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你在我心里撒野——逐心
时间:2019-01-16 10:52:29

  叶展眉没有再问,手指搓着纸页,随意地说:“打分吧。”
  辛懿站在台上,可以看见台下每个评审的表情和动作,她捏着吉他,手心有隐约的汗渍。
  说完全不紧张也是假话,倘若真止步于此,她拿什么脸去面对骄傲的自己?
  连着两个评审毫不犹豫地亮了绿灯,叶展眉没有抬头,随手一按,也是绿灯。
  第四个评审见状,很快跟上,四个绿灯。
  晋级了。
  辛懿正要松一口气,却看见一盏刺目的黄灯亮了起来。
  是赵砚之,他最后一个评分,却按了黄灯。
  黄灯意即“保留意见”,虽然不至于影响辛懿的晋级结果,却传达了他的意见:他觉得她还不够格。
  叶展眉的余光看见了黄灯,抬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看了赵砚之一眼,红唇勾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没有说话。
  赵砚之则像没有察觉似的,低头在参赛表上写着什么。
  “恭喜晋级。”工作人员说。
  辛懿朝台下评审鞠躬,抱着吉他打算离开,身后忽然传来叶天后的声音:“等等。”
  她回头,便见叶展眉面无表情:“这琴的主人名字是三个字吗?”
  辛懿愣了下,终于还是点点头。
  “没事了,下一个。”展眉却没再追问,低头翻开报名表。
  她居然能通过一个半新不旧的吉他就认出背后的庄景安?可是从庄景安对她的评价来看,他可不怎么待见这位天后。
  辛懿拿出手机,给某人发了条报喜的短讯。
  过了没一会儿,手机震了,辛懿以为是他的回复,站在路边随意地摸出来一划,却是陌生号码。
  “下一轮开始是一票否决制,你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如果想顺利晋级,今晚六点,睿意酒店2103,一个人来。——左右你晋级与否的人。”
  天色正要暗下来,辛懿拿着手机看了好几眼,才确信这不是玩笑,是正儿八经有人想要“潜规则”她。
  万里长征才刚开始,居然就让她遇见了个坑,还是个跳不过去的坑。
  面前的快车道上车流滚滚,鼻子前隐隐约约的尾气呛鼻,辛懿单手拿着手机,拇指按动,打下两个字,好的。
  *
  睿意酒店,2103房,门口亮着“请勿打扰”的灯。
  辛懿伸手敲了敲房门,门居然就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了。
  室内灯光昏黄,从门缝里看不见半个人影,只能听见音响里流淌的钢琴曲。
  辛懿推开门,悄无声息地将太阳镜盒子扔在脚边。
  人走进玄关位置,余光立刻看见了正倚在酒店房门后,穿着白色浴袍的男人。
  赵砚之。
  他大概是刚刚淋浴过,半长的头发全部梳向脑后,露出一张油光水亮的奶油小生式的面孔,太阳镜总算是除掉了,露出一双昏沉迷醉的眼睛。
  “来了啊,”赵砚之一手系着浴袍的腰带,勾唇笑了下,眼角眉梢都是早已就料到的神色,“我知道你会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辛懿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样的笑在室内暧昧的光线下有隐隐约约的挑逗。
  赵砚之转了下脖子,略带痞气地说:“因为我俩是一类人,我懂你。”
  辛懿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在小众圈子里有些号召力,但跟叶展眉比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至于他为什么说他们是一类人,她还不确定。
  赵砚之见她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大方地答疑解惑:“你的报名表上没写毕业学校,上台表演毫不怯场,说是比这混乱的场面都见过……如果没猜错,之前是从野场子里唱出来的,是吗?”
  辛懿微笑,眼角弯弯:“……所以呢?”
  “所以我知道你有多想站到阳光里,站到聚光灯下,你比谁都想红,想出名,”赵砚之一边说,一边朝前慢慢地靠近辛懿,抬起右手,食指沿着她披散的卷发若有似无地擦过脸颊,“我们是一类人,只有我懂你,只有我能帮你。”
  见辛懿不说话,赵砚之又说:“显然我猜对了,不然你怎么在这里呢。”
  他不过一米七出头的个子,在穿了高跟鞋的辛懿面前不相上下。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人也离她越来越近,随着靠近的步子左手将房门随手一推——门是自动吸力的,本就不需要费劲去关。
  辛懿先是盯着他蠕动的唇,又瞥了眼他推门的手,突然嘴角一弯,笑了。
  “可惜你猜错了,我只是不习惯我在明,敌在暗,所以来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蛋。”
  赵砚之闻言脸上一僵,手还没来及从少女白皙的面颊收回来,就感觉一阵剧痛从下半|身传来——
  辛懿放下膝盖,居高临下地看着躬身捂住下半身的男人,眼含轻蔑:“就算都是从臭水沟里出来,也未必人人都是泥鳅,赵老师。”
  赵砚之疼得青筋直冒,下意识地伸手去反锁门,没想到本以为已经关牢的房门却被辛懿轻轻松松地拉开了。
  辛懿施施然地走到门口,蹲下身,拾起扔在地上的眼镜盒,似笑非笑地朝他摇了两下——就是它才让赵砚之没能顺手关门。
  身后传来男人的低咒,辛懿踩着高跟鞋走过漫长的走道,那抹嘲弄地笑随着脚步越来越淡。
  走进电梯间,门关闭的时候她早已经面无表情。
  是,她出身不好,没有学历,没有后台,而且她野心勃勃,不甘平庸。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低贱,没有底线。
  赵砚之不是第一个看低她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辛懿非常清楚,在她真正成功之前这样的跳梁小丑永远不会消失,而她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幸好,她知道了这个跳梁小丑是谁,能提防一点是一点。
  如果实在防不住,她也不介意,给他好看。
  突然,手机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放在耳旁,听筒里却传来了某人低沉的嗓音:
  “在哪儿呢?”
  “在睿意。”辛懿勉强收敛了情绪。
  庄景安问:“在那里干什么?”
  “……看戏,”她随口胡诌,“你在哪里?我怎么听见风呼呼的。”
  “在高速,”庄景安说,“刚出发。”
  “去哪里?”她的心一跳。
  庄景安沉默了一下,说:“回家。”
  回家。
  金澜湾,他俩的家。
  电梯刚好降到一层,辛懿几乎是从电梯间里飞奔出来,在路边拦了出租车:“……三小时能回来吗?”
  对面的人显然听出了她的喜意,声音也带了丝笑:“两个半小时。”
  “好,”辛懿拍着司机的驾驶座椅背,“金澜湾,快点,谢谢。”
 
 
第28章 吸血鬼
  一进屋, 辛懿就把所有的窗帘都打开了,夕阳残照, 落入客厅里。
  因为赵砚之而产生的阴霾,又因为某人将要回来的信息而消散。
  她把绕道买回来的牛排拆封, 解冻,又打开了手机听广播——刚刚在出租车上,电台里一直在聊《寻歌》。
  果然,主持人还在评论各城市海选的评审:“T市《寻歌》海选的评委之一庄景安, 这个名字大家是不是觉得有点儿陌生?但如果我说《追》、《醒醉》、《风中人》的作曲人方初, 你们是不是觉得‘哇,他啊’?”
  与此同时,广播里放起了DJ提到的几首歌,都是这些年曾经打动人心的曲目。
  辛懿切菜的动作一顿,就听见DJ笑着说:“恐怕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方初是庄景安的化名。作为菲比斯的资深音乐人, 方初这些年来一直在源源不断地产出精品歌曲。但是他的曲子有一个特点,就是从来不写情歌。”
  方初给许多著名歌手都写过歌, 抒情的、励志的、沧桑的、星辰大海的……但从来没有婉转缠绵的情歌。
  辛懿对方初这个名字早有耳闻, 但从没有把他跟庄景安联系在一起。
  广播里DJ还在闲聊:“……有不少吃瓜群众怀疑过, 他不写情歌的原因是不是受过情伤,但知情人士纷纷表示庄先生私生活格外简单, 沉迷工作,醉心作曲,并没有绯闻女友。不过, 我倒是听说了个最新爆料,悄悄儿地说哦,这次T市的海选刚结束,庄先生一秒都没耽搁就匆匆赶回S市了,你们说,是不是家中有娇妻美眷等着的缘故呢?哈哈哈,我只是转述听众朋友的后台爆料哈……”
  辛懿嘴角一弯。
  她就说嘛,S市的海选还没结束,T市不可能早就收工了。原来,他是匆匆赶回来的啊……三天没见,自从她入职菲比斯,这是他们分开的最长时间。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归心似箭。
  正在放广播的手机忽然响铃,辛懿以为是庄景安到了,小拇指一按开了免提接听。
  “哎,大明星——”
  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人黏腻的嗓音。
  片刻之前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辛懿瞥了眼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但她还是听出了耿重年的声音。
  耿重年又连着喊了她两声:“大明星,乖女儿?”
  辛懿低头,用力地一刀把细小的胡萝卜切成了两段。
  “有屁快放。”她目不斜视地看着那两截胡萝卜。
  耿重年讪笑:“你看,你也不告诉我你妈和周舟去哪儿了,我也找不着他们。都这么些天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辛懿冷声:“没事我就挂电话了,没空陪你闲扯。”
  “别,别挂!”耿重年说,“有事有事。这么多天了,你妈留在家里的生活费也不够了,你看——”
  青筋一跳,辛懿一刀切歪了,胡萝卜变成了异形。
  “你又不是我儿子,你没钱了想办法挣钱,找我做什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
  她伸手,正要摁断电话,却听见那头的冷笑又黏又湿:“让我挣钱?辛若,你确定……要我自己挣钱吗?”
  这声音像一条蛇,顺着手机的讯号攀附紧锁着辛懿的四肢,她顿时手脚冰凉。
  “我欠了高利贷,那边追得紧,手头实在没钱。我刚听到广播了,你参加了个什么歌手大赛不是?奖金呢?先借我,我混过这阵子。” 耿重年听不见她答话,阴测测地又补充,“你要不给,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就手上还有那么几张照片能卖点钱——”
  刀口一倾,割上了左手食指,寸长的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辛懿毫无知觉地盯着那道口子,森然开口:“当年你不是把所有照片都撕了吗?你他妈想讹我,当我傻?”
  耿重年笑得猥琐:“我说你是真傻假傻?你以为撕了照片、烧了底片就万事大吉?我就不能多洗几份留着欣赏?我就直说了吧,今天你不给我钱,明天我就挑几张角度好的给狗仔送去,能卖几钱是几钱。到时候,我看你还有什么脸抛头露面做明星梦?”
  血顺着手指滴在刀板上,浸染了切得工工整整的小芹菜。
  辛懿露出一抹扭曲的笑:“你爱发谁发谁,我是出来唱歌,卖的是歌又不是人,要个屁的面子?耿重年我告诉你,你只要敢拿那些照片出去,我就敢告你侵犯隐私。我他妈就不信你还能逃得过坐牢!”
  耿重年嘎嘎地笑:“你不要面子……周兰要不要?周舟要不要?全世界的男人都看了你的身子,你觉得以你妈的性格会不会去死啊?”
  当年如此,现在仍旧以她妈做要挟。
  “滚你妈,耿重年,你不得好死!”辛懿疯了似的拾起案台上的手机朝地上一砸。
  手机在地板上一弹,滑出老远,刚好落在推门进来的庄景安脚边。
  手机屏幕先是黑了,然后又亮了起来,显示收到了一条彩信。
  庄景安看了眼背对着大门的辛懿,弯腰拾起手机,手指刚碰到屏幕那条彩信就被打开了。
  是一张色彩略褪的旧照片的翻拍。
  照片上的女孩儿身段青涩,半侧着身子正在拿着毛巾擦拭腰背,丝毫没有察觉到镜头。
  紧接着,是一条文字短信:还要看其他的吗?
  庄景安一眼认出照片上不过十五六岁的稚嫩少女,正是辛懿。尽管照片上的她还是短发,身材乏善可陈,与如今的玲珑有致天差地别,但那优雅修长的颈背却让他熟悉无比。
  辛懿察觉身后有动静,回过身便看见庄景安正握着她的手机站在门口。
  “谁发的?”他面无表情地问。
  辛懿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庄景安抬眼,便看见穿着白色围裙的少女逆着光,僵硬着身子。他快步走上前,一眼看见砧板上的血迹和她仍在冒血的食指,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地将手指放在口中轻吮,然后拉着她去茶几旁边包扎。
  可是辛懿站在原地没有动。
  庄景安停下脚步,察觉到她纤细手腕正在颤抖,转身便看见辛懿垂着头整个身子不住地发抖,纤薄的唇抿得死紧也没能挡住嗡动,眼泪如雨,倾泻而下。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辛懿。
  这个女孩自从出现在他面前,就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就算遭他冷眼,就算家庭不幸,也一直心怀希望。他从没见过如此脆弱的她,像是突然从无所畏惧的女斗士变成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庄景安默默地将她揽进怀里,单臂环住她的肩头:“别怕,不管是什么事,你不是还有我吗?告诉我,给你发短信的人是谁。”
  她的眼泪无声地掉落,打湿了庄景安衬衣的肩头。
  “耿重年,”很久之后,她才开口,声音都走音了,“那个恶魔又来了。”
  那时候的辛懿还叫辛若,刚刚升上高二。
  出事的那个清晨并没有一丝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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