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发没擦干,手脚并用地爬上床,靠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瞄过去:“你不会也花了五十块钱买了个会员选名字吧?”
“没有,”他颠了颠床头桌上放着的一本《新华字典》,低垂着眼睨她,“我随便看看,《新华字典》也翻了。”
“看好什么了吗?”她拿过那本厚重的字典,放在脚边,借着床头灯昏暗的光翻了翻。
“还没有,不着急。”他话音刚落,才说完的话还没在她耳旁盘旋一周,她的眼前蓦地探过他的手。
速度之快,她下意识往后一撤身,牢牢跌入他臂弯之中。
他夺过她手中的字典,“灯太暗了,对眼睛不好。你想看的话我去把顶灯打开。”
她拉住他,“这样影响宝宝吗?我有点儿近视诶,平时都戴隐形的。”
他笑道:“近视不影响,但是你看久了,身体太疲倦了就影响了。”他说完,感受到脖颈上贴着她潮湿的发,凉丝丝的,他不悦了,立马下床取来吹风机,过来后半跪在床,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像个黏人的小动物一样,立马贴近他。
他伸手捋过她的湿漉漉的发,捧着一簇,打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边佯装凶狠地对她说:“下次让我发现你洗完澡不吹头发,你就完了。”
上回他气势汹汹地说她完了的时候,收拾了她一晚上,她连连叫苦,第二天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才尝到了他的厉害。
但是现在,确认她怀孕了,他们万事都要小心,以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为重。
他再也没法用那种方式惩罚她,她便笑得有些无赖了,颇有点儿得了便宜还卖“无赖”的劲儿,坐到他怀里跨着他腰,勾住他,笑眯眯的:“你怎样?”
“……”他看了她一眼,把吹风机关了,周遭霎时安静下来。
经历一番嘈杂的噪声后,他的声音尤为清冽,“怀孕了都不老实?”
她撅着嘴说:“不老实。”
他指的不仅仅是她洗过澡不吹头发这事儿。
她现在单穿着一身单薄睡衣,刚洗过澡,满身被沐浴露和身体乳的香气都给泡入味儿了,还坐在他怀里,时不时动一下,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勾引,惹火烧身。
可他的火烧不起来,只能强压下去。
她一身媚骨,笑容张扬,就是料准了他望梅都止不了心头渴。
看了她一会儿,他眯着眼,侵上她身,轻哂道:“你真当我收拾不了你?”
她呶着唇,两眼水汪汪的,那小表情我见犹怜,他的心都化了。
然而这个坏心眼儿的小女人却恳切地点一点头:“你有什么办法?”
意料之外地,他却没有接话,也没有竖起素来气势汹汹的狼尾巴吓唬她。他反而在笑,笑容愈加温柔,然后,他轻轻抬手,替她顺了顺头发。
一时的沉默,让她有些害怕。
跟他相识近三十年,结婚两年,她太了解他的个性,知道这个男人有足够的办法收拾反骨的她,能几近凶狠把她治得服服帖帖,末了她还要拍手为他称快。
满屋寂静中,蓦地,咔哒一声轻响,急促的热风阵阵拂过。他打开吹风机,试探了一下温度,然后牵过她柔软的发替她上下左右吹着烘干。
轰隆隆的热风在她耳畔烘着,灼人。
像他的目光。
过了半分钟后,于满室喧嚣中,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还真收拾不了你。”
*
从确认怀孕那天起,林蔚觉得自己几乎一夜之间成长起来。
印象里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怎么一眨眼之间已经要当妈妈了?
这些日子,蒋一頔和她打电话的时候还说起,总觉得她们才毕业没几年,好像昨天还穿着高中的校服在街头巷尾无忧无虑地浪,一转眼,就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
时间如流水,目接不暇。
临近春节林蔚就开始休假,许嘉川也从主刀医生逐渐退居二线,得了空闲经常在家,有很多时间陪她。
家里有个专业的医生就是好,他把她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就差供着她当公主了,她常开玩笑说自己都要被他宠成个废物了。
他却笑着回应:“怎么会是废物,当妈妈难道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吗?”
这个男人越来越温柔了。
他每天按照营养食谱给她做饭,注重食材搭配,虽然她怀孕期间吃东西挑三拣四,经常提不起食欲,他还是变着法子每天做不一样的给她。
渐渐地,她感动于他的细心体贴,就算再没食欲,也能吃一些了,不忍心辜负他的好意。
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常感无聊,但他禁止她在怀孕期间养猫,就连多打几分钟电话他也不允许,霸道极了。
有时候她不得不在家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他还拿出提前买了的防辐射服给她套上。
她总耍脾气,挣扎着不想穿那难受的衣服,被他呵斥了,她被硬邦邦的衣服套弄着,像只小猫一样从衣领里钻出来,看着他冷着张脸,登时乖了。
她朝他笑,甜甜地叫老公,他又气又笑,吻她的鼻尖,气息低沉又温和:“再不听老公的话,就把你电脑没收掉。”
满屋阳光,一晃眼,她发现他在不知不中竟也成熟了那么那么多。
印象中他还在学校里当那个响当当的风云人物,而现今,已不再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是她的丈夫,是他们两个孩子的爸爸了。
春节过后,她在他的陪同下去医院做了彩超。
曾经他们也讨论过谁喜欢男孩儿多一些,谁更喜欢女孩儿。后来达成一致,无论男孩女孩,他们都同样喜欢。
彩超显示宝宝的性别一男一女,当时他看到结果,就跟得知她怀孕那天一样,眼睛都红了,抱住她温柔地吻,心头阵阵潮热,觉得一切守望都值得。
肚子一天天起来,她生得纤细,当初怀孕两个月自己都没察觉,完全不显怀,到后来五六个月的时候,她怀着两个孩子,他送她去胎教班,对比一圈,她的肚子看着只比相同孕期的孕妇大了那么一点点。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会从后面抱住她,轻柔地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然后温柔地和她接吻。
他说,能感受到两个小家伙朝着他的手一人一脚地踢。她听了直笑。
自她怀孕之后,他从不在她面前抽烟了,犯烟瘾了就去阳台闷一根,等风把身上的味儿冲散了才肯去拥抱她。
这点喻远航深有体验,两个男人讨论起来,都觉得对戒烟真好使。
十月怀胎,经过港城冗长的冬,春天显得急促很多,没过几天,一晃就进入炎夏。家里的卧室没有装空调,他也嘱咐她不要直接吹空调,他在家的时候,会抱着她,给她扇扇子消暑。
临产期一天天到了,八月的港城,炎热的空气晃着夏天的尾巴叫嚣着。
今年夏天一滴雨都没下,这天同样的热,简直难耐。
她下午在家听了一会儿胎教音乐,最后热的实在受不住了,就把客厅的空调打开,她很听他的话,从不对着空调的风口。
他去医院了,有一台手术,她窝到卧室的床上给他发了两条微信都没有得到回复,她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平躺着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四肢渐渐松缓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孕期嗜睡,她又多梦,常常睡个午觉的功夫都能连着做七八个乱七八糟的梦。好的坏的都有,有时候,还能梦见自己还在上中学的事情。
微风阵阵,卧室的白窗纱拂过床畔,透过云层和窗台上的绿植,洒下一地揉碎的光,落在她因为怀孕略有些水肿的脚和小腿上。
窗外的风很柔和,带动轻薄的窗纱,一下下地拂着,飘飘扬扬。
像是回到了高中的教室里,枯燥无味的物理课上,她趴在窗边的课桌上睡着了,淡蓝色的窗帘掠过她的课本。
又像是每天放学回家时,他走在她前面,校服的衣摆掠过她手腕。
耳畔传来念经似的声音,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解复杂的解题步骤。
月考刚过,她的物理一向不好,这次勉强才及格,班级的及格率也低的可怕,物理老师很凶,讲一个步骤就骂他们一句猪头。
听到电路,好像是高二的课程,旁边的同学们明显还不为高考的烦恼和紧张所困,听物理老师骂人,他们就哄然大笑。
满教室都是欢声笑语,她却仿佛与世隔绝。
无论如何也醒不来。
她的头一点一点的,渐渐地,物理老师的声音慢慢消失了,骂着猪头一路走出去。卷子哗啦啦地在桌面上传阅,周围同学们走来走去,人声鼎沸,旁边传来桌椅被拉动的声音,很吵。
最后一节自习课被物理老师占了讲卷子。老师一走,同学们全都像得了大赦,肆意释放着天性和被困于课堂的自由手脚。
朦胧里感觉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还叫她去做值日,她怎么都睁不开眼,像是溺水了,沉在湖底,渐渐的,叫她的那人的声音也远了。
周围安静下来。
教室里的人好像都要走光了,她的胳膊被压得酸痛,满脑子浆糊,昏沉沉的。
然后,一个不轻不重地力道猝不及防地敲在她头上——
她被弹脑瓜嘣儿弹醒了。
恶作剧吗?
“林蔚。”
有人叫她。
声音很熟悉。
“……”
不知怎么,她突然能醒来了,捂着脑袋一抬头,看到许嘉川的脸。
一身校服被他穿的松松垮垮的,挂在尚单薄的身板儿上。
真熟悉啊。
稚嫩的少年模样,浓眉深目,眼神清澈,带着点儿不屑。他两颊削瘦,鼻梁高挺,唇角微微勾着,笑得简直像个坏蛋。
她太熟悉了。
这是他那时一贯的表情,嚣张又欠揍。
可是,他不应该去做手术了吗?
砰的一声,一个黑色的书包重重地砸在她桌子上。
面前的少年横眉淡瞥她一眼,勾了勾唇:
“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不仅中了,还是双黄蛋!!
哈哈哈,最后的剧情嘛,我解释一下,
其实我之前一直想如果我这个故事是从他们高中写起会怎么样呢?就觉得他们学生时代还是挺好玩儿的,后来计划想写个番外,大概写女主穿越回17岁和那时候的男主相遇,然后改变一些事情,让他们之间不至于错过那么多年。
这个故事就是一个错过和重逢的故事,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也知道,他们之前错过了很多年很多年。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准备把这个融和在女主的梦境里了。
这样好像也更自然一点哈哈哈,但是不会写太长的,就算圆个我在这个故事快要完结之际过一把写校园文的瘾吧。
两个小包子马上也要出生了!后面还有养包子日常。
那,如果蔚蔚回到十七岁,会和十七岁的许嘉川发生什么呢?
第86章 【番外一】(10) ...
烈日当头, 正是酷暑盛夏。
教室天花板上的电风扇丢溜溜地转了几圈,似是乏了, 缓缓地停下。
今年港城出现了罕见的高温天气, 前几天有某栋写字楼外露电线胶皮被晒化着火的事故闹得人心惶惶, 学校为了避免电路起火, 放学后已经断掉了整栋教学楼的电。
满教室俱寂, 整栋教学楼的人已经走光了。
林蔚抬起头, 看了他一会儿, 伸出手,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
她在笑。
“……”
少年的眉心一蹙,扯了下唇角,什么话也没说。他双手插着兜,脚跟一旋, 一阵风似的向教室外走。
林蔚抱起他的书包跟着他的背影跑出去。
书包很轻。
许嘉川以前不爱读书。他的书包里常常是昨天装着什么, 今天就装着什么, 漫画, 游戏卡牌, 网球, 天文社的宣传单, 就是没有课本, 作业基本都在第二天交之前抄她的。
路过教学楼一楼大厅,林蔚下意识地投去目光,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校历。
今天是7月2号,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结束, 没两周就是正式考试了。
林蔚边往前走,边在正对大门的一块儿大镜子前缓下了脚步。
镜子是十七中三十周年校庆教育局送的,贴着红色的塑料皮胶压裁出来的字,印着校标和校训,还有展望未来云云的寄语。
林蔚却没心思看那字。
镜中的少女齐刘海儿,面容稚嫩,双眼透着未经世事的天真。
白底蓝条纹校服上衣,藏蓝色的宽大运动裤,设计略臃肿,整个人笨笨的。
抱着他的书包,更显得笨重了。
许嘉川已经走了很远了,林蔚三步两步地跑过来追上他。热辣的阳光晒得她脑门儿发昏,晃了晃神,不留神撞在他后背。
他高中时就长得高,她却还像个小豆丁,连他肩膀都够不到。
此时,他得了身高的优势,回过身来,压着眉眼睥睨她。
少年的眼神有些冷淡,唇角总抿着,看起来不爱笑。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低声说:“你今天怎么没扔了我的书包直接走?”
“……”
林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从前确实讨厌他这么捉弄自己,讨厌他总让她给他带书包回家。
她默然片刻后,把书包递给他,笑道:“那你自己拿。”
少年看了她一眼,很轻地哼了声,转过身去,飘飘扬扬一句,似嗤笑:
“我偏不。”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许嘉川走在前,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咬了一根在唇上,一直没点。
一缕白色在他唇上晃呀晃的,林蔚顺着看上去,从他的唇边捕捉到一丝很淡很淡的笑容,似有若无的。
他以前,真是一点儿都不爱笑啊。
还不到高三,周五放学一向早,林蔚记得。
下午五点不到,学校前的一条柏油马路被晒得热气蒸腾,黑色的柏油要晒化了一样,帆布鞋单薄的橡胶鞋底踩上去,都觉得烫脚。
林蔚看他把校服袖子卷着撸起,到臂弯,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