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帝面色无比阴沉,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没错,他手里这份关如眉的供词,所说的内容和沐浅烟秦素鸢说的一样,而字迹,正是关如眉本人的字迹。
吴嬷嬷和闫财顺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头先呈送给嘉和帝的供词,根本不是关如眉所写,而是秦素鸢写的。吴嬷嬷在取供词时被应长安绊倒,秦素鸢便趁机用自己准备好的供词换下关如眉的,还顺便淋了墨迹上去,伪造成字迹未干的样子。吴嬷嬷和闫财顺被骗了过去,将秦素鸢字迹的供词呈给了嘉和帝。
这一计偷梁换柱,成功让嘉和帝怀疑沐沉音是被陷害的,便召见闫财顺和关如眉。
秦素鸢不会让闫财顺活着走出暴室,于是放出了犯人,和沐浅烟安插在暴室里的暗线们一起,掀动犯人暴.乱,让闫财顺死在他欺负过的人和他引以为乐的刑具之手。
而吴嬷嬷,这个同样死有余辜的人,没了闫财顺她就失去了主心骨,再也成不了气候。秦素鸢和沐浅烟要的就是让吴嬷嬷在嘉和帝的面前现形,把那些龌龊事都认下来!
嘉和帝沉声质问吴嬷嬷:“是谁指使你和闫财顺陷害敬王的?给朕老实交待!”
“是、是……”
“陛下!”忽然一道声音从殿外响起,打断了吴嬷嬷的话。
只见是御林军统领,也就是那个鬼面人冲了进来,跪地说道:“陛下,宜兰馆那个失踪的内侍找到了,卑职已经将他带到了殿外!”
这个时候?沐浅烟和秦素鸢对视一眼,二人的眼底均闪过幽光。
第106章 主心骨
嘉和帝忙说将人带进来。
御林军统领立刻示意属下, 把五花大绑的小内侍推了进来,按在了地上。
“见了陛下,还不一五一十的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御林军首领喝道。
小内侍抬头便说:“皇上, 奴才全招了!彭美人是被奴才砸伤的,本来要补上第二击, 听到有人进来宜兰馆,奴才大脑一片空白就跑了!”
他说的那个进来宜兰馆的人, 显然是指关如眉。
嘉和帝吼道:“彭美人和你有何冤仇,你为什么要害她?”
“是……是贤妃娘娘让奴才做的!”
秦素鸢眼神一沉。
嘉和帝一时不信, “你说是叶贤妃?”
“是,奴才原是在贤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后来宫里人手调动,奴才被分到了彭美人的宜兰馆。彭美人在伺候皇上您之前, 是贤妃娘娘宫里的婢女, 贤妃娘娘那时候就不喜欢她,她又犯了错, 被贤妃娘娘打发去了花房。可是后来, 彭美人却得宠的很,还时常借此折辱娘娘。娘娘咽不下这口气,才联络了奴才, 让奴才设法除掉彭美人。”
“你简直是胆大包天!”嘉和帝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
秦素鸢却心中冷笑:好个颖王!她和沐浅烟前脚解决了闫财顺、将关如眉和沐沉音的嫌疑都打消,只等吴嬷嬷供认出颖王,就大获全胜。结果后脚这个失踪多日怎么也找不到的内侍就被找到了,还将罪名扣给了叶贤妃。
彭美人的确曾经伺候过叶贤妃, 并且犯了错,被叶贤妃打发去了花房,这事肖贵妃还提过。
好个颖王!这是事先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先把替罪羊给选好了呢!
她又看向那个御林军首领,鬼面人,美眸里浮现出深深的怀疑。
这个鬼面人,以前是诚王的人,而现在,他却绑着这小内侍来给诚王的生母叶贤妃泼脏水。
这鬼面人是投靠了颖王了?
察觉到秦素鸢的视线,男人略斜过目光,和秦素鸢的视线轻触了一下,便若无其事的收回。
秦素鸢又和沐浅烟交换了视线,彼此心事相通。
这时吴嬷嬷叫道:“皇上!老奴心里有愧!”她重重的磕起头来,边磕头边道,“贤妃娘娘曾对闫财顺有恩,他知道娘娘恨透了敬王殿下,这才想借着祈国公主陷害敬王殿下,好偿还了贤妃娘娘的恩情!”
秦素鸢冷眼睨向吴嬷嬷,如此一副悔过的姿态,声泪俱下,这颖王手下的人,还都是群妖精!
嘉和帝捏紧了手里的供词,关如眉在供词里说,闫财顺是老五的人,而吴嬷嬷和小内侍却一口咬定是叶贤妃……
关如眉爱慕老四,也许她是为了老四,陷害老五;当然也可能她说的是真的……
叶贤妃和彭美人也的确有过节,叶贤妃有杀害彭美人的动机……
沐浅烟见嘉和帝犹疑不定,适时说道:“父皇,儿臣觉得,贤妃娘娘根本不可能害彭美人。”
嘉和帝看向他。
“贤妃娘娘和彭美人从前就有过节,更别说彭美人得宠后,和贤妃娘娘翻了脸,两人势同水火。这么的话,一旦彭美人出什么事,大家可都是会盯着贤妃娘娘看的。所以儿臣觉得,贤妃娘娘反倒是不会出手伤人。”
嘉和帝道:“你说的倒也有两分道理。”
那小内侍听言,也跟着吴嬷嬷一起磕头忏悔,一副再也不想给叶贤妃作恶的模样。
嘉和帝看着他们的姿态,虽然没打消对叶贤妃的怀疑,却也怀疑事情是颖王所为。
到底是谁……
这时沐浅烟走到那小内侍身边,弯下腰去,在他耳畔说了一席话。
没人听清沐浅烟说了什么,连秦素鸢也听得断续,却见那小内侍面色乍变,惊异的瞪着沐浅烟,尔后忙磕头道:“皇上恕罪!奴才刚才说了假话!根本不关贤妃娘娘什么事!是颖王殿下让奴才杀害彭美人的!暴室的闫公公和吴嬷嬷也都是颖王殿下的人!”
吴嬷嬷顿时打了个寒颤,不能置信的盯着小内侍。
御林军统领面色微变,忙将手背后,朝殿外自己的手下打了个手势。那手下连忙离去,秦素鸢心知那人是要去给颖王报信,立刻朝着房梁上沐浅烟的一名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追上去。
那名报信的手下没能把消息传出去,就被暗卫打晕在太液池边,拖到了树丛里。
嘉和帝怒视小内侍,“你最好和朕说真话,否则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都是真话,皇上,奴才说真话!”小内侍磕头道,“奴才的老母亲被颖王殿下控制了,奴才没办法,才做了这等黑心肝的事!彭美人她一向对奴才宽厚,奴才真的、真的不想伤害她……”他哭了起来,边哭边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帕子,展开帕子,里面赫然是一缕灰白的长发和一个褪了色的荷包。
“皇上您看,这是颖王殿下派人塞给奴才的,那是奴才老母的头发和她贴身佩戴的荷包!奴才没办法啊!饶命啊皇上!”
事已至此,吴嬷嬷脸色铁青,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嘉和帝骂道:“逆子!全都是逆子!刘长福,传朕口谕!颖王身体不适,即日起就不用来仪元殿批阅奏折了。老四留在仪元殿帮着朕,早朝也由老四监国。等颖王身体痊愈了再说吧!”
“奴才遵旨。”
此令一下,秦素鸢的心定了。
很好,这下子不但颖王害人的事坐实了,沐沉音还能独占批阅奏折和监国的权力。
这一局博弈,他们胜了,只可叹牵连了关如眉进来,还令她被折磨成这样。
经此一事,关如眉和他们的关系就算是到了明面上,往后在众人眼里,关如眉就是敬王和宁王的亲信。
秦素鸢在心底叹口气:终究是把如眉姐姐拉进这泥潭里,往后只能成一起成、败一起败了。
她看向沐浅烟,实在好奇他究竟和那小内侍说了什么。
彭美人这件事最后草草的收场,嘉和帝没有公布颖王的罪行,自然是为着天家的颜面着想。闫财顺死的非常难看,被丢去了乱葬岗,吴嬷嬷也被处死,那小内侍被罚去锅炉房做几年苦力,倒是还好。
事件个中的知情人都被严令封口,但即便如此,纸也包不住火,这事情渐渐在民间散开,成了百姓们的闲谈。
百姓们还说,像颖王那样狠毒的人,若是当了帝王得多可怕?还是敬王好,起码君子端方。
所有人都在议论颖王和敬王,倒是将彭美人这个受害人给忘了。就连彭美人在半个月后殁了的事,也没人在意。
据说彭美人是得了惊惧之症,日渐衰竭而死的。
沐浅烟等人却知道,必是颖王手下那个会用毒的人,给彭美人下慢性毒.药弄死了她。而彭美人的贴身丫鬟含珠,也在彭美人死后,于半夜行走至太液池边时,“失足”落水而亡。
对颖王来说,她们失去了用处,还知道的太多,这样的下场完全符合颖王的作风。
那日从仪元殿出来时,秦素鸢在沐浅烟怀里问他,究竟和那小内侍耳语了什么。
沐浅烟笑道:“关于他母亲的事。”
“他母亲……是你派人从颖王手里救走了他的母亲?”
“不愧是本王的王妃,总是这般聪慧。”沐浅烟说,“四哥查了宜兰馆所有人的身家背景,查出了那内侍被颖王控制的事。杨刃亲自带暗卫去救的人,神不知鬼不觉。他母亲让本王给他带句话,是他们母子间最常说的一句话。本王一说,他立刻就信了,自然就倒戈了。”
秦素鸢道:“还是你思虑周全。六哥,你可是早就想到了那个小内侍会被颖王抛出来?”
“嗯,想到了。颖王比诚王要难对付,和他博弈,得想得更远些。”沐浅烟妩媚一笑,“不过,本王自问也不是好糊弄的。想要过本王这一关,还得看他有没有足够的本事呢。”
秦素鸢轻笑:“怎么还自吹自擂起来了。”
“素鸢,瞧你这话说的,你是对自己的男人没信心吗?”沐浅烟露出委屈的神色,“本王真是好生难过呢。”
秦素鸢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谁说我对你没信心?六哥,你素来能让我安心。有你在,我就有主心骨,不管做什么事都觉得踏实许多,连打架都能底气十足。”
“素鸢这样说,本王心里可别提有多开心了。”
事情解决,肖贵妃也松了口气。沐沉音来给她问安后就匆匆离开了,肖贵妃知道他是去探望关如眉的。
她问:“素鸢,如眉那孩子怎么样?”
秦素鸢略去关如眉的一切惨状,只说:“母妃放心,四哥的医术,纵观列国也称得上数一数二,如眉姐姐会恢复如初的。”
沐浅烟道:“我和素鸢休息一下,去探望祈国公主。这次到底是多亏了她,也是对不住她。别说是四哥了,就连我心里,也觉得愧疚呢。对了,”他忽然妩媚一笑,“素鸢这次可辛苦了呢,可否让小厨房做些素鸢爱吃的点心?尤其是玫瑰糕。”
第107章 喜讯
肖贵妃哭笑不得:“你这孩子, 还以为我会饿着素鸢吗?点心都准备好了。黄芩,去端上来。”
沐浅烟颇为高兴,“母妃真好。”
秦素鸢也道:“多谢母妃。”
“谢什么, 都是一家人,我哪能不体贴你们?”肖贵妃瞄了眼秦素鸢的肚子, 语调暧昧,对沐浅烟道, “好好疼着素鸢,母妃还等着早日抱上孙子呢。”
秦素鸢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心中刺痛。沐浅烟第一时间把她转过来搂着,让她将脸贴在自己胸口,轻佻揶揄:“母妃可别打趣儿子,儿子脸皮薄。”
“你脸皮薄?”肖贵妃目露鄙视。
“可不是么?最怕听见母妃说这样的话了。”
肖贵妃略一思量, 就知道不是沐浅烟怕催, 而是他不让她给秦素鸢施加压力。
“好,母妃不提这茬了。小儿女的事啊, 你们怎么高兴怎么来。黄芩也常劝我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
见肖贵妃这般“上道”,沐浅烟露出得逞的笑容,一边拍着秦素鸢的腰, 安慰她不要多想。
吃了些点心,喝了点鲜牛奶,沐浅烟和秦素鸢去了关如眉的寝宫。
一踏进寝殿,浓烈苦涩的药味便扑鼻而来。殿内锦幔重重, 光线有些晦暗。沐沉音坐在床边,背对他们。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秦素鸢能听见他含着苦涩的低语。
“那天在宜兰馆,你为什么要替本王顶罪?”
“因为我看见了。”
气若游丝的声音,回答的简短却坚定——因为看见了,所以不能让幕后黑手得逞。
“可是闫财顺竟然这般对你!”
“我也没想到……但他问不出我什么,我能挺过来。”
沐沉音恸然一笑:“我自问对你一点也不客气,处处不留情面,你却为我置之死地。”
关如眉微笑,盈盈的笑容让苍白如纸的面容多了一丝血色,“殿下,你不要自责,从来都是如眉一厢情愿,哪里能让殿下承担责任。而且,如眉并不只是因为这个,才帮殿下的。更重要的原因是,日后继承大统的人不能是颖王殿下,他卑劣心狠,不适合凝聚起大陈上下共同繁荣、抵御外侮。敬王殿下的端方仁慈、心向道义却是合适的。所以,纵然微不足道如我,若是能保住殿下免于陷害,又怎不是对大陈的未来有功?”
“你……”沐沉音有细微的震惊,他握住关如眉的手,避开她受伤的指甲,一双手不自觉的颤抖。
秦素鸢和沐浅烟走进殿来,瞧了眼在角落里支着小银吊子熬药的应长安,走向床前。
沐沉音看见了他们,“六弟、阿素。”
秦素鸢问:“如眉姐姐怎么样了?”
沐沉音温润的面庞下,一抹坚决呼之欲出,“阿素、六弟,你们放心,这里都交给我。”
沐浅烟点头,“四哥要是缺什么药材,直接知会,我砸锅卖铁的也给你弄来。”
这话把关如眉逗笑了,“宁王殿下不必如此。”
沐沉音对她说:“若是六弟砸锅卖铁了也不行,我也定能让你完好如初,你安心养伤就是。”
“嗯……”
应长安熬好了药,秦素鸢让递给她,她为关如眉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