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音质冰冷,自唇齿间迸出,有一种命令的意味在其中。
“……”
她有点儿害怕他这样的语气,只得乖巧坐回去,他手臂收拢,她恢复了刚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
方才一番,她的肩头被冷空气浸得冰冰凉凉,贴过他温热的胸膛,竟让自己想继续沉溺于此。
她不打算走了,懒懒在他身畔靠了一会儿,微侧了身,看他依然是那副困意沉沉的模样,双目紧合,她胆子便也大了,索性起来。
浴缸的空间过于逼仄,施展不开,她横了一条纤细的腿越过他的腰,下意识扶住浴缸边沿。她的不安分如何也被他察觉到了,倏地半睁开眼,一手按住她横过他身侧的腿,厉声道:“你扭来扭去,怎么跟个泥鳅一样?”
……我靠,这是什么比喻啊?
她手一滑没扶稳,整个人牢牢跌坐在他腰间。他轻轻闷哼,手上的力道也重了,要把她掐死一样,红着脸喊:“林蔚,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在他面前,常像一束常春藤,给点儿阳光就肆意生长。
这会儿,那股子劲儿也来了,勾住他,扯着唇笑:“你凶什么?这是我家,浴缸也是我家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今天的事儿,你不跟我解释一下?”
“你不跟我解释?”他挑着眉反问,气势汹汹。
“你先。”她讨价还价。
他锁紧眸子冷觑她一眼,“我舅今天有个酒局,喝醉了,来我家的时候,项柔送来的。”
“哦——”她拖长音,似是在思考,末了点头,“怎么不联系我?”
“手机,没电了。”他捏着她手,在水中把玩,“对了,你家有充电器么?”
她哂笑,抚摸着他下巴生出的胡茬,“今晚不走了?”
“……”他的颊浮上两抹幽昧的红,皱眉,“我说完了,该你了。”
“我?”
“你不解释?”
“哦,没什么好解释。”她眉飞色舞,靠在他身上,在他耳畔吐气,“就是你想的那样。”
“林蔚!”他气极了,狠狠箍住她的腰,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她偏着头笑,“我一直都相信你。我只是挺生气你俩在一块儿的。所以,你现在是不信我了?”
“……”
她总是有能力让他哑口无言。
舌战一回合,明显是他败阵。他深感疲惫,懒得再同她玩语言文字游戏,声音也慵懒,“我要洗澡了。”
意思是她应该回避了。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玩呢?”她语气蓦地凶狠,两手贴住他眉眼,“你把眼睛闭上!”
他透过指缝看她,唇角随即勾起一抹笑,“你这样挡我有什么用?我还是能看到。”
“闭眼。”她更凶狠了些。
他撇了撇唇,老实照做。
水花哗啦响彻在身畔,她还在絮絮叨叨地嘱咐他不许睁眼,身前的那处娇软的温热霎时抽离,接着听浴室的门被拉开,一阵凉风窜进,他瑟抖了下。
她光着脚跑了出去。
他睁眼,盯着眼前空空荡荡的一片水面,一时怔然。
她出去时顺手拿了他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轰隆隆地运作起来。他听见了,喊:“你干嘛?”
话音才落,她已换了一身干衣服进来。一身藕色的睡裙,衬得整个人的皮肤莹白如雪,甚是娇媚。她算是长记性了,特意还穿了全套的内衣,以防他又猝不及防地拉她下水。
她手里提着个塑料折叠凳,在他身后坐下,笑着拍了拍他肩。
“把你衣服洗了,你今晚就走不了了。”
他又气又好笑,“那你昨晚说你肚子疼……”
“啊,那个,”小女人露出甜甜的笑容,眼底浮现几分妩媚,几分狡猾,“也是为了让你留下呀。”
“你这样每天费尽心思留我过夜,不如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顺口即来的一句话,看似玩笑,却也带着几分真情实感。他意识到这话过于鲁莽,抿了抿唇,却也不说了。
她只是愣了愣,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
也许对于情侣而言,他们的关系还未到能毫不避讳的同居的份儿上,但是他们彼此足够熟稔,有了可以如此为之的坚实基础。
她笑着点了点头,没答应,也没拒绝,一时的缄默让他不太自在,还想说两句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蓦地一道滚烫的水流自他肩头浇下。
他嘶了一声:“好烫。”
“不好意思,没调好。”她抱歉地说,赶紧调试,命令他身体向下,把头靠在边沿。
她在他颈下垫了一块儿毛巾,温热的水打湿他的发。她挤了洗发水打出泡沫替他轻揉地按捏着头皮,力道适宜,一天的疲倦都缓去了。
“林蔚。”他唤她。
“嗯?”
“你对我,是不是太好了?”
她闻之莞尔,“是你一直以来,对我太好了。”
沉默片刻,他轻咳一声:“以后不用编理由,直接告诉我。”
“……嗯?”
“没什么……”
他嗫嚅着,两颊烧灼。
她忽地问:“你是觉得,我怕你离开?”
他点点头。
“嗯,很怕。”她声线轻了很多,“以后你去哪,你走,要告诉我。不要让我担心,我可能会牵挂你,但是我不想心里没底。”
“好。”
替他冲净泡沫,发觉前额有一处还没完全冲净,他仰靠在浴缸上,她便抻着身体,抬起他下巴去替他冲洗。
“闭眼。”她又说。
似是怕泡沫冲入眼里。
他反而睁大了眼。
与她离得这样近,彼此都是倒影,天花板在上方,她的唇正对着他的额,罩下来的灯光黄灿灿的,让人觉得暖煦惬意。
他想把这天地颠覆一般的景象尽收眼底,匆匆一掠,能顺着她锁骨看下去……
他仓惶闭眼。
水流和她柔软的手在他额上拂动,蓦地,水声戛然而止,她凑身上来,扣住他下巴,狠狠地攫住他的唇。
像是在发泄自己今日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情绪全部都要宣泄而出——
啃咬着他唇瓣,同他唇齿交缠,力道之狠,要把他皮肉都咬破。
报复他。
他的头本就半垂着,有些充血。她这样倒着吻他,一切都在顷刻间天翻地覆。他大脑的血液纠缠着神经开始混乱,倒流,一时昏沉,双耳翁翁发鸣,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在唇齿间反复响彻。
下意识地回吻她,心口一团火憋得难受,要把心都焚化,恨不得再次把她按在浴缸里,与她纠缠不止。
她终于餍足。
他轻笑着,在她唇角轻轻嘬碾:“真是不怕我传染你感冒?”
“不怕。”她笑得很得意。
“哦?”
“我如果病了,”她眉梢轻挑,双眸潋滟非常,“我就跟你病榻缠绵,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要说: 缠绵病榻这个词当然不是这么用的啦~
第49章 变故 ...
折腾完了, 临近凌晨两点,他整个人病恹恹的, 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他以感冒会传染为由, 坚持不让她睡在这里, 又怕她在沙发睡得不舒适, 躺了一会儿起来要跟她换, 她安抚他躺好, 夹着被子就去沙发了。
空调嗖嗖地喷着热气, 烘得整间屋子昏沉沉的。
睡了半小时,她翻来覆去,丝毫睡意都无,蹑手蹑脚地起来去卧室门边,听他的呼吸声颇有节律, 似是感冒药的作用, 已经陷入昏睡。
她又夹着被子回来, 在他身畔躺下, 借着自白窗纱透进的皎洁月光打量着他的侧颜。
越看越睡不着。
空调在客厅, 热气吹拂不到卧室, 故而整间卧室还有丝丝冷意。她四肢冰凉, 向他身旁挪了挪, 靠在他肩。
他因发烧,浑身像个火炉一样,热烘烘的。靠近了,她才稍暖和了些。
他翻了个身, 一条手臂垂到她腰际,将她半个人包裹在自己怀中。触及到异常,他忽地于黑暗中开口,声线沉沉地在她头顶上方飘动:“林蔚,你是不是有多动症?”
“你是不是梦游症?”她嘟哝着,索性直接滑入他怀中,紧紧拥住他,“睡吧。”
他闷哼:“会传染的。”
“没事。”她说,“抱一起暖和,你出身汗明天就好了。”
“哦,”他沉吟,“运动也出汗。”
“……”她的脸腾得红了。
听她不言语,也不折腾了,他哑声笑了:“不闹你了,快睡吧。我好累。”
又听他说累,她便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相拥而眠。
早九点,她醒了。
醒来时还被他拥在怀,她发现自己又霸道地抢了他被子,怕他着凉,赶紧替他掩好。
探了他额头,烧退了。
稍安心。
周末天气好极了,晴空万里的,远远一眺,满目明亮的蔚蓝,云也温柔。阳光洒在身上,浑身暖和。
他的衣服已经干了,她替他拿下来叠好放在沙发。
想起他昨晚说了要她一起同住的玩笑话,不自禁抚过他衣服的纹理,手指在纽扣边沿画圈,一时若有所思。
家里还有鲜牛奶和面包,她刚热好摆在桌面,见他倚在卧室门口,看向这边。
他精神比昨晚稍好,望着她笑:“起很早啊,许太太。”
她心底欢喜,眉开眼笑,得意地睃他眼,“快去洗,然后过来吃点东西,一会儿把药再吃了。你烧退了,我听你声音还有点儿哑。”
“很贤惠啊。”他惬意地说了一声,折身去洗漱,片刻后出来坐在餐桌前,把牛奶推给她:“吃药前不能喝牛奶。”
“啊,”她轻叹,“那我换点别的。喝咖啡吗?”
他苦笑:“咖啡也不太好。”
“豆浆?我家有豆浆粉。”
“豆浆,”他遗憾地摇头,“吃药前喝这种带蛋白质的都不好。”
“……”
他轻轻地笑:“白开水就行了,辛苦你了。”
“……没事。”
她为自己的没常识而感到窘迫,替他去倒水。
他说:“你生病了在家,也这么照顾自己?喝药之前会喝牛奶?”
“我没怎么注意过……”
他轻“哦”了声,笑说:“没事儿,以后我照顾你就好了。”
“咒我生病啊?”她笑着觑他,坐下吃饭。
“我这是关心你,”他边嚼着面包,边思索着说,“哦对,我公寓,你去过的。”
“嗯?”
“四十多平,两层,loft式,你挺喜欢吧?”
“嗯。”
“家具齐全,空间也大,哦,有个打在墙上的大衣柜,进去是个小型的衣帽间……”
她认真的听,继续点头。
他咧着嘴。忽然笑了,笑得痞气,“哦,关键是,双人床。”
“……”
“你来的话,除了衣服和化妆品什么的,其他的,应该什么都不用带。”
“……”
“喂,你踢我干嘛?”
他皱眉,下意识看向餐桌下,再一抬头,看她脸红了。
她眼圈也红红,像只无辜的小兔子,瘪着唇,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他就喜欢她每次被自己逗成这样,甚是爱怜,探身过去捏她脸颊,“随口一说,吃饭。”
半晌,他把整个面包吃完,才灌了口水,听她犹豫着说:“真的什么都不用带?你家浴室……有玻璃门吗?”
“……”
面包卡在喉中,噎得他直打嗝。
*
度过周末,隔日就是中秋。
这几天,许嘉川在家中和医院两头跑,忙得焦头烂额。新楼盘即开,林蔚工作也忙,两人之间都默契地没怎么联系,偶尔发微信问候,随后不了了之。
中秋节这天,本该是万家团圆日,他的家庭却彻底破碎了。
吵也吵过,闹也闹累了,一纸离婚状把曾经温馨的一个家庭割裂成两半。七七八八的亲戚平时不怎么来往,这会儿却都坐在家中,几方会谈一样,吵得他心烦意乱。
签了协议书,彻底给这段婚姻画上句点。
父亲许鸿志在一片骂声中走得很是决绝,是他有错在先,如今落得一个净身出户,人人唾骂的下场,几个亲戚讽他活该,这么一把年纪不好好过日子,非要在外偷吃。
惟有许嘉川和妈妈方慧如在一众喧哗中沉默不语。
其中的酸辛只有当事人能体会,局外人怨气再深重,都不若刀子扎在自己身上的切肤之痛。
中秋佳节,万家灯火,一片和煦,七七八八看热闹的亲戚都散了,舅妈钱雯芝主动接方慧如去自家过中秋,许嘉川说自己随后再来。
曾经欢声笑语的屋子空空荡荡,满目寂寥,只剩他一人。
夜幕将沉,平时死气沉沉的小区今晚一多半的窗户都亮着灯,明明如火。他站在阳台,打开窗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