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顿达芙——那殊
时间:2019-01-24 08:53:55

  
  她还没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就见红点飘了起来,正往她这里缓缓移动。
  
  红点越来越近,很快进入了灯光可及的范围。珂冬愣神间,就见一个纤长的人影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
  
  那人穿着车厘子色的长风衣,腰间掐一条金属色宽腰带,指尖燃着一根细细的女士烟。夜风吹开了烟圈,也吹起了那人一头卷曲的棕色长发。
  
  来人正是玛丽莲。
  
  “巧啊。”玛丽莲笑着看向珂冬。
  
  珂冬回神,连忙道:“西里奥先生正在找你呢。”
  
  “是吗?”玛丽莲却不着急,挨着珂冬坐在了台阶上。
  
  “怎么这个时候来西园?”珂冬越发不解,“为什么不开灯呢?”
  
  玛丽莲抖了抖烟灰:“我来的时候天还亮,待着待着天就黑了。我懒得动弹,就让它黑着吧。”
  
  珂冬顿时窘了起来,玛丽莲一直在这里,那岂不是将黎松和她的胡闹都看在了眼里?
  
  玛丽莲转头看她,眼里满是戏谑:“别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话说得珂冬更不好意思了。
  
  玛丽莲笑了起来。
  
  “真好。”她说,“年轻人啊,真叫我嫉妒。”
  
  淡淡的烟朦胧了玛丽莲的眼,那对浅碧色的眸子里漾着珂冬看不懂的情绪。
  
  “别担心。”玛丽莲对珂冬说,“我再坐一会就去找西里奥,不会太久。”
  
  “心情不好吗?”珂冬轻声问。
  
  玛丽莲又笑了:“我就要结婚了,心情很好。来这里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
  
  珂冬似懂非懂,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婚前焦虑症”?可是珂冬没能从玛丽莲身上看出半点焦虑。
  
  岁月将这个女人淬炼得从容且优雅,珂冬看不透,也不便多问,于是就这么安静地陪着她。
  
  啪嗒,啪嗒。金属敲击声又响了起来。珂冬低头一看,原来那声音来自玛丽莲脖子上的怀表。
  
  她一边抽着烟,一边用拇指弹开怀表,弹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再弹开。盖子敲着表盘,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来来回回开合了好几次,她似乎玩上了瘾。
  
  那是一块烫金的怀表,有些年头了,雕花的外壳上爬着好几道磨痕。玛丽莲侧眸瞅见珂冬探寻的目光,于是大方地将那块表摊到了珂冬面前。
  
  “喏,是不是很漂亮?”
  
  珂冬有些意外,忙不迭地将怀表接了过来。怀表内侧嵌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清瘦的年轻人。他有一双忧郁的灰眸,五官淡淡,肤色和发色浅得近乎苍白。
  
  他正坐在一张轮椅上,轮椅后头,是巧笑嫣然的玛丽莲。那个时候的玛丽莲比现在年轻许多,窈窕风情,漂亮极了。
  
  “漂亮。”珂冬答。只是不知这句漂亮指的是这块表,还是表中的人。
  
  玛丽莲指了指轮椅上的年轻人:“我当初,差一点就要嫁给这家伙了。”
  
  “咦?”珂冬惊讶。
  
  玛丽莲皱了皱鼻头:“可惜啊,他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伴侣。”
  
  烟圈荡了荡,隐去了玛丽莲此刻的神色。
  
  糟糕吗?珂冬不知道。她只知道玛丽莲将这个糟糕的人存在了怀表里,贴身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爱西里奥。”她说,“但我忘不了他。”
  
  珂冬静静地听。
  
  “我不打算忘了他。我们没有人能忘得了他。”
  
  她说得咬牙切齿,半晌却兀自笑了起来。她托着腮,转头看向珂冬:“我多么希望,你和Dante能携手白头到老。”
  
  这个祈愿太沉重,珂冬不知该怎么回应。未来那么长,谁又能说得准?
  
  玛丽莲手中的烟燃到了尽头。一阵风来,烟蒂落下来,散在了夜色里。
  
  她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望着山坡的方向不动了。珂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黎松从小山坡上走了下来。
  
  黎松看到玛丽莲的刹那,皱了皱眉,却在瞅见一旁的珂冬后,缓和了眉目。
  
  “西里奥过来了。”他对玛丽莲说。
  
  玛丽莲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上的灰:“知道了。”
  
  话音刚落,珂冬便瞅见小路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个圆滚滚的身影。那身影走得疾,似乎还小跑了起来。
  
  玛丽莲瞅着那道越来越近的人影,眸光就这么柔软了下来。
  
  “被再让他担心了。”黎松叹了口气,“只要是你的事情,他总是特别上心。”
  
  “你放心,不会了。”
  
  ***
  珂冬跟着黎松走出薰衣草庄园。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你说的那四个要好的朋友,其中一个是不是有腿疾?”
  
  黎松正要开车门,闻言一顿:“是。”
  
  “你怎么知道?”他疑惑。
  
  珂冬不答反问:“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吗?”黎松想也未想,“他是个天才。”
  
  珂冬微怔。在她印象里,黎松极少用“天才”来评价一个人。
  
  “和你比呢?”珂冬忽而起了玩心,“他比你还要厉害吗?”
  
  黎松笑了,一边替她系上安全带,一边顺势吻了吻她的鬓角:“我们没有可比性,他是个天才,而我只是个俗人。”
  
  “他叫什么名字?”珂冬越发好奇,“也是意大利人吗?”
  
  “他叫Nigel,犹太人,出生在波兰。我们在那不勒斯相识。”
  
  “西里奥和玛丽莲的婚礼,他会来吗?”她挺想亲眼见一见这个人。
  
  “不会。”
  
  珂冬心里微微一跳:“是因为……玛丽莲?”两个好友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子,因为不愿起纷争,所以避而不见?
  
  “不是。”黎松摇头,“他与玛丽莲很亲近,如果他能回来,一定不想错过玛丽莲的婚礼。”
  
  “他很忙吗?”珂冬嘟哝了一句,“如果是这样要好的朋友,总该找机会赶过来吧。”
  
  “赶不来了,他去了天堂。”
   
作者有话要说:
亲一亲还在追文的小可爱。
你们是全天下最靓的崽!
 
.思虑
  
  他去了天堂。
  
  珂冬登时没了反应。原来玛丽莲怀表里的那个人, 已经不在了。
  
  黎松又道:“他身体不太好且一向思虑重, 那一年实在熬不下去,就走了。”
  
  “我原以为,他会是我们四个人中第二个结婚的。”他沉了沉嗓子,“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 他们永远都没有机会参加他的婚礼了。
  
  “珂冬。”黎松忽然想到了什么。
  
  “嗯?”珂冬转头看他。
  
  “虽然我与你不在同一领域,但如果你有什么心事, 都可以说给我听。”他说, “烦恼的、疑惑的、不开心的、迷茫的, 我都乐意听。我未必有你聪明, 也没有你专业,但我总在这里, 给你我所能给的所有支持。”
  
  珂冬一怔:“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黎松本眉头微皱, 倏尔面部表情一松。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似乎自己也觉得话题跳转得有些快。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大概今晚提到了Nigel, 我就想到了你。你们都很聪明, 都心无旁骛地做一件事, 不撞南墙不回头。智商高的人总想得多, 想得多便容易进入死胡同。”
  
  珂冬想了想, 问:“你担心我像你的朋友一样, 思虑太重, 结局不好吗?”
  
  他看了她一眼:“好在你一向不多想。”
  
  珂冬觉得好笑:“我有什么值得思虑呢?”她一个入门级的小菜鸟,哪有那么多事情可思虑?
  
  黎松却摇了摇头:“少思虑则无忧虑。我希望你一直无忧无虑, 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私心里希望,你能长长久久地陪伴在我身边。”他缓缓道,“我知道,在你心里你的实验项目总排在第一位。我不打算跟你心里的那个‘第一位’争宠,我只求你未来作出某些选择的时候,可以稍微想一想我。”
  
  “如果你不要我了,我会难过的。”
  
  玛丽莲还有西里奥,但Dante只有一个珂小冬。
  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陈珂冬。
  
  此时,前方红灯亮起。车子停在了十字路口的一端。
  
  车内静极了。黎松不知珂冬听懂了几分,但转念一想,他喜欢上的姑娘就是这样一个木疙瘩,于是瞬间没了脾气。
  
  倘若她如今不懂,他便慢慢教。总有一天,她能懂他的心意。
  
  他释然般吐出一口气,未料手背上突然覆上了一只手。
  
  他听见他的姑娘对他说:“你放心,我不会。”
  
  仿佛有风拨散了云翳,明月露了尖角。
  他这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
  黎松将珂冬送回学校时,已将近夜里十一点。他照例将车子停在校门外,下车陪着珂冬一路走到宿舍楼下。
  
  夜渐深,宿舍楼外空荡荡,只一两对小情侣在宿舍门前难舍难分,小声说着情话。
  
  珂冬走到了宿舍楼下:“我到了,你快回去吧。”
  
  黎松的目光飘过那对小情侣,后又回到了珂冬身上。他定了步子,不动了。
  
  “这就让我走了吗?”他微微挑高了眉,嘴角弯起了个促狭的弧度。
  
  珂冬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黎松轻叹了一声,她时而剔透,时而又迟钝得要命。于是他上前两步,拥了拥他的小姑娘,最后落了一吻在她的额角:“晚安。”
  
  珂冬回过味来。
  
  她踮起脚尖,正要回黎松一个晚安吻,却听有人在后头叫了一声。
  
  “陈珂冬。”
  
  珂冬身子一僵,踮起的脚尖立刻收了回来。她一回头,便见傅雅卿站在宿舍楼前的香樟树下。
  
  傅雅卿望着珂冬和黎松牵在一起的手,眉心一皱,一时忘了来意。
  
  黎松也看到了傅雅卿。他心念一转,很快猜到了她的身份。
  
  “你先回去吧。”珂冬小声对他说。
  
  黎松点点头。母女间谈话,他理应给她们留足空间。于是他遥遥冲傅雅卿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这才转身离开。
  
  傅雅卿挺直脊背站在原地,并没有对黎松予以回礼。等黎松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拐角尽头,她才转头看向珂冬:“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宿舍?”
  
  珂冬顶着母亲严厉的目光,没说话。自上次她留了字条偷偷返校,已过去了一周,她以为傅雅卿顶多让陈礼祚过来训一训这不知好歹的女儿,哪知傅雅卿亲自来了。
  
  “我今天去了你的实验室,你队友说你不在。”傅雅卿淡道,“我又来了你宿舍,你舍友说你还没回来。行,那我就在这里等,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珂冬垂了垂脑袋,不动声色地避开母亲的提问:“妈妈,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傅雅卿并没有被珂冬的小伎俩转移注意。她的语气很平静:“冬冬,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珂冬头垂得更低。她拿不准傅雅卿的来意,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傅雅卿下一句就问:“刚刚那个人,就是照片里的人对不对?”
  
  照片?珂冬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傅雅卿说的是论坛上的那张拥吻照。这已不是秘密,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于是珂冬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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