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你嫁给我,我一定让你赢?”原本,以他的实力和自傲亦是从未想过输的可能,但是苏夭夭给那死士下毒,他却是隐隐猜得出的。如若苏夭夭以同样的手段对他,他未必能够防得住。如今,她首先示了弱,他失去这盟主之位又有何妨?
苏夭夭的目光陡地凌厉异常,仿佛下一秒就会手刃了他。
她亦是不知为何,明明就快要回去了,就快要可以见到师兄,却是在愈是接近结果的时候生了愈是强烈的不安。尤其,在她出门那一刻,仿佛嗅见师兄的气息,那气息令她狂喜,转瞬又跌落至谷底。
她的想念,竟已令她产生错觉。
苏夭夭到底是摇摇头,沉沉道:“江盟主心中并无我的位置,又何苦要拉我走向地狱?”
“嫁给我是地狱吗?”江林不可自已的冷哼。
“唯有师兄,才是人间。”
“哈哈哈哈!”江林终是大笑,笑声响彻整个院落,却也不怕旁人听了去。说到了,霁风山庄在易主之前,都是他私人的地界。盟主之位他坐了多年,自有根基。“在我看来,这世上若真有一个存于人世的魔鬼,那便唯有陶令。”
苏夭夭凝着他,眸中深邃已生了恼意。
“数年前,他奄奄一息出现在望岐山下,得蒙望岐山旧主所救。我不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但我知道,他为何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可知晓?”江林身子微微前倾,端是故意诱惑。
苏夭夭明知他存了陷阱,仍是附和着摇头。
“楚玉珩先前于他有恩,他为了报恩,违背了楚瑾的命令将楚玉珩悄悄救下,而后藏身于夏泽之的住处。后来,你猜如何了?”
苏夭夭紧锁着眉,不敢想象当年之事。
“夏泽之出卖了陶令,陶令便被楚瑾着人无尽鞭笞,直至白骨凸显,气息不存。”他说着,不由得又是感叹,“我当年得到消息的时候以为他是必死无疑了,谁料,他又出现在望岐山。”
苏夭夭死死地咬着牙,胸口闷痛,一个字都说不出。
白骨凸显,气息不存,这是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才活下来呢?她方才劝说十九,活下来才有体会愉悦和痛苦的可能。可是师兄到了那一步,定是死去更畅快些。
江林见她面容极其痛苦,心知已达到一半目的,便继续说着:“我知你与夏泽之交好,陶令也未曾计较当年他的背叛。你可知为何不计较,为何又从未同你提过?因为陶令知道夏泽之的不得已,他们当年是兄弟,陶令可以体谅她。所以……”江林沉沉地吸一口气方才又缓缓开口,“所以,你若是为了救他委身于我,他同样也会体谅你。”
黎老先生的口风并不难探听,他一早便知道苏夭夭来夺令牌的真正缘由,因而这般拿捏,极是轻易。
再者,这是一样的逻辑。更何况,当年是背叛,而今是成全。
苏夭夭长久地凝着他,倏而笑了:“我何须师兄的体谅?”她眉目微挑,仿似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是,她在察觉师兄气息的那一瞬生了巨大的惶恐,她想求一个两全,一个稳妥。可当她听说了师兄当年所遭遇之事,却是在痛极那一刻陡然看开了生死。原本,她也没什么看不开的。只是在动心后,生了多余的欲念。余生,她都希望他快乐。如这快乐只能由她给,她便不会将自己送给旁人。
江林听她所言,眸子里陡地就闪烁出欢喜,下一瞬却又听她道:“他若死了,我随他一起死便是。明日一战,你不必留有余地,我也不会。
江林闻言,陡地握碎了手中茶杯,茶水顺着平滑的石桌淌下。
江林沉沉地闭上眼,良久方才长舒一口气,而后懊恼道:“竟又输了。”
苏夭夭一时不解江林何出此言,却是察觉周遭异动,猛地转过头,便瞧见那长廊拐角走来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他的步伐仿佛还带着清冽的风,冰霜的容颜唇边还带着清浅宠溺的笑。
“师兄!”
第51章
苏夭夭立时跳起,向那人飞奔而去。江林眼睁睁的看着她眼底从未绽放过的那般笑意,那巨大的欢喜落在他心底如被刀刃剐了心,痛极,偏又存着气息不肯放弃艳羡。
苏夭夭飞奔过去,却又在最后一步稳稳地定住身形,没扑进师兄怀里。她始终忧心他的身体状况,却是陶令张开手将她收入怀中。
她伏在师兄怀里,嗅着熟悉的气息,不自居哼唧:“我就知道,一定是师兄你来了。”
陶令摸摸她的脑袋,遂又牵了她的手走至凉亭。江林的目光死死地落在陶令身上,正经是可怖噬人。
然他的目光正经是被两人无视,两人一道在他对面坐下,苏夭夭自始至终眼里都只有她师兄一人。
江林死死地咬住牙,几乎能够听得见骨骼脆响。“果然还是陶令了解你。”他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夭夭,苏夭夭却是全然没心思理会他,随口便应道,“自是师兄了解我。”说着便是转而问师兄,“师兄,你和江盟主之间有赌注?”
陶令极是宠溺地凝着她,扬唇浅笑:“是,我同江盟主有个小小的赌注。”
“赌什么?”
江林全然被人忽略,这时不由得冷冷插嘴:“自是赌你的反应。”
苏夭夭这才侧过脸看向他,江林愈是冷冷道:“看你是否会救了那死士,是否会……”他说着,倏地不愿开口,平白给他们做了嫁衣。
救那死士做了赌倒还可以想象,毕竟那死士委实像极了师兄的从前。但是其他……
苏夭夭眼珠一转,陡地想起方才江林极是懊恼不甘的那声“竟又输了”,随即道:“赌我是否会背叛师兄?”
江林一拳捶在石桌上,然仍被无视。末了,到底是甩手离去。
陶令凝着苏夭夭道:“夭夭,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我既怕着你杀了他,又怕你不杀他。他是我从前的模样,我想你会顾念我,又怕你顾念了他。”那死士像极了从前的他,他虽是和江林赌了,却是没有半分赢的把握。
苏夭夭的手指不停地绞着他的袖摆:“你吃醋了?”
陶令脸色微囧,不由得轻咳一声勉力镇定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那人实在像是我的从前。”
苏夭夭一张小脸凑到他眼前,眼睛眨啊眨的:“师兄,我发现,我很喜欢你吃醋的样子,很别扭,又很可爱。”
陶令紧抿住唇,闷了闷,转而问她:“为何没有选择嫁给江林?”这一场抉择比是否救下那死士难的多,但她方才的表现,却是不需几分思虑便做了决定。
苏夭夭收敛了笑意,极是正经道:“我想过。”
陶令眸子一沉,突然后悔这样问。她揪扯过得心理他又何必知晓,只知道她最后的选择不就够了。
“可是十九的存在也教给我一件事。”苏夭夭一眨不眨的凝着师兄,“师兄先前过得从不快活,若我是能够师兄快活的那个人,我不会让你失去我。”
“傻丫头。”陶令伸手捏捏她的脸,她长大后脸上肉嘟嘟的感觉越来微弱,他的习惯却是没改。
“师兄你怎么来了?”她略迟钝了些才想起这件要紧之事。师兄先前明明说身子不适,不便来此的。
陶令眸色一滞,似有些难以开口,但顿了顿仍是道:“明日一战,我来替你。”
“什么?”苏夭夭大惊,难得镇定。
陶令重复:“明日一战,我来替你。”
“不!”苏夭夭坚定拒绝,“我绝不会让师兄你来冒险。”
陶令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方才严谨的面容不由得松缓,笑道:“你也知是冒险。”
苏夭夭怔住,逞强道:“我有赢得把握,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赢下江林,除非同对待十九一般下药。但对江林下药,若是把握不准,恐会连累了黎老先生。毕竟,她出自黎老先生那一处,也不算难以察觉的秘密。
“你知道,如若是我,不必做准备我们就会赢。”陶令宽慰着她,“来之前,黎老先生已经将我医治好。”
苏夭夭猛地扭过头,满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他,随即赶忙去探他的脉搏,果真一切如常。
“他怎么……突然又肯医治你了?”苏夭夭想不通这其中缘故。那老头原先非要武林盟主的令牌,这时怎的又不要了?
陶令反手紧握住她的手细细摩挲着:“因为我告诉他,以你的实力未必能够赢过江林,且以你的性子必定宁死不肯从了江林。如此,要想两全唯有我亲自来一趟,方能正经拿到令牌。”
“如此而已?”苏夭夭仍是不大确信。那老头素来顽固,师兄所言虽正经是这个道理,但黎人愿未必能够被说服。
“嗯。”陶令微微点头。
苏夭夭闷了闷,终是不再多言。
及至晚间,苏夭夭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最后屏息出现在师兄房顶之上。他的房里还燃着烛火,苏夭夭收敛了气息,以不被人发觉。
明日一战,她仍不能让师兄前去冒险,纵使师兄的身子当真看似一切正常。但这事细细想来,总归有许多蹊跷之处。
她正预备放迷烟,忽的就听见房内传来谈话声。
她掀了几张瓦片,瞧见江林打外面推门而入,大刺刺便道:“这一次你又在谋划什么?”
师兄在椅子上端坐着,似懒得应答,只抿着手中的茶水。
江林在他一旁坐下,继续逼问:“明日一战,你到底想要什么?令牌?”他死死地盯着他,“我可不认为这武林盟主的位子能够吸引你,还是能够真的吸引了黎人愿?”
“夭夭未必能够打赢你,所以我来替她。”师兄淡然应了声。
“这不合规矩!”江林陡地放大了声音,明显已是生了恼怒之意。
“我从不是遵从规矩之人。”
“你!”江林紧紧地握住拳,愣了愣倏而笑了,“陶令,我是打不过你,但你未必就没有把柄在我手上。”
“你想如何?”陶令不以为意的看向他,眸中并无一丝警醒。
江林冷冷地凝着他:“如是让苏夭夭知道你与黎人愿本就相识,且他就是当初救下的人,还是望岐山的先主,你说,她会怎么想?”
苏夭夭蹲在屋顶上,立时起身,生了马上离去的心思。
有太多事,她从不想去看,也不敢看。但这时冷不丁被人说出口,将真相摆放在眼前,她想要逃,一刻也不留。可她没有来得及,身子亦是僵硬的厉害,她没法动弹,只得以极强的耳力听着那江林继续道,“如若她知道她的师兄是这样阴损诡谲之人,你以为她还会和从前一样对你吗?”
陶令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淡淡开口道:“我养了夭夭十年,她会信你?”
江林原本自以为拿捏了陶令的把柄,不曾想,他竟这样沉着冷静,这一口气憋闷着愈发是难受,顿了顿方又扬起下颌颇有些不可一世道:“是!她信你,当然信你。单是我得来的消息,她早已知道了她的母妃和外公皆是死于你手,偏偏她就是不信。”
陶令眉目紧锁,终是生出不安的心思。
江林瞧见他终于所有反应,立时继续道:“陶令,你杀了那么多人,可有午夜梦回见过那些人来找你索命?”
陶令沉沉的闭上眼:“当年之事,皆是奉命而为。”
苏夭夭瞳孔紧缩,心思陡地坠入谷底,师兄他……这却是亲口承认了吗?
江林冷冷地晲着他,自觉自个的气势愈发强盛,所知之事不由得悉数拿来嘲讽奚落于他:“你杀了苏夭夭的外公一族,她的母妃颜妃娘娘因此而死,为此,她在宫内孤苦伶仃才做了楚瑾的棋子。而今她心悦与你,你可觉得快活?”
陶令此时方才睁开眼,眼底是浓郁的血色:“我确然手刃了姜禹,但他的族人和颜妃娘娘之死,我并不知情。”
江林不可自已的冷哼:“若非你杀了姜大人,颜妃娘娘怎会因此而逝?”说罢,忽的右耳微动,他陡然向上望去,正预备飞身而上查看到底是何人,忽的被人叫住,“不必了。”
“你知道是谁?”江林猛地垂下头,转瞬间便是懂了,“苏夭夭?”
“嗯。”陶令几不可察的应了声,他眸子低垂,瞧不见眼中情绪如何。
江林紧蹙着眉,方才的戾气不由得削减许多,他在他一侧坐下,愈发是不解的凝着眼前这个常年一身白衣仿佛出尘谪仙的男子,“你明知她在,为何……”方才的情形虽是他不停地质问,但陶令明显有辩解或是不认的余地,但他径自认了,委实是怪哉!
“她早晚要知道。”陶令拎着手上的玉萧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掌心,只是目光素未抬起落在江林身上。
“确然是这个道理,但晚些总比早些好?”这样的仇恨放在两人中间,其中揪扯不知多折磨人。
“这于江盟主不是好事?”陶令垂眸苦笑,他虽是预料到此,但她离去那一刻,仍是锥心之痛。
江林顿了顿,恍然间才明白陶令话中之意。原本,陶令与苏夭夭生了这般大的嫌隙,且是不可跨越的仇恨,他是应当欢喜,日后追寻苏夭夭便容易些。然他却没生出几分欢喜,倒是挫败多些。
他不过想着胜了陶令,才存了将苏夭夭占为己有的心思,这才两人不能在一起了,他的心思顷刻便淡了。
江林道:“好不好的有什么要紧?”说着,忽的想起另一桩要紧事,赶忙出门奔至苏夭夭的房间,她的房门紧闭,屋内一片黑暗。他踟蹰了片刻,方才强制推开。屋内空无一人,衣柜里的包袱也不见了踪影。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处,最后落在窗前的桌上。窗子开着,皎洁的月光落下,正能瞧见桌面上的一张纸条。江林扫一眼上面的字,立时拿了纸条重回陶令的房间。
江林走至陶令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却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将纸条交给他。
只满眼嘲讽地凝着他:“我竟是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与苏夭夭这桩事本是情意甚笃,有关当年之事她未必不知晓,只不过差了个当面拆穿。你既是明知道她就在暗处,偏还要亲自说出口,这便是好了,到嘴的鸭子也不就飞了。”他与陶令的这场对弈,分明是他胜了,他却是生不出半分愉悦的心思来。对方认输,委实让人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