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此话引出他的长叹:“有的男人就是这样,永远惦记吃不到嘴的肥肉,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打官司吗?”
  “警方已经立案了,大概明天就会抓人,可姓雷的财大势大,这官司恐怕没那么好打。”
  “再难打也得打,我就不信他还能买通公检法?哪怕官司打到北京去我们也不能退缩,绝不能让家里人白白受欺负。”
  赛亮在治疗肝病的药物以外多加了一粒安眠药,吃下后方获得了数小时黑沉沉的睡眠。早上口干舌燥醒来,去浴室接了一杯自来水灌下,清醒后发现床上没人,心脏像脱缰野马狂跳了几秒钟,冲出卧室看到沙发上哭泣的妻子方才渐渐止蹄,接着又被抽搐的疼痛控制了。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别哭了,再上床睡会儿吧。”
  他走过去轻轻搂住她,本不擅于哄人,在这六神无主的时刻口舌更成了摆设,不知如何为她减轻伤痛。
  美帆蒲柳般倒伏在他的臂弯里,悲伤深沉似海。
  “我心里难过,睡不着。”
  “别想那么多了,警方已经立案了,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他用力抱紧她,想给她安全感,却催落更多眼泪。
  “我真恨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明知道他有多余的企图还接受邀请去他家吃饭,真是自找的。”
  “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那混蛋明摆着是个惯犯,你不肯妥协他才在阴沟里翻了船。”
  “你不会怪我吧?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被你嫌弃。”
  愧惶地问句似锥子在他胸口钻孔,他比她更悔恨,责备自己没能力保护妻子,乃至让她承受这样的屈辱。
  “别胡思乱想了,根本没那种事。”
  他拍抚着她的背心,目前能为她做的仅仅是陪伴,美帆揪着他的衣襟,悲到极处恨意勃发。
  “我绝不原谅雷天力,非让他坐牢不可。”
  她生平没受过这样的伤害,誓要让那衣冠禽兽付出代价。赛亮坚定点头,然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太了解雷天力这个阶层的能力,他们的关系网盘根错节,深入各个领域的上层,为所欲为绝非虚言,接下来必将动用各种花招逃避法律制裁,很可能还会把主意直接打到自家头上。
  他料的没错,次日晚间雷天力的律师就领着一名助手来找他调解,这齐律师年约五旬,言行老练,算是他的江湖前辈,讲话十分言简意赅。双方在茶室坐定,就彬彬有礼地对他说道:“赛先生,我是受雷天力先生委托来找您商量的,雷天力先生说昨天的事其实是一场误会,他并没有强迫您太太,一切都是在您太太自愿的情况下发生的,并不存在犯罪行为。”
  赛亮冷言回应:“警方已经采集了我太太的血样和其他证据,这种话你去跟检察官说吧。”
  齐律师笑道:“赛先生,您太太也是位名人,这种事闹开了对她的名誉损害极大,希望您冷静处理。”
  这句威胁让赛亮心间霎时爬满毒虫,攥着拳头说:“我如果不冷静就不会答应跟你见面了。”
  齐律师若无其事地介绍助手:“这位是雷先生的私人理财顾问张先生,来协助我处理问题的。”
  “你们想怎样?”
  那张先生接到齐律师眼色,麻利地打开笔记本电脑,一番操作后将电脑转向推给他,只见屏幕上是银行的转账页面。
  “雷先生为了向您和您太太表示歉意,愿意支付一笔慰问金,您输入您的账号和想要的金额,马上就能得到这笔钱,条件是收回对雷先生的指控。”
  赛亮也曾用这招替雇主摆平原告,易地而处才体味到此法的下作,不禁发出一声懊悔的叹息,再以眼神鞭打对方。
  “你应该知道强、奸这种公诉案件即使受害方接受赔偿,控方也不会停止对被告的追责。”
  “所以我们希望您太太能去派出所撤案,后续事宜都交给我们处理。”
  齐律师恬不知耻的笑容也是他曾经惯熟的,报应二字无声无息钻进他的意识,似穿心莲遍地开花。
  他们这个行业办事无所不用其极,一个弱点马上被摆盘上桌。
  “就我所知您在吉祥大厦的一处物业刚刚遭遇了火灾,即将面临高额赔偿,雷先生愿意替您化解这场危机,请您也做出相应的让步,这样就能得到两全其美的结果,您意下如何?”
  精准的招数着实在赛亮心底搅起混乱,这样的攻心计他驾轻就熟,使用时从没考虑过对象的感受。心理弱点被击中,就像即将渴死的人看到毒酒,明知喝下去会终身残疾,也耐不住要用它解要命的焦灼。
  然而用妻子的清白清还债务,把她的耻辱变作谋利的交易,这么做了和那些胁迫老婆□□的龟公有什么两样?她不曾背叛过他,他又怎能狠心出卖?前途、钱财是很重要,若与她比较,天平终将向后者倾斜。
  他合上电脑,确乎不拔地发话:“回去转告雷天力,让他等着坐牢吧。”
  刚一起身,齐律师就亮出软刀子。
  “赛先生,我们已经跟事发地点的保安和邻居交涉过了,他们不会出面作证的,警方没提取到精、液,单靠现有的证据顶多算未遂,你也是律师,大概能预测法院会如何量刑。到时再申请保释,根本不存在坐牢一说。您现在意气用事,既破坏您太太的名誉也得不到实质的好处,不是得不偿失吗??再考虑一下吧。”
  这说法很可能成立,强、奸未遂判刑多在三年上下,以雷天力的本事弄一个保外就医或者假释并不难。赛亮知道惩奸除恶八成是句空话,以往出于对原告方的同情也会劝他们避害取利,但这次他放弃理智选择了感情,就算再考虑一百次都会做出相同的答复。
  佳音对内谎称赛亮夫妇外出旅游,过了三天,胜利有些想念他们,晚饭时念叨:“二哥二嫂什么时候回来?这次看来玩得很开心啊。”
  秀明和佳音悄悄对视一眼,千金先替他们应答:“二哥平时那么忙,难得有空陪二嫂出去旅行,当然要玩尽兴了才回来。”
  她见侄女从上桌起就在不停看手机,这会儿碗里的饭还原封不动,忍不住训斥:“珍珠,  你能不能别刷手机了,好好吃饭不行吗?”
  珍珠充耳不闻,心思都铺在手机屏幕上。胜利也在一旁责怪:“她这几天追剧追上瘾了,连微博上的评论也不放过,整天拿着手机不停刷,也不怕视力下降。”
  佳音早想教训她了,伸手喝令:“把手机还给我,不准再看了。”
  下一秒女儿倏地蹦跳起来,嘴里咋咋呼呼尖嚷:“哎呀!哎呀哎呀!”
  千金被吓落筷子,惊道:“怎么了?这丫头中邪了?”
  珍珠已窜到父亲身旁,焦急地向他展示手机上的内容。
  “爸爸妈妈,二嫂上热搜了!”
  秀明不常玩微博,看不懂页面,围上来的弟弟妹妹已先看清了。雷天力迷、奸女性被捕的消息被多家媒体曝光,美帆也做为新闻当事人连带亮相。
  惊诧像胶水粘在每个人脸上,千金左顾右盼慌张:“这是怎么回事啊?二嫂被人强、奸了?”
  佳音忙让灿灿小勇夹些菜到客厅去吃,小孩们离场胜利才敢出声,瞪着乌鱼眼说:“这个雷天力好像是赞助二嫂演出的大老板,二嫂还去他家唱过堂会。”
  “这么说是真的了?二嫂真被他那个了?”
  姐弟吃惊时珍珠又看了几条信息:“是8月16号出的事,二婶就是从那天起离家的,她和二叔没去旅行吧,肯定还留在市里协助警方调查。”
  千金察觉秀明夫妇的异色,质问他们:“大哥大嫂,你们怎么这么镇定?难不成早知道了?”
  秀明心里正开展造山运动,还必须装出四平八稳的家主姿态。
  “你们别慌,这事正在处理,那强、奸犯会受惩罚的。”
  “我们家怎么会摊上这种事呢?真是流年不利啊!”
  他们让珍珠快看看新闻底下的评论,呈现出来的舆论倾向令人震愤。
  “雷总这是被仙人跳了吧,像他这样的富豪什么样的女人睡不到,根本没必要强、奸。”
  “多半是价钱没谈好,睡完以后女方翻脸了。”
  “这女的只是个唱越剧的,人家雷总以前和真正的女明星谈过恋爱,各种小花大花都睡过,还差这一口?”
  “戏曲界属于文艺圈,比娱乐圈逼格高啊,不过这女主都三十多岁了,保养再好也比不上二十出头的嫩模吧。还是倾向大众的推测,雷天力中了仙人跳了。”
  “这女的正在演出,雷天力还是赞助商,说两个人之前没猫腻鬼都不信。”
  “可能雷总只想419,这女的想做长线,双方没谈拢才闹了这出。”
  “单身一人去男人家,还一起吃饭喝酒,本身就有问题啊,雷天力就是久走夜路必遇鬼,被这女人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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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混淆黑白的言论几乎占据了评论的主流,千金不常刷社会新闻,当场气懵了。
  “这些人太坏了,不追究罪犯,却在受害者身上找原因,他们还有没有是非观啊!”
  珍珠见得多了,憎恶的感觉历经弥新:“现在这种人多得是,每次一有强、奸案就有一群猥琐男出来说是女方先不检点,活该被强、奸,大清都亡了上百年了,为什么还有这种恶臭的封建言论!”
  胜利这种轻度直男癌也看不下去了,义愤批判:“不止强、奸案,这种受害者有罪论到处都是,一出事舆论都先挑受害者的错处,揪住黑点使劲嘲,反而不在意犯罪的一方。我看书上说这是一种心理缺陷,好像只要自己不做类似的事就不会遭遇这种不幸。大多数人都靠这心态保持乐观,相信这样就能掌控好自己的人生,而不会被某些意外打击致死。”
  “这是什么变态心理,像这件事根本就是对女性的歧视!二嫂太可怜了!不行我要上网骂这些混蛋,替她出口气。”
  千金要去拿手机,被佳音扯住衣服。
  “这么多人你骂得过来吗?别给自己找气受了。”
  “那总要为二嫂做点什么啊,难不成就这么干等着?”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法院开庭判决。”
  珍珠已看到最新动态:“这个姓雷的都被取保候审了,他这么有钱,我看打官司也奈何不了他。”
  佳音惊忙注视丈夫,泥石流连贯着冲过二人的心田。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他们真能靠公理取胜吗?
  她劝住想去探望美帆的家人们,让他们先别去打扰受伤的人。晚上贵和一进家门就冲到他们房里叫嚷:“大哥大嫂,二嫂出事了你们知道吗?”
  秀明一脸晦气地瞅着他:“早就知道了。”
  “怎么不告诉我们?”
  “你大嫂不让说。”
  佳音再次解释:“美帆现在心情很差,不希望有人打扰她,事情还没有结果,告诉你们也只是多几个人难受。”
  贵和抖着衣襟,热汗淋漓地叉腰大骂:“这雷天力也算IT界的大佬了,居然明目张胆干这种事,真是无法无天。二哥什么态度?他现在陪着二嫂吗?”
  他近日因蒋先的威胁持续头疼,今天个人烦恼给美帆的遭遇让了位,听说二哥正守着二嫂,忙说:“二哥这次可不能认怂啊,必须跟他斗到底,我们得支持他!”
  秀明不耐道:“那还用说,自己的老婆出了这种事还忍气吞声就真成活王八了。”
  佳音忧虑:“可是我听他们说真告赢了对那畜生的伤害也不大,他有钱,判刑也能保释。”
  “怎么不大?”贵和甩出一支强心针,“这两天他们公司的股价暴跌了16%,至少损失了上百亿。”
  “真的?”
  “你们看新闻就知道了,他们公司去年刚在美国上市,雷天力是最大的持股人,公司股价走势跟他的个人情况有很大关系,出了这种负、面、新、闻投资者当然会谨慎。”
  这大快人心的消息刷新了秀明的表情,捶掌大声叫好:“那真是太好了,这禽兽就是该遭报应,希望股票再跌狠点,最好跌得他倾家荡产!”
  贵和也很关心美帆的近况,问她何时回家。
  佳音摇头:“不知道,她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平静下来,这期间你们都别去打扰,不然会给她压力的。”
  她只能管控好家里人,对辖区以外的人事无能为力。美帆的父母已闻讯赶来申州,母亲蔡良娣见面就抱着她哭嚎咒骂,又让她也泪流不止。父亲杨建业陪着心酸一阵,将赛亮叫到客厅问话。
  “小赛,警察那边怎么说?”
  “案件已经移交检察院了,下周就向法院起诉。”
  “有把握赢吗?”
  “……嫌犯很狡猾,作案时使用了安全套,事后又清理了现场,警方没能采集到精、液和监控视频,只在美帆的手指甲里提取了他的DNA样本,再结合美帆的血检,能证实他有下药迷、奸的企图。”
  “企图?坏事已经干成了,怎么只能证明企图呢?”
  “法院判决讲求证据,如果证据不足,最后可能会按强、奸未遂量刑。”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这样的畜生就该枪毙!”
  儒雅的岳父登时恶鬼上身,一双调弄丝竹的手蜷曲成鸡爪状,恨不能当场撕碎什么。
  赛亮刚劝他消消气就挨了一记霹雳。
  “我能不气吗?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当宝贝疙瘩养着,出了这种事我连杀人的心都有!”
  他本不打算冲女婿撒气,妻子却出门就地取材,捡起他的话辱骂赛亮:“就是!赛亮,你是怎么保护帆帆的?怎么能让她出这种事?狗也会护好自己碗里的食物,你连狗都不如吗?”
  赛亮和美帆相识以来就被这位岳母任意欺凌,这泼妇就是老虎头上的虱子谁都惹不起,因此吞声忍让是他的不二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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