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荔箫
时间:2019-01-24 09:07:08

  日子久了,他就慢慢能察觉到轻功的细微动静了。
  是以他一时间真有点紧张,怕这是遇到亡命徒谋财害命。但走了一段,这人竟只是一直跟着他,而且极为小心地并不想让他发现,若他不是有和游侠相处的那段经历也确实察觉不了。
  什么人会这么盯着他?
  楚成脑中迅速转了一遍,不外乎也就那么几方。
  太子、和太子争储位的其他皇子,还有皇帝。
  若是太子,或许是对他的忠心存疑,但这其实不太可能,他妹妹就在太子身边,太子若对他不放心,他妹妹就是最好的质子,派人跟着他犹如画蛇添足。
  而后两者,都是有可能的。前者多半是想通过他抓太子的把柄,后者大约是想看看他混到太子身边究竟想做什么。
  他一时不好判断房顶上那一位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但总归有法子能两边都不招惹。
  到了沈府,楚成叩了叩门,管家开门一看是他,忙躬身请他进去。
  他径直去找了沈映,把带回来的面交给他:“喏,麻酱面,你尝尝看。”
  “嘿,你可真有闲心。”沈映从罗汉床里侧蹭到床边,正要吃面,楚成蘸着茶水往榻桌上写了四个字:“隔墙有耳。”
  “?!”沈映骇然,下意识地要从半开的窗户往外张望,被楚成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倒也很快就静下了神,缓了口气,佯作无事地续上了方才的话题:“……这是哪儿买的?芝麻酱倒闻着香。”
  “陈记面馆。”楚成笑了声,“你吃着,我跟你说说之后的打算。”
  “嗯。”沈映点头,这就吃了起来。楚成想了想,悠悠道:“我估计还是得回湖南。”
  “啊?”沈映一愕,锁着眉抬起了头。
  楚成嗤笑:“我也想留在京里,不说别的,若我一直在东宫,日后把我弟弟和母亲救出来总归容易些,太子殿下一句话的事。可是……”他喟叹摇头,“太子殿下孝顺,生怕我此时留在京中让皇上知道了,会引得皇上动怒,病得更厉害。这我能怎么办?急也没处着急,只好听太子的话。”
  他是那副惯有的玩世不恭的口气,若不是沈映知道他是说给外头的人听的,当真一点破绽也寻不出来。
  但沈映也聪明,一听他这话里外里在向九五之尊表忠心,就知道这人是皇上的人,起码有可能是。他便也不愿放过这机会,想了想,又道:“可你这般忍着,也不知皇上和殿下日后念不念你的好。”
  楚成心领神会,当即接过话茬:“念不念的,都得忠君。我爹落罪丢了性命,我不是不难过,可说到底还是他恶事做得太多——买官卖官、收受贿赂、结党营私,这都是动摇朝廷根基的大事。如今我还能到东宫做官,那是皇上和太子大度,可我自己心里是有愧的。”
  ——话说到这儿忠心够了,再继续表忠心就显得假。楚成便收住了声,沈映会意地往回兜了兜:“但我还是觉得你可以再同殿下说一说!”他语气懊丧,“皇上病着是令人忧心,可大牢里的苦日子也不是好过的。你若现在留下时时提醒着太子,太子指不准哪天就能找个机会把他们放出来;你若离开了,太子又要忙朝政又要侍疾,忘了怎么办?人命没了可就是没了,到时你抱憾终身啊!”
  “唉,算了。”楚成只是沉叹,苦闷得像是不愿再多说这事一般,咂了口桌上已冷的茶,“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再怎么说,也是我们楚家愧对朝廷在先。你不知道,我爹从前颇得皇上器重的,却做出了那样的事,如今若再因为我让皇上气出个好歹来,只怕列祖列宗都不能安心。”
  “……”沈映接不上话了。
  他心说你可真能演。
  前丞相罪无可赦是真的,纵使是楚家的子女都说不出求情的话他也理解。可楚成如此深沉地表忠心……天啊!
  他先前怎么没意识到这人这么会装蒜?
  不多时,窗外起了一阵微风。沈映觉得这是一个窗外人离开的好时机,就动着口型问楚成:“走了吗?”
  楚成耸了下肩头,用手指蘸水,又写下一行字:这我听不出来。
  沈映:“……”
  .
  毓仁园,太子养病不出,朝臣们也不出入了,园子里显得大是有些清冷。
  但在六月底的时候,园子里却又炸出了个喜讯:
  良娣楚氏有孕。
  楚怡在听说这个消息时是懵逼的,和满脸喜色的太医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您认真的?”
  “千真万确,这种事臣岂敢说谎!”太医深深揖道。
  然后,楚怡呆滞地扭头,下意识地寻找沈晰的身影。
  可沈晰这会儿不在,为了防止装病的事暴露,他最近只跟自己最信得过的太医单线联系,别的太医一来他就躲了。
  于是,楚怡最后看向了坐在桌边正乖乖吃点心的小月亮。
  天了噜,小月亮才一岁半……
  她好一阵心跳加速,觉得被俩孩子一起折腾的地狱生活要来了。但很快,她冷静了下来。
  ——瞎紧张毛线,她这个身份,并不太需要自己亲自带孩子。
  什么夜里被孩子折腾起来喂奶、被孩子折腾起来换尿布、被孩子哭得睡不着之类的苦差事,她基本可以说是没经历过。
  这样带孩子的生活还是挺有趣味的,尤其在宫廷的优质教育之下,孩子基本不熊。
  楚怡便深呼吸着点了点头,咂嘴说:“行……”
  而后又问:“现在您能把出是男是女吗?”
  她其实想求个儿女双全,不过理智考虑,还是再要个女儿为好!
  无数宫斗告诉她,宠妾生子那就是血雨腥风的开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自己搞成戚夫人!
 
 
第75章 
  “……这现在瞧不出。”太医哑笑,“再者,这搭脉瞧男女,原也做不到完全准确。”
  言外之意:您还是等生下来再说!
  楚怡想想也罢,这有什么可着急的?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做了B超,医生也不告诉你啊!
  而后随着太医告退,喜讯迅速向四面八方炸了开来,沈晰冲进玉斓苑的时候都恨不得快得脚不沾地了,一把紧抱住楚怡:“有了?又有了?!”
  楚怡被他按在怀里声音闷闷:“嗯……”
  接着他又一连串地问他:“怎么样?有什么不适没有?你想在哪儿安胎?是留在园子里还是回宫去?”
  “……”楚怡艰难地抬了下被他按着后脑勺的头,深吸气,“憋死我了……”
  沈晰干笑,赶忙把她放开,楚怡又说:“就在园子里挺好,地方大,风景也比宫里强。”
  “那行。”他应下来,说着转身就要往外去,“我去给父皇报个喜!”
  “?”楚怡一愣,走了两步,他自己倒刹住了。
  ——他装着病呢。
  沈晰滞了一滞,转身坐到了罗汉床边。
  楚怡心里一阵唏嘘,过去挤到他身边坐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时至今日,出了这样的喜事,他的头一个反应依旧是要去告诉皇帝。可他们甚至摸不清楚,这个孩子——她这个楚家女儿怀上的孩子,在如今的皇帝眼里究竟能不能算个“喜事”。
  楚怡抱住他的胳膊,侧颊在他肩头上歪了一会儿,只能说:“差人去报喜就是了。”
  沈晰点点头,叫了两个宦官进来。一个差去旁边的燕云园跟父皇报喜,另一个让即刻赶回宫,跟母妃也说一声。
  最后是张济才亲自去的燕云园。皇帝的情形他清楚,太子的顾虑他也明白。所以他禀话时格外小心,说完就紧盯着地面满面恭顺,同时竖着耳朵静听皇帝的每一分反应。
  皇帝还是高兴的:“当真?”
  “是。”张济才毕恭毕敬。
  皇帝点点头:“好事。回去告诉太子,关照好人家。他自己有着病也要当心,别把病气传过去。”
  “是,下奴记住了。”张济才又躬躬身,接着便听皇帝安排了一连串的赏赐。
  他照例不便赏楚怡,就赏了沈晰还有月恒——虽然月恒和楚怡一样都是“小辈女眷”,但说起来到底是皇帝的亲孙女,又还是小孩子,就没那么多规矩计较了。
  张济才一边待太子和小翁主领赏谢恩一边心里头盘算,仔细回忆了一番,这回的赏好像不比上回轻,就放了心。
  等到他领着一干抬贺礼的宫人告了退,皇帝清淡的目光却盯着一干人远去的身影望了好一会儿。
  他适才其实很想问问张济才,太子到底病没病?
  这是楚成带给他的疑惑。他先前让暗卫去盯着楚成,听楚成说了不少话,让他解了一些对楚成、对太子的疑虑。
  但同时,他也注意到楚成话中全未提及太子的病,一直在说的都只是他这个皇帝久病不愈,太子为他操心云云。
  诚然也有可能只是当时的话题不必提起这一点,但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直觉,也或许是因为他近来疑心过重,他就是从中觉得太子或许没病。
  他想过去看一看,太子的毓仁园与他的燕云园不过只有一墙之隔,可他又没有勇气去。
  ——如果太子真的没病,那就是在躲他。
  除却皇帝过于昏庸,让太子觉得朝不保夕,还有什么理由让太子躲着?
  他心里一阵深深的无力。
  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另外几个儿子。在太子“养病”的这些时日,他们个个都很努力,能领的差事全领了,这个进工部那个进兵部。老三的本事尤其大,写了一本关于农田赋税的折子,引得满朝啧啧称道,让他不得不暂时让他接管户部的差事。
  户部掌管举国税收、钱粮,与百姓息息相关。若在户部混出名堂,势必名声大振。
  他不知道这几个儿子想要什么么?他自然知道,无非就是盯着那个储位,盯着日后的皇位。
  可太子病着、群臣又都对这几个儿子各有夸赞,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打从四公主嫁出去之后,他变得愈加畏首畏尾了。
  他依旧疑心颇重,对太子也说不上是十分信任,同时也有了更深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他不想让自己再一步步地错下去,所以拼命地压制时常窜起来的火气。可有时他又觉得,或许这样也是错的。
  他不想让朝臣们更加紧张,不想让儿子们更加畏惧。可这样纵容他们……唉。
  他又何尝不知几个儿子都在暗中结党?
  皇帝盘算了好半天,最后叫了杨福进来:“去,让礼部拟道旨,晋舒贵妃为皇贵妃,择个大吉的日子行册封礼。”
  杨福一欠身,同时皇帝一顿,又道:“去告诉沈晖,户部的事先不必他忙了。他二哥已病了些时日,让他多关照着些;也跟太子说,若东宫有什么急事要办,可以交代给老三去办。”
  杨福听得一愣,但不敢过问,立刻告退了。
  皇帝的口谕首先传到了三皇子沈晖耳朵里。皇帝在园子养病,朝中紧要的大臣们也都迁来了这边,各有各的别苑可住。是以沈晖即便有户部的差事,也可以在这边住着,不必时常往京里跑。
  他进来可谓是春风得意——太子病了三两个月了,朝中都听不到他的风声;大哥呢,大概是先前太早让父皇觉出了他想争储位,父皇对他多有几分不待见,好的差事也不乐意给他。
  唯独他,近来需要皇子办的好差事都让他给抢过来了。当然,父皇也未必有那么情愿,但架不住朝臣都夸他啊,父皇还没昏聩到连群臣的话都听不进去的份上。
  皇帝的口谕传过来的时候他正在用膳。御前的人摸着皇帝当时的语气,也没把这事当个正经的旨意来传,就直接说给了他听。听完,沈晖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上。
  “父皇这是……”他哑了半晌,“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他摸不清楚。
  往坏的一面看,父皇撤了他最近在户部的好差事;可往好的那面瞧,他这是可以办东宫的事了?
  御前宫人的笑容如常完美无缺:“下奴只是来传话。”
  沈晖只得锁着眉头摆摆手:“知道了,退下。”
  .
  宫中,舒贵妃听说东宫喜讯的时候,礼部晋封的旨意还没下来,但她自然还是高兴,点了点头让太子差来的人退了下去,接着就让身边的宫人去备赏。
  她这个当婆婆的可以赏儿媳,舒贵妃便琢磨了一遍近来库里新得的好东西,亲自点了好几样赏过去。
  安排完了赏赐她又沉吟了半天,告诉身边的掌事嬷嬷:“你亲自去毓仁园一趟,把太子妃给本宫请回来。”
  嬷嬷一愣:“这酷暑天,娘娘找太子妃殿下是有要事?”
  舒贵妃静了片刻:“本宫怕她打错了算盘。”
  外人只看到东宫在那两年里添了四个孩子,其中有三个都不是楚氏的,但她这个做母亲的可知道沈晰独宠来着。
  赵氏的性子又那样别扭,若不是皇后当时来势汹汹,她都不会让赵氏当太子妃。
  眼下,她可真怕这太子妃心里头气不过。
  她气、她恨、她怨,那都随她,说到底也就是后宅女眷的怨气,没什么可多加指摘的。但舒贵妃怕她这份怨气撒到未出世的孩子头上。
  “你就说太子病着,本宫不放心但也不便过去,让她回来陪一陪本宫。”舒贵妃道。
  嬷嬷躬身应下,舒贵妃又点了一个同样是自己身边老资历的嬷嬷给楚怡指过去。沈晰说这孩子没心眼,那万一有什么人来点阴谋算计,就得靠身边的宫人们替她提防了。
  .
  毓仁园中,楚怡在得知有孕的几日后,就感受到了害喜的折磨。
  生小月亮的时候她是没太害喜的,最多只是有那么一阵子食欲不太好,每一顿都吃得少些,眼中的反酸犯恶心她没感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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