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姚霁珊
时间:2019-01-06 10:15:40

  这是一种文雅的讨价还价的办法,陈滢接笔在手,一看那纸上写着“纹银两万两整”几个字后,立时便点头道:“就这样吧,我这就给你写提取精油的方法。”
  说话间便提笔沾墨,重新拿了张纸来开始写方子。
  郭婉呆了片刻,便将袖子掩了唇直笑:“三姑娘也太心急了,不是这么着的。咱们还得立个字据,再找个中人才行呢。”
  陈滢于是恍然。
  她也真是糊涂到家了,怎么就把签协议、订合同这么重要的程序给忘了呢?
  “还有,这上头的现银,我们一时间还拿不出这么多来。”郭婉此时又道,纤嫩洁白的指尖点在那“两万两”上头,目色沉静。
  陈滢便道:“我并不是立等着急用的,分几次付清即可。”
  分期付款且还不收利息,陈滢如果真去做生意,怕是要赔个底儿掉了。
  郭婉本就是想要分几次付清的,其用意也是想让陈滢与韩家之间的联系能够长久些,见陈滢自己提了出来,便有些歉然地道:“真是对不住得很,委屈三姑娘了。”
  陈滢一面埋头写字,一面平静地道:“不能说委屈。一个创意能够换取这么多财富,已经足够了。”
  虽然有“创意无价”一说,但真正愿意为其买单的人,却是凤毛麟角。在二十一世纪重视知识产权的年代,那些剽窃大师们也照样能够活出个风光来,其厚颜无耻往往还能得来无数捧臭脚的赞赏,实是正常社会环境下的病态现象,令人不耻之余,又觉无奈。
  与之相比,郭婉,或者说是韩家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让陈滢感受到了一丝丝他们对原创者的尊重,她自是欣慰。
  在心下感慨不住感慨着,陈滢下笔却是飞快。
  这提取精油的法子她已经回想过无数遍了,默写出来一点不难。
 
 
第198章 九月飞霜
 
  说起来,陈滢能够想到花草精油这条财路,还是得益于现代。
  那一世她只活了十八岁不到,正是臭美的年纪,因为没钱买化妆品,便去网上搜了在家自制花草精油的做法。如非有此经历,她也不会想起这个法子。
  便在陈滢写方子的时候,郭婉已经把字据立好了,一式三份,待陈滢写罢,二人便分别签字画押。
  “这里还差一个中人,不知陈三姑娘有何提议?”望着那字据上鲜红的手印,郭婉轻声问道。
  陈滢想了想,便道:“我想请您从商会中找个人来做中人,不知是否可行?”
  “自是可以的。”郭婉浅笑盈盈,颔首道:“三姑娘请放心,我会找个方方面面都无甚牵扯的娘子来做这个中人,定不叫姑娘难做。”
  陈滢闻言,面上便现出了一个真正的笑意,诚心诚意地道:“与裘四奶奶共事,实是省心至极。”
  她特意绕开倪氏、黄氏等人,就是想要淡化这一锤子买卖的官方色彩,郭婉显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替陈滢点明了。
  事情谈妥,郭婉便即告辞而去,不出数日,她便找到了一个做绸缎生意的蔡家娘子做中人,三人走完了一切程序,又去登州府备了案,陈滢便拿到了来到这个时空后挣到的第一笔钱:银票一万两。
  剩余的一万两尾款将会在明年六月底、十二月底前分两次付清。
  有了这笔钱,陈滢往后不管要做什么,都不会束手束脚的了。
  时序很快转至九月,随着霜降节气的来临,整个蓬莱县已是一片枯索,陈滢每每午夜梦回时,仿佛都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海涛之声,可以想见,那一波波浪花在岩石上碎若白絮,这冬日的大海想是又有一番冷峻的景象。
  在李珩与太子殿下的共同努力下,登州府各衙门的公务终于踏上正轨,那些枝枝蔓蔓也被一点一点清理干净,蓬莱县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详与和平,再不复那种暗流涌动的境况。
  登州府诸事完备,离开蓬莱之事便提上了日程,李珩开始着手准备启程,李家的氛围亦是一派轻松,禁令也终于解了。
  李惜是最高兴的一个,才一得到出门的许可,她便立时派人给何、韩两家递信,说要过去做客。
  那韩家倒还好,何家如今却是与李家极为亲近,究其原因,却是何君成因在此次贪墨案中立了大功,得特旨擢拔,将随李珩同去济南府赴任经历一职。
  从正九品的县主簿,一步升到了正八品的府经历,中间越过了从八品这一阶,连升两级。对于他们这些苦熬资历的官员来说,这可是极难得的高升了
  黄氏如今对李家直是感恩戴德,其热情的态度与当初判若两人。
  如果没有李珩提携,何君成只怕要在这个主薄的位置上熬上许久,没准儿这一辈子就是只能呆在登州了。
  有了这一层因由,李、何两家的关系可谓突飞猛进,且李惜与何绥这俩小姑娘本就谈得来,于是,近段时间以来,李惜往何家跑的次数便多了些,还时常叫上陈滢做陪。
  且说这日,何绥又下了帖儿请李惜次日坐席。
  何君成高升,自是要宴请各位同僚,又要接受同僚宴请,应酬很多,而这一次是何家在自己家中办的酒,请的也多是亲人故旧,人并不杂,因此何绥才会下帖子。
  李惜捏着帖子就来找陈滢,死活要拖她一起去,陈滢只得应下了,翌日早起了半个时辰,提前将功课做完,又换了身新裁的衣裳,便与李惜出了门儿。
  这几天阴雨连绵,所幸今日雨停了,只是天还是阴阴地,阳光被云层遮住,只偶尔才会探出头来,却也是很快又被阴云掩去。
  陈滢与李惜坐在马车上,李惜便掀开窗帘往外瞧,口中嘟囔道:“这天怎么总是这样阴呢?莫不是要下雪了么?”
  陈滢也凑过去看了看天,说道:“听母亲说,这天气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儿呢。”说着便从旁边拿出两把伞来,向李惜示意了一下:“我叫寻真提前备下雨具了,便有雨雪也不怕。等一会儿散了席,咱们去那‘赛蜜坊’买些点心去,顺道儿再瞧瞧‘香云斋’有没有什么新鲜胭脂。”
  “香云斋”正是韩家的铺子,前几日郭婉来信说精油很快就要上市了,陈滢想去看看情况。
  她难得有这样的兴致,李惜不由讶异,旋即便又乐开了花,连连点头道:“就听表姐的,听说那赛蜜坊新近出了一味甘露饼,我还没吃过呢,等会儿尝尝去。还有那香云斋我也只逛过一次,匆匆忙忙地没逛够,今儿咱们早些回来,且好生在外头乐一乐。”
  “见天儿瞧你往外跑,你倒还说没逛够,你这心都快玩儿野了。”陈滢无奈摇头,坐回到原处。
  李惜便觍着脸挨过来,笑嘻嘻地道:“表姐最懂我了,我不就喜欢到处逛么?我若是个男子,就要当个浪迹天涯的大侠。”
  这话引得陈滢直笑,姐妹两个说着闲话,那马车便已经到了何家。
  两家本就离得不远,马车往还更是快捷。
  她们抵达何家时,黄氏并何绥早早便等在了二门处,将陈滢她们迎了进来,黄氏便当先笑道:“你们且先去二丫头那里坐去吧,才她大姐夫从外头买了架鹦鹉,会说好些话儿呢,便叫它说话予你们听。”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黄氏如今整个人容光焕发,走路都带风,从见到陈滢她们起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何绥亦在旁笑道:“你们快跟我来吧,那鹦鹉真的很聪明,说话声儿奇怪着呢,保管你们看着乐。”
  听了这话,李惜头一个便叫好,这段日子被拘得狠了,她现在只要听见个“玩”字,便什么都不顾了。
  那厢黄氏又道:“你们尽管玩儿去便是,时辰还早着呢,等开席了我叫人唤你们。”
  陈滢与李惜谢过了黄氏,又告了罪,便与何绥去了她的住处。
 
 
第199章 突现命案
 
  何家这处宅子倒是不小,何绥也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院儿,虽然不大,但却收拾得颇为精洁,天井里种着一株大芭蕉,蕉下有石桌石椅,廊外还种了几丛兰草,衬着那朱栏绣户,倒有几分画意。
  李惜是常来此处的,进院儿后便拉着何绥去看鹦鹉,陈滢不欲进屋,只想在外头坐着,何绥便命小丫头给她拿了个厚厚的锦垫,请陈滢坐在了芭蕉树下,又命人捧来热茶。
  陈滢端着茶盏四处打量,眉心微蹙,总觉得,这院子小得有点压抑,让她想起了上一世的那个古代。
  那时候,她也是住在这种巴掌大的院子里,且还是与异母的姐姐同住,几乎每一天都生活在争夺与算计中,逼仄的环境仿佛让她的灵魂也同样受缚,竟至于忘了自己的来处,如今想来,真是可怜复可笑。
  “阿惜,等到了济南府,我真能进你们家的女学附学么?”一道怯怯的语声忽地响起,让陈滢回过了神。
  她回头看去,便见何绥正一脸期盼地看着李惜。
  李惜正逗弄着鹦鹉玩儿呢,一听这话,她立时便苦下脸来,道:“女学有什么好玩的?”说着便又蹙眉:“你这又是听谁说的?”
  何绥欢欢喜喜地道:“我是听母亲说的,说那济南府有一个李氏族学,专设了女学呢。”语毕又有些疑惑:“可是,阿惜,你家的祖籍并不在山东,怎么济南就能有个李氏族学呢?”
  李惜脸已经皱成了苦瓜,唉声叹气地道:“那个李家与我们家沾些亲,当年是从祖籍牵到山东来的。”
  一说起这些,她就觉得做什么都没力气了,一脸苦恼地坐在了那凳楣子上。
  见她不喜,何绥不敢再多问,忙转开话题道:“这鹦鹉有个绝活儿,会磕瓜子儿,我叫丫鬟拿瓜子儿过来磕给你瞧,好不好?”
  这话让李惜又打起点儿精神来,点头道好。
  不一时小丫鬟捧来瓜子儿,那鹦鹉果然磕了起来,弄了满地的瓜子皮,李惜看得十分欢喜,这才又说笑起来。
  看着这两个小姑娘,陈滢觉得也自有趣,端起茶盏来正要喝,忽听外头传来一声岔了音儿的尖叫:“快来人哪!杀人啦!”
  陈滢立时站了起来。
  “老太爷被人杀啦!来人哪!”
  高亢的叫声中带着明显的颤音,直听得人心头发憷
  “这是怎么了?”何绥与李惜面面相觑,脸色都有点泛白。
  “那个方向是哪里?”陈滢搁下茶盏,指着声音的来处看向何绥问道。
  何绥对她有着一种骨子里的敬畏,此刻闻言,便嗫嚅地道:“那好像……好像是我祖父……祖父的住处。”
  “我去瞧瞧。”陈滢一面说话,一面提步便往外走。
  李惜忙在后头唤:“表姐,我也去。”说着便追了出来。
  陈滢脚步一顿,回头道:“阿惜还是不要去了,万一真有事儿,你会怕的。”
  李惜已经跑到了陈滢身后,闻言将胸脯挺了挺:“我不怕,我……我才不怕。”
  口中虽是这样说着,然底气却是不足的,面色也越发泛白。
  陈滢伸手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你还是在这里陪着何二姑娘吧,她胆子小,没你陪着可不行。”
  李惜迟疑了一会儿,回头看向何绥,却见何绥果然一副已经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缩在廊下动也不肯动。
  “罢了,那我留下便是。”李惜不情不愿地说道,又去拉陈滢的手,叮嘱她道:“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表姐一定要告诉我。”
  自从一线天事件之后,李惜便打定主意不再胆小怕事,要做一个能帮得上表姐忙的勇敢的姑娘。只是,所谓知易行难,此刻听闻有人被杀了,她还是本能地感到害怕。
  陈滢柔声安抚了她两句,便带着寻真跨出院门,何绥派了个小丫鬟引路,几个人转过两道月门,便来到了何老太爷的住处。
  此时,那院门内外已是一派混乱,提前到来的几个客人正挤在院前,将那院门儿都堵住了,交头接耳的说话声“嗡嗡”直响。
  何家的下人们哪见过见这等阵仗,一个个都有点发懵,陈滢径自越过众人,跨进院门,那几个下人畏畏缩缩地,竟是根本就没想着上前拦一拦。
  陈滢一面往里走,一面四下看了看。
  那个叫明心的大丫鬟并没在。
  按理说,身为大丫鬟,她是应该出现在此处维持秩序、调度人手的。
  不过,这明心显然与黄氏有些不对盘,也可能是被黄氏架空了。
  心下转着这些念头,陈滢来到了院中。
  院子里的情形也不比外头好,两名仆妇瘫坐在地,脸上各自有一道清晰的手掌印,黄氏正领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妇人立在正房门外,面色惨白,扶着门框的手不住颤抖。
  “何太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陈滢上前问道,尽量让声音和缓一些。
  黄氏脸上的肌肉动了动,似是努力想要堆出个笑来,只是没成功,于是那表情便显得有些扭曲:“没……没出什么事儿。三姑娘且去外头坐着便是。”
  说出这话大约废了她不少力气,她停下来喘了口气,旋即方才像是明白了过来,立时面色一寒,转向那管事妈妈便怒道:“你是死的吗?还不快把门给我看牢了!”
  那管事妈妈已然吓得唇青面白,闻言哆嗦着应了个是,便走到门前去关院门儿。
  那厢黄氏又向地上的两名仆妇道:“还有你们,快快起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被陈滢瞧见此中情景,黄氏委实难堪至极,同时又因那屋中可怕的情景而害怕,面色一时白一时青,身子也在不住打颤,若非扶着门框,只怕就要支持不住。
  陈滢上前两步,温和地道:“何太太,还请让我进去一观。”
  口中说着话,她已自袖中掏出了那面神探金牌,举起来向黄氏晃了晃:“此乃陛下亲赐金牌,我是奉旨探案,还请何太太勿要相阻。”
 
 
第200章 现场勘察
 
  黄氏面色怔忡,呆呆地望着眼前那块金牌。
  即便天色阴沉,那金牌上还是泛出点点光芒,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提起帕子来想要拭一拭眼角,可那手却抖得太厉害,“呼”地一声,那帕子被风吹落,掉在了青砖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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