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赵百三
时间:2019-01-23 09:31:16

  赫连一族像是消失般,没有任何动静。
  十月初,秋意渐浓。
  九月十五是谢狸十七岁的生辰,只那时恰好皇帝翁天,谢安病重,没人将她的生辰放在心上。
  如今,谢安逝去十日,她收到了第一份礼物。
  赫连绍托人送了手掌大小的套娃,模样和谢狸一模一样,表情各异。有些幼稚,但她很喜欢,不过还是退了回去。
  当晚,谢靳年一身风尘的倒在她床上,神色疲惫,眼神却清明。
  “我听紫菱说你将赫连绍送你的礼物退了回去。”
  “嗯。”
  谢靳年翻身抱着谢狸腰身,谢狸没动,表情淡漠。“我说过,别碰我。”
  谢靳年呼吸一窒,松了手。他好似很累,没有强迫谢狸什么,甚至有些听话。
  谢狸有些警惕,离他远了点。
  他见了,低声哼笑,道:“我道没想送你什么,你不会像对赫连绍那样对我,将礼物退回,却一定是随随意意的将东西扔在一旁,再不看它一眼。你说,这些年,我送你的东西,你可记住什么了。”
  谢狸没回答,事实上,他送的东西太多,她是记不住,沈周那件事过后,她更不想记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五岁那年,我第一次送你礼物,是根红绸子,绑头发用的。很简单,你喜欢的紧,时常扎了辫子到处乱跑,六岁的时候…….”
  他说了很多,道最后发现谢狸没怎么听,嘴角勾了勾,不再讲了。
  他们两人原本是最亲的兄妹。
  她依赖他,他疼爱她。
  只是,沈周终究是被他推下的悬崖。谢狸若想这辈子和沈周安好度日,必定得离谢靳年远远的。
  ******
  皇帝死的突然,皇子婚配一事耽搁下来,风云之际,谁还有心思顾忌儿女情长,而原本,皇子婚配便是皇后一手导演的好戏。
  地方上来的秀女,都被人遣散,护送出了长安城。
  谢狸将身上披风笼紧,挎着一个简单的包裹,顺着人流出城。
  出了长安城,周围的女子们活跃起来,情绪挂在脸上,一群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芳华正茂,能有多深沉的心思。
  谢狸和她们呆在一起,心情也好了起来,间歇还会和着她们说会话。只大多时候,她只是低着头加快脚步。
  她身后,赫连绍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举着马鞭,迟迟没有落下。
  周似马儿有些躁动,不停的摆动着身子,她拉紧了马绳,轻声安抚身下的马儿。
  今早她无意间瞧见踏马外出的赫连绍,此时长安城动乱不堪,她有些好奇他要去什么地方。
  她已经知晓前段时间他藏起来的那个女子便是谢家的三小姐谢狸,如今见着前方那熟悉的影子,她笑了笑,转身,颇有些打趣道:“怎么,不去追吗?”
  赫连绍放下手中的马鞭,没有回话。
  他盯着前方的谢狸,眉间轻皱。他送她的那具套娃此时正原封不动的摆在他的屋子中。
  他赫连绍不屑去强迫一个女人,也绝不会对谁死缠烂打!世间有趣的女子多的是,他可不会像谢靳年那般。
  周似见他面无表情,觉得无趣,打马回了长安城。
  晨光微曦中,赫连绍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转身跟着周似回了长安城。
  一个女人而已,何必呢?
  这一切,谢狸毫不知情。
  
 
  第62章 沈周
 
  
  谢狸和那些姑娘的路线不同,几个时辰后她便独身一人。
  她低着头,盘算着手上的银两,她将徐康徐坤两人救出谢府后,拿了些银两给他们,如今手上存钱不多。
  沈周睡了三年,被唲尸心救醒来后,身体一定很弱需要药材调理,这是一笔开销。然后是住的地方,里面也有很多东西需要添置的,也不能少。
  这些年,阿朱一直帮衬着她照顾沈周,也不能少了阿朱银子,虽说阿朱喜欢沈周,不一定在乎。但阿朱如今二十三,为着照顾沈周,成了老姑娘了,谢狸心里过意不去。
  这样想着,她抖了抖身上包袱,听着里面清脆的声响,脸上透出忧色。
  钱不够啊!
  不过乱世中战事将起,银子也不一定派的上用场,这样想着,她安心一些,加快了脚步。
  总之,她和沈周是饿不死的。
  沈周藏匿的地方不远,三年前,谢狸初次离家出走的那座山中,有一处隐秘的山洞,是沈周在山中采药时发现的。
  而后,他坠崖昏迷,谢狸便将他挪到了那处山洞。
  谢靳年找了她三年,却从未将目光投向临近长安城的这座山。
  而后,阿朱找上了门来,谢狸不知道她怎么找来的,当时,她只是有些警惕看着阿朱。
  阿朱不介意,主动帮谢狸照顾起沈周。
  沈周一直昏迷,其实没什么好照顾的,只是谢狸四处寻药救他,难免顾不过来。
  将沈周交给阿朱,谢狸是放心的,那个女子是真心爱沈周的,而且,沈周对阿朱决计不会有任何心思。
  这一点,谢狸对阿朱是有愧的,她利用了阿朱对沈周的真心。
  这几年,阿朱一直照顾昏睡的沈周,没有嫁人,如今是个老姑娘了。而沈周醒来后,谢狸是决计不会让她和沈周多接触的,沈周是谢狸自己的。
  谢狸是个小心眼的姑娘。
  所以,她手中的余钱中,有一大笔是为阿朱准备的嫁妆。
  她就不是什么好人。
  想着以后的日子,谢狸嘴角微微勾起,梨涡清浅。有了希望,呼吸都顺畅了,路也不在难走。
  到了那处山洞时,天边多了一抹红色,晚霞出来了。
  谢狸停住脚步,搓了搓脸颊,呼出一口热气。等心跳变得轻缓,才向前走去。
  山洞里东西很少,一张软床,两把椅子,锅碗瓢盆摆在角落里。没见着阿朱,谢狸没多想,脚步不停的走向山洞深处。
  里面有一张檀香木,沈周一直卧在上面。
  临近檀香木,谢狸心口一痛,有些突然,她停住脚步,揉了揉心口,不知怎的心突然慌慌跳。
  她没多想,将目光投向前方。
  没人!
  檀香木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她回身,四周洞壁呈青灰色,洞口透进来晕黄的光线,她身处洞穴深处,只觉像陷阱一个漩涡,洞口是唯一的出路。
  身子突然没了力气,胸口突突的跳动,些微的刺痛,窒息。
  谢狸一步步朝前走去,晕黄的光线打在她脸上,衣服上。身后,是她瘦削的影子,跟着她的脚步朝前挪动。
  前面那张软床上棉被铺的平整,有些陈旧。两张木椅整齐的摆在软床旁,上面厚厚一层灰,锅碗瓢盆放在角落,不怎么看的清。
  这里留着离开前刻意收拾过的痕迹。
  天旋地转
  谢狸脑中回响着上山前听到的鞭炮,唢呐声。有人说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声音是从彭新村那个方向传来的,彭新村人不多,阿朱是那个村子的人。
  阿朱喜欢沈周,沈周不见了,她们两个都不见了。
  谢狸脑子有些蒙,心口刺刺的痛。她不该乱想的,沈周不喜欢阿朱的,若是结婚的人真是阿朱,新郎也不会是沈周的。
  沈周不见了,她要去找他,去彭新村,阿朱是那个村子的人,她要去问阿朱沈周的消息。
  这样想着,她出了山洞。
  那块檀香木静静的呆在山洞深处,夕阳西下,夜色来临。洞口没了光线,檀香木隐没身影,只留淡淡的香味。
  *******
  彭新村村子不大,平时安静的很,今夜却有些热闹,整个村子都弥漫着炮竹的味道。
  一个农家小院里,不多不少摆着十张桌子,上面坐着的人正惬意的吃酒聊天。
  院门外有孩童四处跳动,不多时几个年长的女人来到院外,将孩童训斥几句,带回了桌子上。
  里面一间屋子里,阿朱撤了头上的红盖头,对面桌子上摆着两根红蜡烛,四周贴满了囍字,屋中只有她一个人,不怎么安静,偶尔传来前面院子中的喧哗声。
  今年,她满二十三,是个老姑娘。今夜,她成婚,有个男人愿意入赘到她家中,娶她为妻。
  她勾了勾嘴唇,笑意满满。
  三个月前,沈周醒来。檀香木上,他身子虚弱,双目却是清明。
  他醒的突然,没有缘故。
  “阿朱?”他眼神疑惑,迟疑的叫了声。
  当时,她正缝制着他的衣物,却极其迅速的应了声。突入其来的惊喜,她本应愣怔,或是兴奋的大叫,可她没有。她将针刺入指腹,很疼,她却面带微笑的向前。
  沈周掉入悬崖,被谢狸救起,一直用玉魄吊着他的命。三年间,他一直昏睡,躺在谢狸为他准备的檀香木上。
  如今,他整个人也带了淡淡的香味。
  她将衣物放在一旁,上前道:“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沈周没回她的话,平淡道:“阿狸呢?”
  她笑的轻缓,“怎么提起她了,你掉入悬崖是我救的你。”
  沈周摇头,三年的昏睡,他脸上没什么血色,脸比雪白上几分。“不是你,是阿狸。”
  “你记得?”
  “我当时昏死过去,不记得,只是,从崖底到这山洞,你拖不动我的。”
  阿朱又笑了,好似从他一醒来,她就在笑。“我拖不动,谢狸一个小姑娘,她也拖不动的。”
  谢狸就算会武功,也没这么大力气。
  “她拖的动的,她傻的很,什么事情都能干。”他说的平淡,说完后,顿了顿,捂住肚腹处,深深的吸了口气。
  谢狸曾经说过,他掉下悬崖时伤着了肺腑,是玉魄吊着他的命,而方才他说话时,他嘴里的玉魄已经不见了。
  兴许是她昨晚为他擦脸时,动了他的头,玉魄掉进了他嘴里,他才醒了过来。只是谢狸说过,玉魄是吊命用的,救不了他。
  她将衣物拿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身子比了比,轻声道:“谢狸去帮你寻唲尸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沈周轻轻点了点头,他没什么精神,声音虚弱,“那劳烦你帮我稍一下口信,将她叫回来。”
  “好。”
  她点头,将缝制好的衣物放在一旁,“这衣物你正好换洗用,现在天黑了,我去煮饭,明日清晨我下山。”
  第二日,她下山,从家中带了好些吃的上山。之后,她一直照顾她,像个妻子,尽心尽力的做着可有可无的琐事。
  到了第三日,他仍旧没见着谢狸,他有些着急,但态度依旧温和,时不时的探问谢狸什么时候能够来看他。
  她笑着道:“快了,快了。”
  他身子弱的厉害,走几步就痛的喘不过气来。他没法下山,只能焦急又略带兴奋的等着谢狸的到来。
  之后的几日,他一直在洞口等着谢狸,像个期望母亲回家的孩童,时不时的露出傻笑。
  第十天,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眼神复杂的望向她。她依旧笑的温和,煮饭,洗衣,为他缝制衣物。
  他不再提及谢狸,她也不说。
  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吃不了多少饭,便会捂住腹部强忍着疼痛。
  他走不了路,托她去山中寻些草药,她应了下来,天微微亮时就出发,等夜色将至时将他要的草药全带了回来。
  他向她道谢,以一个朋友的态度。
  他不能有多大的动作,是她,将草药捣成碎末,熬成汤药。吃过药后,他没好转,他似乎明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他依旧每日按时喝药,只再不会等在洞口,而是一个人呆在那张檀香木上。她不去打扰他,只一次叫他吃饭的时候,他迟迟没有应声。
  她呆了会,去寻他,见到他正专心的书写着工整的小楷。她不会认字,疑惑的问他‘你写的是什么?’
  他头也不抬,轻道:“这是我写给阿狸的医书,以后,她若是离了谢府,靠这个行医赚钱也能活下去。立足于世,有这么一项本事,我也不怕她被欺负了。”
  他不知道这几年谢狸为了救他,成了半个大夫,早不是当初的娇小姐。可她什么都没说,她退了出去,将饭菜热了一篇又一篇。
  第十五日,他身体好了很多,脸上也恢复了血色。他向她道谢,简单的收拾了东西离开山洞,她看着他的身影离开,回到山洞中平静的准备着午饭。
  未及中午,他回了来,脸色苍白,嘴唇青紫。
  他没走多久便察觉身体不舒服,没有力气,他下不了山,没法找到谢狸。权衡之下,他回了山洞。
  他脸上含了温和的笑,无奈道:“我这身子好似没好全,下不了山。”
  她道‘在等几天就会好的。’
  他点头,吃过午饭,他要出山洞去采草药治病。她将她拦住,主动替他去寻草药,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她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带上出了门。
  夕阳落下,她将他需要的草药全带了回来。
  他再次道谢,却拒绝她再为他缝制衣物。
  烛火中,她没回应他,仍旧专心的缝制衣裳,在过阵子,入了秋,衣服得厚一点。
  夜间,月光透进山洞。
  她起身,点了烛火,走到那张檀香木旁,他静静的躺在上面,气息全无,身体冰冷。
  谢狸说过玉魄只能吊着他的命,救不了他。
  微若的烛光中,她对着他安静的面庞笑了笑,回到了那张软床上睡下。
  天亮,她起身,依旧如往日般洗漱煮饭。事毕,她将他火化,找不到什么好坛子,她将角落里的雄黄酒倒在地上,将酒坛洗净凉干,把他的骨灰装了进去。
  
 
  第63章 路途
 
  
  火光晃动,窗外人影一闪而过。
  她笑了笑,复又将红盖头盖在头上。脚步声传来,盖头被挑起,眼前是一张端正的脸,不够俊朗,但比较硬气。
  “娘子。”
  她被抱起躺在床上,人影笼罩她,衣服被一双粗糙的大手解开。接下来的事,有些陌生,不怎么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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