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总是假正经——初云之初
时间:2019-01-09 09:54:47

      不过这也未可知,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本就玄奥,寻常人哪里会想到这上面去?
      谢华琅勉强定了心,道:“天后睿智,两年时间过去,难道不知那人是谁吗?”
      “不知道。我暗中探查过,可那人很小心,再也没有过动静。”
      “我曾经以为会是你母亲与兄长中的一个,然而观察了两年,却没瞧出破绽来。”
      郑后说及此处,禁不住笑了起来:“三娘,你们谢家可真是个聚宝盆。女郎们都生的出色,郎君们也不弱,内中还隐藏有这样的高手,连我都瞒过去了。”
      谢华琅心绪有些复杂,却没有再说此事,顺势转了话头,道:“天后,二娘与魏王世子相交,是否是你暗中牵线?”
      “是,”郑后应得坦然:“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谢华琅为之默然,顿了顿,又迟疑着道:“天后是否未卜先知,知晓谢家将出皇后,故而才到了县主身上……”
      “我若能未卜先知,便不会有神龙政变了。”
      郑后深深看她一眼,道:“我以流产为由,软化你哥哥,是因为我那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全力争取他。”
      “我既倒台,淑嘉的后台也就去了一半,皇帝虽是她舅父,待她的情分,却远没有我深厚,即便同你哥哥和离,日子也未必会比在谢家舒服。”
      “相较之下,你哥哥性情温厚,又是谢家长子,若能将他收拢住,可保来日三十年安泰。”
      “只是后来,你给了我一个太大的惊喜,也叫我看到了重登九五的希望。”
      “一切的筹谋,便在我见到你腰间那枚玉佩时,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若非亲耳听闻,谢华琅几乎不能相信,这样一个缜密至极,环环相扣的策略,居然是在几日之内敲定,付诸实施的。
      这是何等可怕的心机与胆色!
      她心神一颤,甚至不敢直视郑后的面容,忽然想到另一处,迟疑道:“天后想借我哥哥,以后族身份干涉朝政,则国必有幼主,你如何能确定,九郎必然会早逝?”
      “三娘,”郑后淡淡一笑,道:“若是想叫一个人长生不老,我没无能为力,但若是叫一个人早入轮回,还是有法子可以想的。”
      谢华琅心中骤寒:“可是,九郎也是你的骨肉……”
      “欲成大业,总要牺牲些什么的,”郑后神情自若,面上笑意淡漠:“三娘,你不懂这些,其实是一件好事。”
      谢华琅已经不想在继续说下去了,站起身来,道:“时辰不早了,您且歇息。”
      “也罢,”郑后看她一眼,淡淡摆手,道:“你退下吧。”
      ……
      出了暖香袭人的内室,迎面便是寒凉秋风,谢华琅下意识紧了紧披风的系带,身体是暖的,心却是凉的。
      她忽然能体会到那晚顾景阳去寻她时,神情中的怅然与伤怀了。
      天后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深秋九月,萧条寂寥,谢华琅抬眼去看天色,恍惚之间,却想起汉王寿宴之时,自己与阿莹姐姐在凉亭处遇见郑后,她所说的话来。
      那时正值春日,惠风和畅,淑嘉县主拈起一枚青杏,送入口中,轻笑着感慨:“年轻可真是好啊。”
 
      第77章 终结
 
      谢华琅走后不久, 临安长公主便到了。
      临进门前,她听人提起,说皇后方才来过,待进了内室去,见女儿醒着,便轻声问了句:“皇后走了?”
      郑后其实没病,这些时日来的汤药与孱弱, 只是为叫几日之后的那杯毒酒来的不那么突兀罢了。
      她仍旧倚在软枕上,静静看临安长公主一会儿, 忽然笑了:“阿娘别忙活了,来陪我说说话吧。”
      临安长公主见太医们说的含糊,便知女儿怕是很难熬过去这一关了,听她这样言说,心下酸涩,好容易忍住泪,到床榻边儿去坐了。
      “好, ”她温柔道:“我们来说说话。”
      “我这几日病着, 总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 有时候, 还会想起外祖母, ”郑后伸手去抚了抚临安长公主乌压压的鬓发, 轻笑道:“那时候, 她同我说了许多话, 只是我不明白, 现在临了了,却觉得应该说给阿娘听听。”
      临安长公主神情一怔,握住她手,颤声道:“什么话?”
      “她说她对不住你。”
      郑后目光温煦,隐约感伤:“她知道你很喜欢第一个丈夫,但为了稳定局势,也为了抬举郑家,还是下令将他处死,令你改嫁。你小的时候,她曾经对你说,不会叫任何人伤害你,可最后给予你最大伤害的,却是她这个母亲。”
      “她对我说,若是有机会的话,真想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住’。”
      临安长公主是先帝与天后的长女,也是她唯一的女儿,只比长子景阳小一岁。
      怀上这个女儿的时机,其实并不怎么好,她才生完前一个孩子半年,时间太赶了,太医也曾劝说,前一胎时的亏空还没有补上,若是再生这一个,怕是会很伤身。
      她犹豫过,但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孩子留下。
      长子被太宗文皇帝夺走了,她想留下第二个孩子,以母亲的身份,给她双倍的爱护。
      临安长公主闻言,不禁忆起旧事,心中更觉哀恸,禁不住垂泪,道:“母后有母后的难处,我也怨过她,但最后,也能体谅……骨肉至亲,哪有过不去的坎儿。”
      郑后心中一痛,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只叹一口气,又伸手抚了抚她面颊,语气低柔道:“最后了,抱抱我吧。”
      临安长公主闻言,眼中更觉酸楚,却怕叫女儿见了,更觉伤怀,只得勉强忍下,伸臂将她抱住,像小时候照看她一般,温柔的相拥一处。
      ……
      那日之后,淑嘉县主的病便愈发重了。
      谢华琅去探望过之后,府中其余人也都去了,谢允已经向朝中告假,在家陪伴妻子最后的时日。
      谢华琅去向母亲请安时,便见她蹙着眉,有些感怀的叹道:“真是人生无常,县主正年轻,兰汀也还小呢。”
      谢华琅随之叹了口气,不知怎么,脑海中却猝然浮现出郑后那日所说的话来。
      有能力,也有机会对淑嘉县主下手的人只有两个,要么是哥哥,要么是母亲。
      她心头一动,抬眼看向母亲端秀的面容,想问,却又不好贸然开口。
      万一那是郑后说来诈她的呢?
      谢华琅踌躇过后,还是将此事按下,到此为止,不同别人提及了。
      ……
      淑嘉县主过世,是在十月初。
      谢华琅正在书房临摹一副前朝古画,将将研了墨,便听外间人来报信,手无意识的一歪,险些将镇纸给拨下去。
      采青将镇纸捡了,擦拭之后重送回去,谢华琅则定了神,道:“现下有谁在那儿?”
      “长公主殿下一直在侧守候,郎君也在,”前来送信的侍婢道:“夫人、二夫人听闻这消息,已经赶过去了。”
      “知道了。”谢华琅素来喜好艳色,身上石榴裙灼灼明艳,先回去换了身素净衣裙,方才往淑嘉县主处去。
      谢莹婚期在即,不好沾染这些,谢华琅的婚期却在年后,倒不必有诸多忌讳。
      ——而郑后身份特殊,于情于理,她都该去送一送的。
      谢华琅匆匆前去,迎面遇上二嫂嫂沈眷秋,顾不得多说,便一道前去,人还没进门,便听闻临安长公主压抑着的哭声,其余几个女婢守在门外,也正垂泪。
      她暗暗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
      淑嘉县主身份非同寻常,天后在时,名为县主,汤沐邑却远超诸公主,现下顾景阳在位,有临安长公主这个胞妹在,当然也不会薄待这个外甥女儿。
      更别说这副身体里住的不是淑嘉县主,而是郑后。
      因为诸多考虑,他们二人不死不休,但母子情分在那儿,他也一定会保全母亲死后的体面。
      淑嘉县主的丧礼,办得十分隆重。
      礼后第二日,谢家便接到了皇帝旨意,册淑嘉县主所出之女兰汀为清河县主,享生母淑嘉县主所有的汤沐邑。
      昔年淑嘉县主得以册封,原就是因为郑后偏爱,现下再册封其女为县主,更见恩宠深厚。
      要知道,这毕竟是亲王之女才能有的封号。
      淑嘉县主芳年早逝,对于她留下的幼女,谢偃早就猜到皇帝或许会有加恩,但真的接到旨意之后,同谢令对视一眼,却有些失神。
      晚间时候,谢华琅被他叫过去,着意问:“枝枝,陛下如此加恩兰汀,是否有些过了?她毕竟姓谢,荣宠太盛,便有些扎眼了。”
      不同于父亲的忧虑,谢华琅反倒能体谅到顾景阳此刻的心情。
      一杯毒酒之后,死去的不仅仅是郑后,也有淑嘉县主,兰汀不仅仅是外甥女仅有的骨血,某种程度而言,也算是他的异父妹妹,幼而失母,格外体恤几分,也不奇怪。
      归根结底,这恩宠是因那孩子的母亲,而不是因为谢家。
      “阿爹不必担忧,”她温言劝道:“陛下只是怜惜兰汀幼年失母,又以此抚慰临安长公主而已。”
      谢偃也只能这么想了,叹一口气,又道:“我听你阿娘讲,临安长公主想将兰汀接过去照看……”
      “兰汀姓谢,虽然没了母亲,却还有父亲与祖父祖母在,怎么可能送到外祖母身边去?长公主若是挂念这孩子,大可以时常前来探望,等她再大些,接过去小住也可,现在就要将人带走,却是不成。”
      “罢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不难过,长公主见了外孙女,怕也觉得那是女儿的寄托,有些话阿娘不好说,我稍后去劝劝她便是。”
      说及此处,谢华琅倒想起另外一处来,格外嘱咐道:“县主在时,阿爹阿娘总有些忧心,怕她害了阿澜,这也是人之常情,女儿能够体谅。但现在县主过世,兰汀却是无辜的,家中务必要好生照看,仔细别叫他们兄妹几个生了龃龉,骨肉阋墙才好。”
      谢偃温和一笑,道:“放心吧,阿爹都明白的。”
      ……
      淑嘉县主过世后,临安长公主仿佛骤然间苍老了十几岁,谢华琅见她鬓边发丝甚至有些白了,心中不禁一叹。
      “长公主节哀,”她亲自斟了杯热茶,递到临安长公主手中去,温言劝慰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若是看不开,反倒叫县主魂魄不安。”
      临安长公主苦笑道:“我何尝不明白这道理,只是……”
      她勉强饮一口茶,将茶盏搁下无力的合上了眼。
      “听闻长公主打算将兰汀带去照看,依我之见,倒是有些不妥,”谢华琅见状,有些不忍,斟酌过言辞,方才徐徐道:“兰汀现下还小,正该留在府中,叫她同哥哥弟弟们培养感情,长公主想照看她,固然是好意,但也要考虑到她日后长大如何,不是吗?女郎出嫁,撑腰的可是娘家兄弟。”
      孩子在哪里长大,对哪一边的感情也更深厚,临安长公主是兰汀的外祖母,自然不会亏待这孩子。
      然而兰汀长大之后,终究是要回到谢家的,临安长公主的两个儿子,与淑嘉县主并非同父,对着并非嫡亲的外甥女有几分关切,便很难说了。
      这些话没法儿说的太明白,否则,倒像是在挑拨人家亲眷之间的关系。
      谢华琅点到即止,又劝慰道:“谢家与长公主府上相距不远,你若是惦念,不妨时常登门,再则,等兰汀长大些了,再去小住,也无不可。”
      临安长公主如何不知她说的有理,只是长女过世,心中一时过不了这个坎儿,惨淡一笑,道:“也好。”
      ……
      淑嘉县主过世后,谢兰汀便被卢氏接到自己那儿,同谢琛一道照看。
      还未满月的孩子,因为早产,连成年人的手臂长都没有,卢氏看的心疼,想起她已然丧母,更觉怜爱,第二日谢华琅去时,便抱了兰汀,同她絮语:“陛下册封兰汀为清河县主,你阿爹有些忧心,我倒觉得还好,有自己的封邑,将来出嫁也硬气,也算是对这孩子的抚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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