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退戈
时间:2019-01-14 10:39:09

  方拭非心中失落。
  这就是生命吧,须臾一瞬。
  北狂道:“走吧。”
  “你还要陪着我?”方拭非说,“你为何要这样帮我?”
  北狂站在一侧,撩起了门口的垂帘:“帮你这一次,之后我要回京城了。”
  方拭非遗憾说:“啊……这一个个都要走了。”
  “……你去的黄泉路,我走的阳光道,这是能比的吗?”北狂声音里有些无奈,“而且你之后不回京城?”
  方拭非才想起来:“是哦。”
  北狂见她还在难受,只是面上强装不显,导致说话都不过脑,也没有嘲笑她。只是催促了一声:“走吧。”
  他们走出屋子,才发现夜里的雨已经停了。虽然乌云还是厚重,遮住了夜幕星辰,可月亮却是半隐半露地跑了出来。
  北狂脱下节度使尸体上的外衣,将他的头颅包了起来,拎在手上。眼神未变,就像他提的不过是个大瓜而已。
  二人相伴走出了院子。
  “方拭非。”北狂问,“你的道是什么?”
  方拭非自己都快忘了当时是怎么说的。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二人像唠家常一样,带着一身肃杀,走在回去的庐山,语气平和。
  “杀人不好。”
  “你杀了不少人吧。”
  “我是杀人,所以我知道自己不好,将来也不会好。”北狂说,“我无力改变,可是你的话,可以多努力。”
  “我这等小人物,怎么改变?要想不被杀,就不能像慧恩他父亲一样。做个单纯的好人是不行的,不做坏人就已经很好了。”
  “好人不好,坏人也不好,但你可以做人上人。”
  “人上人也不好。我会跟慧恩一样,觉得太累了,不如去死。”
  “我觉得你现在做的事更累。”
  “瞧吧,这就是我们的不一样了。”
  前方人影闪过,随后一排人敲着铜锣小步跑动。
  二人靠近过去,想要辨认他们的身份。
  一道佩剑的身影尤为突出,他也在那边停住了。。
  林行远大声喊道:“方拭非?是方拭非吗?你没事吧?”
  方拭非快步过去问:“你怎么出来了?”
  林行远第二眼就看见了灰衣人,整个人僵了下,可见他二人方才其乐融融地走在一起,应该是和解了,便没有在意,转头先回答方拭非。
  “风小了我就出来找人,总不能在衙门里睡着吧。我坐在里面怎么都不安心,叶郎中觉得我烦,就让我带队出来做事。”林行远狠狠松了口气,“县衙里的士兵已经开始全城搜索。除却东城积水,不能贸然过去,其他地方倒也还好。雨停了之后行动速度应该能快上许多。这次何山县遭逢大难,死了不少人,也被淹了不少地方,但是我看百姓对衙门的态度已经软化许多。算是……怎么说,总算不全是坏事吧。”
  太黑了,众人都没有打灯。
  林行远碰到了她的手,被吓一跳:“怎么会这么冷?还全是血!你们究竟做什么去了?不是又打……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做就可以了,你赶紧去休息。”
  方拭非:“留下一批人在城中救援,再抽出一百人,到寺庙去。”
  林行远怔了下:“什么?现在去寺庙做什么?”
  方拭非说:“去杀人。”
  林行远道:“这时候你怎么还想着杀人?不怕何山县的百姓愤而暴起吗?”
  北狂拎起手上的东西,示意道:“寺庙僧人慧恩,杀了节度使。”
  林行远目光焦点移了过去。
  这大小,这形状,明显是一个人的头了。要知道人的脖子有多硬,连经验丰富的刽子手,也无法保证能一刀把人的头颅斩下,凭慧恩那小身板,怎么可能!
  真凶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林行远瞠目结舌:“你们——”
  于他来说这实在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脑子晕晕乎乎的。
  方拭非搭住他的双肩,催眠道:“不是我们,是冥思教。”
  “日!”林行远忽然想起来,“五殿下还在寺庙里!”
  他们要是知道节度使死了,自然知道这个锅会扣在他们身上。
  方拭非:“是。所以要先下手为强。把人抢回来。”
 
 
第70章 算账
  此事于情于理, 都要先通知叶书良一声。
  好在这里离县衙已经不远, 方拭非跟林行远决定先跑去衙门。至于北狂, 他行事向来乖张, 不是她能控制的。
  对方将节度使的人头递给方拭非,又如同他来时一样,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虽然已近凌晨, 但叶书良一直穿着外衣醒着,坐在大堂里听各方位士兵的汇报,未听她说完,直接起身要往外走去。
  “等等!”叶书良在门口停住道, “人,把所有空闲的人全部叫上。”
  他们衙门实在抽不出太多人。大部分都被派去救援。而且衙门绝不能空,得留几个人传话,以备不时之需。否则这地方要是没人了,还不叫人惶恐?
  时间紧迫,又不敢做太细致的分配调度,最后也只集出了六十来人,杂乱地列在一起。派出四名士兵, 前去通知各地,让能空出手的,全部拿着武器, 直接去寺庙外集合。注意看清情况再做动作,万不可随意出声。
  叮嘱了两三句之后,叶书良将敲打的工作随口交给身后的士兵, 要他们边赶路,边向自己队中的人重申各处要务。
  一行人火速敢去寺庙。
  风寒露重,叶书良出来的急,现在走街上,冷得牙关打颤。他裹着外袍,抱紧自己手臂,说道:“节度使一死,真是可惜了。唉,那慧恩也是太急。他如果能来找我们聊一聊,也不至于冲动至此。”
  方拭非问:“节度使怎么了?”
  “这人可以好好查一查的。他身为江南东道中最具实权的官员,但凡道内有事,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听闻御史台那边早就盯上他了,证据也收集了个七七八八,只等最后弹劾,送他进大理寺游一趟。可如今他已经死了,还是死于贼人之手。照以往情形来看,我看朝廷大半会体恤,不会深究细查,指不定还要赞他一句恪尽职守,以保颜面。”
  方拭非咋舌:“您说得我真是……心里哽得慌。”
  “倒也不一定如此。掩不下去的东西,总要有人出来担罪,就看他平日会不会做人了。他若自己过分,也不怪朝廷无情。”叶书良说,“朝廷如今缺钱,他死后明面上不敢查,暗地里却不会放过。正好他死的突然,许多事情怕来不及遮掩。我们户部可连同御史台,直接前往苏州查抄。若是翻出大笔的赃银,不搜来充盈国库,拉人定罪,哪里说的过去?正好江南贪腐案,还缺个有资格的主谋。”
  要是把节度使拉出来,那实在是太有资格了。可见朝廷打击贪腐一案决心之重。
  方拭非哂笑:“那也是他自食恶果,报应不爽。”
  叶书良回过头严肃问:“你确定他们一行人都死了?没人出去通风报信?”
  “死了,没人逃出去。他应当毫无戒备,只带了六个人出来,其余的侍卫,都留在寺庙守着殿下尽忠呢。”方拭非说,“那屋子现在是空的,我出来的时候带上了门。可时间紧迫,尚未处理,尸体还就那样放着。”
  叶书良面沉入水:“嗯。”
  人已经死了,木已成舟,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再无奈也只能将错就错。可他看着方拭非,还是说不出的气愤。
  “你怎能如此不顾全大局,天底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吗?节度使是三品大臣,总管统兵。你也有这胆量?”叶书良又压低了声音道,“方拭非,等此事了结,你要给我个交代。户部不是容你如此嚣张放肆之地!”
  叶书良鲜少生气,他这样就是真的动怒了。
  方拭非先前忙着说出结果,没描述详情,知道自己这是叫他误会了,心里冤的厉害。
  “不是我杀的人!”方拭非无辜道,“那是一个从京城来的杀手,他前几天砍伤了林行远的手臂,你知道的。我们几个撞上打了一架。他来历不明,可武艺绝伦。之后不知怎么,他就跑了,一直到昨天晚上才忽然现身。不信你问林行远!”
  叶书良发泄似的拂袖:“你二人狼狈为奸,现在说的话岂能相信。若有杀手,之前不见你来同我汇报,一夜间就冒出个数日前的人了?”
  林行远没想到自己都能被说坏话:“得了!我同你混一阵,连理都挑不得了。”
  “……”方拭非说,“君子不以人废言呐。叶郎中您是君子,怎么同我这个小人计较?”
  叶书良不理,方拭非抓住叶书良的袖子。
  叶书良烦躁道:“不要拉拉扯扯!”
  方拭非说:“我去的本意,是救他的。否则也不必辛苦赶去。那我护驾无功,也不能算我有罪吧?我又不是他的侍卫,这不是我的职责。”
  叶书良:“那你救了吗?”
  方拭非的确袖手旁观了。或者说,她当时也是希望杀了他的。
  “那我是打不过那杀手啊。自然不能轻易送死。”方拭非小跳着跃过一个水洼,跟在叶书良身边坦然道:“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不是罪吧?自寻死路就是聪明人所为了?”
  叶书良甩开她的手:“啧,说了不要拉拉扯扯!”
  “我……”方拭非直接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叶书良咋舌:“你!”
  方拭非收回来,继续跟在他身边道:“叶郎中您一生气,我心里就慌啊。您护短吧?那节度使就是慧恩杀的,您可千万别想别的人。”
  叶书良:“以后再说。”
  方拭非说:“以后您得了空慢慢找我算账?现在就把事情说清楚了才好。”
  叶书良简直被她气笑了。
  她还觉得有理?
  叶书良道:“三品节度使命丧何山县,你是唯一的知情人,院子里死了共八人,公文是要呈给大理寺与陛下的,节度使与慧恩的尸体还要带回京城,刑部或大理寺会派人前来查验。慧恩有没有习过武,节度使死因又究竟为何?节度使罹难之时,你在做什么,有没有士兵能替你作证?就说你你该如何解释,方能自圆其说?真虚构个杀手出来,就能欺上瞒下了?”
  “那这公文怎么写,就凭各人本事了。我只是恰好撞见,总不能是我的错。”方拭非说,“而且真不是我做的,郎中您怎么还不信我啊?”
  叶书良顿了顿,怀疑道:“真不是你?”
  凶手能将人的头颅一刀砍下,还能以一敌七全身而退,定然是少有的高人。何山县上哪儿找这样的家伙,偏偏还凑得如此巧合?
  “真的不是我!到时候你找仵作查一查就知道,我身上可没带刀。”方拭非郑重其事道,“如此阴狠手段,绝对是冥思教的人所为。”
  “唔……”叶书良沉思片刻,停下脚步。
  众人已经到了寺庙前面。
  叶书良指着大门道:“我再想想了。你现在一个人进去。”
  “哦。”
  为免打草惊蛇,反害了顾泽长性命,先由方拭非一个人进去交涉,试试能否将人带出来。
  所有的士兵都远远停在寺庙外,等待前方指示,再一步冲入。
  冥思教的寺庙里坐满了人。
  从大门口的阶梯,到禅房后院,地上、椅子上,全部被外来百姓霸占。众人被吓了一晚,实在太过疲惫,混不在意地裹衣睡在树下。
  僧人正在发放白粥和小菜,招待前来避难的百姓。同时煮了锅姜汤,给在外边休息,却没带棉被等保暖衣物的人驱寒。
  众人捧着大碗取暖,吭哧吭哧地哼气。
  从外面来看,冥思教处事周到,心系于民,实在不是寻常的邪教。
  一僧人提着米桶,见方拭非出现在院口,便出来招呼道:“使君,您怎么又回来了?”
  方拭非:“节度使他……”
  “节度使不是已经走了吗?”
  “哦,是。我是为此事而来。”方拭非说,“今夜风大,拆了不少房子。等天亮之后,寺庙势必还要接待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此处鱼龙混杂,我觉得还是不够安全,所以想将同伴也干脆接到慧恩大师那里,这样不必分出两队侍卫来保护贵人了。他之前留在这里是为了等了,现在我去劝劝他就好了。”
  僧人听了觉得有理。
  官爷留在他们的寺庙他还觉得不安,总好似凡事都被对方看光了。
  僧人挠头,正要转身去通报,侧到一半转了回来,道:“说起来,慧恩师兄为何还未回来?使君您有看见他吗?”
  “他本来是要回来了,可我方才赶去,正巧在半路遇到他,就请了他暂时去衙门坐坐。他现在估计是被我们使君给绊住了吧。我们使君最喜欢的,就是慧恩那样的博学多识了。”
  僧人笑道:“我们慧恩师兄,的确好像什么都懂。”
  方拭非催促道:“你快进去喊人吧,我这边抽调不出人手。将他带过去,正好可以腾队侍卫出来。”
  僧人:“好的。”
  他将米桶摆到一旁,拎起自己过长的僧袍,要跨过前方的石阶。
  “等等!”
  慧通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忽得响起,从前殿的方向走了过来,说道:“先等等。”
 
 
第71章 报应
  方拭非听见声音打了个激灵, 以为她已被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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