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曼抬手捏了捏兔子,暗示她热情分析过头了,大概是一孕傻三年,对方反应迟钝了两个拍子,看过来瞪着眼问:“你掐我干嘛,这么痛。”
场面一度尴尬到极点。
这顿饭边吃边谈持续到下午四五点钟,李容曼跟着梁瓷去把东西寄了,因为是贵重物品且易碎,需要填单子买保险。
梁瓷除了吃饭那会儿表现出脆弱,全程还算淡定,李容曼到这会儿摸不清楚梁瓷的态度,不知道要不要劝,不过看她态度坚决好像不是开玩笑,既然如此她也就没什么好劝解的。
赵女士隔几分钟来一通电话,催促她赶紧回家,都已经二十七八岁的离婚妇女被管得像个小孩一样。
梁瓷跟李容曼聊了一个下午半个晚上,嘴上说自己心情好了,豁然开朗,只是自己也清楚,没那么简单。
第97章
三月中旬, 春寒料峭。
梁瓷自那天寄过去东西以后就再没受过什么打扰,在家的一段日子枯燥无味, 每天除了学习就是看国外那个导师的论文。
倒是李容曼跟周省之又不小进展, 经历了一场风波以后李容曼把周折腾的服帖了许多,提起来时有些得意。
赵女士如今就像梁瓷很多年前高考前夕一样, 每晚还得逼着梁瓷吃几个水煮虾,有时候出门逛街一天回来累了,还要把她拉起来吃。
梁瓷体质不行, 大学期间也有过这么一段时间体脂低,她追求完美减肥导致,赵女士被惹怒,开学后说什么也不让她返校,每天盯着她按时进补, 她足足胖了十五斤才满意。
梁瓷出国的事情有条不紊进行, 国外一切打点好, 只等这边手头工作忙完,学校国际交流中心审核还没彻底完毕,还有一些简单手续需要办理。她为了方便按时回学校上班。
上午到南门校领导办公楼大厅盖章开证明, 这次回来开了赵女士的车子,跑腿的工作应付自如。
刚把车子停到广场草坪停车场, 她拿着一沓资料下车, 转身往里走时跟一个男人差点撞上,定睛一瞧还是熟人,车钥匙掉地上, 陈金先一步帮她捡起来,笑说:“这么巧?”
陈金穿着不像第一次见面那么正式,回国后受到国内老师穿衣打扮的洗礼,融入进了大环境。他出门匆忙,身上穿着白色实验服没换,下摆垂在大腿往下膝盖往上的位置,下身是牛仔裤,很耀眼的青年才俊。
“你过来是?”
“盖章,你呢?”
“报账,”他看了看她,抬手让她先请,两人边走边闲聊,他叹息:“有个企业的账单学生落下了,下个周到了截止日期,我过来处理……你们这财务处太吓人了,我学生说他昨天凌晨四点过来排队报账,前面已经排了20几个人。”
刚开学积压了很多账单,各个学院都抢着报账,梁瓷听闻了两句,噗嗤一笑:“能睡到四点已经是福气了,今天更吓人。”
“怎么了?”
梁瓷心道,认识的那几个研究生为了能够排上号昨晚十一点多就过来了,走廊里眯了一会儿睁开眼凌晨一点多已经排了四个人,一夜没睡,上午十点才报完……读研呢,老师把你当个人看你就是人,老师不把你当人看就是牲口。
这些话她只在心里想了想,没有说出口,毕竟陈金跟她都是老师,她也不晓得这位美利坚回来的是否平易近人……不过高永房是平易近人的,如今面临牢狱之灾,高司南为了减刑花费不少。
含笑辞别了他往二楼走。
找到负责人盖了章,又往国际交流中心跑了一趟,赵女士之前挺支持她进修的工作,这两天却有些迟疑,说她太瘦了,出国了更不放心,想出去可以,先把体重增上去。
每晚都叮嘱她吃宵夜,听筒里经常传来男人叹息,压低声音提醒赵女士太晚吃东西并不好,增加肠胃负担。
梁瓷有些哭笑不得。
负责人看了资料,梁瓷询问进展,对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梁瓷对这个学校的春天印象最深的就是黄灿灿的迎春花和白花花的沿湖桃林,黄色看久了腻,白色看久了也腻,幸好抽芽的柳树条嫩绿新鲜,万条垂下绿丝绦。
出来的时候拨云见日,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北方沧桑了一个冬日,总算春回大地片片生机,所以也是写生踏青的好时节。
她到湖边散步,走到小亭子坐下,摄影师拿着相机在拍桃花,角度专业旁人看不懂,感觉有些冷就开车回去了。
过了两个工作日,忽然接到他们的反馈电话,那边吸了口气:“梁老师,你现在处于限制出境期间啊……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梁瓷以为听错了,半晌询问:“你刚才说什么?”
那边没有重复,低头掀开纸张扫了几眼,给她意见:“你要不要去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咨询一下?你身上……怎么有个民事纠纷的官司呢?”
梁瓷彻底愣了,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情况,舔了舔红唇认真道:“民事纠纷的官司?我并不清楚,是不是审核出了岔子?”
“我核对了三遍不可能失误……梁老师你再好好想想,这几年有没有与人发生过纠纷?”
“会耽误我出国吗?”
“自然越快越好,不过你也不要害怕,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吧,许是公安局系统出了问题,实在不行咱们延迟两个月出国也是可以的。”
那边挂断电话她许久也没回复冷静,越想越觉得奇怪,没有耽搁直接开车去公安局,完全忘记今天是周末,不在工作日,公安局只有值班人员,业务办理窗口空空荡荡,连门都关着。
刚开车回到学校办公室,外套还没脱下院里王千人给她电话:“晚上有个应酬,你有没有时间参加?有几个企业人士还有几个外院的老师。”
梁瓷有些心力交瘁,喝了两口水才缓解:“王老师,我出国审核的申请遇到一些问题,可能这个月底没办法过去了,怎么办?”
“哦,”他在那边砸吧嘴,“先给你导师发个邮件?”
梁瓷想了想,深深舒了口气:“目前也只能这样。”
王千人在电话里道:“那个陈金还记得吗?他就是加州大学归国的,目前回来了仍旧在那边还负责个什么公司,你出国多结交个人不错,有照应……所以今晚这个应酬我建议你还是参加。”
高永房跟王千人的那点人情债梁瓷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高永房是否嘱托过什么,以前梁瓷跟王千人没有交集,自从上次推荐信以后,王千人明里暗里都在抬举她,听那个意思,有可能会独自成立新课题组,似乎想等梁瓷镀完金归国以后调到他手下做事。
梁瓷自然不会推辞,毕竟王老师头顶上千人计划领头人这个头衔不是虚名,在全学院里也是跟高永房曾经齐头并进过的。
梁瓷毫不犹豫说:“好,几点?怎么过去?”
“你开车过来接我,咱们一道儿过去吧,你开车这样晚上应酬也不会有人你灌酒。”
梁瓷想了想点头答应,心里就算再着急也无能为力,公安局不上班她没办法查清楚,着急也是白着急。
想通以后梁瓷只等晚上到来,回家换了一件端庄体面的衣服出门,李容曼还没搬走,偶尔晚上过来住隔三差五也会去周省之那边住,梁瓷想着要出国没必要再找地方搬家,如今还住那个大院里的小破楼。
她跟王老师并三个学生早到几分钟,企业里的人还没来,陈金跟陈教授也来了,除此之外两个外院的也杉杉来迟。
王千人有意把梁瓷安排到陈金身边同座,梁瓷知道用意心里更加感激。
陈金本来就没架子,说话也和气:“感觉你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
梁瓷咬了咬唇,掀起眼皮儿看他:“上次?你前天报账的时候?”
“不是,就是第一次碰面的时候。”
“对啊,确实瘦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水,“人家过春节都会胖三斤,你怎么还瘦了?”
“不知不觉就瘦了,这么说是不是拉仇恨?”
他朗声笑起来,往后撤了撤身子:“这话是有点拉仇恨。”
笑容在酒席间明媚动人,梁瓷看着他也情不自禁笑了笑,想到王千人的提点,忍不住问:“你在国外具体搞什么研究?”
“催化剂呢,我上次跟你讲过。”
人还没到齐,王千人路上说要吃饭的是企业老总,为了新合作项目的事,这合作本来是化工学院的,但他在中间起了牵线搭桥的作用,所以陈金所在研究小组的老板要请企业老总吃饭,然后顺便请他这个中间人。
梁瓷收回思绪,发觉自己已经盯着人家看了好几秒,有些不礼貌,低头说:“催化剂我懂一些,有些反应不能进行,或者进行缓慢,加入催化剂就会促进反应的生成物生成,也就是降低活化能的……对么?高中学过一点儿皮毛。”
陈金眼尾挂着柔和的笑意,点头说:“我说我研究负载金,确切讲是研究纳米级别的金,金在大家印象里是一种非常稳定的非活泼金属,权贵的象征,你应该听说过一个故事,二战期间法国科学家为了躲避德国纳粹搜刮黄金,把黄金溶于王水,一种剧烈腐蚀性的液体……不过日本的 Haruta教授在1989年发现,原来当金足够小,小到2—5纳米的时候,具有不容小觑的催化性,不仅金具有,铂、钯这种贵金属,纳米级别下都具有催化性,而且催化效果是所有的催化剂都不能替代的……”
陈金讲到此处喝了口水,补充了一句:“女士嘴里的白金不是金,其实是铂。”
梁瓷被挑起一丝兴趣,其实她对化工稍微懂些皮毛,父亲从事相关行业,闻言惊讶道:“你目前用黄金做实验?”
话刚到此处被打断,房门被推开,一前一后过来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也就是王老师口里称呼的那几个公司老板。
梁瓷跟随陈金一同站起来,课题组的长辈寒暄完抬手介绍同来的年轻老师,梁瓷笑着走过去一一握手,笑容差点僵在脸上。
边挪步边握手,忽然听人介绍了一句“这是王总。”
她心里一跳,来不及抬头就听熟悉又陌生的男音响起:“我是厚脸皮过来蹭饭的,就喜欢有教授的饭局,我也好学点东西。”
她已经走到对方眼前,眼波流转了一番,鼓起勇气抬头看向王鸣盛,他余光扫过来又很快挪开,侧着头跟王千人低语。
王千人没注意到梁瓷的僵硬,对王鸣盛笑了笑回头对她道:“去握个手。”
她嗓子眼有些干,勉强挤出一个浅薄的笑,递过去手说:“王总好。”
王鸣盛好似这才看见她,笑容满面地搭了搭手:“你好你好,久仰久仰。”
梁瓷局促不安地垂下头,怎么都听着那句“久仰久仰”太刺耳。
陈金请他们入座的时候王鸣盛旋即扭身走了转过脸去,脸上笑容立马收了,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又转开视线,跟随指引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巧,正是陈金的右手边,陈杰青虽然成就高但是资历浅,在研究小组组长面前就是后生,梁瓷更是晚辈。
她坐下,一颗心七上八下乱跳。
作者有话要说: 二非:我也不想剧情慢,但是我有好多东西要写,嘤嘤嘤
第98章
陈金还记着刚才的问题, 掂起水壶帮她添茶:“我虽然是用金做实验,用得却是纳米金, 按理说需求量很少, 但在反应过程中因为金颗粒很容易团聚生长,超过5纳米时金颗粒瞬间失活, 也就导致寿命短,实验成本昂贵……这也是困扰它发展的重要因素。”
王鸣盛垂着眼抿唇,若无其事地摆弄打火机外壳, 金色花纹差点被他搓下来,耳边清净了几秒就听她开口,声音低低的:“中科院那边也在研究这个?”
王鸣盛眨了个眼,不耐烦地动了下身子,视线飘向几个大佬那边, 注意力却全在这二人间。
“中科院那边目前在研究离子液体, 比如液态熔融盐。”
“跟你研究的项目有没有关联?”
“想永久使用金颗粒就得抑制它团聚生长, 所以我们目前正在试图用离子液体作为模板剂造孔,孔容的孔径掌握在2—5纳米,把金颗粒负载进去, 这样容器有限它不就没办法生长?”
梁瓷沉默了下,往王鸣盛那边看一眼, 低头往里推了推玻璃杯:“上次我说你们搞研究的都是大国工匠, 你却愧不敢当,陈杰青怎么这么谦虚……”
陈金抿唇笑起来,眼睛泛着光芒, 探头看向她:“讲起来专业性的东西就忘我了,是不是过于枯燥无味?”
梁瓷笑容不变,“没有,很有趣儿。其实我还是不明白纳米级别的金颗粒为什么就具有了催化性。”
陈金眼前亮了亮,赞赏地看着她:“这个问题提的好,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为什么?”
“其实2—5纳米级别的金颗粒附着丰富的氧原子,有正2价负2价,可氧化可还原,这就涉及到价态问题了,所以我们如果用氧化铯造孔,把金颗粒负载进去,不仅抑制生长,还就地取材提供源源不断的氧原子。”
梁瓷静静听到这里才觉得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原来是在氧化物上面造孔,离子液体提供辅助让二者更容易亲和?”
“可以这么理解,你真的很聪明,你如果感兴趣,改天可以去我实验室瞧一瞧。”
梁瓷被王鸣盛时不时投射过来的眼神搞得头皮发麻,垂眼眸清了清嗓子,没当众答应,试图终结话题:“……你说了那么多,是不是透露了研究机密?”
“这只是理论层面的东西,”陈金谦逊地笑了笑,眼神温柔地从她脸上掠过,“实际操作还有很多门道儿……你真有兴趣儿就去看看,随时欢迎你。”
“好啊,时间允许的话。”
姓陈的这位小心思不断,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酒桌上毫不遮掩地献殷勤。
王鸣盛端起来茶水一饮而尽又重重放下,菜单推过来半天他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视线不由自主打量陈金,眯眼看了半天才探身,朝陈金那边抬了抬下巴问身边的人:“我身边那位脸生,你熟悉吗?”
“这位可不得了,35岁不到就拿到杰青奖的海归,以后前途无量。”
王鸣盛低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沉默了稍许菜单递出去,垂头盯着桌布看了半晌,身边的人又吹捧了两句,他耷拉着眼皮子,视线盯着对方一开一合的嘴巴,心想这哪来一个小迷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