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那是他们自己活该。”伙计虽然嘴上不停,但是手上的速度却不减。他已经快速捡好药材,开始用纸包上。
“哦?这怎么说?”林溯歪歪头,看上去就好像是性子活泼灵动的姑娘,好奇心也重。
小伙计没好气地哼哼了两声儿,道:“还不是德济堂做的太过分,城里头大多数人,不管是顽疾在身还是有个头疼脑热,全都跑去了德济堂。搞得我们这边儿门可罗雀。”
“病人去那里,也是有他们的道理啊。”林溯微微瞪大眼眸,只觉着就因这点就招人恨,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我知道,”伙计嗤笑一声,“不就是因为德济堂有个大名鼎鼎的医仙吗?”
他面带不屑。“可是姑娘,你去德济堂看见了那医仙了吗?”
“呃……”林溯语塞。她总不能说自己就是。
小伙计见她如此,自认为理解了她的意思。“没见着吧?不仅是你,城里头有几个见着过的?”
“有个医仙名头又怎么样?开了医馆,甚少出面,倒是她的徒弟经常来给人看病。可她徒弟又怎么样?还不是和那里头的坐堂大夫一样,给人治治头疼脑热,伤寒风寒。”
“可是……”林溯皱眉,不禁反驳道,“德济堂着手的病人,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的百姓。只看病,不问药钱。”
“那是以前!”小伙计把包好的药包递给林溯,“你看现在,去她那里看病的人,可比付不起药钱的穷苦人家多多了!”
“他们啊,都是奔着那医仙的名头去的。可那又怎样?人家可是堂堂的医仙!”小伙计面露嘲讽,“人家清高着呢,怎么会把我们这样身份普通的老百姓放在眼里。”
“……”直面如此嘲讽,林溯只觉得火烧面颊,无话可说。
“燕六儿,住嘴!”回春堂的坐堂大夫此时已经给人开好了方子,一走过来,听见小伙计口出狂言,板起脸就是一句呵斥。
“林大夫乃江湖侠士,心怀天下。年前沿海一事更是以身试毒,因此亏损身体,白了头发。此等大仁大义,怎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自命清高之辈!”
“那只是言传,再说了,又不是人家逼着她救人的。白了头发,能愿得了谁?说不定就是因为博个好名声,故意卖惨呢。”燕六儿嘟囔着反驳。
“你!”万大夫年纪不小了,下巴上留着长长的花白胡须。这胡子他平日里宝贝得很。此时被燕六儿气的手一抖,愣是失手拽下了两根胡子。显然是被气狠了。
普通人不通医术,正常人忽然白了头发他们只会觉得诧异,惊奇。可他是个大夫,哪里不会知晓,短短几日白了头发的原因。要么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心死如灰地白了头;要么是脑力心力用得太过,早生华发;要么就是……身体出现了极大损伤。
第一种多数是因情所伤,或是遭受了人生重大打击,第二种则是大多出现在军队的将领与谋士中。而林溯以身试毒的举动是无数人亲眼所见,除了第三种还能是什么?
如此仁义大善,却被这小伙计说成了博取同情。他怎能不气!
因为顾及林溯这个客人在,他也不好发怒,只狠狠地瞪了一眼。
林溯也是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付账走人了。
她的耳力极好,走到门外五步远了,还能听见万大夫对小伙计燕六儿的训斥。
“东家与其他药堂联手抵制德济堂,这事儿我本就不同意。但东家只是为了生意,你一个小小的药房伙计操什么闲心?还把人家想的那般狭隘!”
“虽然老头子我左右不了东家的决定,但这个药房里头我还是做的了主的。再让我听到你碎嘴叨舌,与客人贬低那位,看我不收拾你!”
“既然是江湖人,那就跑江湖去啊!干嘛还要来和我们老百姓抢生意。”
“你还敢说!”
万大夫哼了一声。“若老夫也有那般出神入化医术,定会如你的愿——待某一日杭州城染了瘟疫,你就等着死吧,没人救你!”
“江湖上有名的医者不少,而多半性情孤傲。宋问草倒是医术超群,是个神医。可本人的真正身份却是十分阴狠毒辣的铁鞋大盗。还有那平一指,以毒攻毒之术用得是出神入化,可又怎么样?他那一命换一命的邪门儿规矩让多少人望而却步!”
“而张简斋,林溯此等神医,相较之下不知有多难得!你却还在这里不停诋毁!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小心让受了林大夫恩惠的江湖人士听了,一刀割了你的舌头!”
“唔!”燕六儿听了连忙捂嘴,一双眼珠惊慌失措地乱转。
对于燕小六的话,林溯不知从何反驳;而万大夫的夸奖和维护,她亦是受之有愧。
她又在别处几家药房逛了一圈儿,但因为心不在焉,也没再打听什么。心思复杂得回了家。
面对东方的问题,她可以轻松写意地一笑而过,可突然上线的系统的问话,她却什么都说不出。
【林溯,你当初为何想要那“活人不医”的称号?】
林溯:“……”
她突然觉得难以启齿。
——因为那时觉得这称号很酷,很帅。所以……
【你又可知道裴元为什么是“活人不医”?】
“……”
——因为要给天下医者留条生路。
【同为万花,未免也差得太多了些。】
林溯:“……”
系统的几句话,林溯只觉着一块巨石压在心中,闷地喘不过气,羞愧不已;又觉得这是一记当头棒喝,羞愧不已之余,猛然醒悟。
半晌,只见垂眸沉思的林溯猛的抬眼,一双如水的杏眸,迸发出一道从未见过的光彩。见到的人,只觉得这双墨色的眸子所含的神采十分耀眼,光芒万丈。
“仙儿,以后德济堂只接疑难杂症和付不起药钱的穷苦病人。”
——“活人不医”的称号已然在身,那么她自是要当得起才是。
虽比不得大师兄,但她林溯也同是万花弟子,又怎能差得太多?
第86章 她是个男的
时过几日, 天山缥缈峰。一身白袍,芝兰玉树的无为子正在静待一人出关。
一道同样白色的身影闪过, 只见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青丝随风, 如墨如夜。雪白的长袍映衬着他颀长的身材。汉水钟灵, 峨嵋毓秀, 庐山清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不说气质,连五官都完美到了极致。直挺挺的鼻子,樱红的薄唇此时正荡漾着一抹淡笑。
此人丰神秀逸,温润如玉,还带着世家公子的清贵之气。这样独特的气质,让人不禁联想到了花家七公子花满楼。
花满楼?不,他是与花满楼气质有几分神似,遭遇也有几分相像的原随云。
“师尊。”他躬身, 朝面前的人行礼。恭敬无比。
“嗯。”无为子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打量了眼自家愈加出色的徒弟, 只觉得现在江湖上的年轻人, 真的是了不得。要知道自己这身如仙如玉,芝兰玉树的气质,可是经过百年的沉淀。而他的弟子, 只二十出头,便已这般耀眼夺目了。
想到自家童童特赦原随云在缥缈峰闭关, 无为子莫名出现了一丝危机感。
“我听门人禀报,山下近日来出现了许多热闹的事。为师的一位老朋友,他的门人已经入江湖历练了。你此次出关, 除了回山西看望你的父亲,也该好好历练一翻。”
“师父说的极是。”原随云不疑有他。完全不知道自家师父莫名地吃起了醋。
“你那个随从上个月来,说你的那个拍卖岛已经初具规模。想请你回去主持大局。此番下山,也一并办了吧。”
“是。”
“不过……”无为子眼眸一眯,“我逍遥派虽然讲究的就是一个自在逍遥,但你也万万不能去学你师叔收的那个逆徒,做出天怒人怨,有悖伦理之事。”
原随云闻言,又恭敬是一拜。“谨遵师父教诲。”
原随云这个态度,无为子是满意的。他这个大徒弟,十分懂事乖巧。比他的小徒弟省心多了。嗯?等等……
一想起自家糟心的小徒弟,无为子又嘱咐道:“你出海处理岛上事物时,顺便寻一寻你师弟。他上次来信,说是被人拐到了一个岛上,高手如云。”
“为师本想让你师弟在那磨砺一番,谁知道一连三年都没个动静。倒是中了一种怪毒,受人牵制。”
“竟然如此?”原随云有些诧异。他的小师弟武功天赋极高,他都不能比之。本人也智多如妖,就是某些方面……不提也罢。
原随云暗中叹了口气。
一想到这点,小师弟被人算计,倒是情有可原。
“你且去打探一番,我倒是想看看,是谁那么大胆量,敢拐我无为子的徒弟。”他的话音不冷,也不带怒意,却叫人听了心中发怵。
“至于他身上的奇毒……”无为子沉吟一声,想到了一人,“前年,你师伯收了个徒弟,武功虽远远不及你二人,但医术却早已大成。你们若觉得苦手,大可去寻她。”
听无为子这意思,他是不准备出手了。也是,童姥去年年底怀有身孕,虽然月份尚浅,但现在都八月下旬,怎么也该生了。可腹中胎儿十分任性,现在也不愿意从娘亲肚子里出来。无为子大多精力都扑在了这上,哪有精力管别的。毕竟……按无为子年少时对师父说的那话来说——童童就是他的命!
“师父,不知小师妹的姓名是何?徒儿好方便寻人。”
闻言,无为子飘远的心神收回。淡淡道:“你师妹在江湖很有名气,下山一问便知。活人不医——林溯。”
无为子在道出活人不医这四个字时,有些玩味。也不知道,裴元听了这称号,心里头是个什么心情……
……
远在江南的林溯并不知道一位师兄即将拜访。
她说做就做,第二日就让林管家去做了“活人不医”的牌子。
当然,几大药房联合抵制德济堂的事,不会就这么轻易翻篇。林溯不是圣母,反而是个小心眼儿的人。让她明悟是一回事,联手挤兑她那是另一回事。
那日后,她暂时关了德济堂,放出话去——德济堂暂时不会收上门的病人了,而她也不会接任何去寻她治病的帖子。为何?因为没了药材,开不了方子,抓不了药。
至于她本人?哦,对不起,最近一直在忙药材的琐事,抽不出空隙。
他们不是联合起来,以药材商为刀,来磨她的德济堂吗?那就别怪她这个“不懂规矩的江湖人”也用自己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来对他们反施压了。也算是给几大药房一个小小的“回敬”。
而后她翻了翻空间包裹的金银。这两年多花钱如流水,银子所剩不多,只剩一万两,黄金倒是还有两万多。
也就是说,她现在手里只有二十多万两白银。
“这点钱怎么能够?”
林溯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大手大脚。然后猫进了库房,去清点东西了。
阎铁珊送来的狮峰龙井,嗯,这东西还得留着喝,不卖。他送来的几件翠玉摆件,玉质和雕工都是上乘,倒是能换个几十万两银子。
独孤一鹤送来的剑谱。算了。林溯把它往身后一扔。这东西当不了几两,拿到江湖上倒是会有不少人会重金买,但这举动无疑是下了峨眉掌门的面子。会得罪人的,得不偿失。
林溯又继续翻,可她发现不管是天禽门,丐帮等人,仿佛觉着自己是不喜身外物的世外高人,他们送来的礼品,都值不了几个钱。花家前阵子因她治好花满楼的眼睛的谢礼虽然不轻,可多数都是顶级的布匹等用品,用这个折现也太……
林溯咬咬牙,只觉着自己宁愿被看成一个俗人!
“林管家。”
“主子。”
林溯指指这库房里三个大小不一的摆件,嘱咐他道:“你让春桃寻来几块红布,把它们蒙上。下午你领着护院把它们送去当铺折成现银。”
“这……是。”林管家迟疑了声,却还是应下。
“师父,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林溯神色淡淡,“清清库房。”
说着,她又想到德济堂里头还有一个同样的白玉摆件,又跟林管家道:“前头药方里的摆件也一并拿去当了。”
林仙儿:“……”
清库房?
林仙儿一个字都不信!
师父从来都是很少过问这些琐事,库房更是从不清点。今天这举动,实属反常。
“师父,你可是急用银子?”林仙儿问,“我屋里头的首饰,有不少都用不上,不如让林管家一并拿去当铺吧。”
“不用!”林溯摆摆手,“你那些个首饰能值几两银子。”
曾为林仙儿购置首饰花了大几万两的林管家:“……”
“……”林仙儿也是被噎住一瞬,又问她:“那师父,你总得告诉仙儿,这是要做什么吧?”
林溯正掰着手指算银子。林仙儿这么一问,她的打算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搬家。”
“搬家?”林仙儿疑惑。这住地好好的,为何要搬家呢?
林溯收起掐算不停得手,朝林仙儿说出她的打算:“我准备在西湖畔买个园子。”
她让林管家去订的牌匾,也是为了挂在那上面的。
可是仔细算算,她刚来江南时买不起那西湖畔的房子,现在两年多过去,依旧买不起!
这真是一个伤心的故事(并不)!