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畔很想问问他到哪找来的冥钱,但是想着自己此时所在的地方,最后还是把到嘴的疑惑咽了下去。林西楚交了钱后,十八路公交就咔擦咔擦地运转了起来,汪畔明显感到了公交车在往前行驶的轨迹。
林西楚用眼神对汪畔示意了下,就朝着车后面的位置走了过去。汪畔知道林西楚是在叫自己跟着他,她明白后什么也没问,非常安静又听话地缀在了林西楚的身后。在朝着最后一排位置过去的时候,汪畔忍不住转动脑袋四处乱瞥了起来。
车内的确是没人,但是就像刚才她站在收银箱旁边感受到驾驶位传来的阴冷一样,她在经过车内某些位置的时候,也感到了强烈的阴冷感。仿佛那些阴冷传来的地方正有他们看不见的人坐在那里一样。
林西楚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找了两个没有阴冷感的地方坐了下来。在汪畔坐下的刹那,她耳边仿佛听到了走道里有小孩子嘻嘻哈哈,逗趣打闹奔跑过去的声音。不过等汪畔侧头看向走道的时候,走道上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飞扬起来的一些灰尘还有扫到对面椅子下的一些垃圾。
虽然什么都没看到,汪畔却不认为自己刚才感受到的,听到的东西都是假的。这辆无人驾驶的公交车一定有它奇怪的地方在!
十八路公交车往前徐徐地开着,很快,便开到了下一个公交站。在汪畔看去,前面的公交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候车的人。可是在公交车到达那个站牌的时候,汽车还是往那停了下来,就连车头的显示屏也跳到了这个站的通知。
两扇车门再次往两边打开,车子在原地停靠了两分钟,就又向前行驶了开来。而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汪畔却在车门关上后不久,感受到了走道边传来的一阵阵的阴冷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在她的手边经过一样。那种阴冷消失了一会后,突然又在汪畔和林西楚座位的后面袭了上来。
汪畔心脏猛地急跳了两下,她知道,她和林西楚后面的座位那里现在一定有着什么东西在。
林西楚神态很淡定,汪畔一时也不知道他到底清不清这辆车某些阴冷感代表着什么。
在车内汪畔不敢随意说话,所以一直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然后看着十八路公交到达前面一个个的公交站,然后忍受住过道里传来的一时往左一时往右的阴冷,莫名的,汪畔就觉得在车门打开的时候,有“人”上车和下车,虽然她看不到这些上车和下车的“人”。
大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在停停开开的状态下,十八路公交车终于走到了盘山道底下。汪畔透过车窗可以看到,盘山道两边都是葱葱茏茏的树木,也不知道是不是树木太多的原因,汪畔总觉得公交车到了这边后,这边的环境就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白雾,缭缭绕绕的,直接就把两边的树林弄成了一个虚幻的“人间仙境”。
因为雾气的原因,汪畔并不能看清树林里面的景象,只能时不时听到一些咿唔呢喃的声响,这些声响也不知道是从哪传来的,像风卷起树枝发出的声音,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暧昧不清。
十八路公交就在汪畔的沉默中驶上了盘山道,盘山道里都是弯弯绕绕的路,也许往前驶了一段笔直的路,后面就会出现三四个弯道。这样转转绕绕的路,光是坐在车内的人都有种随时会被冲劲甩到玻璃上的错觉。
而且盘山道的路很狭窄,大约只够两辆车平着驶过去。在转弯的时候,这种狭窄尤为凸显,如果两辆车中的其中一辆来了个巨大的漂移,势必会撞上另外一辆汽车。盘山道边缘处虽然围了围栏,但是从汪畔的角度来看,这些围栏在意外发生的时候并不能发挥多大的用处。
在公交车转得人都要头晕了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盘山道中间的位置。这个地方也有个站牌,在快要到这个站牌的时候,林西楚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后门的栏杆处按响了下车的警铃。
警铃是没有声音的,但是汪畔就是知道,十八路公交车会在前面的站牌停下来。也的确如汪畔所料的一样,公交车真的徐徐停在了盘山道的站牌前。汪畔什么也没问,直接便跟着林西楚下了车,然后睁着眼看着公交车轰轰的一声,继续朝着前面的弯道驶去。
就在十八路公交车快要转弯的时候,一辆从前头驶下来的大巴突然出现在了汪畔的视线中,汪畔的心脏猛地疯狂跳动了起来,然后只听“砰——”的一声,十八路公交和那辆颜色鲜艳的大巴撞在了一块,十八路公交车在弯道那边急速地打着转,周围全是滋滋的声响,刺耳无比。在这种乱糟糟的声音下,打着转的十八路公交车一下子撞到了边缘的围栏,然后在汪畔猛地瞪大的瞳孔中,整架公交倾斜地往海拔几百米的地下摔了下去。
那辆撞人的大巴也不能幸免,在公交车掉出盘山道后,它也跟着滑行到了围栏外,一半贴着盘山道,一半已经置空到了围栏外面。
汪畔似乎能听到各种的尖叫声在耳边炸起,有好多人仿佛在她身边嘶喊着、哭闹着,凄厉的哭声骤然拔高的一刻,汪畔只能睁大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辆置空了一半在空气中的大巴突然发出巨大的一声轰隆声,车头瞬间燃起大火,在火星的飞扬下,整架大巴轰隆一声,发出巨大的滋啦声,接着就和之前掉到崖底的十八路公交一个命运,跟着也掉到了悬崖下。
一切都发生得非常的突然,当火星完全消失后,汪畔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来时,弯道那里的围栏还是好好的,没有火星,没有汽车的残渣,仿佛刚才她真真切切看到的一幕幕的画面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嘶……”
汪畔一眨眼睛,才发现自己的双眼刺痛得厉害,泪水无意识地一直涌出来,手一抹就湿了一大块。眼睛里好像被刺了上百根针一样,疼得人连说话的精力都没了。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下,微微能睁开眼的时候,汪畔的眼前就递过来了一张纸巾。汪畔谢过后就把纸巾接了过来,抹掉眼睛的泪水,又试着眨了两下眼睛,等视线从模糊的状态恢复成清晰时,汪畔忍不住侧头看向了林西楚,“刚刚……那是什么?”
林西楚淡淡道,“共情了而已。”
“共情?”汪畔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疑惑地道。
林西楚敛眸看着她道,“你没发现你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汪畔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一瞬的沉默,“我听我爷爷说过,我有一双阴阳眼。”
顿了顿,汪畔皱着眉道,“我小时候的确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和正常人一样了,现在怎么会……”
林西楚道,“只是重新被打开了而已。”
“重新被打开了?”
“嗯。”林西楚伸手按压在汪畔的眼角悠悠道,“你天生阴阳眼,所以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而这样的人通常命理都很单薄,很容易被不干不净的东西缠上。可能因为这样的原因,你的眼睛似乎曾经被人封起过。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你的眼睛和正常人一样的缘故。”
汪畔喃喃自语道:“被人封起过?”
林西楚:“通常要封阴阳眼,都是用黑狗血泼头和抹眼睛。你可以仔细想想,你小时候有没有被谁用黑狗血泼过。”
黑狗血,黑狗血……
汪畔嘴里呢喃着这三个字,同时在大脑中努力地寻找着记忆。想了好一会,汪畔才在大脑深处挖掘出了点什么。
她记得,她的双眼变得和正常人一样是在她十岁的时候,也是在那一年,汪畔最后的亲人,她的爷爷汪隆失了踪。因为汪隆失踪对汪畔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而且那时候她还小,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把那时候的事情埋在了心底最深处,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汪畔能不回想那时候的事都不愿意刻意把它们想起来。
现在仔细一想,那时候的记忆就像是从盒子里喷涌而出一般,一幕幕非常清晰地出现在了汪畔的大脑里。她记得,在汪隆失踪的前一个月,汪隆曾经往家里拿回了一桶很臭的东西。当时汪畔似乎有问过自己的爷爷那是什么,但是爷爷并没有明说,只是说了“那是很好的东西”这么一句话。
后来汪畔洗澡的时候就是用的这种臭熏熏的液体,黑黑的红红的,又黏又腻,这一次澡洗完后汪畔还和汪隆吵了许久的架。此时努力回想,汪畔发现,在洗了那个臭熏熏的澡之后的晚上,汪畔在睡梦里曾经觉得有人用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敷过自己的眼睛。只是那时候她只当是自己做的一个梦,醒来后疑惑了一下也就抛之了脑后。
如今联系着林西楚说的话,再细细回味,汪畔才想起了这个小细节。所以她小时候泡的其实是黑狗血?而那个晚上她也没有做梦,而是她的爷爷拿着黑狗血进了她的房间帮她敷了眼睛?
第79章
汪畔没有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告诉林西楚, 林西楚也不问, 不过汪畔知道, 林西楚能知道他被封的眼睛,事情的过程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现在汪隆已经失踪, 人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汪畔也没法向他求证自己的阴阳眼是不是对方封起来的, 又是为什么忽然封了她的眼睛?想想汪畔的阴阳眼是在汪隆失踪前不久被封的, 汪畔就觉得内里有什么蹊跷, 她的阴阳眼和汪隆失踪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关系呢?
汪畔把心里的杂绪沉淀到了心底,她望着前面弯道口的围栏道, “所以我刚才因为阴阳眼的事情,和这个地方共情了?那么我刚刚看到的景象就是十八路公交乘客和旅游大巴游客们发生意外的经过?”
林西楚道, “大致差不多。”
虽然十八路公交是空的, 但是看着公交车和大巴相撞的景象,汪畔觉得大脑里堵塞的地方像是瞬间被打开了阀门。
整件事和她之前的猜测有些出入,但本质没变。出入的地方在那些事故中死亡的人没有坐在同一辆车上,如果她没猜错, 上班族、红衣女人、找孙子的老人还有三个大学生他们坐的车应该是十八路公交,而乐得欢旅行团的人坐的应该是温泉旅馆或者自己公司的旅游大巴, 也就是刚才突然从前面开过来, 漂移幅度太大先撞到了十八路公交,把十八路公交撞出围栏, 自己也摔了出去的那辆大巴。
而且这两批人也不是同一批的旅客, 从两辆汽车运行的轨迹来看, 坐十八路公交车的人是往盘山道上去的,也就是在去往温泉旅馆的路上。而旅游大巴则反向下来,看起来更像是送走结束了旅程的游客。
整件事也许还有一些细微的出处,但是这些细微的地方应该不足以影响整件事,所以微乎其微,可以忽略。整件事的大致走向应该就是汪畔现在猜想的这样。
汪畔问道,“现在我们还要上温泉旅馆吗?”
林西楚摇头,“我倒想去底下的森林看看。”
汪畔挑眉,一下子就明白了林西楚的意思,他这是打算去看看第二事故现场。汪畔没反对,她也很好奇,很想看看大巴和公交车坠下去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汪畔瞥了瞥寂寥空阔的四周道,“不过……我们怎么下去?”
这次可没有十八路公交送他们了啊。
“看那边。”林西楚伸手指向了弯道口上面。
汪畔眯了眯眼,等待了一小会,熟悉的引擎声再次传入耳中。引擎声出现不久后,转弯处前面就缓缓驶来了一辆公交。还是那破如烂铁的模样,还是那熟悉的数字,汪畔一瞧见说出现就出现的十八路公交,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林西楚,“你是死亡摇一摇的儿子?”
不然怎么说来车就来车?
林西楚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十八路公交车和书店的客人一样,事故后已经成了灵车,每天都会重复着生前的轨迹,只要你敢坐,它就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汪畔知道十八路公交很奇怪,但是还真没往灵车的方向想。一想到那是一辆送死人的车,她的手臂都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十八路灵车到达面前时,汪畔又开口问道,“那你之前扔在钱箱里的冥币是怎么回事?”
林西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钱道,“你说的是这些?”
汪畔看着林西楚拿出来的现金,刚想说不是,但是眨了眨眼后,到嘴的话却是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原本林西楚手上的钱就是他们现实里使用的毛爷爷,但是一眨眼,汪畔却发现那些毛爷爷都变了样子,变成了红红绿绿,前头印着玉皇大帝肖像,后头则画了冥都银行的冥币,光是看着这些冥币,就有股悚然的感觉。
汪畔哑然,“……你上哪弄来的?”
林西楚掏出了两张小额的冥币攥到手上,其余的塞回兜里随意道,“管仁和书店借的。”
汪畔:“……???”
汪畔有一瞬成了哑巴,管仁和书店借的?这句话真的没说错吗?先不管钱的问题,林西楚真是不怕死啊,擅自就动了NPC的钱,也不怕NPC找上门吗?而且冥币仁和书店有吗?她怎么在抽屉的钱箱里没看到?
就在这时,汪畔的大脑忽然浮起了他们守着书店时的某副画面。
只见那个装着各种零钱大张毛爷爷的钱箱里的钱,在记忆里忽然都变了个样,就像刚才她看到林西楚手中的钱币一样,一张张,全部霎时都变成了印着玉皇大帝模样的纸钱……
汪畔这下沉默了。
冥钱一直就在书店的抽屉里,这些钱有些还是经了汪畔手的。十八路公交车都变成了灵车,里面的人都成了鬼,鬼怎么可能还用活人的钱?现在想想,人家一直用的根本不是活人钱而是用的死人冥币,汪畔卖掉书收到的钱也不是人民币,而是冥都纸钞!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那都是因为鬼遮了眼,错把冥币错认成了钱!
在汪畔诧异的间隙,十八路公交车已经开到了他们的面前。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次上车汪畔表现得尤为的自然,虽然身边依然有一股股阴冷感呼啸而过,不过这回她已经淡定,所以倒没觉得怎么样。
灵车开得很平稳,坐在上面感觉和坐在家里的沙发一样,一点颠簸感都没有,速度看着不快,但是也不慢,只是一小会,他们已经快到了盘山道脚下。在车子就要停在盘山道脚下的公交站时,汪畔感觉自己的脚边好像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有点像足球或者篮球,撞到她脚上的时候挺沉的。但是汪畔第一眼看过去时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她脚下空空无物,什么都没有。
就在汪畔想伸手摸一下,在手就要碰到脚边时,她的手却在半空中碰到了个软软的,冰冰的透明“隔层”。
“嘻嘻嘻——姐姐,别摸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