不是重病,那就可以小小地欺负一下了。
韩国公府七个姑娘,就这个刚回来的胖团子没有在二公子面前尖叫过了。
据说汇聚了七个姑娘的尖叫,会有奇迹发生……
胖嘟嘟却眉目娇艳的小姑娘垂下了一颗小脑袋,看了看小褂子,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没有尖叫,只是抽噎了起来。她胖嘟嘟一团,小身子蜷缩了起来,又可怜又娇气,无声地掉眼泪珠子,看起来凄凉极了,仿佛是被欺负得狠了,又说不出来,不能把眼前的坏蛋怎么办似的。
萧韦本在得意呢,一转眼见这破团子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哭了,那胖嘟嘟的小脸儿上全都是眼泪,还抬头,抽噎着看着自己。
“大哥!”萧韦突然惨叫起来。
萧堂的大手已经抽在他的后脑勺了,疼得他恨不能也对着这小姑娘痛哭流涕。
萧秀急忙上前把小褂子上的肉虫子给拿走,伸出小手握住阿菀的手小声说道,“表妹不怕。”
“我,我不怕虫子。可是,可是二表哥讨厌我,我心里难受。”白莲花是什么样儿的呢?当然是以德报怨,并且只希望这世上的人都喜欢自己不念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