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见轻偶尔也会想,要是这些个老人知道树上住着它们,会不会当场晕过去。
想着想着,忽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脑子一晕,刚踏上水泥楼梯,就踉跄一下,直直撞入一团什么东西中。
软软的,又不算软,慕见轻伸手摸了摸,有胳膊有脖子,倒是有些像人。
于是抬头看,恰好逢上一双极黑的眸子。
这人,好像是宗易。
她凑近看了看这人的耳朵,最后一笑,“是你啊,去哪玩了?”
宗易愣了愣,一手圈着她不稳的身子,喉结一滚。
“怎么不说话?”她又问道。
这里没光亮,宗易只看到她眼睛里似有水光,心跳顿时落了一拍,伸手用指腹抹去。
“别哭,”他说着,把人按向自己,“喝醉酒,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初见慕见轻,宗易未曾想过,这就是以前隔三差五就跑来对他哭一场的那个人,也许是入了轮回,在人间长这么大,性子也变了。说不失望是假的,他还是希望她能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能想到他,被人欺负了找他帮忙,滚的一身泥,让他帮忙带去水里泡干净。
她靠在人肩上,蹭掉眼泪,点点头,“只是有点不高兴,不知道是为什么。”
宗易叹口气,“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
“为什么呢?”她接道,“卫烨、白泽、阿翘,他们都有,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来……”
想来吃我的灵魂。
下半句硬生生没能说出口,就被他一句话打断。
“并非报恩,是为你。”
慕见轻觉得自己很清醒,却又有些迷糊。
他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她都以为,他们曾经认识。
如果认识的话,那她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第21章 食鬼
宗易抱着人,一手打开门后放床上,某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已经睡着,抱着被子,面上红红的,看着是喝了不少。
他在床沿坐了会,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颗黑色的珠子。
正是那天慕见轻给沈清戴上的那颗。
一根红绳很是扎眼,珠子到了他手中似乎变得有灵性了些,慢悠悠漂浮在空中,过了会,竟出声说话。
“您……”
是个男声,声音还有些稚嫩,听着年纪并不大。
宗易皱眉,珠子便不做声了,浮在空中有些不稳当,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修为不够支撑不了这么久。
“你如何至此?那地方没你容身之地?”宗易问道。
“上……”珠子想了想,这位一向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于是改口道:“您久居人世有所不知,老神陨灭或避世,新神愚钝,如今那里不比人间清静多少,小神只好下来一趟,以避祸患。待在这位身边……也是寻求一个庇护之所,望……您莫要怪罪。”
“留你一命。”说完,宗易将珠子一收,它也飘不起来了,老老实实地待在柜子里。
再看慕见轻,睡得正香。
这屋子真小,阴气重,就算他在,周围还是有些小鬼躲在角落里。
宗易看了看,顺手设了个结界。
***
自从身边多了这些人,慕见轻的睡眠质量提高了不少,只是中午醒来的时候发现某人睡在边上,小心脏有些受不住,差点摸出枕头下的匕首给人来一刀。
她回忆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记忆偏偏卡在她跟那只花蝴蝶一人一杯酒的时候,其他的都想不起来。
所以,她是怎么碰上宗易,又是怎么把人带回来的?
喝酒断片这个毛病真是要不得。
但既然都把人带回来了,她总不能把他叫醒,说自己都忘了,让他帮忙讲述讲述,——慕见轻丢不起这个脸。于是她就这么装作自己一切都明白的样子,淡定下床洗漱,再回来,发现他还在睡。
昨晚是有多累,大佬都赖床?
想着想着,慕见轻就想歪了。
根据常识,虽然他们两个在一张床上睡了两次,身体并没有发生不得了的变化,所以,今年回家应该不会被慕容大人打死吧。
昨天花蝴蝶跟她说的那些事她还记得,既然已经找出了这么个李道士,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对着镜子照了照,她还有些不习惯头发这么短,上次被烧了之后她去理发店修了下,结果更短了,现在想扎起来都有点困难。回头看看还在睡觉的宗易,慕见轻犹豫了会,还是过去推了推人肩膀。
宗易一手搭在额头上,睁开眼看是她,认命地转身把脑袋埋在被子下。
慕见轻:“……”
莫名有点萌是怎么回事。
“我要去店里了,今天商量下想个办法把人找出来,早点解决。”
他嗯了声,然后说:“等我十分钟。”
昨天某人喝多了一开始睡觉还挺乖,一到半夜大概是热的,翻来滚去折腾半晚上,他等到凌晨四点多才睡,这会脑子还有些不清醒。
“哦。”
慕见轻拿出手机看看,兮兮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去沈玉贵家刺探情报了,过两天回来。
上次阿翘出去一趟就被人抓住,慕见轻还是有些担心,提醒她小心些,顺便把昨晚问出的事情也给它发了过去。
沈玉贵既然对这个道士有恩,他又帮着沈玉贵做了这么事,如今知道他们在查,说不定这个道士还在青城防备着他们。慕见轻不喜欢这么敌在暗我在明,冷不丁的就被人暗算,这滋味是在不好受。
她看看时间,还有八分钟,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个苹果吃。
宗易被她吵醒也睡不着,看着天花板怀疑人生,还是起来,抢过她手里的苹果咬了口,嫌弃的皱眉,“这么酸。”
慕见轻气的咬牙,“嫌酸就别吃啊。”
宗易看她还真认真了,把苹果还给她,去洗手间洗漱。
慕见轻:你都咬了口还怎么吃……
这大佬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等两人到店里,阿翘已经做好午饭,大鱼大肉,白泽已经开吃了。
虽然是人形,但白泽胃口的确是一只神兽该有的,卫烨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年轻跟他抢起食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慕见轻上桌,白泽老实许多,摸了摸七分饱的肚子,颇为留恋的看了看桌上剩下的菜,最后还是抱着碗去了厨房。
阿翘啧啧两声,“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不注意自己身材的神兽,白泽你知道你都胖成什么样了么?”
在厨房的白泽听见,脸一红,狡辩道:“胡说,我们做神兽的吃的本来就比人多,你用人的标准是怎么回事,在我们白泽里面,我算身材不错了的。”
没吃饱的卫烨撇撇嘴,去倒了杯水。
洗碗归来的白泽看看桌上,数了数,“咦,那只九尾猫呢?”
慕见轻吃的差不多了,“去沈玉贵家逛逛,过两天就回来。”
白泽顿时担忧起来:“它就那么点修为,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阿翘看他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人家好歹是只九命猫妖,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慕见轻觉得阿翘说的很有道理。
***
沈玉贵家就住在城西的绘芳园,兮兮找过来的时候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这个人就住在抛尸的湖边上,半夜就不会怕么?
不过等她摸进人屋就知道了。
这屋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有几个阿姨在打扫,兮兮趴在床沿上,听她们几个一起说家常。
话题都是围绕着沈玉贵家如何如何有钱,沈清这孩子多么多么漂亮,直到一人忽然放低声音,兮兮知道,重头戏来了。
“这几天小姑娘又生病了,听说沈老板正在找法子治呢。”
“什么病不去医院,成天在家里待着算怎么回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没见过医生来,只是看见一个跛子来过一趟,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小姑娘都在屋里躺了两天,你说这是不是就不回来了,正准备办事呢?”
“哎,也是可怜,好不容易父母圆满,过几天就要去复婚,这孩子现在病了,这可怎么办。”
“嘘,这事别到处说,听说沈老板前妻还不知道孩子病了。”
“孩子妈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接下来几句兮兮也没听清,她们说话声格外小,看没人注意,它偷偷上了二楼,一间间房找过去,终于找到沈清在的屋子。
一张公主床,梳妆柜上摆着不少化妆品和护肤品,甚至还有一个大衣柜,半开着,里面全是名牌。
而沈清就躺在床上,皮肤苍白中带着一团黑气往外涌,头发也掉了不少,地上都是,身上的肉都瘦尽了。兮兮看她不像是个正常的人,反而有几分鬼魂的影子。
听阿翘说她被换了七魄,用的是别人的,现在这光景,应该是活不长了。
它站在边上看了会,听见脚步声,跳上窗台,找了个地方藏身。
正巧,沈清醒了。
她几乎动不了,皮包骨的手四处摸索,不知道是在摸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没有动,两行清泪就这么下来。
她满腹委屈。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些年不过是靠着一口气苟延残喘至今,她想过万千种死法,偏偏没有这一样。
家里马上就要有新的孩子出生,爸爸也不管她了,把她扔在这么个地方等死。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死在那湖里,不该贪一时的生存,让爸爸找人帮她吊着这条命来骗妈妈回心转意,她要是早早地死了,也就没有如今这些事。
门被推开,一身正装的沈玉贵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人极瘦,皮肤黝黑,脸上布满褐色的斑点,一条腿有些不正常,走路一瘸一拐的。眼窝深陷,一只眼睛被蒙上一层白色,应该是瞎了。他一身黑袍,走到沈清床前看了看,最后摇摇头。
“已经是一具尸体,没有回转的余地。”这人说。
沈玉贵有些焦急,问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他和爱人的婚期将近,要是这件事被她知道,以她的性格是绝不可能与他复合,到时候这么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实在是不甘心。
“这孩子没用了,不过我既然答应帮你,就一定会帮到底,”他说,“婚礼那天你找个容貌相似的人来,我替你蒙混过关,只不过,日后的事就得你自己来了,找个女孩整容,也不难。”
沈玉贵放下心来,看看床上躺着的沈清,叹了口气。
对她说:“你多活了这些年,也算是圆满。”
那个老人也叹了口气,“原本是能救回来的,溺死之人,灵魂被水所束缚,我那天只救回她三魂,后来让你去寻一个同宗的成年女子来给她七魄,谁知道……”
谁知道被那家人欺骗,沈玉贵看那孩子长得高,以为成年了,直到割了喉咙推进湖里才发现没成功,于是落下这么个毛病来。
往后为了给女儿续命,每过一段时间他就去找女孩来用同样的方式推进湖里,以往这法子还算管用,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究还是到头了。
“还多亏老先生照拂,这些年的忙,我都记在心里,先生放心,过几天就让人把东西送到老先生家里。”
“嗯,当年要不是你,我得道之路必有阻拦,如今这是最后一年,有你助我,定能成功。”
听见这话,兮兮心中一凉。
沈玉贵一口一个老先生,如此尊敬,难道这个人就是慕见轻跟她说的那个姓李的道士?
都说得道成仙之人手上沾不得人血,这人帮着沈玉贵害了这么多人,还能飞升?
屋内两人说完,笑了笑,没管已经把枕头都哭湿了的沈清,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