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退戈
时间:2019-01-14 10:39:09

  方拭非对着推理一遍,说:“可是上哪儿找那么多有本事的船夫呢?”
  王猛:“哦,船厂那边有不少就是掌船人。喊一声,倒是能叫到几个。实在不行,接上来的灾民里,肯定有会划船的。”
  叶书良与方拭非对视两眼,互相都没什么问题。便如此决定了:“好,那就这样办吧。我重新分派一下人手,等待会儿风势稍歇,出去通报。”
  王猛提醒说:“别光顾着城东,看今天这风,县里各处都得遭殃。何山县里其余地方,怕也不会好过。近两年冥思教搜刮民脂,百姓手里没多余的银钱,不事生产,更别说修房建房了。”
  叶书良:“是,我们会有考量。”
  王猛抿了抿唇,继续开口道:“好,既然都说到船厂了,老夫有一事请求。请使君帮忙判个公道。”
  方拭非偏了下脑袋。怎么这时候提条件?王猛不像是个如此不识时务的家伙啊。
  叶书良并无不悦:“你说。”
  王猛:“我家的船厂,虽然是我家的,可如今已经被冥思教的其他信众给占了。里面有几间空房,全是他们的人住着,我几次进出,竟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如何能忍得?若是可以,此事之后,请衙门帮忙把那船厂,给我要回来。”
  叶书良认真允诺:“若那是你的东西,自然该帮你要回来。”
  王猛抱拳:“多谢使君。好,那我就在前边,为几位带路。”
  这一波大风过去之后,方拭非与几名士兵,带上王猛,一同出门。分别冲向县内各处,调派四散的人手。
  许是上天垂怜,这时候雨势也小了不少。
  是绝对不敢打伞的,可县里蓑衣也不多。最后方拭非与王猛等前去城东的人,分到了几件。
  蓑衣根本挡不了多少雨,加上这雨在大风吹拂下,呈斜角飞落。厚重的蓑衣挂在身上,又黏又沉,叫人很不舒服,倒是可以保暖,不至于这么冷。只是斗笠,她刚走出没多远,就被刮走了。雨水顺着脸颊一路滑下,嘴都张不开。
  水里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一脚踩下去,坑坑洼洼的。
  路过城中的时候倒也还好,路况平稳些,可去了一些菜场的泥地,黄泥被冲软了,每走一步,都要废好大力气。
  王猛本身年纪就大,就一来一回,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
  方拭非半拉着他,拖着他向前,还要防备飘在空中的暗器。
  士兵问:“往哪儿走!”
  “我先看看!”王猛眯着眼睛喊道,“这天黑了我都看不清路了!这是哪条巷了啊!”
  “救命——”
  有灾民听见动静,不想竟然还有人在外面,开始激动呼救。
  众人停下脚步,循声找去。发现是附近一栋土房倒塌了,一名男子正被压在墙下。
  方拭非在黑夜中艰难辨认情形,绕着男子走了好几圈,确定了他身上除了围墙,还有后边倒下来的几根木柱。可他被两块石头刚好架在中间,就是脖子以下被卡住了出不来,应该是没什么危险。
  他们这人手不足,还要赶路,是不能救他了。
  “等着!”方拭非说,“衙门会派兵过来清理坍塌的城墙,马上就来!我们这伙人现在急着去城东放船,那边被水淹了!”
  那人一张口,便是满嘴的雨水,猛烈咳嗽道:“我也快被淹了!”
  “不会,你这地高着呢,你被淹之前衙门要先被淹了!”方拭非给他嘴里塞了个干馒头,“慢慢吃啊我们先走了!”
  那人伸长手呼唤道:“喂——”
  一群人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男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不由悲从中来。手上摸着方拭非给的干馒头,哭嚎了两声,末了用唯一还能活动的右手抓住馒头,狠狠咬下一口。
  要躺着静静等死,最后一顿竟然是干瘪的馒头,嘴里随意嚼了两口,却怎么也吞不下去。又不忍心吐出来,干含着委屈。
  不久,一群繁杂的脚步声哒哒而来,再次响彻漆黑的雨夜。男人屏住呼吸,听见有人敲着铜锣在高喊。
  “咚——”清脆的铜锣。
  “附近有房子倒塌,人被压的没有!家里屋子危险的也现在出来,县衙领你们去避风!被压住的出声!看见有人遇难的也出声!县衙现在领你们去避风!”
  “咚咚——”
  又是两声铜锣响。
  男人迅速吐出嘴里的面块,举着馒头高喊:“我!”
  随即,一群只穿着轻薄夏衣的官兵出现在他面前。
  男人仰头看着他们,张口“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众官兵分散到四周,查看他身上的情况,商量怎么把人抬出来。
  “这人厉害了,逃难还不记得带口吃的。”一官兵敬佩道,“有这种准备,被压也不怕了。”
  男人猛抽一口气,控诉道:“这是你们送我的啊!”
  官兵说:“吃你的吧,我们连干馒头都忘了带。”
  男人这时候不舍得吃了。
  衙门送的呢。等被救出去,他就供起来给。
  他觉得自己此刻是热泪横流,可雨水打下来,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倒也不显得他多么狼狈。
  几人在身后整齐喊着“一、二!”,把上边的碎石搬开。
  “报——!旁边还有一户人家,孩子被压住了!还有两人困在里边出不来!”
  众官兵动作停了下来,一时间沉默,没有说话。
  见有人来救,男人也不急了。他知道自己身上麻烦的很,一时半会儿恐怕清不出来。
  他此刻心里放松的很,最恐惧的事情早已解决,便大方道:“你们先去救孩子吧,孩子重要,别忘了回来找我就行。”
  几位官兵商量了下,留下两人继续清理这边的情况,其余的全拉过去救人。
  雷声轰鸣,紫光一射而下,照亮了在雨里奔走的身影,又很快隐进云里。
  男人才想起来,自己连救命的几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旁边屋里有人出声问:“衙门的人?你们都在做什么?”
  “救人啊!这风来得急,好多人都没准备,被困住了!”
  那人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走出来问:“要帮忙吗?我这人块头大,有点力气。”
  官兵看他一眼,点头说:“最好不过,我们这人手不够。但你要听我们的,刮风了就不能乱走。”
  那人应道:“好!”
  官兵:“现在走!”
  那人提着腰带,大声喊道:“愿意帮忙的都出来帮忙!风已经小下去了!跟着衙门救救自己的乡亲!”
  官兵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出声。
  风并没有完全小下去。
  中间一段时间风势忽然缓和,已经能正常行走了。但随后一波强攻再次来临
  方拭非迎面走在两条大路中间,风穿堂而过,呼啸声更甚,差点将她吹走。方拭非及时抱住旁边一根长柱,把自己稳下来。
  “哎呀,哎呀哎呀。”王猛被一士兵眼疾手快地提住衣领,挂在路边,整个人像条晒开的肥咸鱼,他说:“我们要在旁边的屋下稍等片刻。最后拐到前边的巷里,里面是堵死的,不通风。”
  还好他们还没到积水区,不然这毫无准备地被一吹,顺着水就飘回去了,还不把人逼疯。
  躲过了这一波,总算是风又小下去,雨也开始小了。
  王猛虚脱说:“应该不会再有了。”
  他们照着计划,开始转向城东,距离船厂越来越近。这边行动也开始慢起来。
  风再小一些的时候,就见一些人坐着木桶出来。随风不停地飘荡,一面拿着瓢往外面舀水。
  看见一样被风吹得七晕八素的人,对方还热情朝他们招了招手。
  “衙门来了啊!”
  士兵说:“是嘿。”
  “这天,你们外地人不行的。”那百姓说,“找个地方躲着吧,我们先走了!”
  方拭非大开眼界。
  海边的百姓都是这么剽悍的吗?
 
 
第66章 寺庙
  “看吧, 没事的。所以东西一定要买不能漏水的, 何山县的东西都是好啊。”王猛抹了把脸说, “只是家里的东西又要遭殃了。”
  方拭非目送着三两人群离去, 继续沿着路去船厂。情况比他们想的要好一点,有些积高的水位, 刚过肩膀, 但小心一点,还不至于把人淹死。
  王猛退开大门,里面也已经积了水,一艘吃水重的船, 还在原地不动,但再里面,有轻微的撞击上,是船被固定在柱子上无法动弹。
  王猛带着他们往最里面去,里面是艘能坐六七人的小船。大一点可以坐十多人,只是有些破旧。
  他说:“用这些船,这些方便。大了不能在城里划。”
  附近船厂不知道是谁的,这种时候也只能强行征用了。王猛带着他们过去, 又在附近找了一家船厂。这家船厂是还在经营的,里面有几艘将要完工的渔船。
  再往前,发现大门已经被人砸过。
  在水里行动转身都不方便, 可是有风的时候,要掌船更不方便。
  众人已经在水里泡了半天,身上皮肤都开始起皱, 手脚稍一碰到什么坚硬的地方,不小心就会划出个口子。这水脏的呀,伤口从最初的微微刺痛,到现在几乎没有知觉。冰冷的雨水跟寒风又不住往脸上招呼,冷得是瑟瑟发抖。
  王猛吭哧道:“回……回船上,先缓缓!”
  他们往回赶,分别爬上找出的几条船,用锁链勾住可以固定的地方,坐在上面休息片刻。
  未过多久,他们看见几个和尚,载着人从大路上顺流过来。
  灰扑扑的衣服满是泥泞,在黑夜里分不出区别,可光溜溜的脑袋却很是显眼。
  方拭非困惑一哼:“冥思教的人?”
  “是他们。”王猛惊讶道,“这是在做什么?在救人?”
  旁边的士兵说:“应当是吧。”
  众人沉默半晌,找不出想说的话。
  “正常嘛,总不可能一庙凑着的全是坏人。那就不是寺庙,是土匪窝了。”方拭非动了下身体,两腿的肌肉在无意识地颤抖。她一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唇间沉沉吐出淡淡的白雾:“庙里有些是过不下去,被收养过来的小沙弥。他们在庙里干活,接待信众,生活异常清苦,也不知道什么内里事。还有些是信了冥思教宣扬出来的佛理,而心向往之的信众,他们本心是好的,只是投错了门。正是因此,欺骗他人的善意,再去欺骗他人,才显得更加可恶。”
  王猛侧过脸:“啊!所以朝廷真的——”
  “嘘——”方拭非笑道,“别说。”
  王猛用力点头。
  他们又坐了会儿,僧人的船缓缓从他们身边划过。
  两边人淡淡打了声招呼。
  月亮终于从乌云后探出点头来。他们的视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夜,倒不至于像最初的时候那样迷茫。
  方拭非站起来说:“我上去看看,下面的水涨到什么地步了。”
  王猛是没力气跟着她折腾了,只是叮嘱道:“使君小心些啊。”
  方拭非做了个无碍的手势。
  她走到船头,对着附近的建筑观察了一圈。稍退后两步,一个蓄势,跳到另外一艘船上。那士兵反应也是很快,动作更是敏捷,快速上前给她垫了一下,用手将她往上抬。方拭非单脚蹬在柱子上,已经扒住屋檐。深吸两口气,像只壁虎一样灵活地翻到屋顶。
  她把手心沾到的黑色沙砾在衣服上蹭了下,脚踩着青瓦继续往前走。
  街道上有点粼粼的波光,街道似波浪一样涌动。可是看不清更多的东西了。
  方拭非忽得脚下一空,这屋檐已经被风吹得松动,碎裂了不少,踩着的竟然是虚的。她心觉不妙,好在下面是水,应该不会摔得疼。
  失重感刚传来,身后衣领发紧,她被人拎着用力向上提。
  方拭非扭头,正想看看这位救命恩人是哪位好汉,视线中撞上了一双不算熟悉的脸。
  对方挡着下半张脸庞,竟就是那天遇到的灰衣人。
  方拭非看着他瞪大眼:“你……”
  灰衣人并未出声。
  方拭非:“这么多天了都没换身衣服吗?”
  那人直接松手,方拭非差点又掉下去,连忙稳住身形,以丑陋而笨拙的动作自己站起来。
  “这位大哥,开个玩笑而已。”方拭非说,“上次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跟谁学的功夫?指不定我们师出同门,还是师兄弟呢。”
  灰衣人定定看着她。
  方拭非笑道:“你上次要来杀我,这次却是来救我。所以不在这几天,你不会是去查我身份了吧?”
  灰衣人转身即走,脚下轻踏,沿着房顶一个轻功跃到对面。
  这边的房屋建造得还算密集,轻功好一些的话,的确是可以飞檐走壁。但方拭非看他身手,还是觉得俊得厉害。
  她快步跟上。
  方拭非在后面喊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风忽大忽小,站在高的地方,到时候小心被吹下去了。”
  灰衣人跑了一段路,左右行人开始少去,也离那群士兵越来越远。便停了下来。
  方拭非见这萧条模样,恍惚觉得他这是要杀人灭口。
  灰衣人冷冷开口道:“有人要我来杀你。”
  方拭非停在他三米远的地方,想不出来这人是谁。困惑道:“我往日与人无冤,也就近日有仇。莫非你是冥思教的人?”
  灰衣人不屑一笑:“你往日无冤。出了何山县,是不是觉得自己近日也无仇了?”
  “啊……”
  方拭非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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