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头子递过来的纸张是一张画纸,上面用蜡笔画了五个小人,还有一棵大树和几朵小花。那五个小人四个大一个小,两两站在一边,那小的站在中间,看起来就像是他们都在牵着小小人一样。这五个小人一看画法就知道是两男两女外加一个小男孩,在这几个人物旁边还有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小和”五行字。
那个小男孩似乎就叫小和,而那两男两女的小人分别则对应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这几个称谓,其中叫爷爷的那个小人身上穿的衣服和现在这位的很像,高领,中间一排的纽扣,头发稀松发白,画中的人指的应该就是眼前的老头没错了。
老人指着画里的小男孩道,“你们看,就是这个,他就是我的小孙子……”
据老人称,小男孩叫苏玉河,小名叫小和,今年五岁,是附近一间叫做育才的幼儿园的大班学生。老人是对方的爷爷,小男孩是他和他妻子带大的。后来小男孩长到四岁的时候,被他的父母接到了城里去读书,之后老人和他的妻子想见他们的孙子,便会坐车找到城里这边来。在小男孩四岁半的时候,也就是上一年,小男孩的奶奶因病去了世,只剩老人一个人在老家,他的儿子和妻子念他孤苦便把他给带到了城里来。
在城里老人的任务就是帮忙照顾小和,只是小和太调皮了,整天会跟着周围的小朋友跑出去玩。以前他出去玩了一天就会自己跑回家,从没出过事。在小男孩失踪的那天,他就如同平常一样跑出了家门,跟着一群小孩子跑到了楼下去玩。老人已经习惯,所以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在那天的傍晚,其余的孩子都回家了后,小和却一直没有回来。老人和孩子的父母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现在孩子已经失踪了很多天,老人只能一条街一条街地去寻找孩子的身影。
老人递给汪畔和林西楚这张图画就是那个失踪的小男孩小和画的,这是他失踪前一天在幼儿园画出来的,当时还得了老师的表扬,老师还给小和贴了朵小红花。那晚上小和把画拿回来时特别的高兴,他们一家四口子就坐在餐桌上对着这幅图画有说有笑着,十分快乐。
汪畔听了老人的故事后沉默了一会,“老大爷,你有你孙子的照片吗?”
老人显得极为的窘迫,他叹了口气道,“之前有的,后来不知道在哪丢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现在身上……只有这张画了。”
林西楚道,“请问你家住哪?离这里多远?你孙子失踪前不是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吗,除了他失踪了外,还有其他人不见了吗?”
相比刚才那个什么都一问三不知的红衣女人,面前的这个老头子可以说知之甚多了。他听了林西楚的话便着急地回答道,“我家距离这边挺远的,隔了大约四五条街吧,我们一家就住在烟草公司的宿舍区里面。那天就我孙子一个失踪了,听回来的孩子说,他原本和大家一起在楼下玩什么超人怪兽之类的游戏,玩着玩着,他忽然觉得没劲,就不愿意跟小朋友继续玩了,就跑到了宿舍门口那边去。平时门口都有保安守着,偏偏那天他出去时保安离开了岗位。我们一直都教育他别出社区,外面有危险等道理,他很聪明,一直都明白这些事情,从不让我们担心。我被接到城里来后,住了也快半年了,一直也没出过事,他也一直没一个人跑出过社区。
而且往常其他孩子下去玩,总会有其他家长跟着,所以我们也放心。那天中途我也下去过,陪了好半天,后来家里电话响了,我就拜托了其他人照顾小和,我自己先上了楼。也怪我,我聊完电话坐在沙发上眯了眯眼睛,就睡着了。如果我认真地看着他,他就不会出事了……”
汪畔道,“竟然有小孩子的家长看着,小和也知道不能出了社区,为什么后面他还是跑了出去?”
老人伤心道,“我们问了几个路人,他们说小和当时好像在门口跟一个男人说话,那个人似乎不是住在我们这边的,是个陌生人,说的话也不是我们本地方言,路人路过时听得新鲜,就留意了一下,他们看那男人和小和有说有笑的,还以为是小和的叔叔或者舅舅什么的,也没往拐子那方面想。可是我就一个孩子,小和他妈上头也只有两个姐姐,我们家根本没有什么叔叔和舅舅,那个男人一定是人贩子,我的孙子一定是被他拐走的!这些挨千刀的人,怎么不去死,为什么老天爷不收了这种人,都是他们才会害了我的孙子。”
面前的老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手上握着的图画都被他捏的皱做了一团。
汪畔可不想又看一次老人像红衣女人一样暴走的情形,连忙哄道,“老大爷,你先别激动,你看你的画……”
老人一看自己孙子画的画被自己捏成了另一幅模样,果然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过去,紧张又小心地展开图画努力地铺平着上面的褶皱。
林西楚问道,“那个人贩子你们有消息吗?”
老人摩擦着图画的手顿了顿,摇了摇头道,“找不到,因为不是本地人,也没人认识他。听说有人见到他后来坐上一辆轿车出城去了。警方那边也查了很久,那辆轿车的车牌号是假的,根本没法从车主的信息上入手。”
后面老人又根据路人说的话,给林西楚和汪畔转述了那个被他认定为“人贩子”的男人的一些信息。
那个人贩子大概四十岁出头,身上似乎穿的都是名牌,当时路人见他穿得那么光鲜亮丽才会没有第一时间把他和拐子、人贩子等词联系在一起。男人的脖子处有一颗很大的黑痣,就长在脖子的右侧,因为是短发的缘故,所以很容易看到。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人很壮,手上和脖子上还带了一条条的金链子,看着就像个暴发户。
他开的车是日本车,黑色,在当地车行这款车也需要好几十万才能买到。因为车子还有男人的行头,所以见过他的人都没有往人贩子这种方面去想,所以也就被对方钻了空子。
老人说起男人,语气里充满了怨恨,可他好似并不自知。
“如果你们见到了我的孙子,或者见到了这个人贩子,请务必告诉我,我就住在前头的一个旅馆那里。”老头子把图画卷了起来,指了指窗外某个方向,又再三叮嘱过汪畔和林西楚后幽幽地走出了书店。
汪畔的目光落到了老头子的背影,然后她发现,在老人背部衣服的下摆处,竟然和上班族还有红衣女人一样,都沾满了一层鹅黄色的泥。老人衣服上的泥已经干涸,一块一块地黏在了上面,还能看到皲裂的痕迹,看起来黏上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汪畔狐疑地盯着老人的下摆直到对方离开了书店才收回了视线。怎么连这位老大爷身上也沾了黄泥?难不成连他和上班族还有红衣女人都去过同一个地方吗?可是有哪个正常人会跑到有水又都是泥的地方去?
而且这附近一看就是市区,有水和黄泥的地方显然在郊外,从市区特意跑到郊外,怎么想都不对劲。而且老头子一直都在说他孙子的事情,据他说他儿子的家和仁和书店字隔了几条街而已,他顺着路过来找人也用不着跑到郊区去才是。那他又是怎么沾上这些黄泥的呢?
老头子离开后,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又来了一批客人。这次进来的客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二十来岁的样子,两男一女,都很年轻。他们进到书店后就在说话,汪畔站在柜台那边仔细听着,也多多少少听清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不是说买零食吗,怎么跑到书店来了。”
“零食等会买就是了,书店就在眼前,顺便买两本杂志到时在车上看看咯,你急什么?”
“你是会看书的人吗?”
“你什么意思啊,那些都是字的书我们当然不看,但是杂志我们还是会看的。尤其是这些!”
“什么啊,化妆,发型,服装……你们怎么整天都看这些?”
“你管我们哎,到时在旅馆里你可别拿我们的书看啊。”
“切,谁要看你们女人的书,我买本漫画到时去看。”
“你这人真无聊,让让,丹丹,你买这本我买这本吧,到时我们换着看。”
那三个年轻人吵吵嚷嚷了一会,似乎终于选好了书,然后打打闹闹地就走到了柜台这边来。汪畔在给他们结账的时候,顺便快速地打量了一圈三人的面貌和衣着。
其中一个女生长了一张娃娃脸,声音也是偏的娃娃音,吵架就跟撒娇一样,说话声音听起来就娇娇滴滴的。她似乎很爱粉色,头上的发带还有衣服都是偏粉色的系列,是一个很日式的女生。而另外一个女生相对成熟一些,身上也没有那么多花里胡俏的装饰,然后穿了一件蓝色的毛衣和一条纱裙。
那位男生长得也不错,梳了个刺猬头,染了一头的金发,笑起来还有小虎牙,一身的运动装,看起来尤为的活泼和阳光。唯一的缺点就是男生好像是个话痨,嘴巴巴啦啦总能有一堆话,从进到仁和书店后就一直跟那个娃娃脸的女生在吵架。
汪畔对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很感兴趣,所以在把他们的杂志打包好递过去时,顺便找了个由头跟他们搭上了话,“你们感情看起来真好,听你们刚才说的话,是打算要去哪里玩吗?”
“对啊对啊,我们打算去泡温泉。”那个娃娃脸的女生颇为自来熟地道,“因为要在那里住两天一夜,所以我们才想着买点杂志和零食过去那边无聊可以看和吃。”
汪畔佯装羡慕和好奇道,“温泉?听起来不错哎,不过这边有温泉吗?”
那个男生随口应道,“有啊,建了挺久了,十八路公交知道不,那车的终点站就是温泉旅馆。最近不是还挺多人坐那辆车的吗,我学校的同学上星期去过,回来还说了,那车贼火爆差点没位置呢,车上非常多人。”
“十八路公交吗?”汪畔随手指了个方向问道,“是出郊外的那趟车吗?”
娃娃脸女孩点头,“对,就是那辆。”随即女孩转头和朋友抱怨道,“我记得出郊外好像就那辆公交了,对吧?你们说汽车公司都是怎么想的,一条路只有一辆车,每次让人等个半天,我之前在中间的一个站,叫什么来着,康什么那个地方等十八路车,等了半天没等到一辆回学校,后面只能花了几十块钱坐了出租车,你们说我惨不惨。”
男生笑道,“我记得我记得,当时还听你抱怨了很久。”
另外一个女生也跟着道,“我听我朋友也提过,说十八路车只有一辆所以平时去那条线的地方都要花很多的时间。”
娃娃脸:“上一回教授让我坐十八路车去一个地方拿东西,我直接就打车去了,另外一个班的同学听说是坐的公交,比我晚了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幸好我有远见,不然我也得晚一个小时,铁定被教授骂惨了。”
三人又拉着汪畔说了一会话后才结伴哗啦啦地走了。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汪畔忍不住拿出铜镜对着他们的背影照了照。只见昏黄色的镜面上,三个人的身影好像带上了一层浓厚的雾气,在镜子里,他们只有上半身,下半身雾蒙蒙的,明明本人就站在书店的白炽灯下,镜子里的背景却漆黑一片,加上他们身上的白雾,三人仿佛走在了起雾的夜里一般。
三个人似有所觉,在快要跨出玻璃门的时候,突然晃悠悠地回过了头来,嘴角噙着诡异的笑,眼神则涣散无光地望向了汪畔。汪畔在他们看过来的时候就把铜镜压在了桌面上,堪堪躲过了前面三人的审探。
那个娃娃脸的女生慢悠悠地摆了摆手,声音飘忽地说道,“再见了——”
汪畔心脏砰砰地急跳了两声,在三人终于出了书店后,她才偏过了头看向了一旁的林西楚,“你看到了吗?”
“嗯。”在汪畔拿出铜镜的时候,林西楚就注意到了。所以铜镜里反射出来的画面,他也看得很清楚。林西楚也不问汪畔的铜镜是哪弄来的,而是直截了当道,“那三个人应该是死了后成了鬼魂。”
汪畔眉心都紧皱在了一起,“今晚来过我们书店的人……不会都死了吧?”
今晚的客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九个,除了上班族、红衣女人还有那个老头子汪畔确定不是人外,其余的客人表现得就跟刚才出去的三位大学生一样的正常,根本看不出他们已经……死了。
汪畔接着道,“你有没有发现,就刚才的三个人,还有那个上班族、红衣女人和老头子,他们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并且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反而还像生前一样地过着日子。”顿了顿,她又道,“而且刚才提到的温泉旅馆还有十八路公交我非常在意,我总觉这两样东西是某件事的关键。”
叮铃铃——
铃铛再次剧烈地摇动了起来。
这次进来的客人有八.九个,他们身上都套了一样的外套,橙色加白色的条纹花边,头上还带了橙色的配套帽子,仔细一看,不管是外套还是帽子上面似乎还印了一排字:乐得欢旅行团。
这次进来的似乎是一队旅行团的人。
那个打头阵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这个旅行团的导游,二十来岁的样子,还很年轻。而她带的这几位团员的年纪倒有些大,大部分都在五六十岁的上下,似乎是个中老年的旅游团体。
导游小姑娘似乎正在跟那些老太太老大爷说着话,汪畔在他们说话的间隙,悄悄地把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铜镜拿了起来,镜面对上了站在门口处的一批人。只见铜镜的镜面显示出来的景色和刚才的那三位大学生一模一样。
镜子里,背景不在书店,而是在一片全黑的空间里。包括导游在内的九个人在镜子里面也不是汪畔此时眼里的模样。在镜子中,他们的上半身都布满了鲜血,脸颊手臂血迹斑斑,下半身则被白雾覆盖,透过黑色的背景,这几个人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脸上都是开裂的伤口,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身上多处刮伤,比之前的大学生还要惨烈。
汪畔在他们注意到柜台这边前就把铜镜收了起来,敛走了脸上某种复杂的神色。今晚来店里的客人真是刺激……如果她早点把铜镜拿出来,也不知道会把之前的客人照出什么样的画面来。
那个导游小姑娘似乎跟其他人说完了话,一个人朝着汪畔和林西楚这边就走了过来,她道,“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借用一下你们的洗手间吗?我们这里有几位游客身体不太舒服。”
汪畔指着洗手间的位置道,“借是没问题,只是那里只有一个小单间,你们这么多人怕是不够。”
导游小姑娘皱了皱眉,想了想才说道,“没事,谢谢你们,其他问题我再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