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丫鬟——西瓜尼姑
时间:2019-01-25 09:24:55

 
 
第47章 
  殷红豆还没来得及从廖妈妈口里得知, 傅慎时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妈妈就赶去了大夫人院里。
  傅慎时也很快收拾好了, 时砚推着他出了上房, 他见殷红豆站在一旁,便道:“站着干嘛,还不跟上。”
  殷红豆松了口气, 留她一个人在府里, 只怕秦氏立刻要来拿她。
  主仆三人一道出了角门,上了马车。
  长兴侯府在咸宜坊, 十王府却在澄清坊,两坊中间隔着皇宫和六部衙门, 过去还要花费些功夫。
  一路上,主仆三人都没说话, 殷红豆不知当年的事, 只是瞧着时砚比平常严肃了些,便也肃然坐在马车之中, 一言不发。
  到了十王府门口, 时砚先下去大门前递上名帖,很快小厮便跑进府去传话。
  时候尚早, 六皇子正好在院子里练剑, 他身材昂藏,五官端正俊朗, 自有天潢贵胄气质。他身着家常衣裳, 出了一身的汗, 听说长兴侯府来人,立刻停了手里的剑,利落转腕收剑,扔给丫鬟,接了二门上的仆人送来的帖子瞧了瞧。
  六皇子一见名帖上竟是傅慎时的名字,神色变得凛然,紧紧地捏着名帖想起了从前的事。
  六年前,六皇子也不过十二、三多岁而已,和长兴侯府的几位公子关系很亲近,春猎秋猎和平常出宫的时候,都在一起玩耍。
  有一年他和傅慎明、傅慎时等人一起在林子里骑马,正好骑到偏僻幽静处停下来,因他主动要求赛马几圈,却输给了小他两岁的傅慎时,面子上下不来,一边开了句玩笑话,一边拿鞭子抽了一下傅六的马。
  没成想下手有点重了,傅慎时的马受惊,吓得六皇子的马也受惊了。
  本来不是大事,以傅慎时的骑术水平完全控制得住,正好当时六皇子的侍从们还未跟上来,傅慎明怕六皇子摔倒,便就近救了他,可谁知道傅慎时身边掩映的树丛之下竟然是悬空的!
  马儿踩空,傅慎时摔了下去,马儿摔死,他的命救了回来,可惜双腿断了接上之后还是气虚血滞,脉络痹阻,便残废至今。
  这件事毕竟不是六皇子有意为之,事后帝后安抚过长兴侯府,也象征性地责罚了六皇子,却未公开说明什么。
  长兴侯府天之骄子傅慎时,就这样如流星陨落,不复当年名声。
  天家与长兴侯府,心照不宣,而后依旧君臣和睦。
  事过之后,傅慎时似在京中销声匿迹,六皇子自有他的使命任务,不过三月半年,便再未惦记此事,事到如今,竟过了六年之久。
  六皇子很是深思了一会儿,他拿了貌美丫鬟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阔步往上房走,道:“偏厅见客,本宫换了衣服就去。”
  丫鬟立刻去二门复命,以便管事待客。
  傅慎时主仆三人,等候一刻钟左右,便有人将其从角门领了进去。
  六皇子府前院偏厅,二人时隔六年相见。
  六皇子头戴玉蝉扣,身着宝蓝色金线暗纹直裰,眉目疏朗,比之从前更加意气风发。傅慎时坐于轮椅之上,身子倒是略显单薄。
  傅慎时拱手行礼,面色平静道:“参见六殿下,小人腿脚不便,未能同六殿下行礼,还请殿下见谅。”
  六皇子撩起衣摆,坐在檀木靠背椅子的明黄柔软坐垫上,直直地打量着傅慎时,眼神在他的双腿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抿了抿唇角,才抬手道:“六郎不必多礼,过来说话。”
  时砚推着傅慎时走近了几步,在右边的四角高桌边坐着,殷红豆也跟过去,垂首而立。
  府里下人上了两杯茶来。
  六皇子接了茶,瞧着傅慎时,道:“六郎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傅慎时瞧了左右丫鬟一眼,六皇子挥挥手,屏退她们。
  他又看着殷红豆淡声道:“你也出去。”
  殷红豆愣了一下,顿了一瞬便抬脚走了。
  外边的下人关好了偏厅的门,屋子里便只剩下六皇子、傅慎时和时砚三人,登时寂静得鸦雀无声,唯有热腾腾的万春银叶冒着幽幽香气。
  六皇子搁下茶杯,端坐在上座,胳膊压在桌上,身子稍侧,瞧着傅慎时,面色微冷地道:“六郎现在可以说了罢?”
  傅慎时两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嘴角悄然一动,声音涩哑地道:“小人有一事相求。”
  六皇子左眉挑起,直勾勾地看着傅慎时,淡声道:“且说。”
  傅慎时两手微握,睫毛轻颤,神色平静,道:“小人欲做一些生意,不过空有一番想法,却无人事襄助,所以想请六殿下提拔一二。”
  六皇子冷冷地看着傅慎时,他摩挲着大拇指上一指宽的羊脂玉扳指,羊脂玉莹白温润,触之平滑细腻,但不知怎么的,摸起来却不如平日那般舒服了。
  傅慎时压低了下巴,略一弯腰,朝六皇子低着头,道:“还请六殿下看在往日相交的情分上,帮小人一把,小人……不胜感激。”
  他的语气至始至终都很平静,声音也很轻,听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茶烟袅袅,缭绕升空,清香阵阵,六皇子还在轻抚手上的羊脂玉扳指,脸上忽然多出一抹笑色,他往后一仰,倚在靠背上,抬起眼尾瞧着傅慎时,轻笑道:“本宫当是什么事儿呢,既然六郎有事相求,便是念在你我从前的情分上,本宫也不能坐视不理,且说说,你要做什么?”
  傅慎时语气毫无波澜地略述了五六分,不过没有像殷红豆说得那么详细,到底瞒了六皇子几分。
  六皇子一听说和赌坊相关,起初皱了皱眉头,随即松开,饶有深意地看着傅慎时,打趣道:“六郎倒是比从前有志气。”
  傅慎时面色如常,右手收在了大腿上,正好被轮椅挡住,紧紧地攥成拳头,骨节明显泛着森冷的白,他仍低着头,道:“叫殿下笑话了。”
  六皇子扬唇一笑,审视了傅慎时好一会儿,突然问道:“六郎的腿,可还好?”
  厅中又无端冷寂下来。
  傅慎时喉间一紧,胸口微有起伏,淡色道:“日渐好转,不比从前那般时常发麻。”
  六皇子眼睑微动,视线落在傅慎时的双腿上,轻声道:“嗯……本宫时常想起从前与六郎一道骑马射箭的日子,如今倒是……可惜了。”
  傅慎时面上一派平静,表情不显丝毫异样,声音低了两分,语气仿佛平常,道:“不过是一场意外,人各有命,只能说小人福薄,没有机会为国报效。”
  六皇子大笑着起身,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慎时,抬眉道:“六郎倒是与从前有些不同了。你说的赌坊的事,本宫有些主意,正好近来有人引荐一位人才与本宫,本宫府里幕僚足矣,此人倒可以引荐给你。他姓汪,祖上都是京师人,祖父因罪流放,不过到他父亲那一辈已经大赦,可以回京,本宫听说他有些能耐,只不过投靠无门,你看看,是否和你心意?”
  能让六皇子夸说“有能耐”三个字,傅慎时便知道汪先生不会是泛泛之辈,他点了头,应下了。
  六皇子又道:“赌坊一事,本宫手下还有一个管事有些经验,倒是可以先叫他指点你一段时间,包括地段,以及跟坊间人打交道的事儿,他也经验颇丰,至少助你顺利开起来,不是难事儿,至于经营如何,全看六郎自己了。”
  傅慎时几乎半个身子都弯了下去,拱手作深揖,他的指尖及不可见地颤抖着,道:“六殿下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六皇子面有笑色,亲自扶起傅慎时,拍了拍他的手背,望着他道:“六郎说这话这就见外了啊。”
  傅慎时收回手,微微颔首。
  六皇子便道:“好了,本宫就多不留你了。三日后,你去原先咱们一道喝茶的茶楼里,说要见陈先生便是。”
  傅慎时压了压下巴,道:“小人告辞。”
  六皇子笑着“嗯”了一声,高声唤了府里的管事送客。
  傅慎时终于离开了十王府,他神色淡然地坐在轮椅上,精致绝俗的面容如瓷器无暇,一路回长兴侯府,他纹丝不动,唯有浓密的睫毛如羽扇一下下地扑在他的下眼睑,时不时地遮住他沉沉的眸色。
  时砚屏气凝神地坐在旁边,浑身紧绷,两瓣薄唇抿如冷冽的雪线,攥起的拳头一直在发颤。
  殷红豆不经意地打量着二人,也绷着小脸,没有说话。
  到了府里,主仆三人回了重霄院,傅慎时回了上房歇息,时砚跟进去后,便一直没有出来。
  殷红豆见房门紧闭,便并未进去,她心里焦急,正要找廖妈妈,廖妈妈听说傅慎时回来,便来了重霄院。
  殷红豆忙不迭跑到门口去迎廖妈妈,问道:“廖妈妈,六爷的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廖妈妈心口发疼,绞着帕子缓缓道:“知道这件事儿的也不少,罢了,就跟你说吧。”
  殷红豆凝神听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的,即便廖妈妈已经简述了很多过程,她却仍能够想象得到,当傅慎明选择去救六皇子,傅六跌落山下的时候,心里的绝望与无助……
  傅慎时骑术过人有什么错?六皇子要争着跟他比,技不如人输了,傅六又犯了什么错,六皇子要抽他的马?
  他与六皇子同时摔倒,亲兄长却选择了救外人,可明明他与傅慎明才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
  双腿残废不得治,从天之骄子变成默默无闻地废人,傅慎时从始至终,没有丁点错误可寻。
  殷红豆双眼雾蒙蒙一片,她稍一眨眼,滚烫眼泪就顺颊而下,她抬手去抹,却越抹越多,好似泉水翻涌,源源不绝。
  今日傅慎时去求六皇子,是何等的低声下气,是如何打断了傲骨低着头。
  六皇子本也是无意为之,却害了傅慎时一生一世,他即便是内心有所愧疚,恐怕也不敢承认自己犯了天大的罪过。
  她不禁猜测,六皇子或许还为难傅慎时了,六皇子怎么会允许傅六上门“讨债”呢,傅六只能卑微地祈求他,才不至于激起对方的逆反之心,才能顺利得到他的帮助。
  而且买彩和马吊在她的观念里是合法的,但是在这儿却是下流事业,同为贵族,只怕六皇子还要调侃嘲笑傅慎时一番,他却也只能生生忍受。
  想到此处,殷红豆心如刀绞。
  她没有办法骗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事,傅慎时根本不会踩碎自己脊梁骨去求六皇子。
  殷红豆跑去上房,她站在廊下没有进去。
  时砚陡然开门出来,他走到殷红豆跟前,喘着粗气,红着眼眶看着她,嗫嚅半晌没有说话,他倏地背过身去,用衣袖捂住眼睛,甫一开口,便如猛兽低吼,他低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道:“红豆,如果你敢背叛六爷,我肯定亲手掐死你!”
  殷红豆擦掉眼泪,她当然不会背叛傅慎时。
  她会跟他肩并肩成立事业,争取不再受制于人。
 
 
第48章 
  傅慎时带着殷红豆和时砚去了茶楼赴约。
  唯恐人多眼杂, 一行人又换了一间酒楼, 挑了个雅间坐下说话。
  雅间有窗, 可以看见街上往来行人,内有一张圆桌,另有一副桌椅以供喝茶待客之用。
  汪先生是独自来的, 他就坐在靠背椅上,手边一壶热茶,傅慎时与他隔着一张桌子而坐。
  二人简单叙过,便聊了起来,汪先生至始至终没有往傅慎时的腿上看过一眼。
  殷红豆在旁用余光打量汪先生,此人三十多岁,身材昂藏,宽肩长臂, 五官开阔大气,穿着打扮很是儒雅, 蓄有长须,不过眼神略显严厉, 走与坐之间,身姿挺拔板正, 像是练过功夫。
  傅慎时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问道:“倒不知先生从前所举何业?”
  汪先生微微低头答道:“在下以前, 远在滇南求生, 后来想入京师, 便四处游学往京城来, 去过福建、广西、江西、湖广和山西,近两年才来到京师。”
  殷红豆心中一惊,这汪先生也太厉害了!自南向北,南五省去过福建和广西、中五省去过湖广和江西,北五省去过山西,又到了京城,这个年代能独身走南闯北,没点功夫和其他本领,怎么敢出门!
  而且他不过是到京城两年而已,竟能投门到六皇子麾下,果然是能耐之人。
  傅慎时神色也肃然许多,又问道:“汪先生可有家小?”
  汪先生赧然一笑,道:“尚未成家,男儿尚未建功立业,何敢拖家带小游走四方。”
  傅慎时微微握紧扶手,又同汪先生聊了一些书中学问,刨除四书五经,还有一些偏僻东西,殷红豆在旁只能浅浅听懂“春秋”二字,其余内容,于她而言晦涩难懂。
  两人谈论了又半个时辰之久,从古至今,各种典故名言,信手拈来,不休不停。
  殷红豆听二人谈话,才真正了解到什么叫学富五车、博学多才,傅慎时和汪先生的学问真是深如无底之渊。
  她虽不懂这些,还是心存敬畏,低着头仔细聆听,未有一丝怠慢。
  他们俩说得太久了,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殷红豆立刻替两人添茶,便又退回傅慎时身侧。
  两人也渐渐收了话题,汪先生拱手钦佩道:“公子博古通经,在下见所未见。”
  傅慎时也客气道:“先生见多识广,我亦是闻所未闻。”
  而后二人相视一笑,肃了神色倾诉各自志向,汪先生道:“在下已年过而立,求功之心不如年轻时迫切,成大事不拘小节,亦不怕韬光养晦,厚积薄发,若公子肯抬爱,定当竭力以助!”
  傅慎时重重点头道:“我与先生志向相同。”
  沉默了片刻,他便语气淡然地自报了身份,又道:“立业之事,我未曾想借家人之力。我之志向,先生恐怕也从殿下处知晓一二,若先生还肯屈就于我,必当视先生如知己!不过有一点,在我心中比什么都重要,我想先生定然知我心中所想。”
  汪先生既然来了,便早就做好了打算,思忖未经片刻,便道:“自当全力替公子效劳,绝无二心!”
  傅慎时心中大喜,脸上却只勾了个浅笑,随后便道:“既如此,今日便与先生仔细商议。”
  汪先生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地听了傅慎时所有打算,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到最后脑袋直点,下了定论:“此举一定行得通,不过有些事还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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