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多一个人出去寻找更好,杜锦宁之所以没叫汪福来一起去,是因为汪福来根本没见过梁先宽。即便面对面遇上了,也不知道谁是谁,派他出去也没用。
鲁小北和那小厮答应一声,出去分头寻找。可他们出去一会儿,梁先宽就跟一个膀大腰圆的下人挤进来了。
黄澄明一见,责备道:“你怎么拖到这时候才来?马上就要入场了。”
梁先宽苦笑一下,拱手道歉:“是学生的错。”却是没解释原因。
因县试的时候梁先宽差点迟到,黄澄明作为这次的带队先生,也是知道梁先宽家里的情况的。他皱眉道:“今天考完你就不必回去了,叫人把东西搬来,住到县馆来,我叫人给你腾一个床出来。”
“是。”梁先宽也心有余悸。
他县试之后,把家里好好收拾了一番,本以为这次府试不会有人再出来捣鬼了,谁曾想那些人蛰伏了一段时间没动静,却在昨晚跳出来给他制造麻烦,在他睡得正熟的时候在他窗下放了一把火。要不是他的小厮机警,把他及时地叫了起来,没准昨晚上他就丧命于梁家别院了。
“梁师兄,你带了衣服没有?”杜锦宁问梁先宽道。
梁先宽虽有一个下人护着,但为了赶时间,走了快了,挤过来还是遭了不少罪。衣服也不知被谁扯破了,左边的袖子破了一个大口子,前襟还有一个泥印子。
衣冠不整,是不能入考场的。
梁先宽摇了摇头。
房间走水,他的行李都在里面。放火的人是估算着时间的发动的,正好在离卯时半个时辰的时候点的火。等他叫人把火扑灭,已差不多卯时了。他只来得及梳了头换了身衣服,拿了个冷馒头就急急地奔了过来,哪里还想着带什么衣服?
杜锦宁皱眉,转头扫了大家一眼,问道:“大家有带衣服来的吗?谁的身材与梁师兄相仿的,劳烦拿来给梁师兄换一换。”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
“不是除了考引,什么东西都不能带吗?谁会想着带衣服过来?又不需要在里面住一晚。”李从扬,看看到处拥挤的人群,他心有余悸,“谁能想这里挤着这么多人呢?”
大家都点头赞同。
他们之中有的人带了书本,想在考前再临时抱佛脚一下,却没想过要带衣服。
黄澄明犹豫了一下,对梁先宽道:“你穿我的衣服吧。”说着便要脱衣服。
虽说梁先宽带了下人,在场的也有不少的下人或是家人,但读书人的青衫跟一般人的是不一样的。梁先宽总不能穿一身下人服去参加考试吧?至于三个作保的廩膳生,他们一会儿也要跟着一起入场,是万不能衣衫不整的。于是在场的人中,就只有黄澄明能把衣服脱了给梁先宽换上了。
第299章 县案首的待遇
梁先宽面露尴尬之色。
黄澄明身材比较瘦小,比他要矮差不多一个头。先不说衣服的大小如何,黄澄明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估计腿就得露出小半来。
这样的穿着,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不用黄先生脱衣服,我带了,穿我的吧。”杜锦宁从汪福来怀里把一个包袱拿过来,递到梁先宽面前,“只是偏小一些,有些不大合适。”
小学初中阶段,女孩子发育得比男孩子早。她虽比梁先宽小两三岁,但这两年营养跟上了,杜家人和陈氏的身量在南方人中算是高的,她如今也有一米六八的个头了,跟梁先宽在身高上差不多。虽说她比梁先宽瘦一点,但古人的衣衫都比较宽大,只要身高适合,稍微瘦一点还是胖一点都不是太大问题。
“你还备了衣服?”不光是梁先宽和其他学子,便是黄澄明都惊讶了。
杜锦宁指着外面的那些人,道:“这么挤,要是被挤掉了鞋子,衣服脏了,不得有个替换的吗?”她又指了指远处,“你们过来的时候没看到有人卖衣服鞋袜吗?可不就是为了这个。”
大家都无语。
后面来的人倒是看到有人卖衣服鞋袜了,当时还挺奇怪,都没往这处想。
梁先宽还没说话,一个陌生男子就急急挤地进来,对杜锦宁一揖到底:“杜案首是不是还带了鞋子?这位姓梁的兄台鞋没掉,杜案首你能不能把鞋子借给我?考试过后,我一定重重感谢杜案首。”
却原因这人的鞋在来的时候被挤掉了一只。只他家境贫寒,又没带家人,便是想找人要一双鞋子都不知道找谁要去。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跟黄澄明说说,让他家小厮把鞋子让给他。听得杜锦宁说带了备用的衣服鞋袜,他自然大为惊喜。
“……”一听要借鞋子,杜锦宁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杜锦宁没有马上答应,那人顿时尴尬起来:“对、对不住,是我唐突了。”说着便要再钻回人群里去。
博阅书院门槛高,收费也高,入读的学子不光家世好,才学也是顶尖的。外面那些小私塾的读书人在博阅书院学子面前,总有那么一点自卑。这人家境贫寒,平时就不大自信,能问杜锦宁借鞋子已是鼓足了勇气。这会子见杜锦宁犹豫,自然是无地自容
杜锦宁一见他误会了,赶紧叫道:“哎,这位兄台,我不是不借,是在看你脚有多大。”见他停住,忙示意汪福来拉他过来。
那人的脸色这才从羞愧转为感激,朝杜锦宁行了一礼:“无妨。”
杜锦宁从包袱里掏出鞋子,递了过去:“那你试试。”
那人把自己的袜子抹抹干净,伸脚进鞋子里一试,顿时尴尬了。他的脚还有小半在外面呢,鞋子就已伸不进去了。
杜锦宁心里一阵大汗。
别看她长得高,但这脚却不大,按现代的码子算,她穿的就是三十六码的鞋。男人的脚相对都比较大,起码三十九、四十几码,她的鞋这人能穿得进才怪了。
这也是她刚才犹豫着没马上答应的原因。
“汪叔,把你的鞋脱下来给这位兄台试试。”她只得道。
汪福来忙把自己的鞋脱了下来递了过去。那人穿上走了两步,还好,虽有点松,但还能走路。
“一会儿你就呆在这里,叫鲁小北帮你拿双鞋过来。”杜锦宁吩咐汪福来。
汪福来点了点头。
“当,当……”一阵锣声从府学门前传来,差役们齐声大喊,“入场了。”
人群里顿时耸动起来。
杜锦宁看梁先宽已把她的衣服换上了,大小还算合适,她便放下心来,站在那里等着差役们喊县名。
“少爷……”鲁小北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抹着汗道,“没看到梁少爷……”话声未落,就看到梁先宽站在杜锦宁身边,顿时大松了一口气,“梁少爷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梁先宽拱手道谢:“多谢小北去寻我。”
鲁小北摆摆手,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喘气。他跟杜锦宁进来的时候就挤掉了一只鞋,这会子又把另一只也挤掉了。一会儿考生们入场了,没准他能在地上捡上十几双鞋哩。
因要听差役们喊县名,原先嘈杂的府学门前一片安静,就听得差役们一个个县地喊着,喊一个县进入一批。
入场的顺序是先大县再小县。漓水县在桂省诸县里不算大也不算小,排在中间。因此等了好一会儿,这才听到“漓水县”三个字。
黄澄明连忙将手一挥,几个在他安排下听令的身材高大的下人当先开路,一路喊着:“让一让,让一让。”余下的家人和下人在后面殿后,把学子们夹在中间一挤往府学门前走。
走到门前,黄澄明高喊一声:“漓水县学子到。”三个廩膳生先一步进去,把县衙和县学给开的的身份证明递上,让学官检查验明,待他们被确认其身份进去之后后,杜锦宁他们才得以排队依次检查。
在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杜锦宁就有意耽搁了一会儿,此时排在了后面。看着前面的众考生脱衣脱鞋脱袜,检查的程序跟县试一样,差役并没有对他们的身体上下其手,或者要求他们脱掉中衣光膀子检查,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四个差役同时检查,检查又不是特别严格,队伍前进得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轮到杜锦宁了。当头的那差役先将她的考引看了,望向院里作保的廪膳生问道:“县案首?”
“对,杜锦宁,是今年县试的案首。”廩膳生们忙道。
那差役的脸上顿时堆起了笑容,拱手对杜锦宁道:“还请杜案首宽衣检查。”
跟杜锦宁一批检查的梁先宽不由对杜锦宁揶揄地眨了眨眼。这些差役对他们可没有这么客气,不喝斥你几句就算是好的了,哪里还会给你笑脸?看来县案首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杜锦宁回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对差役回了个礼,客气了几句,便脱下外袍和鞋袜给他检查。那差役草草检查了一下,就将衣服还给了杜锦宁:“杜案首请吧。”
第300章 府案首是我们的
“多谢差爷。”杜锦宁接过衣服穿上,将鞋袜套上,先梁先宽一步进了府学。
一面往里走,听着三个廩膳生对她身份的作保喊声,她心里很是感慨。看来这案首的身份还是有一些用处的。要是府试她也能拿个案首,是不是院试的时候检查也比其他人要宽松许多呢?
她这还没感慨完,就见一个差役走到她面前行礼道:“杜案首,这边请,您的座位在这边。”说着便在前头领路。
迟她几步进来的梁先宽和另外两个学子看到杜锦宁竟然有专人引路,不由更加羡慕起来。作为案首,还是有不少优待的呀。
府学因为要举办府试、院试和乡试,每年都有一次大考,而且在院试和乡试这些科考中,京中会派学政来主持,府学太过落败会在京官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这关乎着面子问题,所以这地方修建得比县学要好很多。不光有四进院落,每个院子也都十分宽大。考试的条件也比县试时要好很多,能容纳六七千考生的屋舍是没有的,但知府每到大考前都会叫人临时搭建考棚,考生们被安排的位置再不好,也不用再像梁先宽那样在露天考试了。
当然,因为临时搭建考棚的材料是年年要用的,知府也不可能年年拔钱出来以作考场建设,所以这些材料是用了又用,一直用到朽烂不堪才买新材料补上。因此有些考棚是上面下大雨,下面下小雨的。冒雨考试的情况还是时常可见。
杜锦宁一边打量着府学里的考场布置,一面跟着差役往里走。他们穿过临时搭建的考棚,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进了原来当作正厅的屋子。
杜锦宁心里顿时一喜。看来这次她的运气不错,再不像县试时那样在走廊里考试,或进考棚。府试可是要考四天的,每一场之间还要隔上几日,战线拉得很长,今天不下雨不代表下一场或下下一场考试不下雨,能混进屋子里去考试,看来她这一次的运气还不错。
可等杜锦宁在差役的带领下进了屋子,在座位上坐下来时,这才发现并不是她的运气好,而是很有可能这是县案首的优待。
因为她的位置是屋子第一排的边上,从门口走过来,她发现中间的考号已坐了好几个人了。而这一排考号的前面,放了一张雕花案桌和椅子,面对着考号摆放着。一看这熟悉的布置,杜锦宁就知道,上面跟他们这些考生面对面坐着的,定然是此次的主考官知府大人。他们这些各县的案首,都被集中在了屋子里前面两排的考官眼皮子底下。
府试与县试在座位设置上也有不同。县试是一张张桌子直接摆在屋子或其他地方的,而府试的考号是用木板隔开的,每个人只有一个四平方米左右的隔间。隔间三面都是木板,只有前面那一面是敞开的。隔间里此时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板凳。待考生进去,把门口的一张木板横放下来,就成了桌子,正好卡在门口处。
杜锦宁正打量传说中的考号,隔壁的一个二十来岁的考生就伸出头来,好奇地问她道:“你也是县案首?”
杜锦宁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没错,这坐在考官眼皮子底下的,就是各县的案首了。
她朝那人笑笑,点了点头:“是。”
“我是兴宁县案首周致,请问你是……”那人拱了拱手,又问。
杜锦宁看了领路的差役一眼,见他并不阻止两人说话,便也回了一礼:“我是漓水县案首杜锦宁。”
周致又问道:“不知杜案首今年贵庚?”
也不怪他好奇,他进来时观察过其他考号的考生,年纪最小的十六七岁,最大的已有四十来岁了。只有杜锦宁,个子虽高,但面仍然十分别稚嫩,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这让他忍不住要问上一问。
杜锦宁无奈。
她很不愿意谈年龄,毕竟十二岁的县案首,问题比较敏感,容易被人怀疑是作弊。要是她这次考得也不错,把这些比她大的人都比了下去,这些人对她绝对不会是佩服,而是不甘与怀疑。
但周致问到面前了,她又不好不答,只得道:“十三了。”虽说桂省人不大爱讲虚岁,但她讲一讲虚岁想来也无妨。
屋里比较安静,周致和杜锦宁对话又是正常声音,他们的话屋里的其他案首都听到了。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说杜锦宁已把自己的年纪说大了一岁,但十三岁的县案首,也是不可多见了。
忽然一个考生惊呼起来:“我想起来了。去年的府案首似乎就是漓水县的,他年纪也不大,也十三四岁的样子。”说着他从考号里探出头来,极力想看清楚杜锦宁的模样,“杜案首,这人你可知道?”
杜锦宁点点头:“知道,是我书院里的师兄。”
大家越发惊讶,又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书院?”
“博阅书院。”
“博阅书院啊。”大家都感叹起来。
博阅书院的名头,在桂省还是比较有名的,不知道的人很少。
不过即便听到齐慕远和杜锦宁的出处,大家眼里的怀疑还是没有消退。一个书院里,偶尔出现一个少年天才,还算正常。但连续两年都出现少年天才,那就不大对劲了。莫非这博阅书院为了自己的名声,专门去各地网罗资质出众的少年天才,加以悉心培养,这才能连续两年以十三四岁的年纪拿下案首?
要不是县试监考的县令不是本县的县令,而是别的县轮流抽调过去的,去年跟今年监考的县令还不是同一个人,他们都要怀疑漓水县在用少年天才来制造噱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