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怎样我怎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回头找你,我们三个人也不会以身涉险。”
“那是你们欠我的。”
“我和肖天明欠你的,刘奔也欠你的?如果我和肖天明不回去找你,那就是觉得你的一切都和我们无关,那你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是想惩罚谁?你又能惩罚到谁?”
郝延华抬起胳膊,“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李白坐着不动,“郝延华,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我和肖天明不是有良知,当初可以不管你,这次也可以不管你。但我们管了你,不意味着你可以没有休止、没有尺度。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打算一起去美国吗?那你们去啊。你们有本事,就踩着我的命,想怎么样怎么样。”
李白倒吸了口气,“郝延华,你不觉得这个代价太大了吗?”
“代价已经付出,也不在乎再多这一点。”
李白看着她,“你觉得值得?”
“没有其他选择,我就是不能让你们在一起。这次不行有下次,实在不行,我真的会去死,我让你们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这话我对肖天明也说过。”
“那我让你如愿呢?”
郝延华没有说话,头一次,她的眼睛落了下来。
“我和肖天明分手,本来我不大甘心,但现在,我接受了。不是因为你的威胁,而是我觉得,不管怎样说,过去是三个人的电影,即便是你一定要插进来的,至少那一幕,是这样的。那件事是三个人造成的,事出意外,我们都没有直接的错误。我愿意承担起我的部分,天明也愿意承担起他的部分。像他声明里所说的,我们都懂。承担了之后,这件事和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郝延华像是忽然被人推到水里,“什么叫和你们没有关系了?你想要我怎样?”
“你爱怎么样,是你的事。我就是来告诉你,过去,我们就这么斩断了。露从今夜白,你懂吗?你或好或坏,或生或死,都不再与我有直接关系。至于肖天明,他也承担了他的。我们顺遂你的愿,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李白说完,站了起来,“还有,刚才你说我们冒雪上山求你是欠你的,好,权当肖天明、我、刘奔,都与那件事有关系,那那天等在山下的同学们呢?他们也欠你的?”李白说到这里,声音有些激动,“我们仨个让同学们先走,结果却有人说:A大附中不散场,不先走。我不是说这种作法应当,但你想没想过他们?站在同学的角度,我很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也是A大附中出身。”
“他们?如果不是你们仨个也在山上,谁会在意我?”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想,你一辈子都会觉得自己可怜。也可能你扮可怜扮习惯了,下意识的会觉得自己就是可怜。而我,可能恰恰相反,我是扮演一个高傲者演习惯了,下意识,我总是高人一头。”她平了平心气,“你说我凭什么可以高傲。不凭什么,就凭我自己,凭我是我奶奶教出来的。我奶奶没有文化,我爷爷当年在□□中被人打死,但我从来没听过我奶奶抱怨一句,无论是对这个国家,还是对那些人。我从小跟着她长大,被教导的永远是:要漂亮。但就是那次,你是出了事,我也因为任性的躲在外地,否则,她突然发病,我至少可以叫个救护车,即便救护车也来不及,至少我可以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也不会让她在冰凉的地上躺那么久。”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颤抖了,“所以,放弃肖天明,不仅是因为你,也是因为我为年轻时的任性承担后果。这五年里,我总在想,我其实也没有犯什么错误,我要不要不对自己这么苛刻。但这几天我明白了,过去的事只能接受不能改变,既然我过不了自己的坎——既有你的,也有我自己的,我就放弃。我放弃。”
第42章 14-1
病房里静悄悄的,李白平复了下有些激动的心情。对她而言,过去五年,从未像这一刻这么轻松。
“你可能不会理解,我有多么的爱肖天明。或许这是你对我的报复,或者你的什么心理。是的,我可以向你承认,放弃他,我很难过。他是我截至目前,唯一爱过的人。为了忘记他,我会和别人在一起。他是我的整个青春时代,像是长在我的血液里,如果当时的我知道我那么爱他,并且有现在的我的想法,我会更理智、更有分寸,我不会那么任性。可是,年轻就是年轻,没有也许。正像我奶奶说的,”李白停了下来,当初奶奶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对他、对自己都这么苛刻,将来怕是要在这件事上吃亏。到时候你自己记得别太后悔就行。她继续说,“横竖都是小事。”
李白沉默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对郝延华说多了,可是,她还是想说,像是憋了许多年,忽然打开了话匣子。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在你面前承认,放弃肖天明,我很难过。当年那场事故,是让你失去了你的腿,但我也失去了我奶奶。这次我因为要回去找你,差点让三个人送命。这三者加起来,如今我可以说,我不欠你的。肖天明也不再欠你的。对于你,我青春时代最不喜欢、但又不能忘记的人,我希望你记住一点:你也是A大附中出身的,哪怕我们再不视你为同类,你仍然是A大附中出身的。既然来自于这所学校,既然妒嫉我们自视精英,也希望你能抬起自己的头,过自己的生活。至于你说我曾经歧视你,”她停了停,还是很勇敢地说,“那很抱歉。小孩子,可能确实不懂事。但你也曾经在我的青春里扮演过重要的角色,你并非没有完全入我的眼,你也曾把我的青春搅的稀烂。我之所以比你强,仅仅是因为我看事情的角度和你不一样。”
她站了起来,“今天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从今天起,你要死要活,是你的事,和我不再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再觉得有任何对你不起的地方。谢谢你曾经的出现,从此你我是路人。再见。”
肖天明的回应发布后,立刻吸引了自诩永远正确的键盘党。有人指责他太冷酷,这会让另一名女子难以承受。也有人指责李白,认为是她在背后操控。如果在以前,她会气愤难平,如今,她反应平淡。就连刘奔和付颖要把他们写的那封信也公开了,她都拦住没让。
“多大点事儿,我惹的,我来了结。”李白如是说。
她发了一条朋友圈,“1.过去的事,如果有人认为应该归咎于我们,我愿意接受法律的仲裁。而同样的,如果再有人骚·扰我,也请与我一样有勇气,相信法律,接受仲裁。2.即便我问心无愧,即便我敢于面对法律的指控,我仍然认为,过去发生的事虽非我们直接造成,但毕竟与我们相关。我们都认为,分手是我们一起承担的最好方式。不是为了安慰她,而是我们尊重她。3.我终身感谢A大附中,是它培养了我独立的人格。我热爱我的母校,也热爱我的每一位同学。我认为,A大附中的毕业生都应该有这样独立的人格。4.露从今夜白,我的青春自此而终结。相关人等,各自珍重,就此别过。”
发完之后,她就向公司提了辞职。
这是她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一直在这里,没有动过窝,甚至没有想过换工作,现在却辞职了,她的领导不惋惜是假的。
“Sara,你是不是把事情想的过于严重了?”
李白笑了下,“我知道公司形象很重要,您也不必为难。咱们做的是中介行业,我也不想以这样的名头来面对我的客户,总是有些尴尬。”
领导叹息,但也并没有再挽留什么,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李白耸耸肩,“谁知道呢?先缓一缓,回西宁,看看我的老爹老娘。”
有同事听说后,难免会给她安慰,李白说,“其实邮件那一回,我还真挺在意的,现在闹成这样,我反倒不在意了。我自己想开了,不纠结了。换一换,没什么不好。”
李向樵在她的那条朋友圈下留了条言,“果然够有勇气。做得好。”
李白也没有回他。
等待离职的时候是最轻松惬意的,有人发工资,却不用干活,原来提心吊胆、拼死拼活的劲头再也不用有了,每天悠哉游哉。春天已经来临,天在变长,李白也终于享受到踩着天光下班回家的生活,简直是奇妙的待遇。
肖天明要回美国的消息,是他自己群里宣布的。付颖满口的遗憾,“我也不知是该欣喜呢,还是该遗憾。”
“捣鼓不清楚的,就不捣鼓了。所谓放下吧。”
“你们就不怕郝延华真死了?”
“死了我也不偿命。”
付颖见李白一脸的认真,有些摸不到头脑,“小白,你怎么忽然这么狠了?”
“我能还的,都还给她了,不再欠她了。她怎样,自然与我无关了。”李白拿着电话,看着春日溶溶,柳絮在阳光中飞舞,世界仿佛忽然从严冬中醒来,生机盎然,带着一点不可信。
付颖叹气,“那肖博怎么办?肖博是个深情的人。”
李白看着柳絮,“那天我和郝延华说,肖天明是我的整个青春时代,已经溶入到我的血液,”她停了停,“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他真的分开。”
那些自小长大的时光,那些半父半兄半青梅竹马,那些怦然心动的在A大的春花秋月,他一直和她在一起,哪怕分开五年,都没让她感觉到生疏。
“可是,不行了就是不行了,没有缘分。做不到的,我不打算自己再勉强做到。既然隔着万水千山都走不到一起,那又何必要走过万水千山?这就叫没有缘分。”
付颖的声音里都是遗憾,“我就是觉得挺可惜的。当年谁不说你们是绝配?阴差阳错,可就是没有走到一起。”
李白不语。当年觉得应该这样、应该那样,青春总是想当然,满满都是应该。不仅自己应该,别人也应该,可哪里有那么多应该?像李向樵说的,青春不是做练习题,记住知识点,就可以得到正确的答案。
“那你要不要再和他谈谈?肖博真可怜。”
“他能理解。我的心思,他什么时候理解不了过?他是我心里最英俊的圣骑士,我也不希望这件事在他心里压一辈子。这样斩断了,好比一颗坠在悬崖的巨石,斩断了、绳子断了,但石头也没有了,对谁都好。青春总要有再见的时候,这就是再见的最好的方式。”她的声音有点颤,“面对着他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十几二十岁的我,明明知道青春残酷再也回不去了,还是忍不住想伸手碰一碰。但是,隔着万水千山就是隔着了,当个朋友,相望于江湖,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