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怡容却用力来推他,啐道,“休要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银两,那时先皇与皇兄赏赐于我的,与你可没有半分关系!”
语罢便要向外喊人,然未来及张口,鼻尖却忽然传来一阵浓重的异香。
一时间,五脏六腑皆是一阵酥麻,久违的舒爽感觉又重新回了来。
她忍不住一阵贪恋,暂时忘了要喊人的事,常乾趁其不备,重又贴近她,在她耳边温声呢喃,“殿下真的舍得将我送去陛下面前么?可若是如此,谁又能来伺候您入眠?毕竟这安宁香,只有我能为您制得出来,这些日子离了我,您不是夜夜难寐吗?您真的舍得臣吗……”
他的鼻息铺在耳边,直叫萧怡容又软了半边身子,她心间还仅存着一丝清明,明白该是要推开他,可浑身竟是半分力气也无。
萧怡容使劲力气,问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常乾却将身子彻底压了上来,笑道,“我只是舍不得公主,想与公主亲近亲近……”
萧怡容极想推开他,然而眼看着最后的理智也被那香味吞没,很快,便沉浸在了那久违的愉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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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高悬,夜幕尚未褪去。
其实长大之后,拂清便很少再做梦了,然而不知为何,这一夜,她再度陷入了梦中。
时间一下倒退了许多年,她还是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
应该是秋夕之夜,天气凉爽,阿娘摸着隆起的肚子,与她坐在门前台阶上看月亮,她手里还握了一个温热的月饼。
月亮圆圆的,月饼甜甜的,身边阿娘语声温柔,逗着她道,“月儿,等下一个中秋,阿毛就能出来陪我们一起看月亮了,到时候,你的月饼能不能分给他吃啊?”
她乖乖点头,高兴地说,“可以啊,我愿意分一半给阿毛。”说着又垂下头去,对着阿娘的肚子轻声唤道,“阿毛,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分月饼啊……”
阿娘肚子里的小人儿仿佛也很高兴,听见她的话,还特意鼓了个包包来回应。
她好奇地伸手去摸,哪知却在即将触碰到阿娘肚子的时候,周遭一阵地动山摇,阿娘不见了……
她惊恐异常,也明白阿娘已经去世了,不由得放声痛哭起来,直到哭到胸口发痛,哭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华丽的拔步床,藕色帐幔垂着流苏,是那般美丽。
她一顿,这才知噩梦已经过去,而自己,仍在萧钧的宁王府中。
晨光还不甚明亮,应是时辰尚早,听见动静,小翠揉着朦胧的睡眼来到她床边,关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她道。
缓了一阵,想起要事,又问道,“我昨日说的事情,还没打听出来结果吗?”
小翠愣了愣,待想起她问的是什么,赶忙认真回答,“奴婢问遍了府里,他们都没看见王爷曾经带人回来。”
拂清凝眉点了点头,如此看来,他该是并没有把人带回府,否则,自己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
可看昨晚问他,他并没有否认,便证明确有其事,只是他却又说,此时说来话长,要等他回来再与她解释……
不过是公主府的一个马童,他随手救了便救了,为什么会“说来话长”?
难不成阿冬这件事背后还有什么要紧的?
这样愈发想,拂清便愈发觉得可疑,心里存着谜团,实在叫人难受。
她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向来问,道,“那你再去帮我问问,大约十一二日之前,王爷可曾出去过?又是从何处回来的?”
小翠赶忙应下,待天亮以后,又出去帮她打听了起来。
这次效率倒是很高,没过半日,小丫头便有了答案,匆匆回来告诉她说,“启禀主子,奴婢已经问过了,这半月来,王爷无非是衙门,宫中,还有王府几头跑,其中倒是有一天,曾经去了一趟麓园。”
“麓园?”
拂清一顿。
只听小翠在旁解释说,“听说是王府的一处别院,就在京郊。”
拂清想了想,颔首道,“我从前该是去过的。”
第六十七章
拂清还记得, 去年萧怡容做寿, 她曾化妆成晏府的婢女入公主府查探, 途中被萧钧认出后, 曾与他去了一座园子。
那里应该就是麓园了。
她记得那处景色优美, 是休憩饮茶的好地方。
但是算来,自打过完上元节,萧钧便一直很忙,忙到有时连午饭都须在书房中吃,这种情况下,他忽然跑到麓园去做什么?
总不会是去忙里偷闲喝茶的吧?
而会不会如平妍口中所说, 是他把阿冬带走之后,安置在了那里?
拂清渐渐凝起眉来。
——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事情可就变得愈发蹊跷了。
阿冬不过一个小小的马童, 何以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隐瞒住府里的人来救?
而再联想起他临走前的那些话, 拂清愈发觉得他可疑起来。
什么叫说来话长?
一个小小的阿冬,莫非还牵扯什么惊天大秘密不成?
想来想去, 她终于再也无法等下去,也终于决定,亲自走一趟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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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虽然决定了,但她明白, 不可光明正大的去, 因为他若决心瞒她, 定然不会轻易叫她知道, 她大张旗鼓,不会有什么收获。
所以只能悄悄地去。
她在心间盘算好,待到入夜,便悄悄出了门,连小翠也没告诉。
——反正现在萧钧不在京中,这大晚上的,不会有人来寻她的。
因为之前去过,她自然知道地方,夜风之中一人独行,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地方。
麓园坐落在京郊,远离城中灯火,还算安静。
已经接近未时,因着平素主子很少驾临,因此这个时辰,大部分的下人都已经睡了。
她还记得这里的格局,悄悄沿着廊檐行走,绕过下人们的住处,只一心寻觅重点。
好在不多时,她终于发现了一座院落,此时正房里正亮着灯火。
所谓正房,自然不是下人们住的,可眼下宁王府除过她与萧钧,并没有其他人,那么现在住在这里头的会是谁?
想必应该就是她此行要找的答案了。
好在此时天暖,那房间的窗户是打开的,她遂放轻动作,寻了个合适的角度,试着往那里看去。
却瞧见房中灯火之下有一条长榻,而长榻之上,趴着一个裸着背的人,看那身形,应该还是个不大的少年郎。
会不会……那就是阿冬?
拂清屏息,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只见那少年一边趴着,一边歪头同身边人说着什么,虽然只能看清侧脸,但应该就是阿冬了。
谁料她还未来得及放下心来,下一瞬,那个正与阿冬说话的人便出现在了视线中。
出乎意料的,那竟然是个和尚!
不错,那人穿着一身灰白的僧衣,光头上还有戒疤,不是和尚又是什么人!
拂清心间一紧,又眼看着窗中的和尚转身,待那副面目入到眼中,她彻底怔住了。
那竟然是卫离!
就是那个她曾想杀,却一直被萧钧阻拦的卫离!
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又为什么会与阿冬在一起?
那一刻,拂清胸口犹如被堵上了一团迷雾,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定现身,亲自去问一问。
~~
一阵笃笃敲门声传来,正准备给孩子上药的卫离停住动作,转身去开门。
然而待门打开,他却登时一愣。
门口出现了一位姑娘,神色清冷,未待他说个请字,便兀自踏了进来,打量一下房中,直截了当的凉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卫离这才反应了过来,满眼惊讶的道,“月儿?你怎么来了?”
而此时房中榻上的那个的少年,听见声音,也从里面问道,“爹,是谁来了?”
爹……
这一声呼唤入到耳中,拂清顿时怔住,皱眉问卫离,“他叫你什么?”
而余光中,却见那小少年已经起身下榻,走了过来。
上一回在公主府遇见,拂清是易容的,因此阿冬并不认得此时的她,小少年见房中来了陌生女子,对父亲的语气似乎还有些不甚客气,不免担忧起来,看了看卫离,道,“爹,这位姑娘是谁?”
又是一声“爹”,拂清再度一顿,愈发不解起来。
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卫离顾不得回答阿冬,顿了顿先同她说,“月儿,你稍安,我有件事情,相同你说……”
……
震惊,不可思议……拂清不知自己是如何听完那段话的。
而待卫离话音落下,她才晓得自己究竟有多傻多笨!
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从不知,弟弟还存在这世间,她竟然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她震惊许久,才看向那个早已见过面的小少年,试着唤道,“阿毛……”
“真的是你?对不起,我竟然一直不知道,你还在这世上……”
而此时的少年,早已满目泪光。
也同样颤着声音唤道,“姐姐……”
这真的是与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姐。
拂清百感交集的应下,而后,颤抖着双手,轻轻触碰那张清秀的面庞。
许久,她望着那与自己颇有几分神似的眉目,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将他揽进了怀中。
深沉夜幕下,姐弟二人俱是恸哭不止。
对于小少年阿东而言,原本孤苦无依的命运,却在那日濒临死亡的危机之后,发生了彻底的逆转,现在,他不仅有了温柔宽厚的爹爹,还有了姐姐。
当下的一声声哭泣,既是喜极而泣,更多的,却是在倾诉他这么多年的委屈……
而拂清,却是满满的心疼与自责。
她真的太大意了,居然从未想过弟弟还活在这世上,叫他一个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而一旁,望见这一幕,那已近不惑的男人也忍不住眼眶发红,微微颤抖了起来。
……
痛哭过一阵过后,拂清这才想起,弟弟还是裸着背的,忙抹了抹眼泪,道,“天还凉着,你快些披上衣裳吧。”
小少年乖乖应了下来,走去榻边取衣裳,而拂清忍不住跟着看去,迎着榻边的灯光,却发现了他背上的伤痕。
那些伤口有的才愈合不久,泛着新生嫩肉的粉红色,有的还未褪去血痂,直叫人触目惊心,这样的画面,任谁也能由此看出,他当初受伤时,是怎样的惨烈景象了。
她心间一紧,跟着走过去,皱眉问道,“这些都是萧怡容打的?”
此时面对至亲之人,阿冬没再隐瞒,乖乖点了点头。
拂清眸间一凝,再问道,“她为何忽然对你下此狠手?”
阿冬还不知姐姐的脾气,乖乖坦诚说,“因为县主可怜我,给我送了些衣裳,被长公主发现了,长公主很生气,就打了我……”
话音落下,只见姐姐眸间转冷,咬牙怒道,“这个毒妇!”
卫离却是了解拂清的,见此情景,忙劝道,“月儿,你先不要冲动,这些事情,我们可以从长计议,要知道宁王殿下正是担心你会意气用事,才决定先瞒着你的……”
谁料这话一出,却又勾起了拂清新的怒意,她冷笑了一声,道,“是啊,他怕我冲动,所以即便是这样大的事,明知是我的至亲,这些天还一直瞒着我,却将你留在这里……说到底,他到底是更信任你一些。”
这话着实令卫离一怔。
他能听出她是在为萧钧的隐瞒而生气,想要替萧钧解释,然而未等开口,却又听她道,“那么卫离,你眼看你的亲骨肉被那毒妇这般对待,你心里有没有仇恨?”
一时间,这话却如同一根刺,一下刺中卫离心间最为苦痛的地方。
他好歹曾是纵横战场的将军,岂会没有血性?
然而历经这么多年的苦修,佛法的抑制,两相矛盾之下,他又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而眼见他一时沉默,拂清却嗤笑一下,摇头道,“算了,你还是继续去修你的佛吧!”
这话一出,只见卫离眸中一凝,阿冬却着急起来,道,“姐姐,你不要责怪爹,他也有苦衷……”
拂清闻言微微一顿,而后,闭目叹了口气。
也对,无论如何,卫离也是弟弟的亲生父亲,不管自己对他有多少不屑与怨念,她不该当着弟弟的面表现出来。
她先对小少年点了点头,缓了缓,又对卫离道,“无论如何,阿娘当年受过的罪,有你的责任,但今次念在是你先发现阿毛,我就暂且将这笔账搁下。只希望你从今往后,好好待他,尽起人父之责,不要再叫他失望。”
语罢,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阿娘会在天上看着的。”
卫离一怔,闭目念了声阿弥陀佛,复又睁眼对她道,“我会的,你放心。可是月儿,那日殿下曾与我谈过,关于萧怡容,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你当下千万不要冲动。”
却见她只是淡声道,“我自有分寸。”
语罢转向阿冬,温声道,“时间不早了,你记得按时上药服药,早些睡,姐姐不方便久留,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小少年还有些不舍,却也乖乖点头了头,“姐姐慢走。”
她笑了笑,便出了房中。
第六十八章
一切谜团皆已解开, 拂清一路回到王府, 天色依然未亮。
小翠小霜及其他下人们, 皆还在睡梦之中。
她却并没有半分睡意。
阿毛还活着, 阿娘在天之灵, 应该得到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