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地点头道:“你说的对,我该为他们娘儿几个努力干活了。”他把脸一抹,郑重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往后也跟你和姚掌柜一样,在杜少爷手底下做事。他是你看好的人,在他手下干事,绝对错不了。”
“这就对了。”鲁小北端起酒杯,跟秦老六碰了一个,“来,干。”两人一饮而尽。
鲁小北又指点秦老六:“管事怎么做,你知道不?不知道的话,就跟姚掌柜请教请教。你敬姚掌柜几杯,让他教教你。”
秦老六立刻转过身来,恭敬地向姚书棋敬酒。
三个人吃吃喝喝,直到大半个时辰后,方才醉意微熏地从食铺里出来。
秦老六掂记着家中的妻儿,打包了剩菜就匆匆离去了。姚书棋却没有马上走,而是跟着鲁小北走了一阵,眼看着秦老六不见了身影,这才问鲁小北:“是东家叫你来劝秦老六的?”
鲁小北不好意思地摸摸手脑勺:“被你看出来了?”
姚书棋笑道:“你小子虽聪明,却还说不出那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这些话,我一听就知道是东家教给你的。”
鲁小北脸上却十分认真:“虽是东家教的,但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他是真心想拉秦六哥一把,并不是为了缺人手才把他拉去的。”
姚书棋点点头:“这一点我相信。这世上啥都缺,就不缺人。东家要想请人帮他管茶园,在城里喊上一声,无数人愿意去做。”
鲁小北见姚书棋没误会杜锦宁,这才放下心来。
他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茶馆开业之初那次面试时杜锦宁和关嘉泽闹的矛盾,以及后来陈家兴与刘则的事,让他看明白了,四个东家里,关少爷和齐少爷并不如何看重他,不过是把他当个会演杂耍的小子;章少爷完全不把自己当东家,对茶馆的事不关心也不插手。
只有杜少爷,是真正的欣赏他,并且打心眼里给予他平等的对待。他让钱有财教自己识字,告诉自己只要肯上进,就不会没有好日子过,还叮嘱庄掌柜对他们三人多加照顾,有病痛了或日子难过了就跟庄掌柜说。杜少爷缺人的时候来问自己,自己介绍了姚书棋和秦老六,他都毫不犹豫地用了这两人。这份信任与认同,让受尽了世间冷暖的鲁小北十分感动。
便是庄掌柜也说杜少爷是个好人,以后会有大出息的,叫他好好帮着杜少爷,不要辜负了杜少爷对他的好。
所以四个东家里,他鲁小北就只认杜少爷一个东家。
杜少爷让他劝秦老六,他更是替秦老六承了这份恩情。
小时候他为了抢食,跟乞丐打架时,秦老六帮了他,还给了他两个饼子,他打心眼里希望秦老六过得好。
“好好跟着东家干,咱们一定能跟着他过上好日子的。”姚书棋拍拍鲁小北的肩。
鲁小北听了有些好奇,问他道:“你怎的也这么说?你跟东家认识的时间还没我长。”
姚书棋哈哈笑了起来,道:“我跟你们庄掌柜认识。他跟我说咱们东家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还特别羡慕我能有机会跟着东家。”
鲁小北这才恍然:“难怪,我当初一去找你,你就答应过来帮东家。原来是早就知道东家的为人。”
姚书棋点点头,揽着鲁小北的肩膀往前走,一面道:“你好好识字,跟着我学一段时间。东家缺信得过的人,你只要能独挡一面,东家定然提拔你做管事的,便是王路生和张狗儿也不例外。”
鲁小北用力地点点头:“我明白的。”
……
第二天是沐休日,杜锦宁一早起来就上了山。
她本应该忙着赚钱的,却早出晚归地整日在书院里呆着,被书院捆住了手脚。不过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想要有地位不被人欺负,这个书院她还不得不呆,所以只能趁着有空的时间鼓捣她的种植大业了。
今天上山不为别的,就为了弄些茶树的枝丫回来做扦插。她小胳膊小腿的也够不着树枝,所以此行一起上山的,还有董大成。
“我听说先生他们去别处买茶种了,你怎么不问先生要些茶种来种呢?弄这些枝丫插着,不容易活吧?”董大成一起爬山,一边跟杜锦宁闲聊。
这座山的南麓被书院买下来了,准备种茶树。这茶园还得庄子上的人去打理呢,董大成作为庄头,对这件事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我试试看,要是能种活,岂不是省了买茶种的钱了?”杜锦宁道。
对于这个,她心里其实也是挺郁闷的。
后世科学证明,茶树的繁殖,还是以无性繁殖为最好,扦插繁殖后代能充分保持母株的性状与特性。所以后世的茶树,都是以扦插的方式繁殖。
她知道不好解释,还是把这话跟关乐和说了。但书院的茶园不是关乐和一个人的,其他人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而且也不觉得后山上那野茶树有什么好的,因此还是派了人去江南那边买茶种回来种。
杜锦宁好心提建议,不被采纳,也只能作罢。
第228章 消息
茶树种植最适合的季节是十一月至第二年的三月之间。古代用的是农历,现在虽是二月初,却也相当于阳历的三月了。要是过了这个季节,茶树的成活率就会受影响。
所以杜锦宁的新茶园虽还没拿到手,却还是决定把树枝采回来,在院子里扦插成活,到茶园拿到手并整理好后,再移栽到茶园里。
董大成身材高大,力气也不小,干活是一把好手。到了野茶树下,放下东西,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在杜锦宁的指挥下将一些树枝折下来,扔到地面上,杜锦宁便在下面拾起来装到竹篓里。
两株茶树挺高大,折些树枝的话,到春天来临的时反而会萌发侧枝,长得更茂盛。所以杜锦宁也不客气,辣手催树,直把两个竹篓子都装满,这才叫董大成罢了手。
董大成从树上下来,看看去年新长的树梢被自己采摘一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杜锦宁知道他想什么,笑道:“董叔可知道为什么那些茶树每季都采,但仍然长得茂盛,有许多肥壮的芽头可以采么?”
董大成摇摇头:“我没种过茶树,还真不知道。”
“瓜果苗要摘顶,才会长更多瓜果,这个道理董叔是知道的吧?”
董大成这一下听懂了,连连点头:“这个肯定知道啊。无论是丝瓜还是南瓜,甚至茄子之类,长到一定程度都得打了顶,才会长出许多侧蔓。侧蔓越多,瓜果才越多。”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反映过来了:“你是说,这茶树需得打一打顶,才会有更多的新芽?”
“对。”杜锦宁道。
董大成自家每年的茶叶都是从这两棵野茶树上采下来制成的。刚才还为今天没茶喝而郁闷呢,这会子便高兴起来。
“你也喝过我制的茶,到时候我帮你把茶都制了,你就能喝上好茶了。”杜锦宁又道。
董大成越发高兴:“那就多谢杜少爷了。”
把树枝弄回去,杜锦宁又修剪了一番,这才一枝枝地扦到她原先用油纸做好的一个个育苗袋里。
陈氏见她摆弄这个,心疼道:“好不容易沐休一日,不说好生歇着,非得上山一趟,还弄了这么些树枝来插着。”又道,“你要做什么,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做。”
杜锦宁这才将茶园的事跟陈氏说了。
陈氏愣了好半晌,不敢置信地道:“你是说,你用这个制茶的方法,换了一处茶园?”
“用这制茶方法制出来的茶,能卖出高价,书院里用这法子创造出来的利润,一年赚个上千两银子都不止,更不用说以后年年如此了。所以他们给我一处茶园并不亏。不过这也是山长的厚道之处。我是书院的学子,他又是我恩师,就算他一文钱不给我,我也不能怎么的。”杜锦宁道。
陈氏这才相信上无片瓦、下无立椎之地的杜家小三房,竟然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了。
她嘴唇抖动着,眼泪夺眶而出:“这真是……真是太好了。”
“娘,往后咱们的产业会越来越多的。”杜锦宁走过去,抚着她的肩头道。
陈氏用力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娘相信,娘相信。咱们家有宁哥儿在,什么都会有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平复了一些,问杜锦宁道:“茶园在哪儿?咱们要不要搬去那儿住?”
这庄子虽好,但终是别人的屋子和田地。她们既有了自己的一片土地,自然是把房子建到自己的土地上方好。再说,茶园不得有人看守吗?她们住在那里,也好放心。
杜锦宁摇摇头:“不搬。咱们就在这儿住着。”
见陈氏不解,她解释道:“你道为什么祖父祖母和大伯、二伯不敢来找咱们的麻烦?当初严岑打大姐的主意,也不敢跑到家门口来?还不是因为咱们住在庄子上。他们来找麻烦,就是找书院的麻烦。住在这里,咱们的安全有保证。那茶园山长还没给我,不知在哪里,不过肯定会在城外。荒郊野外的,就住咱们几个妇孺,不安全。再说,住在这里离城里也近不是?你们上街方便,茶馆来运货方便,我上学就更方便了。”
“那咱们就一直住在这里,不买宅子?”陈氏又问。
担心杜锦宁不明白,她提醒道:“咱们的户籍迁到这里,就属于书院的佃农了。虽说这对你们影响不大,但总不那么好听。咱们总得有一处宅子,把户籍迁出去才好。”
佃农,虽说没有卖身给地主,却也比平民和村民要低上一等,毕竟这意味着没有半点恒产。当时为了杜方菲的婚事,陈氏是心心念念想搬出这里,到城里去买一处宅子的。
这时代的人都有宅子情绪,因为户籍是随着房子走的,哪里有房产和田地,户籍就归在哪里。因此有了宅子和田地,脚下才有根,不再有漂泊之感。这段时间陈氏每日数着卖豆干和茶叶蛋赚的钱,就是想买宅子。只是因着钱还差着好大的数目,她才一直没说。
现在听杜锦宁的意思,似乎是以后就住在庄子上不搬了,她心里这才着急。
“手里有钱,什么时候买宅子不得?在我的事没确定之前,咱们不搬出去,就住在这里。”杜锦宁直接打消了陈氏的念头。
她现在源源不断地给茶馆写话本,新开的两处茶馆拿了她的话本子是要交现钱的。再加上茶馆的分红,她如今手头上也有一百多两银子了,在城里买一处像许成源家那样的宅子也足够了。想当初杜云翼要换大宅子,也不到两百两银子的价钱。
但杜锦宁不想往外搬。安全最重要,而且她现在急于扩张生意,手头的钱要做投资,不愿意拿去买房。古代的房价可是数十年如一日,没有投资的价值。
“娘,你听我的没错。”她又道,“等我考上了秀才,咱们原来是佃农还是平民,都没什么区别。”
陈氏吃了一惊:“你真要去参加科举考试?”
第229章 县试
“嗯,我想看看关嘉泽和齐慕远他们是如何考的,再做决定。”杜锦宁道,“如果规矩松,我就去考个秀才回来。有了身份地位,咱们才不受欺负。”
这也是这一届她不科考、想等下一届再参加的原因。
陈氏叹了一口气,看向杜锦宁的目光既心疼又内疚:“都是我们拖累你,让你这么辛苦。”
“娘,你说的什么话?”杜锦宁笑了笑,指着前院的一片地方,转移话题,“院子的这些地方,你们都不用了吧?我叫人来砌几个花坛,种些花木。”
“种吧,只别太累,有什么要做的你只管说,我们帮你做。”陈氏自然无不答应。
这宅子因在庄子边头,另一边挨着山边,院子圈得挺大。她们现在又忙着做豆干和茶叶蛋,无暇顾及太多,只在原主的所种的菜园里种些菜,再圈了后院一片地方来养羊和鸡,前院老大一块地方都空着。
地方既空着,杜锦宁既要用,自然是随她。
“行。”杜锦宁道。
开春了,她要把草莓苗拿回来,还准备到袁修竹那园子去弄些花木回来种。这些都是她的老本行,即便靠着茶馆赚了些钱,她也不能把自己的本行丢掉。靠本行吃饭,她才最开心。
在杜锦宁在上学之余忙着搞她的种植大业之时,关嘉泽和齐慕远、许成源也忙着县试报名、保结等事宜。
二月十二日,是县试的日子,杜锦宁一大早起来就去了县学,送三人进考场。
参加县试的有五六百人。有像齐慕远这样十二岁的少年,也有白发苍苍比杜寅生年纪还要大的考生。
博阅书院对学子的挑选也是很严格的,丁班的入学年纪不得超过十五岁,甲班的入学年纪不得超过二十三岁。如果在书院里念了近十年书,二十五岁了还不能考过县试,书院基本就劝其另找其他方法来促进自己的学业,不再纳入本院读书。
所以博阅书院的学子都很年轻。
再加上书院虽没有制作院服,但学子们有志一同地在做衣服时都选择了青色细布的长衫,因此博阅书院的学子往那儿一站,就十分吸引众人的目光。
博阅书院因招生时就条件苛刻,收入的学子资质极高,再加上师资厉害,每年县试时博阅书院的通过率都是极高的。今年书院参加考试的十二名学子里,起码有七成可以通过童生试。众人看向他们的目光时都充满了艳羡。
这让博阅书院的学子为自己的身份骄傲之余,也充满了自信。
杜锦宁到时,关嘉泽已经到了,正跟同窗在那里高谈阔论。齐慕远一如既往沉默地站在一旁,与别人稍稍拉开些距离。见了杜锦宁过来,他表情柔和地朝她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杜锦宁环视一圈,没看到关乐和与关太太,也没看到齐伯昆,不由问道:“你们家人没来送考?”
她可看到谢氏来了,正拉着许成源站在远处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呢。其他考生,都多多少少有家人陪伴。
“这种小考试,有那必要吗?”齐慕远拽拽地道。
杜锦宁不由笑了起来。
确实,这考试本就在本城,几步路就过来了;考试的内容对齐慕远和关嘉泽来说又不难。至于考试时间,虽说县试是黎明前点名入场,天黑前交卷,但以两人的水平,肯定是提前交卷的。在里面呆的也不过几个时辰。做做题,吃个午饭的时间就出来了,实不算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