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不行。
“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都不能继续这样了。”她抬头,郑重地对阿朗道。
身体再好也禁不住不停的折腾,更何况阿朗腰上的伤看上去也不算很轻,这样负着伤还要不停地为人卖命,不得不说,此时的甄珠对计都生出了一丝愤怒和厌恶。
“你若不方便说,我就去找他——”然而说着说着,她忽然一愣,看向了阿朗,“你和太师的矛盾——是因为我么?你跟他说要带我回洛城了?”
阿朗黑眸闪烁,却摇了头:“我没有说。”
他的确没有说,但,不代表计都猜不出来。
甄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她陡然焦躁起来,同时之前还保有的一点点期待也骤然落了下去。
若计都真是因为猜到阿朗要带走她而生了阿朗的气,那么,没道理他还会秉承原来的“承诺”放走她。
事实上,从始至终似乎也只有她一个人把那“承诺”当成了一回事儿。
于计都而言,他应该是十分确信他能够征服她,让她甘心情愿留下,所以才轻易地说出那个承诺吧。
而若无法让她甘心留下,那么,那个基于并未预料到这种情况真会发生时许下的承诺还会兑现么?从他对待阿朗的态度可见一斑。
计都是个相当自信,也相当自傲的人。
当他处于上风时,拒绝,背叛,都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甄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忽然说道:“阿朗,最近都不要来看我了。”
阿朗陡然睁大了眼,“姐姐!”
甄珠温柔地看着他,声音轻快,又似乎带了点儿羞涩:“之前是姐姐没注意到,阿朗已经长大了,完全是个男子汉了呢。所以,再这么晚进姐姐的房间,似乎有点不方便了。”
“所以,以后再这么晚的话,阿朗还是不要来了。白天的话,也要避嫌一些吧,毕竟——我是你义父的女人。”
她含着笑,丝毫不勉强地说出这些话。
阿朗微微狭长的秀气双眼却越睁越大。
“姐姐……”他喃喃着,旋即低下了头。
甄珠心里一痛,脸上却还是笑着:“还有,之前说跟你一起回洛城的话……恐怕不能作数了。虽然很喜欢以前跟阿朗一起在洛城的日子,但现在——也没什么不好。”
她顿了一顿,终究还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阿朗,你长大了,应该看看外面更宽广的世界,而不是只将目光放在我一人身上。理想,抱负,追求……无所羁绊,才能得到更多。”
“而且,我很好,不用担心。”她望着他的眼睛,诚挚地说道。
阿朗的头更低了。
阿朗很快离开了,而他离开之后,甄珠便去找了计都。
计都很忙,哪怕如今正在卧床养伤,也有一堆事物等着他处理,况且如今这局势,保护他的人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寻常人想见他十分困难。
甄珠到了主院门口便被挡了下来,若不是计玄恰好赶到,恐怕今日根本见不到人。
“你……来找义父?”计玄问的有些迟疑,实在是因为甄珠从未主动找过计都,甚至从未主动来过主院。
“嗯,麻烦计统领通报一声了。”甄珠含笑道。
计玄点了头,也没让人通报,直接领着她就进去了。
到了房间,计玄先进去禀报一声,得了计都的允许,计玄才出来让甄珠进去。
甄珠一进去,计玄自然要退出来,只是退出时,他隐约听到女人的声音。
“……阿朗……甘愿……留……”
什么意思呢?计玄有些迟钝地想着,然后到了晚上,他便明白了那些字的意思。
第124章 一墙之隔
因为局势紧张,原本只是作为计都贴身护卫的计玄不得不负责了一些其他事物,不能时时刻刻守在计都身边,但只要处理完其他事务,他还是会雷打不动地寸步不离计都,甚至计都卧室的隔壁就是他的房间。
夜灯初上,主院廊下挂起一排排摇曳的红灯笼,计玄大步走着,还未到门前便询问院中守卫计都今日的情况,得到伤情稳定,已经开始结疤,不日便可恢复的答复后才略松了一口气。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前。
正要抬手敲门,却被门前的护卫拦下了。
“统领,这会儿……不好进去……”护卫脸上有些尴尬。
计玄顿时浓眉一蹙:“发生了什么事?谁在里面?”
护卫舔了舔唇:“一个、一个女人……大人说不要让人进去打扰。”
话说到这里,便不需要再说下去了,计玄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微微惊愕地张了张口,旋即便被喜悦代替。
还能召幸美人,说明义父的身体的确是无恙了。这样想着,计玄便十分高兴,然而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问道:“是后院的哪位美人?”
伪装成柔弱美人的杀手和探子也不是没有的,这紧张时期,任何一个接近计都的人,计玄都会小心排查,哪怕是看似再无害的人都不会放过。
护卫眼睛一亮:“是位以前没见过的美人呢,哦,对了,就是今晨跟大人您一起来的那位美人啊!似乎是姓甄?”
他毫无所觉地说道,却不见计玄的身体陡然僵直了。 计玄僵着身子走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脱衣,合衣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然而睡意迟迟未来。
夜色渐渐深了下来,白日的喧嚣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些微细小的声音便显得愈发明显起来。
计玄闭着眼,沉下心,然而,不仅没有如愿睡去,反而是那原本被喧嚣掩盖住的声音,陡然在耳中清晰起来。
为了便于贴身保护,及时机动地应对隔壁的情况,这相邻的两间房在建造之初便没有刻意隔音,反而在墙壁上方留了一些缝隙,墙壁上也开了一个暗门,这样计都那边一有异状,计玄便能及时发觉惊醒,迅速通过暗门去救援。
以前,计玄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然而此时,计玄却觉得这样的设计糟糕透了。
随着周围愈发静寂,隔壁的声音便越发明显。
“咚咚!”
像是有什么重物隔了一层撞击着,势大力沉,响声沉闷,因为隔了一堵墙而被削弱许多,但仍旧清晰可闻,可想而知若没有墙壁的阻隔,那声音该有多大。
这样的声音计玄并不陌生。
义父重欲,好美人,几乎夜夜宠幸美人,而作为贴身护卫的计玄并不避讳这种事,不管隔壁闹得天翻地覆,他都能心如止水。
当然,起初他也是有些无法忍受的,焦躁,难耐,蠢蠢欲动……然而,他生生压下了身体本能的反应,只把那声音当作石杵捣臼,当做幼年时继母将洗衣的棒槌狠狠落到他身上时发出的声音。
如此,久而久之,他已经能够完全无视那声响,在无数个守夜的夜里,他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心中波澜不惊。
可是这一次,他的自我欺骗却没有奏效。
因为除了那捣臼一样的声音,还有男人女人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义父的声音。
那毫不压抑的、如猛兽一般的怒吼,虽然似乎比平时更大声了一些,但有时酒酣耳热,兴致浓厚时,他也不是没听义父这样尽兴的嘶吼
然而,那女声却是截然不同的。 那女声很柔和,有些软,有些糯,却又不至于黏黏糊糊地甩不开一般,像是春日里初初抽芽的柳枝,柔软,细嫩,又清新,叫人一听,便仿佛沉醉在那一片无尽的煦暖春光里。
平日里,计玄很喜欢听这声音说话。
尤其当这声音主人的眼睛望向他,波光粼粼的眼眸仿佛一条河流,映着他的身影,那声音不疾不徐地跟他说着话,像无数条无形的水草,缠绕着他,让他甘愿沉溺在她的河流里,永不复醒。
然而,此时那水草却被绷紧了,拉直了,仿佛满弦的弓,三五的月。
至满则弛,至盈则亏,那声音绷久了,拉狠了,便陡然发出一声略显尖利的叫喊,像是射出的箭矢,流泻的月芒,尽数涌入他鼓膜,叫他胸膛下那颗不安跳动的心脏顷刻焦躁地轰然大作,如鸣雷,如击鼓,如千百人齐声呐喊他的名。
计玄、计玄、计玄……
可有人在喊他的名?
他握紧了拳头,重重压在那鼓噪不休的胸膛之上,强迫自己从那无尽的喧嚣之中挣脱——然而喧嚣依旧在耳。
他又猛然将薄被拉至头顶,将整个脑袋蒙住——然而,初夏时节的单薄被褥并不能将声音阻隔。
压不住,根本压不住。
突然,耳边响起男人尽兴的嘶吼。
这种嘶吼计玄很熟悉,多半是义父到达了巅峰,愉悦到了极点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这最后一击,往往他会毫不顾忌女方,用最大的力道,竭力释放自己的欲望。
但这样毫无顾忌的释放,往往会让女方难以承受,计玄曾经见过几个被这样对待过后一连数日都无法再承欢的女子。
因此,听到那嘶吼,计玄陡然震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听到一道尖尖细细,完全不像平日那般柔软温和的女声:
“啊、呜……”
似欢愉又似痛苦的声音,将计玄的鼓膜再一次刺穿,清晰的仿佛就在耳边。
计玄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漆黑的头顶,鼻间发出粗重的喘息,仿佛不停疾奔数里后陡然停下的旅人,每一道呼吸都扯动着嗓子和喉咙火辣辣地痛。
结束吧,结束了吧。
他瞪着眼睛这样想着,然而下一刻,那沉重如石杵捣臼的撞击声便陡然再度响起,还伴随着男人愈发兴奋的嘶吼。
他甚至还听清了男人兴奋的叫喊。
“珍珠、爷的小珍珠……”
是的,就是这样的叫喊。 一字字,一声声,伴随着石杵重重落下,落在臼里,也落在他急躁跳动着的胸膛上。
然而那女声却骤然消失了。
仿佛秋日的寒蝉,一声凄厉的鸣叫后便从枝叶间跌落,身躯被落叶掩盖,被寒风冻僵,再也发不出明亮而欢快的叫喊。
计玄口中忽然有些铁锈味。
他舔了舔唇,才发现不知何时下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仿佛铁锈一般的浓稠液体从他身体里流出,又进入他口中,他却恍然不知。
他陡然起身。
室内一片黑暗,只有墙壁上方,建造之时留出的些许缝隙里透出些微的光来,指引着他向着那堵与隔壁相连的墙壁走去。
他走到被隐藏好的暗门处。
暗门十分隐蔽,也并不大,堪堪能够容他一人通过,门与墙之间日常用桐油保养着,悄悄地打开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他走到门前,男人的嘶吼愈发大了起来。
他的手微微颤抖,却还是按下了机关。
暗门悄无声息地拉开一条缝,然后他迅速又按下机关,那缝便没有再继续扩大。
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条缝,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无法通过。
然而,他伏在那条缝上,一眼望去,却正正看清了女人的脸。
那脸微微向后仰着,鸦羽似的发从脑后垂落,光洁的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细眉轻颤,半阖的眼眸宛如浸在一汪清水中,不知是因痛苦还是愉悦,那清水从眼眸中溢出,挂在眼角,仿佛水晶做的珠子。
而在他望过去的瞬间,那原本半阖的眼陡然睁大。
计玄顿时恐慌,身体控制不住地倒退,然而,他马上却又发现,那骤然睁大的眸子与他无关,只是因为她身上的男人猛一发力,将她整个身子都往后撞了一截。
承受不住的她终于忍不住睁大了眼,叫出了声,那细细密密,低柔婉转,却比方才更加清晰的声音在计玄耳边响起。
看着那张浸满了细密汗珠,宛如三月桃花的脸庞,鬼使神差一般,计玄将手伸到了身下。
当她又一声尖叫,头颅猛地后仰,眼角因刺激而沁出生理性的泪水时,他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手中粘腻一片,神思飘飘荡荡恍如身处天外。
下一刻,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爷的小珍珠……”
飘荡的神思倏然被拉回。
他低下头,隔壁透出的些微灯光映出他身下的龌龊与狼藉。
他的脸色陡然惨白起来。
——
计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也不知道隔壁的声响是何时停息的。
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听到他起床的声音,等在门外的手下才终于敢敲门,急急地向他禀报着公务,只是看向他的目光里却掩不住一丝好奇。
他从未这样晚起过。
计玄只装作未发觉手下眼里的好奇,依旧如往日一般处理着公务。
然而,处理完后,按照平日的习惯,他便应该到隔壁去看望义父了。
可是他的脚却仿佛长在了地上,一步都踏不出。
“统领?”手下好奇地唤了一声,也是提醒他该到隔壁了。
计玄僵直的身体陡然一动,然后毫无异状似的走向了隔壁。
门口的侍卫却告诉他:“大人一早便到演武场去了。”
他愣了一下,旋即听到屋里传来声音,于是愣愣地问:“那屋里——”
侍卫顿时朝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看来大人很是宠爱这位甄美人呢。”他说道,“走时还特地吩咐,不用把人送回原来的院子。”
计玄木木地听着侍卫的话,然而却又仿佛根本没有听进去什么,然后,不知怎么想的,他推开了门。
“我进去看看。”他对侍卫说道,然后不顾侍卫惊诧的眼神,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