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荔箫
时间:2019-01-24 09: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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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外,千膳楼。
  这家百年老店是前朝御厨开起来的,打从开业那天起就不一般。百年以来,但凡能把整个楼包下来的人都是贵人,事也都是大事,比如达官显贵的大婚、大寿,再比如孩子的满月酒、百日宴。
  是以千膳楼每每一贴出“某月某日暂不迎散客”的通告,人们就都会知道京里有大喜事了。寻常百姓和这些喜事沾不上边,但谁不乐意看个热闹?每次消息都传得很快。
  这次传得依旧很快,只不过细节上有些不同——人人都小声议论说,“这次千膳楼的事有点怪啊”!
  确实是怪,怪在两点。
  其一,是千膳楼是从昨晚突然被包下来的,暮色四合时匆匆贴出的告示说次日不迎散客。千膳楼素来不爱接这样的急客,因为告示贴得太晚可能会让旁的食客白跑一趟,容易招骂。非要这样包下全楼的,按规矩就得花双倍的加钱。
  ——人们便都在说,这是哪家这么钱多烧的,一时兴起来包千膳楼?
  其二,是这里打从被包下来后,一直悄无声息,连个来楼内布置一二的家丁仆役都没有。这样看起来,既不是婚宴寿宴也不像满月酒百日宴啊——这些个宴席,哪个不得贴贴喜字挂挂吉祥结?满目大红才够热闹嘛!
  ——人们便又都在说,这是哪家这么闲的,包下全楼难不成只为解个馋?
  在他们的议论中,千膳楼又大门紧闭地空置了一天。直至夕阳西斜,一顶青色缎面马车终于停在了楼门口,周围的商铺里当即便有很多伙计顾客出来一贯究竟。
  却见那车帘揭开,一位公子以折扇遮着面,一眨眼的工夫就被店小二迎到楼中去了。
  谁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隐约可判断出的,只是那公子身姿挺拔、衣着不凡,显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楚成径直上了二楼,小二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把这位贵客请进了他点名要用的雅间。
  楚成在主位坐下,小二在旁躬着身子询问:“公子,您要的菜已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上?”
  楚成颔了颔首,吐了两个字:“不急。”
  能在这种地方留住的小二也是人精,见这位客人不爱说话,就识趣地先退到了外头。说来这位贵客也真是神秘,他昨天着人来说要包下整个千膳楼,但掌柜的询问他总共来几个人,他道随缘;掌柜的为了备菜方便,询问人几时能到齐,他还说随缘。
  这小二虽是个人精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客——请客吃饭来几个人,怎么还能自己心里没数呢?
  但楚成心里是真没数,不仅对人数没数,他连来的人是男的女的、圆的扁的都不清楚。
  他只是叫自己那帮朋友放出了风声,说那位对陪葬品感兴趣的巨贾包了千膳楼设宴,若谁愿意同他谈这笔生意,到了时辰赴约去即刻。
  过了约莫一刻,人来了。
  楚成听到楼下传来嘈杂的吵闹声,便推门而出。站在楼梯边往下一看,进来的几个人如他所料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样,不是什么读过书的人。
  几个店里的伙计正拦着他们不许他们进,他们嚷嚷着说自己是来谈生意的,价值千金的生意。
  楚成笑了声,朗然开口:“这是我的贵客,让他们进来。”
  几个伙计都是一愣,锁着眉打量打量几人,又瞧瞧楼梯上玉树临风的那位,神色复杂地放了来者进去。
  回到雅间,楚成还是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主位,和气地伸手一引:“诸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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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府。
  沈映打从楚成离府时就在前院转悠了起来,从夕阳西斜转悠到天色全黑。
  在他转悠得开始打哈欠的时候,楚成可算回来了。沈映立即迎上前去:“怎么样!”
  “嗤。”楚成睃着他笑了声,自顾自地往里去。
  他背后,几个侍卫抬着一只大木箱跟着进了院。这几人都是沈映在东宫侍卫里的弟兄,进了院就踢了踢箱子,不无悲悯地跟沈映说:“这箱子啊……轻了不少。”
  这箱子里装的是钱,满满一箱金锭银锭。为了这个,他们兄弟几人在千膳楼里守了一天一夜,直至楚成到场。
  几人都知道沈映的家底不厚,这一箱子钱没准儿就是沈映的全部家当了。可事实还更夸张些——沈映的全部家当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这箱子钱是楚成借的。
  是以沈映听他们这么一说,立刻打开了箱子。看到箱子里空了一大块的刹那,他差点昏过去。
  “哎兄弟!”一个侍卫赶紧扶住他,沈映强撑着摆摆手:“没事……多谢你们,这两天辛苦了!”说着从箱子里拿了一锭二两的银子出来要塞给他,“这个算我请你们喝酒……”
  “得了吧。”那侍卫推了没收。他们一干侍卫都知道这个新来的欠了太子殿下一笔巨债,收他的钱他们亏心。
  几人便转脸就走了,沈映怔在箱子前缓了好一会儿神,终于沉下气来,咆哮着往后面杀:“楚成!!!”
  “你给我出来!!!”楚成在卧房里喝着茶,听到这炸雷般的一句,好笑地把茶盏放下了。
  沈映很快冲到了他面前:“你怎么回事啊!里面的钱呢?!”
  “付订金了。”楚成平淡道。
  沈映这次真的差点晕过去,气血冲脑的感觉令他懵了半晌,才又说:“给盗墓贼吗?”
  “对啊。”楚成理所当然的点头。不过看着沈映这副快急死的样子,他不忍心再继续气他了。
  他悠然坐到椅子上:“我跟他们说我虽愿意以两倍价格收购那些东西,但也怕被骗,必须让当日盗墓之人亲自来见我,我聊得觉得可信了才会给钱——这个要求,他们是能意识到风险的,我若不做足诚意让他们安下心,他们不会轻易答应。”
  “那若他们拿了钱跑了呢?!”沈映嘶哑地怒吼。
  楚成笑笑,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盒放在了桌上:“他们更怕我跑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映强自静神,走上前打开盒子一瞧,吸冷气吸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翡翠的吗?!”
  楚成点点头:“是。”
  成年男子掌心大的一块碧绿翡翠,雕成了盘龙的样子。虽然在地里埋的年月久了缺乏人气滋养看起来并不好看,但依旧价值连城。
  “箱子里的三千两黄金,一两没动。我给了他们三千两银子,他们便给了我这个以表诚意。”楚成风轻云淡道。
  三千两银子?
  沈映锁眉端详着那块翡翠:“他们是不是亏了?”
  楚成点头:“是,所以我说他们更怕我跑了,生怕留不住我,宁可先吃点小亏也要赚这笔钱。”
  他之前就猜到了,这帮人应该身份地位都不高,是为钱所惑才去做了这样的事。
  所以这件事其实很容易查,那些宝贝不能直接当钱花,不能脱手就是废物;要脱手还得赶紧,因为一旦被官府查到踪迹,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急于脱手,很容易就能被引出来。有人愿意出两倍的价格,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降横财。
  至于包下千膳楼还有带着这么多钱去见他们,都不过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心。他们原本大约也会担心官府用这样的法子请君入瓮,但楚成把戏做到这个地步,看上去也太诚恳了。而且他的风姿放在那里,看上去更像个不吝钱财的大家公子,不像阴险狡诈的官差。
  露面的这几个被他诱惑住了,回去之后就会诱惑背后的盗墓贼。亲友间的游说碍于情面和信任往往最难抵挡,从这几个人在他面前表露出那份患得患失开始,他就已然胜了一大半了。
  沈映发白的面色缓和下来,楚成淡瞧着他,悠哉抿了口茶:“这个你明天可以先拿去给太子,跟他说花了五千两银子。三千拿来给我还债,余下两千你留着自己还他的债。”
  “?!”沈映惊了,“你要我坑太子的钱?”
  楚成恨铁不成钢的皱皱眉头:“这东西市价值五千两。”
  “哦……”沈映服气了。里外里算下来,楚成这一趟除了在千膳楼是真花了钱,别处只赚不亏。
  “那他们答应要见你了吗?”松气之余,沈映到底没忘了再追问一下。
  楚成淡声道:“他们说要回去商量商量。”
  沈映:“那……”
  “我自不会由着他们多思量。我跟他们说了,若他们愿意卖,三日之后我还在千膳楼等着。若他们不来,我便就此离京了,日后他们也找不着我。”
  “这个我懂,这叫欲擒故纵!”沈映终于舒爽地笑出来。
  楚成也笑了声:“不,这叫人心。”
  他玩的从来都是人心,在盗墓贼那里是,在太子那里也是。
 
 
第23章 
  翌日一早,沈映照例去东宫当差。等太子从早朝上回来,他便进了书房,把那块翡翠盛了上去。
  沈晰一瞧那翡翠虽通透却丝毫不温润,便猜到了出处:“失窃的陪葬品?”
  “是。”沈映揖道,“臣将那些人引出来了,但还不是真正的盗墓贼,是来帮他们脱手宝物的人。臣怕他们跑了,便付了一笔订金,他们却也怕臣跑了,就给了臣这个以表诚意。”
  太子短促地笑了声:“你倒有胆识。可孤说过了,光是追回东西不行,你得把盗墓贼抓到。”
  “殿下放心!”沈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臣已安排好了,必能将那几个贼人捉拿归案。”
  沈晰点了点头,没多说话,正要让沈映告退,沈映又说:“不过……殿下。”
  沈晰抬眸:“你说。”
  沈映为接下来的话而有些心虚,便低了头:“殿下能否……能否把定金先贴给臣,臣家里实在不宽裕,这定金是借了债付的。”
  “哦,应该的。”太子一哂,“你花了多少钱?”
  沈映紧盯着地面:“五千两银子。”
  沈晰眉头微挑,复又扫了眼那块翡翠。
  若论市价,倒确实是值五千两银子。经手把玩一阵子,用人气儿滋养得好看了,价格还能再高几成。
  不过……
  他又摇了摇头,姑且按下了疑虑未提,点了点头:“这钱是该由朝廷来补,我会交代给户部,你过两日去领钱便是。”
  “谢殿下!”见这事儿真成了,沈映心弦骤然松下,匆匆向太子一揖便告了退。
  他离了书房,沈晰复又端详着那块玉,便将盒子盖了起来。交由张济才妥善收着,好等结案时送回陵里去。
  而后他照例读起了书,把太傅布置的文章写了。又看了两本东宫官呈来的折子,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他最近都是去跟楚怡一同用午膳的,张济才近两日已经不再询问他去哪里用,只上前小心的提醒说该用膳了。
  太子却沉了一沉,沉吟之后,吩咐说:“传膳吧。”
  张济才一怔,犹豫着想问一下,但他已继续读起了手里的折子。
  沈晰心里闷得慌,因为自昨日从宜春殿回到绿意阁用膳开始,他就感觉楚怡不冷不热的。
  倒说不上是有意疏远他,只是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好像不太一样了。是为什么他又不太摸得着头脑——若说是因为他昨日回宜春殿了一趟,他觉得应该不至于啊?一来他每日去与太子妃一道用晚膳的事楚怡都清楚,昨日送太子妃回去一趟算什么?
  二来,在他看来楚怡虽然脾气冲性子直,但并不是笨人。昨天那样的情境,他若不理会太子妃直接与她走了,不是更给她惹事么?
  他想不明白原因,便觉得先不去好了。他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对任何人都一样。
  没错,他是太子、是后宅妃妾们的夫君,但若她们不待见他,他觉得也不必让她们强颜欢笑。
  他可以等楚怡缓过来再去见她,到时再好好问问那天到底怎么了便是。
  但是吧……
  他心里又患得患失的。
  午膳眨眼间布好了,在外屋摆了慢慢的一桌子。张济才上前来请太子,太子一语不发地起身走过去。
  到了桌前,他却忽地脚下一转,又朝外走了:“撤下去你们分了吧,孤去看看楚奉仪。”
  “……”张济才好悬没反应过来,待得回过神,一时也没顾上交待手下撤膳,便直接追太子去了。
  沈晰一路绷着张脸,脚下走得风风火火,好像是怕自己随时会改主意,所以用这种法子逼着自己赶紧过去似的。
  ——刚才也就是那么一闪念之间,他觉得自己得现下就去问个明白!
  楚怡不是有话爱憋着的人,有什么情绪她都写在脸上。昨天突然情绪不对劲又不像从前那样发火了,万一是有什么大事呢?
  他觉得他该等她缓过来,但万一她缓不过来呢?
  他便这样一路杀到了绿意阁,一路上许多经过的宫人都觉出了不对劲,跪地见礼时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等进了绿意阁的院门,守在堂屋的白玉看见他立刻往外迎来,离得几步远时也觉出了一样:“……殿下万安。”白玉问安时明显悬着口气儿。
  沈晰顾不上理她,径直进了堂屋。他这般风风火火,步子比平日重了不少,堂屋半开半闭的门被他一推又撞出了一声不客气的咣响。楚怡在卧房里听见动静觉得奇怪,但屏风挡在门前她又瞧不见外头,就直接走出来查看。
  两个人目光一触,楚怡一懵:“殿下?”
  怎么了这是?
  她迟疑着打量他,余光同时注意到了屋外白玉紧张的面色。但还没来得及问,他先开口了:“楚怡,你怎么了?”
  “?”
  她好生愣了一下:“臣妾……没怎么啊?”
  吃得饱睡得好,没病没灾也不是姨妈期,他这个问题打哪儿来的?
  沈晰打量着她,定了口气:“你昨天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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