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倒我的众生——博妹
时间:2019-01-20 09:38:55

  小姑娘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像是一个红包的形状。她看了看他还放在桌子上的两个红包,知道他不是把陆轲和奶奶给他的钱还给她,这才点了点头,吃碗里的饭菜。
  事实上这一年的春晚里头是有成龙的创意武术,有蔡明的《扰民了你》和沈腾马丽的《扶不扶》。
  蔡明金句频出,逗得观众笑声连连。
  白恬挨着程景行盘腿坐在沙发上,奶奶和陆轲也在旁边。奶奶戴着老花镜看得认真,陆轲对看春晚不甚感兴趣,抱着书坐在最外边的沙发上。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春晚内容不甚重要,重要的是看春晚这个过程,一家人聚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很美好。
  白恬看着小品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程景行给她塞的那个东西。她拍了拍口袋,悄咪咪地问他:“我现在能拆吗?”
  他瞧了瞧陆轲和奶奶的方向,见两人没有注意到这边,他点了点头。
  很普通的一个红包,摇一摇有轻微的声响。因为是程景行给她的,她连红包都不愿意拆坏,所以拆得格外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才拆开红包的封口,她又瞅了他一眼。
  他笑着拿下巴指了指红包的方向,示意她打开看看。
  她把里边的东西倒出来,是一把钥匙、几张卡和一叠现金。她认出那把是他母亲那套房子的钥匙。
  白恬看着这些东西有些怔愣,好像这些东西都在说,白恬你看看啊,程景行把他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了,他是真的打算和你过一辈子。
  她摸了摸那把钥匙上的纹路,她想相信脑海里这个突发奇想了。
 
 
第24章 1月31日
  春节的传统习俗,必不可少的是守岁。春节时守岁, 长辈来年就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白恬在这个除夕夜里先是老实地看春晚, 看得无聊了就倚在程景行怀里玩手机。四个人里边就属她最好动, 最后把脑袋枕在程景行大腿上玩手机,她把手机举得老高, 在脸的上方刷微博, 程景行就看着她翻来覆去地折腾。
  玩得困了, 手上一松就要把手机砸在脸上,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接住, 手一滑, 白恬的手机就磕在茶几上。
  奶奶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哎哟一声, “都这么困了, 快上楼去睡去。”
  程景行答应一声, 抱起白恬要往楼上走, 白恬迷迷糊糊地挣扎, “不行不行,要守岁的, 这样奶奶会长命百岁。”
  奶奶知道白恬的好意, 柔声哄她,“有这份心意就行了, 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去睡吧。”
  白恬听了这话才放心, 在程景行怀里蹭了蹭, 说程景行你抱我上楼好不好。
  小姑娘睡得熟,他把她放进被窝里,她只是在被窝里拱了拱又沉沉地睡去。
  他用目光描摹着她面部的轮廓,他想他不可能遇到比傻白甜还要更傻白甜的女孩子。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年纪的恋爱不会有多长久,可是他不会再有别人了。
  新年的钟声引来送往,那一年s市还不禁烟火,万千烟火在那时接连绽放,一声一声回荡在整座城市里——
  新的一年到了。
  我最亲爱的小姑娘,新年快乐。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睡得不是很晚,白恬起了个大早,溜进程景行的房间里叫她起床。
  她用手把他的眼睛蒙上,这才喊他。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在大年初一的清晨叫他起床起床。
  他伸出手去,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向自己。小姑娘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按,直愣愣地掉进他怀里,他伸手一揽,和她换了个位置。
  他用手臂撑着自己在她上方,小姑娘躺在被子里傻乎乎地眨眨眼,搂住他的脖子,“新年好呀。”
  他低头亲她的眉心,下来到鼻梁,再到她的唇。他的声音低沉,“嗯,新年好。”
  她换上了一套新衣服,里边是连衣长裙,他的手隔着她的连衣裙在她腰身徘徊。他凑在她耳边问她,“你这裙子,我能不能解?”
  她抓住他的手,说不可以闹,今天是大年初一要早起。
  程景行的睡衣宽松,从白恬的这个角度,垂眸时将将能看见里边的景色。她没忍住多瞥了几眼,觉得自己的男朋友身材是真的好。
  在心里暗道几遍美色误人,伸手提好他的领口。一边语重心长地告诉他,男孩子应该自重自爱,一边在他腹肌的地方乱摸两下。
  而后就想跑,撑着他往他的手臂底下钻出去。他扣着她的腰把她拖回来,问是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
  到底还是碍着家里有长辈在,程景行只是小闹她一下就放过她。
  他起身换衣服,白恬就坐在床上看他。他双手交叠,捏着睡衣的下摆向上掀。只是露出一点点腹肌的部分,她才看了两眼还没看清,他身子一转,什么景象都被挡住了。
  就是程景行的背部,也是好看的。因为瘦,蝴蝶骨特别明显。
  程景行套上gucci的卫衣,回头就撞见她赤裸裸的目光。他挑了挑眉毛,伸手搭在裤子的系带上,作出一副要当着她的面换裤子的样子。
  地主家的傻白甜依旧瞪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看,多新鲜呐,居然过个春节还能有一大早欣赏男朋友换衣服这种福利。
  下一秒,他把睡衣抛过来,她只来得及看见睡衣在眼前快速移动,还未作出反应,已经被稳稳当当地盖住了脸。
  “出去外边等着,一小姑娘想看人换裤子算怎么回事儿?”
  小姑娘应了一声,委屈巴巴地把他的睡衣放好,走到外边带上门,真的就在外边等他。
  程景行换好衣服走出来,就看到白恬靠着墙壁站着,像犯了错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一动也不敢动。
  他把她往怀里一揽,“不委屈,下次找个时间给你看个够,这样补偿可以吗?”
  她抬头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恍然大悟一般,想到他现在在说刚才那个话题。小红晕慢慢爬上脸颊,瘪了瘪嘴,“我才不要呢。”
  按照奶奶的惯例,每个月农历初一这一天,奶奶一定要去寺里上香。每一年的大年初一,白恬和陆轲也愿意陪着她去。这年,一起去的人里还有程景行。
  所有故事的开头就发生在青山寺,2013年9月14日的恰巧遇上,神佛看着她不经意地步步走入名叫“程景行”的无尽深渊,从此之后不断地往深处坠去。
  那是一年里菩提花期的最后一个月。当时的她敬佛却不信佛,她爱写字,奶奶去上香的时候,她就寻一个地方誊抄经文。
  那天连风也是温柔的,她坐在老菩提树底下,风从此地掠过,便吹下几朵菩提树的花。随着风,有二三飘落在熟宣上。
  她一笔一划写得沉稳,一个字的停顿转折,就在她纤细手腕的轻转动间。
  也是这风,吹起另一页熟宣,吹至程景行跟前。后来的她就像这页熟宣,始终被他捏在指尖。也像她写错的那一笔,歪曲而斗折,是她这一生的蜿蜒崎岖。
  世人皆道八相成佛度众生,为佛果。
  菩提树的另一个寓意却鲜为人知。
  谓,白头偕老。
  又是菩提树下的石桌,两人相对而坐。她写到,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彼时白恬的字里还带着棱角锋芒,像她还有着所欲与所恶。程景行看她写得极慢,好奇她的耐心。他的字像他这个人一般,飞扬跋扈,能一笔写完的字定不分成两笔。
  他的指尖摩挲在石桌上,石桌的质感很好,只是一月末的春寒料峭,让他的指尖沾上一层凉意。
  程景行问她怎么不随奶奶和小舅舅一道进去上香,她笑笑,翻过一页经书。
  “我没有什么想求的。”
  又反问程景行信不信佛,他摇摇头,“事在人为。”说着,也低头笑笑,“我在你啊。”
  她注视着他,眼底是清晰的他的模样。低头看未誊抄完的一篇经文,笔还提在手中,她落笔,之前的平静不复存在。
  他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和她说话了,眉眼间没有疲惫,只有着粲然笑意,恣意张扬。
  周身被他的银色山泉的味道所包裹,冰雪初融的幽远温柔,让人不论是闻到多少次都觉得惊艳。
  像他。
  纸上墨未干,她把手中的笔放在笔搁上,倏地起身,“你就在这等等我。”她没有说她要去哪儿,只是大步跑远了。
  白恬第一次真实地踏进大殿里,梵音渺渺,她在侧边寻一蒲垫跪下。
  我佛慈悲,白恬在此一拜。
  我这十八载的人生里,没有求过什么愿。第一个愿,就求给程景行。
  我愿他不论何时仍是翩翩少年,岁岁盛放。
  第二个愿求给自己。
  我愿他年年岁岁看我着红装,我陪着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跑回老菩提树底下,程景行还坐在那等着。风吹得他衣袂翻飞,蓦地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隔得远了些,一个字也看不清。
  她走近想看他在写什么,他眼疾手快快,把纸一揉。“我想看看你写了什么。”
  程景行一脸讳莫如深,把手揣进衣兜里。白恬扑过去抱他的腰,程景行赶忙接住她,她趁机一抽把他口袋中的纸团抽出来。
  她打开那团纸,入目是他龙飞凤舞的字迹。
  有得,必定有失。
  她问他为什么写这个,程景行摇摇头,“忽然非主流上身,就写了。”
  她只是拿着纸条多看了两眼,没太在意。未曾想过后边的风浪。
  三月新雨濯,月从柳梢末升起又落下。
  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目已阖,时间会染白人的鬓角和发丝,却从不回答什么是生死。
  她自这夜里,与白恬阴阳两相隔。
  未道离别,转瞬生死别。
 
 
第25章 3月10日
  “2014年3月10日
  日子平静地过去一个多月,风浪终究还是不放过我。”
  无波澜的时间总是跑得飞快, 白恬还沉浸在日夜能见到程景行的美好中, 假期就已经匆匆溜走了。程景行收拾行李回自己家住, 虽是换了个住处,与之前没有多大的变化, 他仍会在早晨到白家蹭个早饭, 再领着白恬一道去学校。
  高三要比其他年段早几天开学, 程景行的假期综合征在开学半个月后仍未消除,早晨的困倦不是一两个哈欠就能解决的。
  三月的清晨还是冻得慌, 白茫茫的雾一层一层地在眼前铺开, 里头夹着湿气。露在外边的皮肤感受到低温,寒浸浸的。
  程景行从楼道里出来的时候, 天这才蒙蒙亮, 云层里头透出来几处光斑。这个呵气成霜的天气, 不要说见到飞鸟, 连鸡打鸣儿都很少听着了。
  白恬的电话在这时打来, 他惊奇地“哟”一声,小姑娘能在这个时辰自己醒来, 可是个稀罕事儿。不太暖和的时候, 都是他先打开放在床边的小太阳,再从一层又一层的被子下边把她捞出来, 她这才揉一揉眼睛醒来。
  最开始的时候, 她还是每天自己挣扎着起床的, 后边是景行实在看不过她困的模样, 知道小姑娘和熊瞎子一个德行,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就要能冬眠,这就交代她能多睡几分钟就多睡几分钟。
  他把电话接起来,刚想着要调侃一句“小姑娘今天不贪睡了?”,先他一步的是听筒里传来的小姑娘的啜泣声。
  他敛了笑,跨大步往巷子外边走,沉声问她发生了什么。小姑娘喜欢撒娇,但她不爱哭,能让她大清早这么哭着打电话过来,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她深深吸气,稍微稳住了情绪,哭腔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程景行,你来看看奶奶最后一眼,好不好?”
  程景行脚下一顿,而后加快速度向外跑去,“白恬,不要哭,我还抱不到你。”
  夜里无声,白恬这一晚却是辗转反侧,睡得不踏实。她许久不做梦了,这晚梦里边的画面是灰沉沉的,她就站在自家门前,看着飓风把周围的大树连根拔起。
  爸妈迎着风走来,她知道这是假的,逝者已去是不会回来的,这是她第一次梦见他们。可是他们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奶奶从她身边经过,像是要到他们身边去。
  她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她大喊着奶奶,可奶奶已经和爸妈站在一起了。他们三个人站在那,只是对她笑,什么也不说。她迈不开步子,只能任由飓风靠近他们。
  程景行在她边上,她抱着他哭,“你去把奶奶带回来好不好,我求你了……”
  程景行摸一摸她的头发,用他常对她用的那种语气,他说:“那我走了,你要乖乖的啊,一个人也要好好的生活。”
  她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不能带着奶奶回来,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生活。飓风已经离他们极近,它肆虐地席卷而来,转眼间所有人都不见了。她被带到一片荒地上,四周都是一样的景象,她辨别不出方向。
  至此,一生流离。
  白恬醒来,背后是汗涔涔的。天还没大亮,迷迷蒙蒙的,周围一切还看不太清。她来不及思索现在的时辰,她只想看见奶奶和程景行。
  她跳下床,鞋也没顾上穿,一路跑着到奶奶的房间。奶奶夜里是不给自己房间上锁的,她猛地开门,看着床上奶奶的身影,稍许舒了口气。只是个梦罢,所有都是假的,白恬你看奶奶还在呢。
  她心头仍是惴惴的,渐渐浮上一个可怕的念头。她使劲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可这是个什么时候呢,为什么一丁点儿声响也没有,为什么她连奶奶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她松开房门的把手,迈出一脚却打了个趔趄。走到床边,挨着脚踏跪坐下,木制的脚踏把地里的寒气散出来,跪在上头想是不太好受。
  白恬恍若未觉,她开口,声音里不自觉地发颤:“奶奶,我今儿起得比你早啦。”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她往前挪了挪,伸出手去轻轻摇着奶奶的手臂,“奶奶你可不能贪睡,你说好了给我和程景行做早饭呢!”
  她说奶奶你不要闹了,我真的生气了。伸手打算拽着奶奶的手,那是冰凉而僵硬的手,她片刻间瞳孔放大,她其实是明白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倏地松开手后退了几步。
  她看见奶奶的手无力地垂下,她摇摇头,喃喃着不可能。
  上前几步,颤抖着试探奶奶的鼻息。她等着,一分钟两分钟,没有丝毫动静,空气里沉默得仿佛悲怆。
  她也好似被定住一般,只有眼泪不停地砸在被子上,证明这不是一个固定的画面。她用温热的手去捂着奶奶的脸,她这才仔细看见奶奶脸上纵横的皱纹和被风霜染白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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