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走出四海已经是傍晚, 王文远在楼下车里等她。她小跑着上车,“去医院呗,我还要和欧阳北算账。”
王文远笑一下,“别去了。”
“咋了?”
“他不好意思。”
齐芦诧异地看着他,他道, “欧阳从小家庭不太正常, 没怎么学会如何与他人正确保持亲密关系。以前伍苇在一起, 那是单方面的那个,你懂的。后来和你妈相处,也挺尴尬的;在你这边, 他其实也很束手无策。要么是捣乱,要么是——”
王文远见她脸色变了, 马上道, “我不是维护他,这是事实。他自己也认识到这问题,但是自尊心嘛。啊, 对了,你看看这个。”
文件袋落齐芦手里了。
她皱眉,打开袋子,掏出几叠资料来,一行行看了后有些变脸色,“这王八蛋什么意思?用钱来收买老子?”
“主要是给伍苇,咱们俩都是顺带的。”王文远倒不觉得有什么,“方便以后咱们在集团内部管理,不然白给伍苇一半的股份,她什么都不懂也没用。”
确实,欧阳重新分配股权后,将自己手中几乎一半给了伍苇,王文远和齐芦是意思意思的一点而已。伍苇的心从来不在公司管理上,一个舞蹈室便足够她忙活了。她拿到股份后陡然成了女富婆,然而更像是幼儿抱着巨额财富招摇过市。欧阳北考虑周全,便干脆把齐芦和王文远彻底拉进来,给了点股份后将三人绑死。欧阳北在,大家都没问题;欧阳北不在,齐芦和王文远一定会保证伍苇不吃亏,算是双重保障。
齐芦便不说话了。
“你和我的事,他心知肚明,没反对过反而很支持;我去海湾,也是他力主的。他很心甘情愿咱们都绑在一起,而且给了你比咱们的婚姻更稳固的东西。”王文远亲亲她的额头,“所以别担心了,你害怕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不会发生的——”
她偏头,看着窗外的黄叶飘来飘去,终究顶不住风而脱离了树枝。眼睛有些酸胀,用力眨了眨忍住泪意,“你和他会不会认为我特可笑?自私?”
王文远用力将她的头掰过来,她却不愿自己脆弱的摸样被看见,缩在他怀里不肯起来。他见过她的跋扈,见过她的虚张声势,却没见过她的害羞和不好意思。情感世界最微小的部分被满足,她贴合着他,恰如其分。
“不是,是很羡慕。”
“伍苇为了救你能豁得出去,你为了她也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忍不住笑,“让我凭白捡了个好老婆。”
猛兽从来不畏惧血腥,也从不在残酷面前却步;但却会小心地不踩踏血泊里开出来的野花,也会垂怜为了生存而努力挣扎的幼兽。
齐芦捶了他一下,似乎在抗议,但其实没多少力气。
王文远握住她的手,“欧阳玩的这些伍苇都不知道,你若是要告知,他也不阻拦。”
她抬头看他,“你肯定会拦我。”
“我只会劝你,你要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少来。”她有些愤愤,“你们男人都是一伙的,穿一条裤子。”她想了想又道,“行吧,看在他这么诚心的份上,这回我不说了。可是,绝对没有下一次,知道吗?”
王文远深深地松了口气,终于算是劝好了一回,太不容易了。
因难得回一次海城,伍安兰也十分想念齐芦和王文远,听说他们回来后便去超市买了许多菜肉,交代一定要回家吃晚饭。王文远纵然有心抱着老婆回去啃,但也不能在丈母娘面前明目张胆,在楼下很不甘心地亲了许久才放开。
“这次回海湾,咱们一定得住一起了。”他不甘心道。
齐芦有点害羞,但心里也是愿意的,道,“听说跨河桥通车了。”
王文远看看看她,马上摸出手机来联系秦助理,请他在老城区给找一间各种方便的房子,长租。
她对着镜子闷笑,突然发现自己仿佛胖了一圈。
这大概,是幸福的肉肉。
最后她问,“这样的话,咱们算是彻底没麻烦了吗?”
“或许,除了办婚宴。”
晚餐伍苇一起吃的,她开了视频拍给欧阳北看,馋他。他照例缠着纱布,齐芦对他翻了几个白眼。伍安兰则是心痛得不行了,只说开车的司机挨千刀什么的。
欧阳北看得想吃,让伍苇赶紧吃完了给他带点去医院。
王文远则道,“赶紧出院吧,天天都能吃了。”
“对。”伍安兰道,“今年大家都太累了,年前早点休息吧。”
提起这个事,王文远突然道,“妈,我和齐芦的婚礼我妈在催了。”
齐芦偏头看他,“催什么?”
“回去准备啊。”王文远道,“之前太忙了,我说公司出事,我在总部你在海湾,让她别打扰。她忍了一个多月没忍得住,前儿发火了,我哥来电话说她头发都气白了。”
伍安兰不解道,“有什么要准备的吗?酒店先——”
王文远闷了一下,“不办酒店,办家里。”
几个人都没话说了,那绝对是要累死的。王家那几百口的亲戚,已经可以想象现场到底有多混乱了。
“所以年前亲家必须要见一次,还有怎么走礼的问题——”
伍苇听得满头雾水,“什么礼?”
“订婚礼,见面礼,彩礼和给参加婚礼的亲朋的回礼,这些都要定。”
伍安兰狐疑地看向齐芦,姑娘回来什么都没说啊。齐芦哪儿知道结个婚有那么多讲究,只好客气道,“他们家好像人超多的,很讲究。”
伍安兰立刻拿了手机出来看,最后道,“只剩不到俩个月了啊?”
所以王妈妈才着急发火了啊,因为太多需要准备的东西都没动静了。
这回齐芦说不出来话,对王文远伸伸舌头,埋头吃饭。
伍苇看了一回笑话,自去给老公带饭。伍安兰心神不宁地吃完,回房间算账,半晌出来对洗碗的王文远道,“文远啊,你们那块的婚礼大概是怎么办的呢?需要准备些什么?大概要花多少钱呢?”
王文远对这个还真是不太清楚,只记忆中参加了几回同学的婚礼,估摸着自己的应该也差不多,道,“可能百来桌吧,过六次礼,房子都是男方准备,女方就陪点家电和床上用品。”说完他不太确定,“应该是这样的吧?”
“算了算了,你们懂啥?还是和你妈见一次,咱们亲自聊聊再说。”
齐芦至此才有了点实感,终于要结婚了,终于要去面对超麻烦的王家一大家子了。
伍安兰一顿饭没吃得安心,齐芦目前的医药费用虽然有伍苇在支付,她也打工稍微存了一点钱,但合计只几万块。若她找的是个普通工薪族,大家搭伙过日子,婚礼简单办办还算够了。她们既不要求男方出什么房车,也不要求婚纱大钻戒和出国蜜月,毕竟现实条件摆在那儿。可偏找了王文远,不说他自己能力多强职位多好,只说他那个家境,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几万块,不太够看了。
王文远见丈母娘坐立难安的样子,悄悄给老家几个老同学打了电话问结婚费用的事情,那边人也很热心,爽快地把自家结婚的开销发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分享给齐芦。
齐芦微微张口,不可置信道,“居然这么多?”
他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啊。”
齐芦探头看客厅里烦躁的妈妈,伸了伸舌头,“惨了,我家没钱。”
仔细研究了一下费用清单,男方准备新房新车和装修,自备请客的酒水和给男方亲属的各种礼,也要准备招待女方参加婚礼的亲朋的住宿和礼,还得准备给女方的订婚礼、婚服、金银首饰各项。那同学也是妙人,说按照王家的排场,这些东西起码也得上百万。再来便是女方了,既然男方都出血了,女方也得割肉。新房的家电、床上用品,全要挑好的品牌买;女方自家的婚宴酒席费用,以及女方父母给出来的陪送。这块稍微可打折,但算算没几十万也下不来。
几十万?
齐芦心里算了下自己这大半年的工资,根本没存多少下来。
至于王文远放她这里的钱,大头给王文波抠走了,小头也只剩下十来万。
“我说——”齐芦看着他,“简办怎么样?”
“怎么简?”王文远不动声色,心里却知道根本不可能。王妈妈在同意齐芦成为儿媳妇这件事上是退了相当大的一步,而且大祭搞得很丢面子,一定会在儿子婚礼上把面子找回来。因此简办是不可能的,指不定还要大办特办。
她指指房子,“这个不用吧?”
不要房子,装修和家电就免了,直接省了一大半。
王文远想了想,两人今后肯定是定居海城,即便回老家住老房子也可以了。
“订婚礼免了吧?婚纱我觉得冬天穿太惨了,等开春补拍个婚纱照就行。首饰什么的,买俩金镯子意思意思就行;礼服只穿一次,网上买买就可以了,还有——”
这么勤俭节约的儿媳妇,上辈子充电话费送的吧?
“怎么办婚礼这事咱们说了都不算,得听长辈的。”王文远对她笑笑,“不如这样,你想怎么办和阿姨商量,我想怎么办和我妈说。各自搞定家人——”
齐芦懂他的意思了,道,“行,我妈肯定听我的。”
王文远看一眼客厅里的伍安兰,听女儿的?呵呵,基本不可能。
☆、第六十六章
齐芦回海城事情办得很顺利, 一个周的假期还剩下大半。她白天偷空跑出去和王文远约会,晚上则陪伍安兰逛街, 顺便讨论结婚的事。
“我才上班没多久, 身上还背着债,上百万呀。”她开头就喊穷, “结婚这种事情办给别人看,能简单就简单呗。”
伍安兰在考虑到底是蚕丝被比较好还是传统的棉被更透气,随口道, “说得轻松。”
“我都想过了啊,要么和文远旅行结婚。过完年把年假集中起来,跑南边逛一趟,顺便——”
“再不然就干脆不办,是吧?”
“省下来的钱在海城也不够一个房子的首付, 咱们还攒蛮多年。”
“文远工资不是挺高的吗?”
“他还得修老房子啊, 是个老古董, 也不能放了不管。”
“我养女儿,结婚还见不得人了?”伍安兰两眼一瞪,“什么旅行结婚?什么干脆不办?文远现在的职位, 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第一次试探,失败。
齐芦便转了办法, 换了口风。
“婚礼办是要办的, 但能不能简单点?咱们不要他们家什么礼,也不陪什么回礼,清清爽爽多好, 是吧?”
“天南海北,办三四次,太折腾人了。我怕累了,发病怎么办?”
伍安兰狐疑地看着她,“怕发病?那行啊,着急结婚干什么?直接推迟到你身体完全好了再说。对了,你户口本呢?给我,先不忙领证。”
提起领证俩字,齐芦哪敢有话说?只好埋头装死。
第二次,失败。
不成功便成仁,齐芦准备再试第三次。
那日伍安兰没排班,带了齐芦去看家电。她有点忧愁,“也不晓得文远他们家准备的房子咋样,到底该买哪些东西?”
她道,“买了有什么用?他老家在晋城,咱们一年四季大半时间在海湾,电器买了放家里当摆设呢?这东西不用就要坏,还不如折成钱,我在海湾买了用?对吧?”
对个屁,伍安兰根本不接她的话。
“再有一个,这些东西在网上也能买,下单后直接物流送晋城去,你现在看也没用。”
“这个没用,那个没用?这么能,你去给你婆婆说干脆不办婚礼呀?她明天就到了——”
齐芦被怼了,不敢接口,心里叹息一声老娘的战斗力还是挺强的。
回家后和王文远对暗号,他那边一旦表露了要谈结婚的事,王妈妈便马上订了机票要来海城。亲家终于第一次要见面,不知准备了多久。
“你呢?说服阿姨了吗?”他忍着笑问。
齐芦很不想垂头丧气,但声音出卖了她,“我还在努力中。”
王文远笑出了声音。
“你嘲笑我?”她指控。
“没有,老婆,这个事情吧——”他试图解释。
“我还不是为咱们考虑?”齐芦来劲了,“老房子那么大,不能住吗?新房搞出来,谁去住?是谁要省钱修老房子了?你的工资几个人花,够个屁呀?”
“这个我反省,挣钱的本事还不够。”
“算了,你已经比我能挣钱多了。”她丧气道,“你说,这婚礼到底图什么呢?”
王文远倒是没齐芦的那些纠结,既然已经结婚了,办婚礼当然是理所当然。他和别的男人烦恼不同,他们是担心老婆要求太多,而他则是老婆没要求。
齐芦不挑婚戒,不向往婚纱,对礼服也兴趣缺缺,更不提什么婚庆公司安排的各种动情环节。她消亡的少女心令她能最够理智地看待这问题,可他却不能不给。
婚戒悄悄准备好了,找欧阳北借的私房钱,叮嘱了一定不能说。
婚纱他也去看了,成品大多很一般,便找了家定制的。尺寸是请伍苇提供的,王文远自己也修订过;至于款式,齐芦都那么不挑了,他自己决定完全没问题,她负责穿就好了。
中式的礼服就按照她的意见,在网上找了一家好评的店铺采购。
彻底穷了。
直到大房甩了一张卡给他,他不解,“这什么?”
“结婚贺礼,我的。”他无所谓道。
王文远查了余额后骂了一句,“你疯了?三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