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倒我的众生——博妹
时间:2019-01-20 09:38:55

  他把束缚又繁琐的西装换下,换上他一贯爱穿的连帽卫衣,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地上,一人抱一听老百威。
  大概是因为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他没有用他常用的香,身上只有一些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像是他最原本的干干净净的样子,只有她一个人见过。
 
 
第10章 11月6日
  带着情绪喝酒,更容易醉。
  那天晚上,程景行说了很多,说自己十岁之前是怎样跟着母亲一起生活,说自己这么多年来独自待在他乡,说他母亲的病痛。
  大部分时间里白恬安静地听着,是给他最好的安慰。
  酒箱里空了大半,白恬眼看着面前那个常挂着笑的少年,在此时红了眼眶。
  他看着她,还是笑,问:“你哭什么?她走了不要我了,我还没哭呢。”
  白恬吸了吸鼻子,稍稍坐直了身体,“程景行,我抱抱你好吗?”
  醉酒的人反应慢一步,等到他回过神理解白恬说了什么之后,白恬已经扑进他的怀里。
  “天已经黑了,可以哭了。”
  他伸手环着她,几乎要把她揉进骨子里。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居然能有这个小姑娘陪着他。
  他本以为,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后来的很多年里,程景行才知道,世界以痛吻我,她是救赎,她也是祸首。
  正如白恬和程景行说的,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的人,每一秒都有新生儿来到人世,每一秒也都有人死去。
  他们只是身体离开了,形灭灵却永存,他们在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我们。
  难过是很难,可是总会过的。
  夜幕遮住了我们的眼睛,但黎明一定会来到,所以不要那么悲观。
  白恬并不知道,当她出现在这里,奔向他时,他的世界已是白昼。
  万物皆按照它们的规律进行着,星月落下,太阳照常升起。
  数百万年来,不曾有变数。
  南方的冬天,连寒气都是湿润的,透过衣裳,钻进骨子里。老房子的墙角,两人彼此依偎着熟睡。
  七点,这片老城区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吵闹。
  程景行被隔壁父母催促孩子上学的声音吵醒,窗帘开着,有点晃眼睛。他想要伸手挡一挡眼前的光亮,却意外地发现手被白恬攥着。
  她靠在他的胸前睡着,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外套底下,他的那只手被她攥得紧紧的。
  他竟没想松开,就着这个姿势看她。
  臂弯里的她可爱得一塌糊涂。
  她的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卷翘的睫毛轻颤,好似窗子里打进的一星半点阳光,都在她睫毛上跃动。
  如果她此时睁眼,眼底一定有一片光辉。
  摸出手机想悄咪咪地给她拍一张,亮起屏幕,看到时间。
  七点十五。
  他是迟到惯了的人,这个点他并不着急。恍然间却记起,今天好像是期中考来着。
  他无所谓,小姑娘却是要参加的。
  另一只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醒吗?你还要考试。”
  小姑娘睁开眼睛,睡目惺忪,还是懵懵的样子。窝在他的怀里,没说话。
  程景行顺了顺她的头发,“那就接着睡,不去学校了。”
  再过了半分钟左右,白恬渐渐回神,几乎是瞬间弹出程景行的怀里。动作幅度太大,脑袋磕到沙发的扶手上。
  “砰”的一声,光是听着都觉得疼。
  程景行好笑地爬起来,干燥温暖的手掌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柔着,“都睡一晚上了,怕什么。”
  白恬横他一眼,想起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
  她是那个把“兼爱”施于恶狼身上的东郭先生,他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小恶狼。
  可是她忘记了,最后制伏恶狼的也是东郭先生。
  白恬望了望墙壁上的挂钟,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程景行看着她大惊失色,下一秒,她冲过来拽着他,拎了书包就往外跑。
  老城区实际上离学校不算太远,只是要过马路得顺着走老大一段才有人行道,这样一来,路程就增加了。
  这一片地方公交车的班次本来就少,等得人又多,以至于每辆车都特别挤。等到上了车了,他俩也差不多迟到了。
  白恬急得不得了,程景行仍是任她拽着悠哉悠哉地跟在后边。
  白恬催促到:“你快点啊,考试会迟到啊!”
  难得见她着急忙慌的样子。
  他懒懒散散地回她一句“知道了”,反过来牵着她跑。
  他不顺着马路走,反而直往马路中间冲。白恬一惊,拉着他要往回走。
  程景行笑起来,眼角眉梢像有光晕流转。
  “别怕,我牵着你啊。”
  好似妖狐化作公子身,擅诱人而摄魂。颦笑皆令人目眩神摇,就此潦倒我的众生。
  程景行先翻过马路中间的护栏,打算在护栏的另一边接着她。他忽略一个问题,以白恬的小短腿,根本翻不过这个有程景行大半个人高的护栏。
  白恬愣了一下,刚要爬上护栏,程景行把手放在护栏上,双手一撑再轻松一跃,就翻了回来。
  打横抱起白恬,让她在护栏上坐着,自己再像先前那样翻过来。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她坐在上边,两条腿垂着,触不到地。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中间,却像极了坐在高脚凳上的三岁小姑娘,双腿晃来晃去的,富有童心。
  如果穿着粉粉的公主裙,一定很可爱。
  一瞬间父爱爆棚,他对她伸出双手,“来来来,爸爸抱抱。”
  怀中的人确实是不盈一握的瘦,却因为怕冷里三层外三层的用厚厚衣物包裹着自己,像笨重的彩色的小企鹅。
  一边把她从护栏上抱下来,一边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你怎么不穿个粉粉的小裙子啊,多可爱啊,我牵着你就跟爸爸带着女儿过马路似的。”
  白恬注意着过往的车辆,往马路对面走,没搭理他的话。
  前天穿了的,只是你没看见。
  匆匆从马路中间穿过,弄得几个司机被吓得紧急刹车,降下车窗破口大骂:“哪来的死孩子,要不要命了!”
  程景行拎了她的书包在手里,牵着她一个劲往前跑,边跑着还边笑着和旁边的司机大叔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叔,我姑娘考试要迟到了。”
  确实像爸爸带着个女儿,在干件缺德事。
  程景行带着她穿过小巷子,回身望她时,小姑娘眉眼盈盈皆是笑意。
  就那样傻乎乎地跟着他跑,好像被他拐走了也不怕。她脸上的粲然笑意,恍然间让程景行觉得,他们仿佛不是在赶考试,而是在私奔。
  他说:“你也不怕被我骗了。”
  早晨的阳光让入目的万物都披上一层金色。
  白恬仰着脑袋看他,阳光也落在她身上。温暖的光亲吻她的脸颊,衬着她的笑靥,刹那间便让他的世界愈发明亮起来。
  “你不会骗我。”
  那一瞬间,程景行想。
  希望佛祖把我俩的关系打上个死结,谁也别想分开,而即便身后有牛鬼蛇神追赶,也只能顺着这条路一直跑下去。
  如果你先死,我没有活路。
  同样的,如果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2013年11月11日
  橘滋脏话。
  动了情的痞子,连刀都拿不稳了。”
  高三的半期考只有两天,意味着比高一高二能多一天的假期。
  一天的额外假期加上一个周末,这三天对有些人来说是考试之后的放松,对有些人来说是煎熬。
  当然,对于程景行这种人来说,是可有可无。反正在哪不是玩啊。
  周一在学校里见到程景行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几个女孩子开玩笑,他只是对着她偏了偏脑袋算作打招呼。
  白恬这才明白,那天确实已经过去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程景行依旧是那个女生围绕的程景行,白恬依旧是那个傻愣愣的白恬。
  周一第二节 下课的大课间,每个年段室的门口会放榜,整个年段所有同学的总成绩排名。
  大部分的人都挤去看排名,教室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空荡荡的。
  程景行从教室外边回来时,白恬正坐在位置上看杂志。
  程景行闲着无聊,索性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和她一起看杂志。
  《vogue》
  这样一本英文原版杂志,就得不少钱。
  她翻一页,他就乱翻好几页下去,白恬也不拦他,就任着他闹。
  “甜甜,要不要哥哥给你买几条小裙子呀?”
  白恬从他手里把杂志拿回,“不用了谢谢。”
  程景行这人没皮没脸的,就是欠。听白恬说这么一句话,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手从她的脖颈后边儿绕过去,捏她的脸,“哎哟,我的甜甜怎么这么可爱呀,给哥哥抱抱好不好?”
  那股子流里流气不正经的臭德行真是一点没改。
  白恬正打算说什么,教室外路过几个人,大约是以为所有人都去看排名了,没注意到教室里边还有人,说话声音格外大。
  “这次考试的进步之星是白恬啊,不是上回你递q号的那姑娘?”
  走在中间的那人不屑地嗤笑一声,“谁知道她和她们班的程景行睡了几次了,算我当时眼瞎好了。”
  程景行盯着那几个人没说话,白恬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不知道的真以为我和你睡了。”
 
 
第11章 11月7日
  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几类人,特别的不讨喜。
  一类是嘴太碎的人,一类是得不到某个人或物就诋毁的人,一类是没资本还贼能装的人。
  而陈航就是这三类综合的典型代表。
  当时程景行歪着脑袋对白恬笑,不是他一贯有的那种吊儿郎当的笑。
  他的手肘撑在桌子上,干净修长的手指捂住了下半张脸,可是白恬知道他在笑。
  露在外边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笑意和纵容便是从里边透出来的。
  他的身上有沉香木和檀木的味道,不是之前他常用的银色山泉。
  有点危险性感,也有一点温暖。
  她顿了一顿,“你换了香?”这个问题有些突然。
  他应一声,把手腕凑近闻了闻,“看介绍的文案写的不错,就买了。”
  她问:“叫什么。”
  程景行拿食指勾了勾她的下颚,这个动作有点像在逗猫。
  不知道是因为他身上那款香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此刻笑意清浅却温暖,她竟不想挣开。
  “怎么?觉得好闻啊?那我天天喷给你闻,好不好?”
  她不答话,没一会儿他就把香水的名字告诉给白恬。
  那天回去之后,白恬查了那款香。这个年头,淘宝比百度好用,输入名字,商品介绍要多齐全有多齐全。
  她轻轻划着屏幕的手,在看到一句话后倏地僵住。
  是店家给这款香水标的一句话简介。
  橘滋脏话。
  动了情的痞子,连刀都拿不稳了。
  2013的这一天,程景行用最狡猾的方式在白恬心上狠狠一撩。
  又回到程景行和白恬听到陈航的话之后。
  当时程景行并没有表现出对陈航的任何不满,他只是和白恬说着话。白恬只当听了个笑话,转头也就忘了。
  可是程景行毕竟是那个睚眦必报的程景行啊。
  第二天早上的早读课,班上即使没有老师看管,每个班级依然安静,都在为了学习而无心吵闹。
  按照学校的惯例,这节早读课高三是该放听力的。同学们把书拿出来看题目,等着每个班的广播响起。
  后排程景行的位置空着,这是常有的事,谁也没多想他去哪了。
  桌椅被推翻的声音划破一室的安静,接着是尖叫声。
  隔壁教室的一阵噪杂让班上的人纷纷侧目,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好似这样就能看见那边发生了什么。
  听力的前奏音乐响起,却淹没在议论声和隔壁的噪声。
  白恬没有丝毫想看热闹的念头,估摸着听力算是听不成了,在抽屉里翻出一本杂志。
  有好事的同学开了门溜去瞎参和,没过一会又神神秘秘地跑回来。
  外面的风大概刮得厉害,那人对着手用力的呵了口气这才对着大家说:“猜我看到什么!”
  同学们的好奇询问终于满足了他的一点点虚荣心,颇为骄傲,好似自己才是当事人。
  “我刚才看到程景行和一群人到隔壁班揍人呢!下手那叫一个狠啊,我光是看着都觉得疼。拽着人就往外拖,现在不知道拖哪去了。唉住院都是轻的咯。”
  其中三个字让白恬终于有了丝丝分心,她听完那个同学的话转过头去看窗户外边。
  隔壁的声音低了下去,可以清晰的听见广播里标准的英式英语对话。
  果然已经走了啊……
  那会不会受伤……
  程景行是第一节 上课前回来的,大部分人都有点怵他,也有不怕事儿的人跑过去想和他侃大山。
  “程少刚才打架了啊?”
  程景行歪了歪脑袋看他,避而不谈,“回去上课吧。”
  白恬听着后边两人的对话,没有回头,从兜里摸出手机。
  点开那个纯白的头像,却突然发现她没有什么资格问他的去向。想了一会儿,打算把手机收起来。
  屏幕上却跳出他发来的消息,“别想我,听课。”
  这人真是……没皮没脸的。
  程景行这人不是一般的护犊子。
  前一天晚上放学后,他就坐在学校门口边上的小巷子里。
  他坐在暗处,光亮到不了的地方。陈航经过时,他出声道:“喂。”
  陈航起先没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看他,他正咬着烟,前边燃烧处发着猩红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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