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有所思——温凉盏
时间:2019-01-24 09:05:46

  进了门,绕过屏风,那间他无比熟悉的卧室便出现在眼前。
  唯独不熟悉的,是那华丽大床上身着单薄亵衣,青丝凌乱,正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想要下床,却颤颤巍巍,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倒的人影。
  “小心!”
  来不及思考,担忧提醒的话便已经出口,身体更是先话声一步,流星一般上前,一把接住她瘫软的身躯。
  顷刻温香软玉满怀。
 
 
第125章 浑水
  甄珠很快站稳了身体,低头道谢:“多谢计统领。”
  计玄的手还维持着扶她的姿势,手臂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气息,他看着她低头道谢的模样,突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仿如乍逢朝露,便见日晞。
  “没、没关系!”几乎是惊慌般地说出这几个字,便见退到几步之外的女人扬起脸朝他笑笑,明明发髻未梳,衣衫不整,却笑得温婉柔和,然后才似乎有些为难地道:“计统领可有事?若无事……可否暂时回避一下。”
  她拉了拉单薄的亵衣。
  计玄猛然惊醒,脸色爆红起来,一连后退几步道:“我、我告辞了!”
  说罢,也不管甄珠反应,几乎是逃一般地飞奔出房间,
  看着男人落荒而逃的身影,甄珠弯弯的柳眉轻轻蹙起。
  飞奔出屋后,计玄的脚步才随着心跳一点点慢下来。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忙去处理公务或者去找计都,他只是低着头,慢慢走着,不知道往哪里去,只是停不下脚步。
  仿佛一停下,汹涌的思绪便会将他淹没一般。
  他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下意识地绕着主院转起了圈。
  还未转一半,便在一个拐角的无人角落里,看到站在阴影里的高挑少年。
  他惊讶出声:“阿朗!”
  沉默如岩石的少年转头看向他,目光空洞洞地在他脸上扫过,旋即声音有些嘶哑地开口:“姐姐……醒了么?“
  他问道。
  计玄眉头一跳,张开口欲要说什么,少年却似乎已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答案,长腿一迈,便已经越过他,向主院走去。
  “阿——”计玄口中发出一个音,旋即便沉默了。
  他握紧了拳头,本就乱纷纷的思绪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强迫自己不要回去探听两人说了什么,扭头往前走,却不知不觉走到了甄珠的小院。
  他愣了一下,然后在守门的侍卫恭敬地准备迎他进去时,他摆了摆手,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朝里看。
  没有了主人的院子似乎冷清了许多。
  院中花树下还放着摇椅,摇椅旁一块大石安静地矗立着,一切都还向以前一样,甚至院门都是打开着的,因为此时已经不必避讳太后,她可以坦坦荡荡地暴露于人前,也可以自由地出入小院。
  比那时候自由多了吧。
  然而——
  为什么他却觉得,她还没有以前快乐呢?
  计玄呆呆地立着,脸色一寸寸愈发苍白。
  阿朗并没有在主院待太久。
  计都的身体到底还未痊愈,晨起后去演武场稍稍活动了下身体,没过多久便
  回到主院,得到甄美人还未走的禀报后眯起了眼,然而,在看到阿朗后,眼里的笑意却又顷刻收回了。
  只是脸上神情依旧未变。
  “阿朗,你先走吧。”甄珠笑着对阿朗道。
  阿朗低下头,停顿了片刻,然后低声告退。
  没到傍晚,计玄便得知了阿朗被调职的消息,从出城亲自上阵杀敌,到守在城中维持京城秩序,表面上的原因是为了让他好好养伤。
  虽然局势动荡,但毕竟崔相的军队还没打到门前来,刚刚经历过一次动荡的京城百姓还是逐渐地恢复了元气,日常生活和娱乐不如往常热闹,却也还未受太大影响,京城人民颇为淡定地继续过着日子。
  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一栋高高的酒楼矗立着,往来客人依旧络绎不绝,大堂里支起了高台,说书的,唱戏的,谈曲儿的轮番上台,台下也颇为捧场,甚至或许是因为压抑的局势,更需要借助别的事情宣泄这压抑的情绪,那捧场的叫好声比往日都更多了一分真心。
  喧喧嚷嚷形形色色的客人中,角落里坐着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带着文士方巾,皮肤微黑,颔下有须,虽仔细看眉眼还挺精致,偏偏气质灰扑扑地毫不起眼,便十分不引人注目了。
  他坐在角落,一边看着高台上的节目,一边不时跟附近的人说笑着,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甚至官兵来例行搜查了一波,也对他没有多加关注。
  中年人含笑自若,不停地与人交谈着,谈论话题很杂,从东家长西家短,到街市上什么什么又涨价了,似乎漫无目的,纯为闲聊,他说话有趣,又不会抢人风头,极易让人放下心房,周边原本还不认识的人,不一会儿便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直到暮色西沉,中年人才起身,慢悠悠地离了客栈。
  走在路上,恰好与一队铠甲严明神情肃穆的骑兵相遇,那骑兵皆骑着高头大马,铠甲之下有鲜红的衣袖露出,路上行人急忙避走一旁。
  中年人也躲到街旁一家店铺屋檐之下,只是与其他人瑟瑟发抖不敢望向那骑兵不同,他抬头向为首的那骑士望去。
  修长劲瘦的身躯,虽然足够高挑,却还是少年的模样,带着狰狞疤痕的脸没有一丝笑意,因而吓得本就心存害怕的民众更加畏惧。
  “……这就是太师那位第八义子,人称阎罗将军的?”
  “嘘小声点儿,不想活了!”
  “这么小声他哪里听得见……不是说他立了许多功,是讨伐逆军的大功臣么?怎么这几日都听说他在城里巡查?”
  “那些大人物的事儿谁知道,想活久点儿你就赶紧闭嘴吧!“
  ……
  身旁的窃窃私语传来,中年男人嘴角扬起一抹笑。
  他再次望向那马上的少年。
  此时少年已经疾驰离开了这段街道,只留一个背影。
  没有停留,更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他。
  中年人摸了摸下颔的胡须处,走出屋檐下,又慢悠悠地向着目的地走去,顷刻便没入滚滚人流中。
  一刻钟后,中年人又出现在一所僻静的小宅院前,敲了敲门,里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笑吟吟地开了门,口中喊着侄儿便让他进了门。
  他穿过宅院,进了内堂,一走进去,内堂里两个似乎正在商议什么的男人便抬起头,脸上带着客气中带些疏离的笑,朝他打招呼。
  “方大人回来了。” 他们笑着道,“今儿可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中年人也笑着,摇了摇头。
  堂内其中一个男人笑出声:“方大人,与其整天出去碰运气似的乱逛,不如好好按照相爷的布置来办,您还不相信相爷的能耐么?”
  中年人又笑笑:“刘大人此言差矣。清正是相信相爷的能耐,也相信您二位大人的能耐,才如此放心地出去探听啊。相爷算无遗策,早早布下天罗地网,您二位大人便是那收网之人啊。”
  这话说的,那刘大人眼里有些喜意,也不抓着他整天出去“乱逛”的事了。
  眼看无事,中年人便告辞了。
  回到自己房间,他打了清水,净面,取须,顷刻便露出一张文雅俊秀的脸,哪里还是那个毫不起眼的中年人。
  他伸出手,搅了搅脸盆中的水。
  刚刚有些澄清的水立时浑浊起来。
  他笑了笑,伸手探入盆中,五指一抓,仿佛抓住什么一般。
  “浑水才好摸鱼啊……”他低低地说道。
 
 
第126章 惊变
  不知何时起,京城的气氛愈发紧绷起来。
  方朝清踏进酒楼,明显地感觉到今日的人少了许多,即便高台上依旧表演着节目,捧场喝彩者却寥寥。
  他面色如常地坐下,不一会儿,便与左近的人熟络了。
  “听说是又出了内鬼,如今到处在查呢!禁卫军一天三趟地查,闹地人心惶惶的……”
  “好像是有许多人不服管,跟太师别苗头……这个时候闹起来,太师有的头疼了。”
  “到底是根基浅,压服一时压不了一世呀……”
  “唉你们说会不会是崔相……”
  “你们疯了?那些大人物关咱们什么事儿?喝酒喝酒!”
  ……
  听了半天,也不过是寥寥几句有用的信息,且多半还是早已知晓的。方朝清浅浅抿了一小口酒,心里却并不怎么失望。
  他本就不指望只是逛逛酒楼便能得到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不过是观察下舆情而已。
  而如今的结果,倒是与所料并无二致。
  那日主动请愿入京做探子,崔相应允了,然而真正入京后,方朝清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完全信任。
  除了他之外,同行的另外两位大人显然才是崔相真正重用的人。崔相在京城布下的所有局,都交由那两人一手掌握,方朝清不过是负责一些外围的事务,好处是没有什么危险,坏处是接触不到最核心的计划。
  虽然隐隐被排挤在外,他却还是察觉到了另外两人的动作,与如今的局势一验证,发现恰好对上了,便不由感叹崔相根基之深,布局之广。
  计都虽然强势崛起,也凭借其强势一时占了上风,然而终究根基太浅,无论声望还是人脉经营,皆远远不如崔相。
  崔相为官三十载,在京城更是经营了整整二十年,如今虽然人不在京城,然而不论是在计都的朝堂,还是在民间,崔相的人脉和触角都如根须般无孔不入,深深扎进了这片土地的每一寸。
  无论是起初简单粗暴的走露消息,还是如今暗戳戳挑火制造矛盾,一切都按照崔相的计划进行着,那刘大人和另一位大人不过是按照崔相的布置按部就班地执行罢了,效果却非常地好。
  如此一来,自然更不需要方朝清了。
  不过,方朝清也不在意。
  从头到尾,他请愿入京,所为的都不是为崔相分忧,抑或是皇族大业,而是为了——
  “临时检查!所有人都站起来!”伴随着一道冷酷的厉喝,酒楼所有人登时噤若寒蝉,一群士兵闯进来,身上穿着禁卫军的服饰,为首的却是个身形高挑瘦长,脸上有着两道可怖刀疤的少年。
  方朝清看向少年,不慌不忙地站起,脸上露出一丝笑。
  从始至终,他入京都只有一个目的。
  ——
  那日之后,甄珠便搬进了主院。
  计都对她甚是宠爱,除了出府,无论她提什么要求都有求必应,甚至连别的美人都没有再宠幸,甄珠在府里逛了几次,居然还遇上了传说中的后宅争斗,被几个心存嫉妒的美人挑衅。
  只不过,根本不用甄珠做什么反击,当晚,那些挑衅的女人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次日她再去园中,便发现“偶遇”的美人大大减少,每一个见了她都恭恭敬敬的行礼,然而行过礼后,却又如避蛇蝎般地急忙离去。
  唯一一个不这样“怕”她的人是金珠。
  “看来以前是我妄自揣测了。自己做不到在他心里独一无二,便以为别人也都不能。”她略带自嘲地朝甄珠道,眉眼都有些疲倦,“或许,他真能为你改了性/吧…… ”
  甄珠神色温和,既无窘迫也无骄狂,只是没有回她的话,反而问道:“你的画像,现在要画么?我有空了。”
  金珠一愣,旋即苦笑着摇摇头,话里有点刺地道:“不,不敢劳烦了。你如今……可是他的眼珠子心肝肉呢。”
  说罢,甄珠还未回话,她便又自嘲地哂笑:“抱歉,说酸话了,我怎么会说这种话……”她喃喃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可能还是……不甘心吧。”
  说罢,她低下头,也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甄珠看着她的背影。
  似乎所有人都觉计都对她是真爱啊……恐怕连计都都这样以为了。
  然而——她摇了摇头。 转身,也再没了游园的兴致。
  ——
  回到主院,计都正在大厅里,似乎在议事,有许多穿着官服的官员也在,甄珠隔得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觉得气氛似乎并不怎么好,便没有上前,径自回了卧室。
  还没进房间,大厅里的议事便似乎散了,甄珠听到身后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她转身,却正见走在最前面的计都霍然拔下腰间挎刀,反身一捅。
  鲜血在阳光下喷洒,溅了左近的官员一身,而中刀的那人,却连惨叫都还未发出,便已经断了气。
  失去生命的身体直直地倒下,像一个木头桩子。
  周遭刹那静寂,旋即跪倒一片。
  “大、大人息怒!”
  官员们颤颤巍巍地跪倒,站着的只有计都,还有他身旁的计玄,一瞬间,甄珠恍惚觉得,计玄似乎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计都缓缓将刀放回刀鞘,目光森冷地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人。
  “背叛者,死!”
  ——
  虽然这几天已经明显感觉到计都的情绪越来越暴躁,但今天,显然是他暴躁情绪的顶峰,哪怕杀了人,也不足以让他发泄这股戾气。
  夜晚,当计都一脸阴沉地进了卧室,二话不说便将甄珠压倒时,她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甄珠都还没有起床,婢女和药婆给她净了身,用了药,她依旧没什么精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外面禀报计玄来了,她也不过是抬了抬眼皮,没有打算起身的样子。
  说起来,自从那天早上之后,这还是计玄第一次来找她。
  那次之后,他便刻意避着她了,更遑论主动来找她。
  这次来是做什么呢?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渐渐又有些想睡了。
  直到脚步声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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