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珍珠计成,回家便向父母坦白经过,痛快道:“那伙八婆说二叔二婶坏话,我气不过,非给她们点颜色瞧。”
  佳音不赞同她耍阴谋诡计,微责:“那你也不该假装受伤啊,这不是讹人吗?”
  珍珠不以为然:“那些老太婆平时专爱占小便宜,在菜市场买个白菜都要把叶子掐掉一半,在公车上强迫年轻人让座,不然就倚老卖老打人骂人,您以为她们平时就没干过碰瓷讹人的事?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席话说得母亲没了声儿。
  秀明没心思夸奖女儿,担忧道:“镇上的闲言闲语都传遍了,以后小亮和弟妹该怎么做人啊。”
  珍珠一听这话就觉得报复得不够过瘾,拍着桌子说:“对啊,二叔二婶明明是受害者还要被她们泼脏水。小地方就这点不好,中老年人太多,没别的嗜好就爱聚一起嚼舌根,一出点事谣言就满天飞,烦死人了。”
  佳音怕她再生事,严肃警告:“知道烦就别在你二叔跟前提这事了,他比你烦十倍呢。”
  她的烦闷也比女儿多五倍,不愿出去惹人指点,这半日都呆在家里。晚上慧欣来了,询问赛亮夫妇近况,诚恳道:“我本来不想问的,怕你误会我多事,可实在放心不下。”
  佳音对她另眼相待,从不避讳什么,实言相告:“慧欣阿姨您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我们都知道。小亮和美帆现在情绪都还稳定,警方那边也在查案,据说最迟12月法院就会开庭审理。”
  官司的事慧欣也给不出好建议,聊了一阵,临走时说:“但愿这次法律能还好人一个公道,我回去多念念经,你也多给你公公上上香,求他保佑他们小两口子。”
  佳音以前对鬼神之说将信将疑,到了无助境地惟愿公公真的在天有灵,备了香蜡供品去坟前祝祷。
  三九天,空气比泥浆粘稠,烛火也跳不动了,香烟匍匐前行,描绘出焦躁的云图。
  她双手合十,望着墓碑虔心求告:“爸,家里的事您都看见了吧,小亮和美帆遇上了困难,这种事我们都不知道该去求谁,您可一定要保佑他们平安度过这个难关啊,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为美帆洗脱污名。”
  公公爱子女胜过一切,假如收到讯息,必会倾力为之。
  赛亮不像她还有感情和宗教为寄托,这一晚他躺在床上如遭炮烙,精神重压引发了肝痛,卷起一本书死死抵住,汗水浸透枕席。
  预感自己的人生已无望,再让妻子跟随,将会传递耻辱与苦难,进而带给自身更多的痛苦。未来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就没必要再做挣扎,眼下到了该放手的时刻,用牺牲去成全身为丈夫的职责与尊严。
 
 
第119章 打击
  要避免债务殃及妻子, 仅有的办法是尽快离婚。赛亮托人找了张流浪汉的身份证,想先和美帆离婚, 再用倒卖的方式将自家的住房转移到她名下, 这样婚内财产就成了她个人的私产,能够逃避债主们的追索。他想竭尽全力保证她的利益, 即使这么做会触犯法律。
  分别在即,他十分难舍,为了再给自己一个美好回忆, 他在周二这天约美帆去森林公园游玩,美帆很惊喜,见面后露出了阔别多日的欢笑。
  “最近工作不忙吗?怎么有空陪我出来玩?”
  “很久没正正经经出来散心了,今天天气还算凉快,出来走一走对身体有好处。”
  他温柔的态度也已久违了, 带着她爬山游湖, 细心的照料, 温存的闲聊都是往常难得一见的。晚上回到市区又在一家高级餐厅的包厢准备了烛光晚餐,进门就献上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
  娇艳的花朵映红了美帆的脸,心中盈满甜蜜的香气, 含羞问:“你做了多久功课,安排得这么有心。”
  赛亮握住她的手微笑:“喜欢吗?”
  “感觉像回到了恋爱时期, 那时你都没这么浪漫过。”
  她以为丈夫这么做是为了治愈她所受的伤害, 竟产生因祸得福之感,回忆往昔,他们也曾经历过梦幻般的恋爱季节, 那是她终生的珍宝,不知他的心意是否亦然。
  “你还记得那会儿的情形吗?”
  她的期盼替他翻开记忆篇章,每一页都像揭开一层血淋淋的皮肉,人就是这样,临到失去时才开始悔恨。
  “我记得第一次去剧院看你唱戏,你演的是《白蛇传》里的白素贞。”
  “记性不错嘛。”
  见她欣慰娇笑,他快被依恋炖化了,动情恳求:“再给我唱一段吧。”
  “现在?”
  “嗯。”
  “你如今不是不喜欢听我唱戏吗?”
  “不是不喜欢,是没时间和心情欣赏,现在两样都有,给我唱一段吧。”
  “还唱《白蛇传》?”
  “是。”
  美帆觉得丈夫给她的惊喜好似三月春花开不断,喜滋滋起身走到空地做起身段婉转亮嗓:“想当初,三月西湖花似锦,断桥遇雨我初逢君。风雨同舟我见君德,蒙君隔日到寒门。我见君品好人忠厚,情投意合结成婚。我总以为百年好合同到老,妻敬夫爱乐平生。我为你开药铺苦心经营,保和堂施诊煎药广布善行。太平岁月你偏作梗,你竟将谗言来轻信。端阳惊变你命危急,我哪顾得九死一生为取灵芝到昆仑。休提那千山万水跋涉苦,为妻险些丧了命。一番恩情你全不念,为妻之言你不听。你私上金山把香烧,把法海离间之言当了真。你一去金山无踪影,我是左盼右等急死人。我三上金山把夫寻,我没奈何与法海动了刀兵。幸得青儿多照看,主婢才得脱险境。你不见我身带伤快临盆,腹内疼痛步艰辛。腹中是你亲骨肉,你哪有半点夫妻情。我以为今生不再见薄幸,想不到冤家又相逢在断桥亭。”
  十三年前她站在聚光灯下吟唱这段戏文,把痴情哀婉的白娘子演得出神入化,深深打动了台下的观众,使其对那负心薄幸的许仙切齿痛恨。赛亮是观众中的一员,当时动容动心发誓要永远守护她,谁知今日也为命运所迫,眼看就要走许仙的老路,心脏像被一把利刀切割着,划然开裂,成为一道不能修补的创痕。
  美帆唱罢摇头:“今天这么高兴,真不该唱这种悲伤的唱段,我再唱个别的吧。”
  她连想了几个拿手的剧目,《梁祝》、《香妃》、《一缕麻》都是悲剧,《西厢记》和《紫玉钗》也算不得喜剧,选了半天也找不着合适的,不禁苦笑:“仔细一想我就没唱过喜剧,真成悲剧女王了。”
  赛亮笑道:“没什么,现实中能幸福就好了。”
  得到他的开导,她立时释然:“对,舞台上的悲剧都是演出,真实的生活才最重要。”,上前含情脉脉致谢,“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他像喝了一杯苦胆酿的酒,笑容几乎沉底:“我也没帮你什么,听你这么说真是惭愧。”
  “你是我的心灵支柱,只要陪着我,我就踏实了。”
  她握住他的手笑靥如花,宛如吹走夏天,吹黄绿叶的秋风使他意绪凄凉,再过不久这样的神情只得在梦中寻觅了。
  走出餐厅,街市上浮华正好,美帆却只想快些和丈夫携手回归爱巢,问他:“今天回家吗?”
  赛亮摇头:“不,我还是回长乐镇。”
  他已将行李送回去了,自己却还呆在老家,她以为他放不下公公的遗命,问:“大哥不许你搬走?”
  “不是。”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他凝聚勇气准备摊牌,岳母的电话给他做了个铺垫,结束通话后美帆问他:“妈妈说行李都整理好了,但没看到你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下狐疑,却没想得那么透彻,因而受了懵然一击。
  “我不打算回去了。”
  “你……什么意思?”
  “我们离婚吧。”
  他吐出了一座大山,铺天盖地砸向她,把她活埋在地狱深处。
  “你说什么?”
  她瑟瑟发抖,灵魂也在崩裂,迫切想抹去这段记忆。
  他用决绝的话将她钉在残酷的现实里,不给她一丝活路。
  “我已经决定了,要跟你离婚。”
  “……为什么?”
  “我受不了继续和你过日子了,和你在一起让我感到窒息。”
  他看似平静地背诵谎言,心痛到无法呼吸,因为知道她此刻的痛苦更为剧烈。
  她的眼泪已大滴大滴滚出来,如同兽爪下失神的羚羊。
  “是不是因为雷天力,因为我被他玷污了,你就嫌弃我了?”
  “……这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你明明说过不在意的?怎么又变卦了?”
  “当时是为了安慰你,我也有尊严,自己的老婆出了这种事,到处被人指指点点,我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难道你也相信网上的谣言?以为我和姓雷的有不正当交易?那都是无中生有!”
  “是不是无中生有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不能再接受这段婚姻,离婚后财产全归你,明天我就把离婚协议书发给你,我们好聚好散吧。”
  他的内心已溃散,外面的架子也快倒塌,交代完毕赶紧逃走。
  她追上来紧紧拉扯,哭着抗争:“等等,你要用随随便便的几句话来否定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吗?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他就快挣扎不动,不得已用绝情断后:“你不用解释什么,我对你已经没感情了!”
  这一刀血溅三尺,她的力气被一丝不剩地抽干,呆呆地松开手指。他不敢回头看视,心乱魂销地嘱咐:“快回家吧,明天等我消息。”
  佳音接到美帆的电话,听她语无伦次地哆嗦求助,禁不住汗毛倒竖,将家务丢给珍珠,飞奔着赶去救援。
  美帆像无主孤魂坐在路边的花台上,双腿早已融化了,挪不动分毫,见到佳音便投怀大哭,把她的心搅得加倍凌乱。
  “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说。”
  佳音已在电话里听她说了赛亮要离婚,急于弄清原由。
  美帆泣不成声道:“他今天带我出去玩,一整天都好好的,刚才从餐厅出来突然说要跟我离婚,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我被雷天力强、暴了,外面又传得乱糟糟的,他嫌弃我,跟我过不下去了。”
  这下佳音能体会她的惶恐和委屈了,急忙安慰:“小亮多半是一时冲动,我这就回去和家里人一块儿劝劝他。”
  “他说明天就给我发离婚协议书,好像考虑了很久,我怕他不会改主意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你别怕,别怕。”
  劝说都从乐观角度出发,佳音何尝不清楚二弟的脾气,送美帆回家后,她立即联系丈夫,想发动全家的力量阻止赛亮。
  今天包大师来工地视察,他对工程质量和进度很满意,晚上非要请秀明和赵敏吃饭。秀明和赵敏多日未见,饭后答应陪她聊天散步,顺便倾吐近来的烦心事,途中接到妻子的电话。
  “你在哪儿?”
  听到她峻急的声调,他一阵心慌,险些结巴起来。
  “在和客户谈事,过会儿就回去。”
  “你尽快回来吧,出大事了,小亮要跟美帆离婚。”
  这消息和房子着火差不了多远,他的嗓子顿时炸开了。
  “这小子发疯了吗?我这就回去,你打电话给老二,让他马上回家!”
  当晚赛亮遭遇全家人围剿,这也是意料中的事,被他们七言八语拷问后他镇定申辩:“这是我的个人问题,你们别插手。”
  秀明怒极:“什么叫个人问题?你把婚姻当儿戏,想离就离?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跟你说,棍子我都备好了,待会儿就替爸打断你的腿!”
  他不自觉地脱下拖鞋捏在手中,说话就要抽上去。佳音一面按住他的手一面劝告赛亮:“小亮,雷天力的事美帆也是受害者,你身为丈夫应该体谅保护她,怎么能在她最需要关爱的时候抛弃她呢?这太缺乏男子汉的担当了。”
  贵和近来自顾不暇,家里再接连出事,脑袋已成发面,对赛亮的做法充满不解不满,高声责备:“是啊二哥,二嫂是被人陷害的,又不是存心给你戴绿帽子,你这样对她,不是跟外面那些造谣生事的混蛋合起伙来迫害她吗?”
  千金跟着斥责:“二哥,你是男人就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的离婚,太不仗义了!”
  胜利不敢教训兄长,只说二嫂太可怜,劝他慎重考虑。
  赛亮比他们任何一个都难受,还要硬着头皮周旋:“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件事只是导、火、索,离婚的念头我揣了很久了,我和美帆本身不是同一阶层的人,思想观念和生活习惯都不一致,这些年相看两厌你们不是不知道,可以说维持婚姻的感情基础已经消失了。”
  秀明听了更火大:“这情况婚前就明明白白摆在那儿,当时你拼死拼活要娶人家,闹出多少大动静?连累家里人也陪你遭了不少罪。你俩明明发誓要一生一世做夫妻,这才过了十年就反悔,以前的轰轰烈烈不都成笑话了?”
  “我承认当初这个决定下得很盲目,所以现在要终结错误。”
  赛亮状态低迷,发挥不出基本的职业技能,连迟钝的妹妹都能逮住他话里的漏洞,尖锐讽刺:“当初盲目?那你现在是瞎子复明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恭喜你啊?”
  贵和知道量变到质变得有个诱因,分析后质问:“二哥,你在外面有女人了?”
  新思路惊动众人,赛亮接收到更猛烈的压迫感,索性破罐子破摔。
  “目前没有,正准备找。”
  家人们齐嚷:“什么?”,惊讶、震怒不一而足。
  他引颈就戮:“我都这把年纪了,早想要孩子了,美帆生不了,这是我想离婚的另一个原因。”
  若非佳音和胜利阻拦,秀明的鞋底板已发挥作用,他被二人按住,骑马似的上颠下坐,破口大骂道:“美帆查出不孕症都多少年了?你介意这个,早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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