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退戈
时间:2019-01-14 10:39:09

  门吏:“是。”
  方拭非见了鬼似的,浑浑噩噩回到家。看见林行远,一把将他拽过来。
  她正需要一个正常人来告诉她究竟谁不正常了。
  方拭非说:“林少侠!你给我分析分析。”
  林行远正在吃糕点,闻言立即拍干手上的碎屑,认真又得意道:“你也有这一天?!准了。”
  “我先前不是用御史台的身份,给礼部送了些科考的答案吗?或许现在礼部尚书以为那是我猜的题。”方拭非将手揣进自己的袖子里,“礼部的人,竟然没来打我。何止没来打我,对我还很是客气,看我的眼神,和善又充满慈祥。你说这合理吗?”
  林行远怀疑地看着她,说道:“不会是关怀临死之人的那种眼神吧?”
  “呸!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林行远仔细想了想,随后认真道:“可我想想你做的事,实在想不出好听的话。”
  方拭非跟着反思片刻,最后不得不承认道:“我同意你的想法。”
  礼部的人要是干干脆脆地摆出凶相,将她赶走,她没脸没皮的也就习惯了,不会觉得怎样。可如今对方笑脸相迎,反叫方拭非摸不清对方的路数。
  莫不是背后藏着什么血淋淋的大刀?
  “难道舞弊一事真的与他有关?”方拭非不住往糟糕的地方想,“或者是他知情?否则何必摆出如此耐人寻味的态度来?”
  “那礼部的人可真是……”林行远说着摇头,“不,或许他是不想跟你见识,与其同你争吵,不如当无事发生,也好显出它礼部的风度来。”
  方拭非走两步品味了下,皱眉道:“礼部的风度……吗?”
  方拭非还没来得及这样说服自己,礼部尚书就亲自给她回了一封信。
  她才刚送了三天答案,私下认为这程度完全不到要撕破脸的地步,可也不能全然保证,毕竟谁都知道礼部尚书最近烦心事多。
  拿到回信后受宠若惊,不敢在御史台查看,专心等着散值,然后便立即回家。如临大敌般地叫林行远帮忙关紧门窗,才缩到椅子后面,颤颤巍巍地拆开信封。
  上边儿倒没说什么,只是非常客套地赞了会儿景,又赞了一下青年才俊,以及朝廷的后起之秀。
  没了。
  方拭非沉沉吐出一口气,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她对着烛火,正正反反照了三遍。
  一无所获。
  这就是一封找不出半句有用的东西。
  方拭非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道:“礼部尚书不愧为官多年,他的手段比我想象的高得多啊,我竟完全猜透不了。”
  林行远当真哭笑不得:“你说你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方拭非捏着自己的下巴,还在苦思冥想之中。
  林行远:“你还去送题吗?”
  “送啊!我既答应了大哥,怎能食言?这不过开始,还早着呢。”方拭非拍腿说,“不然……以后我改成两天一送,或者三天一送,你看怎么样?”
  林行远:“……你问我你是要横着送死还是竖着送死,要我怎么回答你?”
  方拭非叉腰挺胸:“事在人为!如今我是御史台的人,御史公想来是不怕礼部尚书的!”
  秋雨阵阵,天气乍寒。
  立冬过后,方拭非在御史台的考核终于到来了。
  御史公出具的题目并不生僻,也未苛责,只是将该考的、要考的,提了出来让方拭非作答。所幸准备到位,并无大错。
  御史公满意点头,允她顺利过试,方拭非便开始随同其余几位侍御史,共同审理御史台案件。
  公务步入正轨,手上又有要忙的事,方拭非在御史台的日子过得可谓充足。
  她不再死磕那些已经定案的案卷,影响台院上下官员的年末监察,就是件大幸之事。同僚及下属见此皆是喜气洋洋,觉得要她去审理案件,没什么难以接受,反而替她高兴。
  果然嘛,事情都是要靠对比的。
  至于方拭非,礼部那边始终没什么回应,她这紧绷的情绪也逐渐放松下来。
  坦荡!
  礼部尚书果然是坦荡之人!以前是她小人之心了!
  她深怀愧疚。
  这份愧疚之情越发浓烈之时,她又收到了来自礼部尚书的书信。
  信上依旧旁征博引的客套了一番,叫方拭非深刻见识到了礼部官员在排头那叫人敬佩的寒暄文采。随后才说起正事。
  礼部尚书说,在明年科考选拔结束之后,礼部想要举办一次宴会。这自然是惯例,只不过这次宴会不同以往,不仅是为招待新晋的天子门生所设,更是为朝中诸多年轻一辈的官员所设。凡三十岁以下、从八品以上的京师官员,皆可参与。
  礼部尚书说,这同样是陛下的意思,想叫新入仕的官员们,不要懈怠了自己的文采,也切莫忘了平日去充实自己。同时也是给那些平时默默无闻的年轻官员们一个露脸的机会。
  他在信末悄悄说,此次宴会,陛下也会当场,最后还会进行奖赏。如果她能在众官之中大放异彩,讨得赏赐的机会,再向陛下提出什么合理请求,陛下肯定会答应的。
  方拭非透过单薄的信纸,看见了礼部尚书那张慈祥的笑脸。她默默收起信奉,将感动得流出来的鼻涕用力吸了回去。
  再次如此坚信:
  坦!荡!
  礼部尚书果然就是坦荡!
  她竟小人之心揣测,实在是惭愧。
  她一定好好表现,不要辜负了礼部尚书的一片栽培之心。
  王声远同礼部尚书一同下朝回去。二人哈着热气,年纪大了,都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外走。
  “你近来心情怎么这么好?”王声远道,“前几日立冬的时候,你还在为祭祀的事情头疼叫苦呢,这是遇着了什么好事?”
  礼部尚书自己痴痴地笑了起来,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王声远被这眼神一扫,顿觉自己身上都凉了一分。
  “是不能说?”
  好事总是忍不住要与人分享的。何况王声远平日如此嚣张,总爱与人炫耀,叫他嫉妒。怎么会不能说?
  礼部尚书压低声音道:“那我跟你悄悄说,你切忌不可外传。”
  王声远立即将耳朵凑过去:“诶老弟你快说,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最叫人信得过的就是这一张嘴哇。”
  二人靠着脑袋嘀咕了一阵。
  王声远原本因要听秘密而泛起红光的脸诡异得千变万化起来。
  礼部尚书收声,王声远沉默。
  许久后,他摸着自己的胡子缓缓问:“你说……方拭非是想去你礼部?”
  “嗯。”礼部尚书点头,“怎么了?”
  王声远打量着自己的老友,片刻后放声笑了起来,面带同情,祝福地拍肩。
  礼部尚书与他同排相走,说道:“你就是嫉妒我。”
  王声远点头附和:“是,我嫉妒您。”
  礼部尚书不痛快了:“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嫉妒你的意思。”王声远说,“方拭非”
  礼部尚书哼道:“你这是不相信我!”
  王声远说:“你还要我说什么?我这不都顺着你说了吗?”
  礼部尚书有脾气了:“光你户部能去,我的地方就去不得了是吧?”
  王声远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礼部尚书:“你什么都说了。你这表情就是这么说的。”
  王声远冤枉,跺脚道:“我没有!”
  礼部尚书有脾气了,沉下脸:“我不跟你说了,我回礼部当值去。”
  而后迈着他的老腿,将王声远甩到身后。
  王声远:“……”
  他做错什么了?他连实话都还没敢说出口!
 
 
第110章 试题
  礼部尚书回到官署, 还在生气, 便听门吏说道:“方御史的信到了。”
  “哦?”他回头说, “这么早?”
  门吏:“是, 大早就送过来了。”
  “拿来!”礼部尚书心情愉悦,“送我屋里来!”
  何必与王声远那老家伙生气?他可真是。
  礼部尚书对着身边人大笑道:“看看, 方御史如此勤快, 笔耕不辍、虚心向学。这坚持了这么久,还在分析科举试题。非我礼部中人还有此等毅力,我礼部官员岂可松懈?哦对了,待会儿再差人去问问考题事宜, 这科考选题究竟定了没有?之前就说快了快了,老夫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他的快了真快了。”
  “是。”
  一官员走过来,正巧听到,便插话说:“下官听闻,台院那边的考核,方御史也过了。”
  “哦?”礼部尚书点头说,“自然, 他这样的勤勉之辈,头脑又聪慧,只要想做, 哪里做不出来的道理?区区台院考核,自然不在话下。”
  几人去到屋里,关上房门, 点炭取暖。
  因为门吏照着礼部尚书先前叮嘱过的事情,把信送去卢戈阳那里。片刻后,卢戈阳将信封送了过来。
  礼部尚书见开口处已被打开,笑道:“你看过了?”
  卢戈阳点头:“是。”
  礼部尚书:“那你觉得他写得怎么样?”
  卢戈阳:“自然无可挑剔。下官不敢相比。”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尚是年纪轻轻,将来自是前途无量。只要不疏于公务,礼部不会偏待你的。”礼部尚书笑道,“哎呀,我都未曾听你提起过你二人相熟。既然同在水东县求学,那想必关系是不错的。”
  卢戈阳没有答话。
  礼部尚书:“好了,你先回去做事吧。”
  卢戈阳听命退下。
  礼部尚书看了一遍,就开始去翻自己桌上的公务。
  大约到了中午,早上去问话的人跑了回来。
  “高尚书,国子监那边说试题已经初步拟出来了,现在几位官员都在,想请您过去看看。”
  礼部尚书起身,吩咐道:“好。你去叫侍郎与我一起过去。再选一位官员出来,若题目要修改,最好是尽快商定。再派人去通知吏部,叫他们也选好人过去商议。”
  礼部众人带上东西,便去了几位出卷官所在的住所。
  吏部的人也已得到通知,很快便各方到齐。
  门窗紧闭,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礼部尚书坐在中间主持大局,见此宣布道:“那就……看卷吧。”
  一人将桌面清理干净。另一官员抱着试卷过来,小心放到桌上。
  他们拟出多道题目,最后要由几位负责主持事宜的官员商议决定,再去找陛下请示。有时陛下也会亲自出题。
  礼部尚书将衣袖往上撩起一些,说道:“好,我来看看。”
  对方将卷子中的一张两手递到他手中,随后退到一旁,开始讲解道:“此乃明经科,贴经卷……”
  明经科的目题要简单得多的,熟读经义注疏,就极可能过试。
  明经科先考帖经,每经十帖,每帖三言,通六帖即为合格1引。再是墨义考十条,同样六条为通。再是时务策三条,过两条为通。
  最后由各自成绩,将及第者分为四等,分别授予官职。
  明经科的题目并没有太大差错,几人过目后细语了几句,觉得可以。暂时放到一旁,再做定论。如无意外,今日应对可以定下。
  随后是诸史科,主考史料。每史问大义百条,策三条。这题由门下省的官员过目。
  再有是明算、明法、明字等科目。
  这些科目平时参考的士子人数并不多,招录的考子人数也不多,大多为选拔专门人才。
  将这几门科目看完,天色已经快晚了。礼部尚书上了年纪,觉得有些疲惫。
  初初过目一遍,要全部定下还需复议。科考一事真是劳心劳力。
  最后是进士科的试题,也是每年科考的着重之处。
  进士科明年中考的考子,不及明经科十中之一,最为士子青睐推崇。
  进士科及第,对有心气的考子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常有道:“缙绅虽位极人臣,不由进士者终为不美。”、“进士为华林首选……故忠贤隽彦蕴才敏行者咸出于是。”
  那是门面,是证明,是辉煌。
  所以许多官宦子弟,也盯着进士的科选,也所以,光辉后面尽是龌龊。
  礼部尚书深吸一口气,示意他们将进士科科目的题目呈上来。
  官员说了一天,嗓子已不舒服。咳了一声,解释道:“此卷是经义,我等几位难以决定,选出了许多道题,还请高尚书定论。”
  他拿起卷子仔细查看。
  看到开头的时候,还是一副郑而重之的模样,也未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可越到后面,那违和感便越中。
  旁边的礼部侍郎手用力一扯,险些将卷子撕破,放下卷子窥觑长官的脸色。
  礼部尚书放下纸张,冷冷问道:“策论题呢?”
  “哦,在这里。”
  官员又将策论的卷子拿给他。
  礼部尚书劈手夺过。
  众官员微有诧异,但看题目并未觉得哪里不妥,不明白他怎么这幅反应。
  礼部尚书越看,脸色便越白,到后面根本听不见身边人在说什么,拿卷子的手都在颤抖。
  “高尚书?”
  “高尚书?高尚书您可是身体不适?”
  “高尚书?”
  众官员小声喊他,被他褪去血色的苍白面容给吓到了。
  “啊!”礼部尚书将东西往地上一掷,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呼吸,显然是气急。他狠狠扫了在座几人一眼,未做解释,直接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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