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连海归女也改变看法,对郝质华重新定位:“我刚才错怪质华了,她一点都不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不又找到更好更合适的对象了么?还是歌里唱得好,挥别错的才能与对的相逢。”
  大款太太也说:“质华一直是我们班最聪明的女生,当然不可能干傻事啦。她是相信自身魅力才敢潇洒放手,换成我们肯定没这气魄。”
  再次奚落她先生:“看看,人家这才叫人才,你那人老心花的小叔哪有法儿比?质华是涵养好才不搭理你,要是我,刚才听你讲那些话,肯定当场翻脸。”
  郝质华返回时听包间里笑语喧阗,以为众人的尴尬劲儿已经过去,稍稍松了口气,不料进门的瞬间就与贵和四目相对,惊得她倒吸凉气。
  “你回来啦。”
  贵和言笑自如地起身,为她拉开身旁的椅子,郝质华盯住他猛看两眼,大脑依然断网,只听见范同学招呼她。
  “你怎么去那么久,你男朋友等你老半天了,快过来。”
  她闻言清醒,断定那坏小子窃取了她的网上聊天记录,跑来冒充男友,遇上这号死皮赖脸胆大妄为的冤家,火气真不知该从什么地方撒起。
  然而不能在这里失态,否则一辈子没脸见同学。
  她用力屏息,僵直地踱回座位,贵和待她坐下方落座,绅士派头十足。女同学眼羡:“质华,瞧你男朋友多细心,把你当贵妇服侍,我可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她老公受她白眼,调侃:“人家命好呗,有本事你也找个比你年纪小的伺候你。”
  贵和笑道:“我们家质华心理年龄小,在生活细节上很迷糊,需要人照顾。”
  郝质华头皮发麻,一不小心吼出来:“你叫我什么?”
  众人受到惊吓,范同学嗔怪:“质华,你这是干嘛呀,怎么跟个母老虎似的。你和小赛都快结婚了,他那么叫没错呀。”
  郝质华大致能猜出贵和编造的瞎话,握紧拳头,狠狠踩住他的脚趾,向同学们申辩:“你们别听他胡说,我根本没打算和他结婚!”
  她看起来太像害羞使性子,别人照旧误会,范同学见贵和可怜兮兮干笑,生怕郝质华因任性错失这桩好姻缘,连忙教训:“你脾气还这么躁,别仗着年纪大随便欺负人,在外头总得给人家留几分面子。小赛,质华就这么个人,气性大脸皮薄,别生气,我替你收拾她。”
  贵和摇摇头,含情脉脉望着身边的女人:“她在我跟前一向保持女王架势,我早习惯了。”
  他并非做戏,自然而然流露的柔情真挚动人,所有人都相信这位优秀的年轻人正深爱郝质华,这令局长太太更为不快,偏要讽刺几句。
  “女强人就是好啊,人到中年还能吸引小男生,质华,你们这算办公室恋情吧,领导没找你们麻烦?同事们呢?也没说你们闲话?”
  贵和到场不久已敏锐分辨出各人成分,闻到这位太太身上很有几分jp气息,听她言下之意似乎在讥讽郝质华利用职权泡小白脸,立刻采取正当防御,从容说明:“这点您不用担心,我们公私分明,在公司里就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严格按章程办事,工作处理得好,领导同事自然没意见,因为也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关注他人的私生活。”
  局长太太吃了冷箭,恼怒之下失去分寸,竟然说:“那可不一定,我先生他们单位就有一对忘年恋,男的比女的大二十岁,关系公开后局里整天议论纷纷,去食堂打个饭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没多久就顶不住压力分手了。”
  这些话暴露的双商太失身份,不用旁人取笑,局长先生自己面子先挂不住,责备妻子:“你不能以偏概全,我们单位那对谈恋爱影响了工作精神和办事能力才会被批评。质华和小赛公私分明,怎么能跟他们比。”
  范同学也很嫌弃局长太太,说:“机关里强调上下级制度和作风问题,谈恋爱会妨碍公平公正,私营企业就宽松多了,尤其是质华他们这种技术型的岗位,只要干好分内事,没人会在意人家的感情问题。”
  贵和笑道:“质华在公司是非常严厉的上司,对我的要求比对其他人更严格,在她督促下我的工作能力也得到了显著提高。”
  众人揶揄:“这就叫爱之深责之切啊。”
  局长太太受到老公暗中警告,接下来老实许多,没人挑事,谈话氛围也显得轻松愉快,男女各自贡献有趣话题,顺便借交谈展现学识才艺。
  贵和年纪最轻,但聪明机智,聊天时言辞得体,进退得当,更兼仪表出众,与油面发福、肾亏干瘪的大叔们一对比,真像枯草丛中一朵花。几位女同学越看越羡慕,后来都有点心理不平衡,不停打趣郝质华,一个劲夸她有福气。
  世人总抛不开虚荣心,贵和来之前,郝质华被嘲弄得无地自容,眼下借着他翻身增光,心里不免有几分高兴,渐渐的也不计较他擅自搞出的恶作剧了。
  由于兴致高,席间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饭局散场后,各自打车离去。郝质华选择乘地铁,贵和跟做贴身护卫,二人步行前往附近地铁站。路上她瞅着他那身崭新的行头问:“你白天不是这身打扮,专程跑回家换衣服了?”
  “我家住那么远,要是回去时间肯定来不及,这衣服是我下班后去最近的商店买的。”
  那牌子不是他热爱的爱马仕,但也不便宜,郝质华一问,衬衫5500,裤子3700,鞋子7000,她敲着脑门批评:“你不是说要勤俭节约吗?一眨眼又烧掉一万多,我看你这败家的毛病没治了。”
  贵和最近力行勤俭节约,今天破例事出有因,忙解释:“我是为了让您脸上有光,您的同学都是些成功人士,生活档次高,世面见得多,我如果穿白天那种廉价衣服出场,他们肯定会把我当成屌丝。我丢脸无所谓,但不能让别人嘲笑您。”
  他这么一说,郝质华只好改换角度斥责:“靠穿戴挣来的面子根本没意义,你以为穿上华丽的衣服就能提高身份?那是自欺欺人!”
  他笑嘻嘻点头:“对啊,所以我一直在朝高富帅努力,只有这样才能与您匹配。”
  郝质华面红耳赤,立马扭头疾走,他如影随行,在她耳边调侃:“郝所,我今天才发现,您外表强势,内在却相反,尤其是在被熟人欺负的时候,像温顺的小白兔连自卫反击都做不到,这样跟人交往很吃亏的。”
  他详细判析她那些同学说话时的动机心理,谁老实谁滑头谁热心谁伪善,揣摩得头头是道,更对几位女同学的性情洞若观火,郝质华听他句句言中,有些惊讶地问:“想不到你观察力这么敏锐,学过心理学?”
  贵和得意:“这本事是我大学打工练出来的,别看我大而化之的,其实察言观色最在行。”
  “哦?那是什么工作啊,有时间我也去修炼一下。”
  “就是在酒吧里……”
  贵和急刹车,他的二与聪明是对连体婴,通常同时出现,刚才若多说一个字,他准会跌进郝质华的黑名单。
  正直的郝质华当然想不到他曾经从事的工作性质,追问:“你在酒吧里干什么?”
  他心虚掩饰:“就是在酒吧里当侍应生啊,给这位大爷倒酒,给那位太太端水,跟店小二的差事差不多。”
  郝质华轻信不疑:“恩,酒吧顾客形形色色,接触多了,交际能力也就上去了。唉,早知道我大学也去酒吧当侍应生,说不定能改善人际关系。”
  她检讨情商上的缺陷,自认往常待人接物的方式过于粗暴,决定以后处事少带几分情绪,多留几分宽容,不妨先拿眼前这件事开头。于是咳嗽两声,平和地说:“你今天未经允许偷看我的私人信息,还贸贸然跑到我同学面前胡言乱语,这种做法恐怕大多数人都不会接受,请你回家以后深刻反省,严禁再犯。”
  不等他解释又调转话锋:“刚才我第一眼见到你时非常愤怒,很想把你拖出去痛打一顿。可你接下来的表现并没出格,而且正如你分析的那样,当同学试图讥笑嘲弄我时,你恰到好处地为我挡驾,帮助我摆脱了哑巴吃黄连的窘迫局面。我也承认,你刚才确实极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看到同学们羡慕的眼神我心里很快活,对此向你致以诚挚的谢意。”
  贵和笑个不停:“郝所,知道我最喜欢您什么吗?就是这份能够诚实面对自我的坦率,这个绿茶婊横行的时代,没几个女人肯承认自己有虚荣心。”
  郝质华皱眉:“不许放肆,我的话还没完呢。虽然我感谢你为我演了一场好戏,可是真心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因为这种任意妄为的举动实在太令我恼火和困扰。功过抵消,我不追究问责,你也别邀功请赏。我俩的关系还跟下班以前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明白吗?”
  “明白。”
  贵和答得无比干脆,追求郝质华的这段时间他认真研究过星座,高傲的狮子座坚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跟他们打交道,务必扮猪吃老虎,处处服帖事事遵从,久之他们便狠不下心来驱赶。
  以柔克刚的招数对郝质华很管用,看他像个听话的乖宝宝,她便不好意思严酷对待,允许他陪同自己去车站,半道上还请他喝咖啡。
  贵和照她指示站在咖啡店门前等候,四月中旬,都市已呈现初夏的意境,街道上夜游人群明显增多,到处是喧闹的喊声笑声。流水般的车辆串起一条条大红、亮黄的光带,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簇拥无数教人眼花缭乱的广告牌,各家店铺拥挤不堪。
  他朝玻璃门里张望,郝质华正在柜台前排队,估计得等几分钟,他趁此空隙转到人少的地方去刷手机,方位变动就目睹了新情况。只见垃圾桶旁坐着两名幼童,大的看起来八九岁,愣头愣脑,小的六七岁,黑黑瘦瘦衣着还算整齐,跟前铺着一张写满黑字的大纸,纸上压一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毛到百元不等的钞票。
  这种要钱的小叫花子在大城市里随处可见,多数是利用路人同情心的骗子,有些演技扎实的还拖着老弱病残当道具,唱歌弹琴秀书法,千方百计坑蒙骗。贵和上过几次当,戒心严重,认定这两个孩子也是受人教唆来此行骗,远远站着,不拿正眼瞧他们。
  不一会儿郝质华捧着两杯咖啡找来,看到乞讨的孩子,走上前观看他们的“求助信”。贵和怕她受骗,过去阻拦,她却非要看完那封信再做判断,他只好陪太子攻书。
  那信上的字迹歪斜,远不及丐帮书法协会的平均水准,他暗自吐糟这伙骗子不敬业,耐着性子从头看起,信上写的是:
  “尊敬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我叫徐旺财,今年十岁,来自辽宁省铁岭市西丰县西风镇疙瘩庄。我爸爸徐德润脑部长了恶性肿瘤,现在申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脑外科治疗。医生说三个月内不做手术爸爸就会死,但是我们家很穷,拿不出几十万的治疗费,我妈妈为照顾爸爸已经丢了工作,我和弟弟徐有根年纪还小,不能打工挣钱。眼看爸爸病情越来越重,我们很着急,听说申州好人多,求你们帮帮我们一家四口,让我们能尽快凑到钱给爸爸动手术。献出一点爱心,我们将永远感激你们。”
  文笔粗浅,的确像贫困边缘山区穷孩子的手笔,并且内容含糊,可信度不高,一般人看了可能会打问号,但贵和看完,脑子里闪出的是一串惊叹号。
  铁岭来的,姓徐,爸爸叫徐德润,两个小孩的年纪也对得上号。
  他一着急,忘记郝质华在身旁,逮住那叫徐旺财的小哥哥问:“你爸叫徐德润,那你妈妈是不是姓宋?”
  徐旺财惊奇的瞪大眼睛,他黑不溜秋的弟弟先点头:“是,叔叔,您咋知道俺妈妈的姓?”
  这孩子奶声奶气,音腔却跟宋引弟一个味儿,贵和欲再问,徐旺财已有所警觉,迅速收拾物品拉起弟弟飞跑离去,贵和追出两步后停下,双手叉腰深深叹气。
  郝质华莫名其妙,问他是否认识那两兄弟,贵和指着小孩逃跑的方向说:“他们的妈妈就是我爸的第四任老婆。”
  郝质华手一松,咖啡洒地上。
  “那他们的爸爸妈妈就是你小弟的亲生父母了?”
  “是……”
  贵和慢慢蹲下掏出纸巾清理地面,心情变得极其复杂,他恨透宋引弟,这娘们搅得家里鸡犬不宁,几乎逼他挥刀砍人。他以为看到她们一家倒霉,他会拍手称快,结果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得知俩小子是胜利的亲兄弟,他竟有点难过,同情只占30%,另外70%是为胜利。假如让他看到这一幕,他会做何感想?多半更痛苦更矛盾,心理负担也更重。
  唉,中国落后的教育造就太多不负责任的父母,他们麻木愚昧,明明没把握给孩子幸福,偏要轻率地接他们来人间受苦,让不幸任意扭曲孩子的人格和人生。
  他恨这些狠心的父母,因为他的童年就很不幸,关爱的缺失、物质的饥渴致使他后来犯了许多荒唐错误。尽管如今已学会接受父母带来的伤害,可痛苦仍存留心底。他想胜利出走后,家里最能理解这一举动的人大概是他和二哥,因为他们都尝过父母给予的苦,都曾是无辜可怜的孩子。
 
 
第89章 宽恕
  贵和的情绪断电般黯淡下去, 一声不吭走着,郝质华猜他在思考弟弟的事, 问:“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他摇摇头:“还不知道。”
  情况比微积分复杂, 他一时解不开这道难题。
  郝质华作为旁观者比较容易提建议:“大人的错误不该殃及孩子,我想捐点钱给他们, 你不会不乐意吧?”
  贵和欣慕地看她一眼:“不会,我也很可怜那两个孩子,要是胜利知道他们跑大街上要钱, 心里肯定更不是滋味。”
  他苦恼的模样很招人怜爱,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招来惊奇的注视。
  她暗骂自己多事,强辩道:“看什么,我只是安慰你一下, 没别的意思。”
  他会心一笑:“知道, 你的安慰治愈力最强了, 现在我已经满血复活了,谢谢你!”
  他的欢欣烤红了她的脸,月台入口就在前方, 她赶忙撤退。
  “我回家了,再见。”
  听她道别, 他笑而不语, 她像被钓钩钩住的鱼悬在半空,只好自己挣脱这难堪境地,转身走出几步听见他在身后呼唤。
  “郝所。”
  她匆促停步, 回头瞪他:“还有事吗?”
  他依旧笑微微的,宛如峰回路转处的一盏灯,话音也似柔和的灯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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