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三姐妹都有了好的归宿,当初她还担心杜锦宁做官做得久,到头来即便恢复女儿身,年纪大了,也不好再嫁人,没曾想忽然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想想齐慕远都十八岁了,不光没成亲,连订亲都没有,这由不得她不浮想联翩,觉得杜方蕙的猜测甚有道理。
杜方菲也跟杜方苓一样的想法。
反正担着的一颗心无处安放,倒不如说说闲话,调整一下紧绷的神经。
她亦兴致勃勃地问杜方蕙道:“猜测的也没关系,你跟我说说。我在外地,都不知道京里的事。”
杜方蕙并不知道杜锦宁跟齐慕远曾经闹出过断袖的绯闻,还被赵明月和赵晤知道了;更不知道杜锦宁的真实性别早已告知了齐慕远。
她只是听丈夫提起过,说齐慕远去润州探望过杜锦宁两次;这一次杜锦宁失踪,齐慕远那疯狂劲儿,便是受了杜锦宁大恩的三姐夫鲁小北都比不上。
她这才将猜测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厅堂里没人,丫鬟婆子早被她们遣得远远的。见两个姐姐有兴趣,杜方蕙便让两人将头凑过来,把自己知道的和猜测的都说了一遍。
“唉,要是锦宁能恢复女装回来,嫁给齐慕远多好。两人一块儿长大,齐慕远对她又那么好。”杜方菲道。
鲁小北早早就单飞,不跟杜锦宁他们一起玩了;杜方蕙跟方少华成亲的时间又不长。所以齐慕远与杜锦宁的交情,倒是杜方菲通过丈夫许成源,比两个妹妹知道得更多一点。
……
一天,两天,三天……
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
所有人的搜查都一无所获。
赵晤早在杜锦宁失踪后十五天,将搜查杜锦宁行踪的那部分御林军撤回去了。失踪满一个月的那天,他给齐慕远下令,停止搜查杜锦宁的下落。
“杜锦宁对大宋的贡献,朕清楚。但她失踪一个月了,该搜查的地方都查过了。朕觉得,如果不是她厌倦了朝堂争端,独自一人悄悄离去,成为了游云野鹤,那就是被人灭了口。否则不可能到现在没有半点消息。既然没有希望,那还是停止吧。世家虽有好几家或被灭或被争权,但还是存在一定的隐患。你把手下撤回来,去查一查王家和李家所留下的隐患。”
齐慕远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是。”
从宫里出来,晚上他回到家中,将赵晤说的话向齐伯昆转述了一遍。
齐伯昆抚着胡须道:“看来,皇上一直觉得杜锦宁是自己逃走的。他说这话,不过是向你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你们做的一切他都清楚。”
齐慕远苦笑:“我都不清楚,他清楚什么?”
齐伯昆摇摇头:“所以,就算皇上下令撤回一切人马,你也不能放松。只要得空,就四处转转,做做样子。”
齐慕远的眉头微微皱起:“就算您不说,我也是要去寻的。”
说着,他低下头去,十指chā jìn头发里,将头埋在腿上,一动不动。
齐伯昆看他这样子,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去。
……
秋天,又到了一年收获的季节。这一日,姚书棋起床,洗漱之后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然后出门去巡视。
他最先去的是杜锦宁的院子。
看到所有的房间都窗明几净,院子里扫得连一片落叶都没有,他满意地点点头,对青木笑道:“很好。等少爷回来,我让他重赏你。”
青木却摇摇头:“这是我份内的事,当不得少爷重赏。”
说着这话,两人的心情都低落了下去。
姚书棋强打起精神,与其说是鼓励青木,不如说是勉励自己:“咱俩都知道,少爷是一定会回来的。”
有一件事别人不知道,但他们俩却十分清楚,那就是秦老六的存在。
杜锦宁曾通过他们的手,给秦老六送过无数封信,他们知道秦老六在帮自家少爷做事。
而杜锦宁失踪的消息传来,他们曾经去找过秦老六,却发现秦老六也不见了踪影。他以前所呆的茶馆,他所住的宅子,虽然仍然在,但人却跟杜锦宁一样,没有了消息。
姚书棋与秦老六是多年的朋友,他深知这个朋友十分讲义气,倒没有怀疑是秦老六害了杜锦宁,而是觉得杜锦宁是不是在秦老六的保护下躲起来了。
他们虽不知道杜锦宁的真正性别,以及她躲藏的原因,但姚书棋跟在杜锦宁身边这么多年,早已学会了从大局上来思考问题。
杜锦宁失踪,以此为借口皇上大肆搜查世家,世家纷纷土崩瓦解。这件事,杜锦宁的失踪是关键。
所以,姚书棋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皇上故意让杜锦宁失踪,以达到清理政敌的目的。
而以杜锦宁的贡献,还有对大宋的重要性,姚书棋相信,皇上是舍不得让她真正失踪的。在适当的时候,就会让她回来。
所以,虽然前个月前杜家三姐妹来过,想让他把宅子封起来,带着下人和家里的行李搬回京城去,他执意不肯。说宁愿不用杜家发月钱,他用自己的积蓄给下人们付月钱,也要守在这里,直到少爷归来。
当时,杜家三姐mèi tòng哭失声。
第833章 减产了?
当然,月钱是不需要姚书棋自掏腰包的。杜锦宁虽把茶园转给了齐慕远,其他产业还是在的。她虽将自己名下的产业做了安排,姚书棋他们不光能脱奴籍,还能获得一定的财产。但齐慕远期望她能平安归来,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将她名下的财产处理了。
除非有一天他看到她的尸体,或是三四年后她都没有回来,他才会将杜锦宁留在他手里的那封信送到杜家三姐妹手上,然后按杜锦宁的吩咐处理她名下的下人及财产。
而现在,杜锦宁庄子上有田地,田地的稻谷虽不能往外出售,但卖给工部做稻种还是可以的。另外杜锦宁在润州还有三处铺面,这是陈氏买下来做生意的。这两项收入,就足够付润州、京城两处宅子的下人发月钱,并且养活他们了。
杜家三姐妹见姚书棋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还跑去跟占了他们田地的工部的官员交涉,拿回田产的利益,再将田林租给了他们。再想想没准杜锦宁有一天还会回来,继续做她的官,她们就没有再坚持下去,由着两处宅子维持原状。
当然,此是前话了。
这日,姚书棋将整个宅子巡视了一圈,便让人去通知青木:“去跟青木说,让他跟我一起去庄子上。”
此时的庄子,俨然成了皇家禁地,由军队严格把守,不许闲杂人等接近。
但这个庄子终究姓杜,姚书棋是杜家管家,青木是杜锦宁的贴身小厮,且两人跟在杜锦宁身边多年,对于稻谷栽种也有经验。两人还是识字的,对水稻种植方面的理解,跟宋庄头、王老汉、秦老汉他们又不一样,所以工部的官员还是很欢迎他们去庄子的。
不过鉴于自家少爷失踪半年了,官府却不能把她找回来,现在更是连寻找她的人都不派了,姚书棋和青木对皇上及官府就十分有意见;对于工部的人把杜家田地占为已有,把少爷辛苦辛苦研究出来的高产水稻当成自己的政绩,更是十分反感。所以如果不是工部的官员派人恭敬地来请,他们根本就不往庄子上去,去了也惜字金,不愿意多说。
但今天不同,庄子上的稻谷开始收割,姚书棋特意叫青木一块儿去庄子。
汪福来一向是杜锦宁的“御用”车夫,自打杜锦宁失踪后,姚书棋就不肯让他再驶车,而是使唤府里的年轻车夫。
两人坐着马车出了城,往庄子上去。
离庄子还有二三十丈,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
姚书棋从车里伸出头去,道:“是我,杜锦宁大人的管家。”
守军倒是认识姚书棋,不过并没有直接放他们过去,而是让姚书棋和青木下车来,好好检查了一遍,发现车里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才放了行。
青木性格沉稳,又跟了杜锦宁好几年,受其影响,更是沉得住气。
但这会子他却忍不住了,待马车驶离了士卒,他就气鼓鼓地道:“好气啊!我感觉我要郁卒了。”
“不气,今天有好戏看。”姚书棋道。
“什么好戏?”青木不解。
他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姚书棋要来看稻谷收割。
看到丰收的景象,再想想如果少爷还在,这些功劳都是少爷的,现在却被工部的官员占了,难道姚书棋就不觉得气闷吗?莫非这家伙有受虐倾向?
姚书棋却卖起了关子:“去了你就知道了。”
青木听他这话,倒对今天一行期待起来。
很快,庄子到了,两人又受了一通盘查。
最后将马车和车夫留在了外面,两人徒步进了庄子。他们没有往杜锦宁以前呆的小宅院去,而是直接去了园林。
陆九渊他们去了日苯,甚至连安适都离开了,园林就空了下来。精于做生意的姚书棋干脆就把园林租给了工部的官员,并且要价还挺高。工部尚书吴证感念杜锦宁的功劳,痛惜于她的失踪,不光没有讨价还价,还由工部出高价,将整个园林租了下来。
姚书棋两人到了那里,也没进去{其实轻易也进不去},跟守门的守军说明是来看稻田收割的,守军便派了个人,将他们带到了一处田地里。
此时,庄子上精壮的庄稼汉正齐聚在这里,吴证和工部的官员也都在这里,打算照着以前杜锦宁的做法,先收割下等田看看产量,再收割中田和上田。这样做,他们觉得产量一浪高过一浪,节节攀升,是吉祥的兆头。
但青木跟姚书棋到田里时,发现吴证和几个官员的脸色并不怎么好。
他转头看了姚书棋一眼,姚书棋朝他微微摇头,走上前去跟吴证打招呼:“吴大人。”
姚书棋虽只是一个管家,但看在杜锦宁的面上,吴证对他向来礼遇。
他抬手回了一个礼,道:“你也来了。”
“是。我来看看产量。”姚书棋道。
如果是平时,吴证还会跟他寒喧几句,可今天显然是没什么心情。说了这么一句,他就转过头去,看着在田地里奋力收割的汉子们,脸色沉郁。
不一会儿,一亩稻田就收割过半了。一部分汉子放下镰刀,拿起地上的稻穗,走到打谷机面前脱起粒来。
谷仓里的稻谷越来越多,有汉子开始把谷子装入箩筐,一担担地挑到称前放下,等着称重。
过了一会儿,一个官员询问吴证道:“大人,是不是开始称量了?”
吴证点点头:“开始吧。”
大家齐齐动起手来,开始称量。
“四十八斤。”称重的官员报出一个数字。
吴证和几个官员即便心里有数,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抱着些希望。可这会子听到这个数字,大家的脸又沉了下去。
这些箩筐都是农人常用的,半年前杜锦宁也用这些箩筐装湿稻谷,吴证还清楚地记得,一担稻谷是六十斤。{注:古代是十六两一斤}
可现在,同样的一担稻谷,装的还冒尖了,却才四十八斤,不用看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稻谷根本不饱满,所以重量才会这么轻。
第834章 谁来背锅?
青木转过头,惊喜地看向姚书棋。
姚书棋隐晦地点了点头,又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收敛一些,别让其他人看见。
以前他曾听杜锦宁无意中提过一次,说这些杂交水稻得不停地进行杂交,才能让种子保持丰产的特性。所以这一季的稻谷抽穗后,他来过庄子上两次,就是想看看稻穗是否饱满。
他知道,如果种子没问题,一直一直达到高产量,皇上和朝庭就会把他家少爷遗忘,最多在史书里提上一嘴少爷的名字。从此以后,除了他们这些最亲近的人,别人再也不会想起杜锦宁。
可如果减产,证明少爷曾经说的那句话是对的,那么后果会怎样,想想他都激动。
从未拥有过,便谈不上失去;可如果曾经亩产七石,皇上和朝庭里的大臣想象过稻谷满仓的那种盛景,老百姓更是憧憬吃饱穿暖的美好日子,结果却没有了杜锦宁,稻谷一季不如一季,最后跌落到亩产两石,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即便能种双季稻,刨除肥料、人力等成本,一年增产并不多,不知他们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想一想那种局面,姚书棋就如六月天吃了冰块,全身上下有说不出的舒爽。
叫你们用过就扔!叫你们不去寻找少爷!现在知道错了吧?
不过以前种种,一直都是姚书棋在心里的期盼。他的心一直悬着。担心吴证等人发现不对,甚至把减产的因素归罪到他头上,认为是他做了手脚,所以他一直抑制着心头的欲/望,不敢经常来看稻谷。
现在,他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吴证等人却没空理会姚书棋和青木。
吴证指挥两个庄稼汉:“把那担稻谷抬上来称。”
汉子连忙照办。
结果仍是如此。那一担大概没有装满,只有四十三斤。
有个爱拍马屁的官员见吴证脸色铁青,额上青筋直冒,连忙安慰他道:“大人莫急,这次用的箩筐没准比上次的小,您没看有好几只都是新的,还有大有小么?等全部称完就知道了。就算差一些,也差不多。毕竟咱们没有杜大人那么有经验,下一季就不一样了。”
吴证极力抑制住想骂人的冲动,紧抿着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咆哮:“蠢货,稻穗那么瘪,谁都没眼瞎,难道看不出吗?还用得着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他挥了挥手,示意另外一边的官员一起同时称量。
因他们早就发现稻穗不饱满,瘪谷子较多,这才让一个人先称一担,寄希望于有奇迹出现。现在一担的重量轻许多,他又期待如刚才那个官员说的那样,是箩筐问题。所以干脆双管齐下,两边一起称,这样结果也出得快一些。
一担担稻谷被放上称,两边的人报数、记账。最后记帐的官员“噼噼啪啪”拔了一阵算盘,两数相加,生怕出错又重新算了一遍,最后用颤抖的声音报出了一个数字:“四石二十八斤。”
稻田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吴证还清楚地记得,上一季,同样是这一块下田,同样的刚收割下来的湿稻谷,亩产是六石三十九斤。
“大人。”一个老成的官员走了过来,小声道,“会不会晚稻的产量本来就比早稻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