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齐康皱皱眉,抬手示意他坐下,又叫了梁先宽:“你说一下。”
梁先宽在原先的甲班里,算是名列前茅的。
梁先宽这次去京城,探望生病的老人不过是幌子,实则是朝庭有变动,家主带他去京中参与讨论家族的走向,增长见闻的。因此近期以来心思全然没放在学问上,对县试、府试的题目更是还没来得及研究。乍然被这么一问,也是懵逼。
不过他比严崆要光棍许多,直接道:“学生不清楚。”
汤齐康十分失望。
梁先宽都不知道,如果今年本省出的题是这个,那岂不是说,博阅书院的学子没几个能通过的?
他暗叹一声,正要开口解题,转眼看到杜锦宁,当即道:“杜锦宁,你来说说。”
他这话一出,教舍里原先甲班的学子都十分诧异。
他们甲班的梁先宽和严崆都不会,难道这刚从乙班升上来、连经义都没做过几题的小屁孩儿还能知道不成?
在乙班时,杜锦宁为了争取先生们对她在课堂上抽空看藏书阁的其他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藏拙,不光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而且每次先生提问都能很好的回答出来,颇受先生们的称赞。这会子汤齐康叫她起来,她倒不觉得意外。
这题目不过是截搭题里最浅显的一种题目,前世明朝时开始出现这种题目,为的是防止考生做过同样的题目后在科考中直接抄程文。毕竟古代没有百度谷歌,即便考生抄了程文,考官也不知道。这样的考生录取之后,事情再败露出来,会让考官极没面子,这显得他孤陋寡闻。
后来到清朝的时候截搭题出得越来越变态。
这个时空沿用宋代的科考方法,她没想到最后科考的方式会沿着同样的轨迹前进。
她道:“‘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这话明显只是说了一半,想来考官本是打算出整句话做经义的题目的,但只把题目出了一半,一个是显得题目新颖,不容易与其他省的试题雷同,另一方面也是考校大家对四书五经的熟悉程度。”
汤齐康不由得拍案叫道:“说得好。”
他示意杜锦宁坐下,对大家道:“杜锦宁说的十分正确,这题就是这样解。所以大家拿到新题型,不要思维僵硬,照着固有的思路去解题,而应该像杜锦宁一样,开动你的脑子,灵活地解决问题。”
接下来,他便开始说截搭题的出题方式和解题方法。
严崆实在没想到杜锦宁竟然会解得出这个题,他望着杜锦宁,忽然有一种无力感。
想以权压人,有梁先宽护着;想在学业上压杜锦宁一头,显然杜锦宁学问不错,脑子也十分灵活,想压他也不容易。
看来这杜锦宁,以后还是不要惹的好,免得步族兄严岑的后尘,被赶出书院。
第237章 买田地
搞事的严崆怂了,甲班其他学子要不就是友好的,要不无怨无仇也不会特意去针对杜锦宁,杜锦宁接下来一天的生活都平静如水,没再起什么波澜。
放了晚学,她从书院里出来,就看到鲁小北站在书院大门处等她。
现如今鲁小北已不再在茶馆里做表演,前段时间跟在姚书棋身边做了一段时间的事情,等姚书棋去了府城,他就开始帮着杜锦宁打理杂事。杜锦宁给他的月例钱跟别家的管事相当。
“少爷。”他迎了过来,“今天牙行的吴中人过来说,城外有三十亩好田要卖,让您去看一看。”
杜锦宁四处看了看,只看到一辆骡车,却不见其他人,问道:“吴中人呢?”
她每天就只有散学之后天黑之前这段时间可以支配,要看田地的话,鲁小北应该带着吴中人与骡车在这里等候才是。
“吴中人带人在城外看田地,叫您散了学就过去,他在城外的柳家庄等咱们。”
杜锦宁将书袋递给鲁小北,自己先上了车,这才接过书袋,鲁小北随后上了车。
杜方菲到秋天就要成亲了,这时代女子唯一能拥有私人财产的机会,就是出嫁时候的嫁妆。因此杜锦宁决定给杜方菲陪嫁三十亩田地。可托牙行也找了一段时间了,那些田地不是太过零散,就是太过贫瘠,要不就离水源太远,她看过之后都不满意。
今天鲁小北既说那是好田,自然得去看看。
骡车出了城,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到了一个村庄,就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等在路边。此人正是牙行的吴中人。
杜锦宁让车夫将骡车停下,伸头问吴中人道:“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吴中人上了车,指点着车夫往前面去。
果然,骡车往前走没多久,吴中人就叫了停车,指着路边不远的田地道:“就在这里了。”
杜锦宁下了车,抬眼看去,便见前面是一片平平整整的田地,此时田里秧苗绿油油的长着,田里水汪汪的。在这片田地不远处,有一条小沟渠的水正蜿蜒而过。
“这一片都是?”杜锦宁扫了一眼,这里的田地估计有三十多亩。漓水县山多地少,有这样一片平坦的田地实属难得。
“就路边这几亩不是,其余都是。”
吴中人说着,抱怨道:“你要连成一片,又要近河边,还要土地肥沃,这样的好田实在难寻。即便有,也早早就被那些有钱人给买走了。这段时间我都跑断腿了,也没寻到符合你条件的。也是你运气好,这家人出了点事急着用银子,又正好是我亲戚,要卖田直接找了我,没有放出风声去,这田才轮到你来看。”
杜锦宁一听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问道:“这田多少钱一亩?”
“十二两。”吴中人比了个手势。
鲁小北一听就急了,口不择言道:“十二两,你怎么不去抢?”
吴中人将脸沉了下来:“你这小哥儿怎么说话的?这样的田,如此平坦,用牛耕地也方便,水源又近,离城里也不远,附近就有村子,佃出去也容易;最难得的是连成一片。这样的田地你去哪里找?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十二两银子,根本就没多要你的。要不是人家急着用钱,根本就不会卖。”
杜锦宁没有说话,从田垄上走进去,看了看田里的泥土和秧苗,又走到沟渠边看了看,便往回走。
“杜少爷,怎么样?”吴中人问道。
“价钱太贵了。”杜锦宁摇摇头。
一般的中等田地只需七两银子一亩,最好的田地也无非十两银子。这片田地要价十二两,委实价钱高了。三十亩田地,每亩多二两,就等于多了六十两。有这六十两,地段偏僻些的如许成源家那样的小院子都能买到一处了。
“如果你不要,我只要把风声放出去,打明日这田地就没了。杜少爷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吴中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杜锦宁没有多说,只道:“走吧,回去。”
吴中人看看她,心里暗骂,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怎的比他这五十来岁的人还沉得住气?而且城府还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从这孩子脸上竟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跟着杜锦宁往回走,快走到骡车旁边时,他终于忍不住了,道:“十一两五钱,不能再少了。你是书院的学生,我也是看好你前途,想要交好你这个未来的秀才公这才给你降了五钱银子,否则只要我把风声放出去,那是半文钱都不会少的。”
杜锦宁只道:“我回去想想再说吧。”
她正要上车,就见车后面转出一个人来,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杜云年。
见杜锦宁皱着眉看着自己,没有率先打招呼,杜云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只得先出声道:“宁哥儿。”
杜锦宁看看前面的路,问杜云年道:“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可不是回桃花村的路。
杜云年脸上的笑容挂不住,脸色沉了下来:“怎的,你现在发达了,连声二叔都不叫了?”
杜锦宁冷笑一声:“我可没有把侄女拿去卖了还赌债的二叔。”说着提起前襟就打算上车。
“哎哎。”杜云年伸手想来拉杜锦宁的胳膊,却被跟在后面的鲁小北拦住了。
杜云年一把将鲁小北推开,望着已上了骡车的杜锦宁道:“你祖母病了,你不回去看看?要是这不孝的名声传出去,你可就别想考功名了。”
杜锦宁没有理他,见鲁小北也上了车,吩咐车夫道:“走吧。”
吴中人见状,赶紧也上了骡车。
杜云年看看吴中人和鲁小北,再看看车夫,没敢拦着。
杜锦宁一路没有说话,直到回了城里下了车,付了车钱,这才问车夫道:“我那二叔可有问你我买田地的事?”
车夫嗫嚅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老实说,我不怪你。”杜锦宁道,“而且车钱我也付了,还能拿你怎么的?”
车夫这才道:“他问我你在那里做什么,我说你想买田地。”
杜锦宁看他一眼,这才转身往庄子方向走。
车夫抹了一把冷汗。
这么大点一个孩子,气场似乎比那些官差老爷还足。
第238章 考量
见车夫走了,杜锦宁这才停住脚步,对鲁小北道:“吴中人说的绝对不是老实话,那田地估计有问题才拿出来卖的。”
鲁小北好奇地问:“什么问题?”
他刚才也跟在杜锦宁身边一起看了那田地,却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那是水田,又耕过插了秧苗,下面的泥土本来应该是疏松而湿润的。但我发现那秧苗下面水里的泥土却有裂痕。只有干涸到一定程度,土地才会开裂。而且你看到了吗?那秧苗接近根部的叶片发黄,长势并不好。这说明这块田前段时间严重地缺过水。这片田地就在沟渠旁边,只要精心照料,在田地干涸时放水进去,怎么会缺少到土地开裂的地步?”
鲁小北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会不会是他们家里有事耽搁,没顾得上田地里的庄稼?”
杜锦宁摇摇头:“另外几亩不是同一家的田地,但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
“您的意思是那田地……”鲁小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隐隐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他自小就被人夸聪明,头脑比起身边的人来灵活上不少,便是那些大人,他也觉得自己不比他们差。可在杜锦宁身边,他总感觉到一种智商的碾压。好像就没有杜锦宁不知道的东西,这让鲁小北受益良多的同时,自信心又不停地受到打击。
但那种跟海绵一样吸收新知识的求知欲,让他总想离杜锦宁近一些,再近一些。这种渴求知识后得到的获取感,比那一个月八钱银子月例来得更让他高兴。
“那条沟渠,估计到了田地用水的季节,上流就会被人拦起来断住。你不用去城里找吴中人的熟人打听,只沿着那条沟渠往上游走,一路看看是不是有村子拦水就知道了。”
鲁小北思维顿时豁然开朗。
对呀,本来有沟渠,田地却缺水,那只有上游存在问题了。
虽然杜锦宁让他去证实这件事,但鲁小北心里已经笃定,事情一定是这样。而且,上游水源被拦截问题,绝对是历年来一直存在、却很难得到解决的,所以那三十亩田地的主人才会趁着现在田里有水把田地给卖掉。
他恨不得马上就去求证一番,但此时天已快黑了,出城也看不到什么,只得作罢。
“明儿个一早我就去看看。”他道。
杜锦宁点点头:“如果事情确实如咱们猜想的那般,你就联系庞中人,咱们把上次看的那十五亩田地买下来。然后你问问庞中人,那块田地附近的山头卖不卖,卖的话,咱们把南麓买下种茶树。如果不行,叫他再帮咱们看看别处还有没有好田。”
鲁小北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心底里的疑问问出了口:“少爷,咱们为什么一定要买田地呢?买上十五亩田地,再买个小铺面岂不是好?”
按十两银子一亩算,十五亩也要一百五十两银子了。有这钱,买一个好铺面完全没问题。当初驿前街的那个铺子,也不过是一百八十两银子。如果买铺子不用来做茶馆,完全不用买那么宽敞,一百五十两买个小铺子绰绰有余了。
杜锦宁摇摇头:“我大姐那个未来婆婆,有空的时候就在外面挑着担子卖豆干和豆腐。如果我大姐手上有个铺子,难道宁愿租出去收租金,也不给婆婆用来卖东西吗?可铺子一旦给了她婆婆使,这租金可就不好算了。损失点租金倒不算啥,我就担心日长月久的,许家就会把那铺子当成自己家的产业。虽说许家母子的人品我能信得过,但人心总是会变的,贪念也会随着金钱的纠葛一点点的增长。到头来为了这么个铺子闹得家宅不宁,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不如买田地,直接佃出去,按季收粮食或租金,与许家母子不相干。到时候即便我大姐拿这粮食和银子来贴补许家,许家母子也得承她的情,至少不会把她的田地当成许家自己的产业。”
这份考量,既周到又妥贴,鲁小北觉得自己又有了收获——凡事应该多往深处想,这样做起事来就不容易出错。而且,少爷对自己的姐姐能这样费心费力地替她着想,自己只要好好做事,他必然也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少爷,我明白了。我会把事情办妥的。”他道。
杜锦宁点点头,跟鲁小北挥了挥手,便回了家。
家里,陈氏正为杜方菲的嫁妆发愁呢。
这大半年来,家里每日的进项不少,每日都能有几百文钱的收益。而开销又不大,粮食是原先董大成给预支的,蔬菜不用买,家里自己有鸡鸭蛋,只偶尔买些猪肉等荤菜,再就是每人做了几身衣服,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开销了。
本来供一个读书人,即便像杜家小三房这样每日有许多进项的,也攒不下多少钱。但杜锦宁自己能赚钱,他的束脩、笔墨纸砚、与同窗朋友的人情来往等开支,都是她自己承担去了,所以家里的钱就都攒了下来。
这几日陈氏算了算,手头上也有一百两银子的积蓄。
眼看着夏天快要过去,秋天将近,杜方菲的婚期就在眼前了,她需得把嫁妆准备起来。
衣服鞋袜以及嫁衣,这些都不用陈氏操心,在谢氏教杜方菲做绣活的时候,杜方菲就已经在做了,两个妹妹也帮着一起做。被子、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到时候直接买就是了,简单得很。最重要的是打家俱,外加准备一些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