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蛋斜他一眼:“还用你教?”
卢大少爷知道卫家这会儿忙,没杵着给人添乱,几句话说完他就告辞了。他走了之后,毛蛋回身找上亲娘陈氏,让她准备一笔银子。
“要多大笔?要来干啥?”
“娘你准备个二三千两,可能要不完,反正先计划上。”
陈氏拉毛蛋坐下,让他仔细说说。
毛蛋压低声音问:“三婶说的话娘记得吗?”
“她说的就多了,你指哪句?”
“三婶说是领命回来的,有几件大事要办,一是祭祖,二是置办学田祭田。”
“你是说咱们来出这个钱吗?”
毛蛋点头:“咱们如今不缺这点,是该拿个态度出来,怎么说爹是长子,本来也该由爹出这个面。”
“全让我们出了?有钱也没这样的……这不是送上门的冤大头?”
“娘你还没把我三叔三婶看明白?那就不是会白占便宜的人,定会添补一些。”
“那就是让二房白占便宜了?”
“要成大事不拘小节,您别抠了,您看到了吧,三叔回乡是什么排场?听到三婶说的话了?她平时没事同一二品大员的夫人吃茶,进宫陪皇后娘娘说话,多少人想攀附她都没门路,现成的露脸机会怎么能往外推?娘你听我的,回头叔婶儿再提到这事,你就直接应承下来,说交给我们来办不用他们操心。只回来几天还要操心这啊那的,得多累人?”
陈氏冥思苦想一会儿,点点头:“都听你的。”
要说陈氏身上有哪一点让毛蛋满意的,就这个了……她脑子还清醒,知道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吩咐下来就要照办。哪怕陈氏自己心里有其他看法,也不会擅作主张坏儿子的事。
“还有祭拜祖宗需要那些可以准备起来了。”
“娘知道。”
……
这时候,毛蛋安排去报信的人也到了后山村里,已经把话带到了。本来安静的村子因为卫成将要回来的消息一下沸腾起来。
有人听说了,也有人跟着过来看热闹问怎么回事?
“能让卫家人高兴成这样的还能是什么事?县城那边传话来说卫成回来了,明儿一早就要回乡,让乡里准备迎接。对了,人家现在不是正三品官,他升二品了,是什么总督来着。”
“二品大员回乡,搞不好还有其他官老爷作陪,明儿个有事没事都得到,多去些人,穿体面点。”
旁边人听着连连点头,说好好好。
反正最近也就是春耕,都还没播种,没到忙农事的时候,有空着呢。
“跟着一起的都有谁啊?那老两口回来了吗?”
“你说卫老头和吴婆子?听说没他们,统共就三个人,卫三夫妻还带了个半大小子。”
“还有姜氏?”
“人家夫妻感情多好,卫成外任,她能不跟?”
“报信的往姜家去了吗?”
“这还用你操心?”
姜家那头慢一点,刚刚才得到消息,也惊呆了。赵氏本来抱着儿子,这已经把进宝放下了,立刻就要收拾屋子。钱桂花跟着也反应过来,就要拿帕子去搓,又想到做大官太太的闺女明天要回来,她在心里盘算该穿啥衣裳……
“赵氏你明儿个把那套首饰戴上,不用戴全,挑着戴几样听到没?”
做儿媳妇的还没应声,她又道:“收拾好了,穿体面点。”
“知道了娘。姑姐回来得好突然,今天之前都没听到风声。”
“能回来一趟都是好的,还以为这辈子难再见到。听说女婿现在是二品官,那不得了。我还记得他当年的样子,反而想象不到现在成了啥模样。”
卫父刚同村里人唠完,回屋听到这句,说不用想了,还想什么?明儿就能见着人了。
……
说是第二日一早就回乡,从县里回村毕竟有段路,等他们一行人到,就已经是半上午了,马车停在村口那个熟悉的位置,有官差过来将车门打开,卫成先一步下来,站定之后伸手扶着夫人姜蜜。他俩都站稳了后面的陆续也下车了。
卫成走在前面,姜蜜招呼了一声,让儿子跟上。后面是卫大郎一家,再后面才是赶着来拍马屁的县官。
卫成没走两步,就看到前来迎接他的乡亲们。
还不光是后山村人,周围几个村都有听说之后赶来凑热闹的,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就是卫姜两家。看见领头的卫成,大叔公杵着拐杖就过来了,边走边喊:“三郎啊!是三郎啊?”
卫成快步迎上前,到老人跟前跪下:“是我,我回乡来看您了。一别十余年,您身体好吗?家中都好吗?”
看他眼眶都有些泛红,很是触动的样子,大叔公颤巍巍把人扶起来:“起来!老头子听说了,你如今是二品大员,哪有随便下跪的道理?”
“我们一走就是十一二年,没回来过,这边全靠您,这一跪您受得。”
这种话听着就有脸面,叫人心里熨帖,大叔公也要抹眼泪了,他由卫成扶着往回走,边走边招呼家中儿孙过来见人。也让卫二郎过来见人。
“您等会儿,我先拜见岳父。”
卫成刚才就看到姜父了,在见过本家叔公之后,他领着姜蜜往姜父跟前去,也拜了一遍:“小婿不好,十多年不曾回来,叫岳父牵挂,您原谅个。”
这种场合就容易掉眼泪,姜父也是深受触动,他都不知道该说啥,就好好好。
狗子跟毛蛋走一起的,也跟过来,让他爹别光看着姐夫,也看看姐。
“爹你看啊,这是我姐,姐回来了。”
姜蜜喊了声爹,又给狗子做了脸面,实实在在冲钱桂花喊了声娘。包括大伯和大伯娘她都招呼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抱着奶娃娃的年轻女人身上:“这是狗子媳妇?”
这句狗子媳妇亲切得很,赵氏见着姑姐还紧张呢,生怕自己这样入不了贵人眼,直到听见这话,她点点头:“姐姐好,这是我们进宝,您看看。”
姜蜜不光看了,还抱了一下,这时候卫煊也喊了一遍人,姜父是头一回见这外孙,稀罕得很,这啊那的问了他许多。
……
自家亲戚全见过了,就有村里人喊着卫成:“大官老爷还记得我不?十多年不见了,记得不?”
“是王屠户?”
“我呢,你看看我!”
“腊梅婶子我能不认得?”
卫成喊出一个名就有人嘿嘿笑一声。想人家当了二品官还记得你,多有心啊。
从在泞州码头上岸,不住有人问他怎么回来了?回来待多久?又升官了?升几品?……
最近几天这些问题卫成答了没十回也有八回,这会儿回到乡里又有人问,他也没有不耐烦,又解释了一遍。
“都十几年没回来了,只待几天啊?”
“当年我就看你不一般,果然,都当上这么大官了!”
“听说知府都是老头子,你这么年轻官就比知府还要大?”
跟在后头的县令大人抹了把汗,心想这些乡下人还能拿知府跟正二品漕运总督比!知府到他跟前也是个屁!
同卫成攀谈的不少,偷瞄姜蜜的更多。
以前那些跟姜蜜一起蹲池塘边洗过衣裳的看着她都恍惚得很,真是同人不同命。当初还有人看不起姜蜜是后娘养的,现在人家穿绫罗绸缎,戴玉饰,甭管是走路或者说话都是夫人芳仪,瞧着优雅从容的。
李氏也在人群里面,她从头到尾一言也没发,恨不得刨个地洞钻进去,顶好别叫人注意到她。
陈氏却不放过。
“二弟妹躲后面站着干啥?也来同三弟妹说说话,都十多年没见了。”
“你们虎娃登科折桂呢?尤其登科,不是也想走科举路?让他来跟三弟学学。”
“登科那岁数跟三弟家二儿子差不多啊,倒是可以让他俩切磋切磋。”
卫煊说自己只学了些皮毛,还是不要贻笑大方。
“不是说字都会认都会写了如今在读四书五经?这还叫皮毛?”
卫煊瞄了他爹一眼,说:“我大哥今年十三,在国子监读书,他的程度叫爹看来都不过刚刚入门,我还没入门呢。”
第180章
说到登科,卫成多看了一眼,他瞧出这个侄儿养得好了,是斯文模样,估摸平常没干过农活,瞧着比村里很多姑娘家还要白净。他穿一身蓝色细布长衫,人站在李氏身边,这么看着是规规矩矩的,至于说聪明与否学问如何瞧不出来。他也没问,当着这么多人面怕问出尴尬来。
卫成跟几位长辈并排走,往村里去,边走边说:“房舍农田跟当年变化不大,看着就亲切得很。”
“乡下地方能有多大变化?再过十年也还是这样。”
这时候大叔公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快到午时,午饭在我那头吃,家里一早就烧了火,肉炖得差不多了。”
“那当然好,不过我还是想回老屋一趟。”
“都空了十多年,也没收拾,你去干啥?”
“带卫煊去看看,他打小生活好,想象不到我们当初日子多苦。”
众人就陪着他往卫家老屋走,过去一看,院坝上还好,瞧着像是新鲜清理过,门窗这些却很旧了,屋顶的瓦片上生了许多绿油油的青苔,那房舍一看就是长期闲置的,丁点人烟味儿也没有。
姜蜜想起来离京之前婆婆拿了把钥匙给她,她从荷包里将钥匙取出来,递给男人。卫成拿着想去开挂在大门上的锁,结果稍微用点力气锁头就落了。嘎吱一声,门打开来,人还没进去就嗅到一股受潮的味道,感觉屋里霉湿霉湿的,姜蜜抬头看了看顶上,料想是这些年没人修缮,房顶漏雨,屋里床啊桌案这些怕是全都朽了。
她跟在卫成身后进去一看,果不其然。
看热闹的在外头院坝上,站着唠嗑,进来的就是卫家几个,卫成熟门熟路走进西屋,那里头的陈设跟十年前上京时一模一样。
“来看看吧,我跟你娘当年就住这屋,我们使过的箱笼这些还在,当初没有单独一间书房,就在这边靠窗的位置写字读书,就是这样考上秀才举人从乡里走出去的。”
“最早我在镇上学塾,学塾那边有提供房舍,是一排能睡下很多人的通铺,也有厨娘准备饭食,交上米粮才有得吃。我们当时十天半个月才吃一回肉,平常有个水煮蛋就很奢侈,镇上学塾也是放旬假,学九日休一日,每年两个长假,秋收和年前……农忙的时候读书人也要回乡干活,哪像你们,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读书还读不好。”
二老其实经常提起老家乡下的事,这些卫煊听过,他也想象过爹娘早年的生活,真正看过才发现,这比他想的还要苦得多。
住的都不是青砖房,而是泥瓦房,房里的家舍看着像是自己伐木打的,非常粗糙。
卫成告诉他,京城里面开一桌席面就能吃掉十几二十两银。在乡里,一头整猪卖出去就值四五两,家里能有二十两积蓄算小富,多数人家拿不出。
卫煊听着脸都皱起来了,姜蜜拍拍他头:“行了,你只要知道咱们家的好生活来之不易,懂得感恩和珍惜就好。看过就出去吧,也去二哥家坐坐。”
三人怎么来的怎么出去,出去之前卫成还上东屋看了一眼。
老房子里面每一处都有他的回忆,当初感觉苦,都过去之后回头看来还挺甜的。出去之后卫成还在院里站了会儿,这才往卫二家去。
他家是后来盖的青砖瓦房,看着新,姜蜜他们没往人家屋里去,搬的长凳在院子里坐,李氏烧了开水给男人们泡茶,泡好之后又要去拿花生瓜子,让姜蜜叫住:“二嫂别忙了,坐下我们说说话吧。”
李氏坐下来,看了一眼姜蜜,笑道:“三弟看着老成不少,弟妹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太多年没见了,哪怕是妯娌坐下来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挺尴尬的,李氏这一笑也有些勉强,姜蜜还是接上了,还玩笑说他看着老成全靠那两撇胡子。
“三弟生得斯文,看着面嫩,怎么留起胡子来?”
姜蜜回忆了一下,说:“他那两撇是官职升高了之后才留的,日常往来的大人们都有些岁数,很爱抚须。读书抚须,议事抚须,对弈抚须……别人都有须,他没有,回来跟我说也想留两撇,我想了想中秋除夕进宫的时候见那些大人的确都有两撇,很多还不止两撇,就由他蓄上了。”
说到这个,卫煊也笑起来:“多了两撇爹看起来是威严了一些,像个大官,代价也有,从那之后妹妹就不跟他亲了。”
福妞最早的时候很爱往卫成跟前凑,爱冲他撒娇,自从多了这个,当爹的就失宠了,哪怕他留得浅修得也精细,他闺女还是嫌扎……
姜蜜本来看不顺眼他那两撇儿,看在那个帮福妞改了劣习的面子上才习惯的。习惯之后感觉也还好,底子好怎么都能看。
蓄须就跟朝堂文化似的,记得男人刚升三品的时候,她第一次进宫,那时候皇上也年轻,嘴上干干净净的,离京之前最后一次进宫,看他也蓄上了,跟自家这个是同款,一个样的。
姜蜜在这边吐槽他胡子,卫成听见了,说六七品嘴上没毛还说得过去,上了三品哪有光溜溜的?
得,翻过这页,不说他了。
姜蜜转过头去看了看卫二家的青砖瓦房:“这房盖得不错。”
“为这把家底都掏空了,花了不少钱。”
“应该花。你们虎娃也到说亲的岁数,成了亲总得单独有个屋。”姜蜜顺势就把话题拐到说亲这回事上,讲毛蛋都定下了,虎娃跟毛蛋同年生的,看好了吗?“离京的时候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回来催一催,她说什么阶段办什么事,到岁数了就不要耽搁,该娶个贤妇给家里开枝散叶才是。”
都抬出老太太来,李氏哪还敢推三阻四?她有些尴尬道:“总还是想给他选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