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非木非石
时间:2019-01-29 10:09:34

  高司南只纠正了一句:“他算哪门子的王总,别人喊王总是抬举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律师都是聪明人,就干咬文嚼字的工作,再说话的时候已经改口:“王鸣盛说他有道德底线职业操守,高教授这件事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当时拍照不过是手下人做的,他是给高永房寄过,当时看梁瓷离不了婚,推波助澜帮一把,后来就赶紧把照片销毁了,至于怎么落入他人之手他实在冤枉不知情。”
  高司南说:“他现在只能喊冤枉,不喊冤枉难道还能承认吗?他只要承认了,古桥就真的得关门大吉。你以为他傻?”
  律师说:“照这么分析,王鸣盛是打算抵死不承认了?”
  高司南冷笑:“他也不敢承认。”
  高司南就像腹背受敌,如今也只靠一口气提着才不至于松懈,以前没把王鸣盛看得多重要,如今被王鸣盛算计了却觉得好痛,脑子里反复都是这几年的相处,平心而论,觉得自己很算够义气够哥们。
  殊不知人都是健忘的,只记得自己对别人的好,全然忘了也曾经受过别人的恩惠。再想到梁瓷心里就更难受不冷静,他还是头一次对这么个不该上心的人上心,这两年没少给她送好东西,说不求回报都不过分。
  高司南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梁瓷怎么就看上王鸣盛了?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玩笑的,不过对他而言就是一场笑话,尤其是在父亲被丑闻牵扯这段艰难日子让他知道。
  或许是他眼光不行,看错人了,梁瓷不是没心机,而是心机太沉,他一开始看走了眼。高司南脑子乱哄哄的,完全没心情听律师说话。
  律师顿了几秒,指着路边的人重复说:“高总,你看那不是刚才跟你说话的人吗?”
  高司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出去,许文静大约没开车打车来的,这会儿正站门口,外面零下六七度,女人穿得也比较单薄,她挽着高高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干净。
  身形丰腴,肥而不腻,不得不说很有看头。
  高司南收回视线直接无视,眼前忽然闪现出王鸣盛那副嚣张的脸,他想忽视都难。
  这时手机淬不及防响了,高司南拿出看一眼,眼前瞬间一亮,父亲的手机沉寂这么久打来电话,无异于是给他希望,放到耳边听了一句赶紧问:“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接你行吗?”
  “好好好,爸你不要动好吗?我马上过去……当然叫你爸,以前是我不懂事……算了不说了,我马上过去,我们回家再说这些事。”
  律师等他挂断电话,瞧着他喜出望外犹如换了一个人,知道是好事,而且从他话语里已经听出个大概,询问:“怎么了?是不是老爷子出来了?”
  “有惊无险,是出来了。”高司南瞬间恢复精气神,“这样,你前面掉头先去学校,我要接他。”
  “好。”
  高司南想了想又吩咐:“听意思只是暂时调查完可以回家,后期不管怎么样,只要人没事就好,你马上召集律师团队开会,准备好处理后续的事。我爸一把年纪,说什么都不能去坐牢!”
  “高总,我不想泼你冷水,这个事情,我们也很难插手。我只能说尽力……”
  高司南咬牙问:“那我要你干什么?养你干什么?”
  “……我回去马上办。”
 
 
第74章 
  高司南缺少的还是阅历, 磨炼,人生前三十几年有父亲的财富罩着没吃过苦, 回国以后顺风顺水, 凭借学历直接从高管一路上去。
  所以有些打击他吃不起。
  前一秒刚挂了电话,后一秒眼皮子就一直跳, 隐约不详。脑子里忽然想起前几天玄学大师的两句话,说每个人都有守护神,危险来临时会给自己心里一个暗示, 让你惴惴不安,这东西被心理学称为第六感。
  他没有理睬潜意识的直觉,批评完律师才叹了口气,不过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有得到有效的安抚。这种不安高司南只有过两次,小时候母亲去世那次, 还有此时此刻。
  他遵循内心的感受, 给高永房打过去, 前后仅仅间隔不到一刻钟,再打竟然就打不通了,被脖子上的领导勒得难受, 毫无耐心地扯开,抽出来。
  律师时不时扭头看来, 再粗枝大叶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 停顿两秒:“高总,你怎么了?”
  高司南没说话,不想说, 有些事心里那么想又忌讳说出来,好像一旦说了就会成真。不过既定的事实并不会因为他的忌讳改变。
  高司南到十三办公楼没下车就已经闻到死亡气息,他看见门口乌泱泱的人头就已经腿软,这辈子都不可能更怂。
  他想起来小时候母亲去世哭丧,后一秒就要去火化,父亲拉着他的手到棺材前,按照老家的规矩需要自己儿女送一送已故之人,用清水拂面整理仪容,高司南说什么都不愿意靠近,不愿意接受现实是其一,最主要的是胆怯害怕。
  他为这份害怕羞耻,又无法抗拒,最后在亲朋好友的议论与鄙夷声中逃出去,这辈子就擅长逃避。
  他看见前面人头攒动,李容曼挤开人群跑了出来。垂着手惊惧不定,双眼红肿泪花滚落,就连校长都来了,千金万金之躯,一般的小事可惊动不了他出面。
  李容曼走出两步看见他,泪珠子就像断线一样滑落,她拉着高司南的手臂,“高教授跳楼了。”
  高司南蒙住,当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作响:不可能,他那么自私!自私的人最怕死!
  天色已黑,来往行车不断,再近些,办公楼紧挨十字路口,红蓝闪烁交替的灯光提醒着缓慢行驶,这是学生放学必经路段。
  不过幸好寒假没有学生,不至于拥堵,救护车来的也很快,他被一声接连一声救护车鸣笛声惊醒,这才晓得往楼前跑,刚到入口被保安揽住,他揪住保安的领子怒吼:“谁跳楼了?你说,是谁!”
  保安被惊吓住,从面目上看出几分与高教授相似的五官,心下一震就没再阻拦:“高教授跳楼了……”
  同样话语从第二人嘴中说出,不给他任何一点幻想,高司南一颗心七上八下急剧跳动差点昏厥,再近些,隔着玻璃看见躺在地面上的人,倒在血泊中。
  救护车直接停到入口,抬着担架过来,有人见他没有眼色往一边推他,人来人往踩他脚尖过去,这么血腥的场面,却吸引来这么多人。
  高司南嗓音喑哑发不出声,连叫几声忽地大哭,痛哭。有人过来搀扶他,安慰他,他回眼一看,就是那个校长还有几个院长,他们西装革领,人模狗样,假惺惺地表示慰问。只不过他脑子都是乱的,脚下如灌铅,千斤重,抬不起腿往前挪步。
  高司南看了看暗空中的黑云,稀疏泛着流光的星星,他甚至不清楚出了什么事,父亲这几日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他知道水很深,比他想得还要深。他更清楚自己应该恨的人。
  李容曼出来以后就在路边抱膝大哭,哭得就像被世人遗弃般委屈,周省之安慰无效,只能任她如此,等救护车拉着奄奄一息的人离去抢救,院里校里领导齐聚一堂准备应对媒体之策时她仍旧在哭。
  周省之试图拉李容曼,她狠狠一把甩开,再去拉她,又被拍开,周省之冷眼旁观许久,咬牙切齿问她:“是你家人死了还是我死了,你哭这么痛咒谁呢?”
  李容曼听见这种话气急,忽然睁开眼盯他,启唇反斥:“周省之你不用装那么无辜,你什么样的人别人不了解我不了解吗?他是我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她边说眼泪边往下掉,抹去一把,摸手机想给梁瓷打电话,点开通讯录找了一遍都没找到,忽然想起两人手机这两天换用,刚才从他办公室出来拿错,毫不客气往他兜里掏,用最快的方式给梁瓷拨电话。
  那边一通她就哇哇痛哭起来,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清楚,憋了半天才说:“老高、老高出事了,他跳楼了,地上一摊血……梁瓷我知道你不想关注高永房的事,但这一次非同小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李容曼说完没等来梁瓷回答,还当电话出问题了,“喂喂”两声才听梁瓷声音喑哑空灵,“……你说什么?我刚才是否理解有误……”
  “老高现在已经被救护车带走,生死未卜,我看见高司南,他跟着去了医院。围观人说那么高,到医院抢救也肯定没戏。”
  “你在哪呢……”
  “我在学校,十三办公楼。”刚说出口那边嘟嘟两声切断电话。
  梁瓷再睁眼已经是两眼泪,或许是被李容曼感染或许是事发突然,已经没发表自己此刻的想法,她不想表现的多在意,可人命危在旦夕听着心里便发慌。
  她拿上外套就要走,忽然想起王鸣盛还在房间里,转身只好再进去,双手用力握紧,看着他直接问:“我能不能开你的车出去一趟?”
  王鸣盛放眼瞧她,哭笑不得说:“当然能开,不过你要去干什么?你刚从医院回来,医生不是吩咐你要好好休息?”
  耳边几丝碎发搭落,他瞧在眼里,又说:“谁的电话,一接听就要走?”
  梁瓷这个时候没必要隐瞒他,“高永房出事了。”她说到这眼泪下来,皱眉忍了忍,“你、你开车带我去吧,去找容曼,她在学校,她说高永房被送去医院抢救了……”
  王鸣盛刚听到“高永房出事了”六个字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胸口酝酿着怒火要发,听到最后已经被惊讶代替,别说她,就连他也被震住,首先觉得一条鲜活的生命惋惜,而后才疑惑:“高永房好好的,怎么被送到医院抢救了?”
  梁瓷怎么想也觉得怎么不对劲,但事情已经发生,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稳住情绪摇头:“我不知道,你问我也是白问,我知道的跟你一样多。”
  王鸣盛不再询问,拿上外出的衣服换鞋,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边走,梁瓷脚上急切不稳,路上忍不住眼眶湿润,不过强撑着,还算淡定。
  王鸣盛淡淡看过来几眼,见她忍得艰难,就说:“想哭就哭,我理解你年纪小,没经历过几场生离死别……不过高永房情况未定,我觉得眼泪暂时可以留着,不然像咒他似的。”
  梁瓷别开头看向外面,“你说得对,或许容曼被吓到夸大事实……而且我不应该当着现任的面为前任落泪,你嘴上说理解,我知道你心里介意。不过不管怎么,容曼如果想去医院看看,我也会跟过去,希望你……”
  他没等梁瓷说完就打断:“理解。我送你俩”
  梁瓷找到李容曼的时候周省之还没走,李容曼对周省之脸色不善,竟然不加丝毫隐瞒,周省之道:“那先把容曼交给你们,好好照顾她,她被吓到了,情绪很不稳定。学院里还有事需要我过去,是关于高永房的事。”
  李容曼看见梁瓷情绪又崩溃了一次,反观梁瓷得知前因后果只眼眶湿润的眨了眨。李容曼指着已经被处理过的地方半天没说出话,她忍不住扫看了一眼,以为原地会有什么血迹,没想到什么也没看见。
  学校的势力不容小觑,媒体到来永远晚一步,拿着摄像机想要采访,场面有一瞬间的混乱。王鸣盛眼疾手快把梁瓷揽怀里,捂着她的脸不让拍。
  三人慌张上车,李容曼说她过来找周省之的,周省之开会不在办公司,她当时跟几个周省之的学生在办公室坐着,忽然听见楼里有人尖叫惊呼,口耳相传,说有人跳楼了。
  当时周省之的一个女学生正讲她父母为了让她留在来家已经在家里买了套房子,幽默说大概也是觉得她长得丑,怕嫁不出去,有房有车好嫁人。
  李容曼闻言评价了几句,没相信外面的喧闹转过头继续跟大家谈笑风生,后来透过窗户看外面围了人,大多是院里的研究生们,惊动的范围越来越大。
  讲话的女学生只好打开窗户往外观看,似乎看见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尖叫一声捂着脸哭起来,旁边人询问怎么了,那女学生说下面躺着一个人。李容曼这才相信是真的,慌张往外看,但也没怎么细看,他们往下走,她也就跟着往下跑了。
  梁瓷的手指握的有些紧,一路上闭着眼沉默,李容曼哭了这一会儿已然脱力,也没什么精神头说话。此情此景,大概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外面越来越黑,乌云从北方铺天盖地而来,没有狂风大作,低气温令人更加难以招架,就像在酝酿着什么,让人在车里看见这样的夜景仍旧一股森森寒意。
 
 
第75章 
  从南门遥遥一望, 就能看见校总办公处的宏伟。砖粉色办公大楼前面就是停车广场,林林总总百十辆车, 一眼望过去东风标致、上海大众或是长安福特这种车居多, 一辆奥迪Q3都算扎眼。
  广场正中红旗迎风而立,顺风飘展, 被风拍打发出特有声响,广场上静谧祥和。两边草坪经霜雪打过蔫软耷拉。本市最上档次的高校,全国也数得上, 校领导的办公楼门前行人三三两两稀疏不多。
  正午暖阳悬挂,风口冷风呼啸,王鸣盛沿着草坪边缘马路牙子踱步,兜着手走几个来回,鼻尖被冻得通红, 他呼口气, 弯腰坐石阶上。
  远处车辆来往, 尘土飞扬,入眼没有绿色,树梢尽是枯枝败叶。几个实践的学生在一边搞测绘, 拿着工具挪动地方,身侧过来两位身姿佝偻的妇人, 看打扮像是退休的老师, 缓慢散步,拿着编织袋边走边谈:“……孩子宠的不像样子,问他高考多少分, 说二百来分,二百来分怎么读大学……”
  “二百来分也太少,想没想过复读?”
  “孩子吃不了苦……”
  王鸣盛手指间夹了一根香烟,皱脸抽一口,视线追逐目送她们,收回视线舔舔干裂的嘴唇低头继续抽烟,门口保安看见早就注意到他,只等着他把脚放草坪上的时候驱逐。
  眼下背着手慢悠悠的过来,模样有点类似寸土寸金奢侈品店里工作久了的某些看不清事实的导购员,扬手指责:“草坪禁止入内,你还挺会挑地方,我看你在这半天了,是闲着没事做吧。”
  王鸣盛看了看自己粘上灰尘的皮鞋,转身把脚放实地上,“不让踩我建议你们立个牌,毕竟总有人跟我一样不清楚状况。”
  保安冷硬强势地看他:“你没看见来往行人没有一个入内的,这边的草坪是学校门面,只让看不让踩。你这一脚下去,知道需要多少维护费吗?”
  他抬手掐灭香烟,仰头看着他认真求解:“需要多少?”
  保安被问的一愣,再三强调要罚款,不过最后也没处罚。毕竟罚款就得开罚单,程序繁琐,就连校内随便停车的罚单都是安保处管理,没权利罚款,向来只警告不处罚。
  高永房从手术室出来直接进了ICU,生存下来能有多大的希望医院不敢给保证,学校里风口浪尖没几个敢去探望,人还没走,茶就已经凉,世态炎凉的凉。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