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退戈
时间:2019-01-14 10:39:09

  慧通:“你住嘴!”
  方拭非垂下头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用力地换了口气。
  “他说得不错,我今日生路已绝,又有何惧?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残害我庙中其他僧人。”慧通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沾上了,还要支撑地架住顾泽长这样一个大男人。
  “冥思教为何会至于今日,是为了你们啊!是为了百姓啊!看看!昨夜飓风过境,庙中派出了多少僧人前去接应,你们有多少人,是这些僧人顶着大风冒着危险接回来的?还有几人,至今没有消息。寺庙毫不私藏,还献出庙中存粮,免费分发与各位,替你们熬制姜汤。这些小沙弥,彻夜不眠不说,甚至滴水未进。种种花费,未与衙门计较。衙门呢?却只急着趁天灾来诬陷我等!问我冥思教图什么?图自己活的不够累吗?”
  慧通说:“他们今日势必是要杀我等呐,那只是我?我庙中才多少僧人,他们士兵又有多少人?他们要杀的是冥思教所有的信众呐!陛下是如何干脆的性格?太子当年是如何离世的?看清楚罢,他们会放过大家吗?”
  叶书良咬牙切齿道:“你有辱圣上!”
  一直沉默的顾泽长忽然暴起,他忍着疼痛厉声喝道:“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慧通叫他吓了一跳,手上却没有松开。
  “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大哥受害,他每日垂泪,心中悲怆。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狠辣之事。朝廷决议,你一乡野莽夫又懂什么!”
  “他垂泪,可他还是杀了自己的孩子。虎毒不食子,天底下的父母,有哪个狠得下这样的心?帝王无情,又怎会对我等有情?”
  顾泽长:“不是的!”
  “你住嘴!”慧通对着一侧避难的百姓呼吁道,“今日你们眼睁睁看着我们受死,来日死的便是你们啊!旁观冷漠,何尝不是一种罪过?他们连如此天灾都可罔顾,哪里来的人性?”
  他指向一侧,示意僧人往大殿的方向移动。
  一群僧人心中迟疑,但也觉得自己后路已绝,将慧通围在中间,开始小步挪动。
  方拭非盯着他们道:“你们现在收手,朝廷定会从轻发落。衙门并不想一网打尽,与敛财蛊惑无关之人,哪怕是冥思教的僧人,衙门也不会牵连。可若是此时还不悔改,再来求情,万万不受。”
  她未能劝下几个僧人,反倒是一旁狂热的信众站了起来。他们走到慧恩前面,或拿着手边的东西,或张开手臂挡住士兵。叫原本有些动摇的僧人,一时间反骑虎难下。
  方拭非暴怒:“闪开,蠢货!”
  慧通拘着顾泽长,过了阶梯,从一旁闪了进去。旁边的和尚帮忙架住顾泽长的重量。人群熙攘,方拭非视线中一时错失了慧通的踪迹。
  方拭非往前将百姓一推:“让开!”
  旁边不敢上前的人,就给她跪下了。
  “不!几位老爷放他一命吧!”
  “大师是好人呐!”
  方拭非看了眼僧人,喝道:“给我让开!再不让开者,一律以谋逆斩杀!”
  “我们以后一定缴纳税赋,朝廷就放过他们吧。”
  “昨夜大风,若不是慧通大师,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在?他们哪里是恶人了?”
  “朝廷当真狠心至此,一点不留余地吗?”
  “我们保护你们,你们先走!快走!”
  围在后面的僧人将自己的武器递给普通百姓。对方接了过去。
  方拭非冷冽道:“我再说一遍!再不让开者,一律以谋逆斩杀!”
  慧通已经掐着人,消失在视线中了。几名僧人更是飞快逃跑。
  这冥思教的寺庙里究竟有什么,有没有密道,谁都不知道。慧通要是今天成功从寺庙逃离,后果如何严重,简直不可想象。
  “最后一次!”
  方拭非音调低了下去,但语气中杀意,已经濒临爆发:“就地斩杀!将所有人全部拖开!”
  一壮汉从人群后冲了出来,手里举着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木棍,劈头敲下,嘴里喊道:“我要杀你们衙门这些砸碎!”
  方拭非直接右手按在身侧士兵的刀柄上。
  那士兵地下视线,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武器。就见刀刃在清晨微红的日光中,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色,然后鲜红的血渍,溢满了整片视线。
  那侍卫仿佛听见了自己发响的心跳声,风呼啸的声音,再次盖过了嘈杂的院落。
  百姓在惊骇下,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还要率领兄弟冲出来。
  旁边侍卫齐齐抽刀。
  那人见无人应和,一下跑到了最后面。
  方拭非:“谁还敢再上来!来一个我杀一个,我大秦有万万百姓,不缺你们这些愚昧无知,谋害官员,结党营私,忤逆判上之徒!如此蛆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问,朝廷为何狠心至此不留余地?给过你们无数次机会,是你们自己非要浸在这滩烂水里腐朽沉沦,受人挑唆,为害一方,还自作聪明,自诩正义!非要一盆鲜血,将你们当场淋醒!”
  她将刀用力刺入泥地。刀身剧烈震颤,左右晃动。
  叶书良手一扬,让后方得到追击机会的士兵,趁机追了出去。
  方拭非又指着躲在墙角的一群人:“他们信奉冥思教是蠢,你们冷眼旁观是毒!若五殿下在此出事,朝廷真要追究,何山县里谁都不能自保!整日等着别人来救,却又对来救的人落井下石,何时想过自救?”
  “朝廷对你们过于宽仁,便想着以性命相要,何曾想过,能真正叫你们要挟住的,全都是真正关怀你们性命安危的。可既然你们不仁义,还非要一心求死,就自己担起罪过来!”方拭非道,“还敢闹事者,全部关押等待审讯!本官就跟你们一五一十地算个清楚!有违者三代不得入仕不得从商,无正当理由者再不可出县门。若是负不起责任,就由我来教你们。”
  方拭非踏前一步,或许是她气势过于摄人,人群自动散开。
  方拭非从他们之间走过,目光从一双眼睛掠到另外一双。漆黑的瞳孔里全都是她的倒影。一双双相似而不同的眼睛,流露出各式不同的情绪。有惊恐,有愤怒,有不安,有悲伤。
  方拭非就想到了慧恩死前说的话。
  “他们愚蠢。因为愚蠢而愚昧,又因为愚昧而无情。
  我即为他们的愚蠢感到气愤,又表义同情。
  可我究竟是该恨他们,还是该同情他们呢?”
  方拭非胸膛剧烈起伏。
  她恨。
  也同情。
  她恨着这些人,却也想要保护这些人。
  可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73章 诛杀
  慧通带着一行人趁乱冲进了前面的大殿, 他指使着众人关紧门窗, 押着顾泽长到神像前面。
  普通僧人一向只留在现在寺庙中, 单纯老实。方才顾念师兄弟的情谊, 完全是被时势推着走,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是因为没反应过来, 无暇多想。
  这下有机会商量了, 从众人脸上看出了各自的心思,开口已是满满悔意。
  “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呐?这个人万万不能动他呀!”
  “师父你快放开他吧,把他交出去, 朝廷不一定会杀我们的。”
  “我不想死啊师父,我还这么年轻。我……我怕死!对不起佛祖……”
  “我们这是谋反吧?今日若是就这样死了,这谋反的罪名是谁也逃不掉。”
  “我们逃不出去的,外面都是官府的人。就算出了寺庙,又能到哪里去呢?谋害皇子可不一样,天下虽大,可哪里都容不了我等。”
  几人七嘴八舌,光顾着自己说, 也听不见究竟在说些什么。
  慧敏从鼻间重重喷出一气:“都住嘴!哭嚎什么?你们的命是师父救的,若不是师父,你们现在还有”
  “难道师父救人是为了回报吗?何况师父救了我, 我还是我呀。否则天底下的大夫,手上攥着多少条人命啊?”
  慧敏:“你——”
  慧通喝止道:“好了,听我说!”
  众人噤声, 要听他说话。
  “你们虽然也是冥思教的僧人,可官府对你们并不熟悉。哪怕追究,也不会从你们开始查起。出去以后,若是害怕,就还俗罢。蓄起头发,去个没人地方,再不要提起往事。”慧通道,“如此,当不会有人认出什么。”
  僧人道:“可我们怎么出去啊?”
  “而且,殿下该怎么办?”
  慧通说:“神像后面,有一条暗道。你们从那里悄悄出去。暗道里留了一些银钱,慧敏,我将这事交给你,你一定要安置好你的师弟们。师父知道你忠心,对佛祖也是虔诚。剩下的钱你留着,等待时机,重振冥思教,也能还我一个清白!”
  他说着重重压了下慧敏的肩膀,认真的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慧敏点头:“徒儿一定谨记教诲。”
  一小沙弥道:“师父,可风灾时派出去的兄弟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若是从外面回了寺庙,却发现是这幅情景,”
  慧通叹了口气:“牵连那是必然的。可师父如今自顾不暇,保不了他们了。”
  “师父!慧然还这么小,又聪慧非常,您平日最为喜爱。就救救他吧!”
  “你莫非当师父不痛心?都是我最为喜爱的徒弟,若是可以,我愿意看谁遭罪?”慧通声音严厉了起来,“他们是在外救人晚归,挟持一事与他们无关。想来朝廷怎么也会念他们有攻,法外开恩罢。你们还是替自己担心吧。”
  众人低垂着头小声啜泣。
  慧敏推了旁边的人一把,怒道:“若是不想走,那就留在这里,现在哪有功夫听你们在这里跟个女人似的抽抽搭搭?真是丢人。”
  慧通:“慧敏!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宽厚些罢,你的师弟们正害怕呢。”
  慧敏虽有不服,还是点头道:“是。”
  “好了,不要再哭了,你们马上走。我留在这里拖住他们。殿下也跟我一起。等你们走,我就将殿下放回去。只要外面的人听见我在,不会起疑心的。”慧通说道,“是师父对不起你们啊,这条命就当在此赔给你们了。”
  众人原本以为他是为了自己苟且偷生,才敢劫持皇子,还得一庙师兄弟都为他陪葬。不想竟然是为了救他们。
  心下不予多想,只剩下感动,眼眶发热,上前动情喊道:“师父!”
  慧通见他们如此,安心了三分。
  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无论是否谋害皇子,都是死罪难逃。而慧敏是他偷偷生下的孩子,庙里素有传言,的确也有几个知情者。若是被官府查到二人准确关系,恐怕他也难辞其咎。
  他要将慧敏送出去,并把冥思教的钱财都留给他。这样他的后半生起码也可以无忧了。
  慧通最后叮嘱道:“从这里出去之后,师父就将主持一位传于你,慧敏啊,你要带领师兄弟,重振——”
  他后半截话直接被断在喉咙里,嗓子发出一声老旧橐龠抽拉似的摩擦声。
  慧敏长大了嘴,脸上斜溅着一道血痕。
  慧通从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脖子断了半截,奇异的是,却并不觉得怎么痛。
  视线天旋地转,画面中出现了红木支撑的梁柱,还有带着层灰尘的房顶,最后印在他脑海中的东西,是掐着□□印,嘴角含笑的金身佛像。
  佛祖啊……
  他最后果然死在了这里,陪伴着他的真佛。
  “师——父!”
  明明他听见的是近在耳边的呼声,那声音却仿佛从山谷中传来那边狭远。
  眼前银白色的剑身一旋,上边正在滑落的血渍顺着弹到了他的脸上。
  是他的血。
  是冰凉的。
  林行远从佛像后跳出,剑尖一指,将靠近的一个僧人踢开。从地上单手抱起顾泽长。
  顾泽长整个人在轻微的颤抖,只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先前受伤后疼痛失血的反应。
  林行远大声喝道::“抓!”
  外面大门就被人一脚踢开,成片的光色自门口涌入,道道人影背光而立,脸被隐藏在黑暗中。
  不过说两句话的功夫,外面原本已经这么亮了吗?
  顾泽长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彻底晕了过去。
  “殿下!快找大夫!”
  方拭非从官兵后面走出,指挥道:“将殿中所有僧人都抓起来,等候审讯!”
  顾泽长只晕了没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林行远将他背到寺庙门口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忘问道:“慧通呢?他怎么样了?”
  “他的尸首还在里面,我们会再做处置。可能用来示威,就看百姓的情绪了。”身后传来方拭非的声音,“殿下,您先去看大夫。手臂的伤务必要根治。”
  顾泽长回过头,那整洁恢宏的殿门,随着林行远走动也跟着上下摇晃。然后他们下了阶梯,他视线内只剩下层层青灰色的石阶。
  眩晕感中,再次阖眼睡了过去。
  顾泽长手臂受伤,流了不少血,但总算医治及时,又没伤到要害,好好调理,不是大问题。怕的就是感染了伤口,发热生病。
  结果真是不走运。先前这事确实吓到他了,昨夜还又是大风又是大雨的,外边湿气重温度低,让他很快发起高热,在房间里睡得昏天暗地,满嘴胡话。
  众人不予打扰,让他好好休息。找了好几位大夫,轮流看着。
  方拭非在林行远的提醒下,从神像后面的密道,搜出了几箱白银首饰。同叶书良粗略清点了一遍,约有一万多两。
  随后叶书良在寺庙后院单独提审那位叫慧敏的弟子,将前院百姓与灾情人员统筹的重任,交给方拭非。
  他平常在户部坐着,对喝令士兵并不习惯,也不喜欢。反倒是方拭非,行事更为刚硬,且反应迅速,考量到位。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